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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西部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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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14 20:1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风沙     

   风沙最早的时候是藏在水和草的下面的。
   后来一些人把水和草搬进了牛羊圈里,让牲口去吃喝,一些人则把它们搬到了诸如《诗经》这样的书本里。没有了水和草,藏不住身的风沙也就没有了约束,便慢慢地跑出来,把西部踢腾得乌烟瘴气,把天和地弄得一片金黄。金黄是一种很眩目的色彩,像奔放的河流,像撒野的火焰,像戍边士兵疲倦的脚步,像渲染起来的悲壮的战事——风沙刮得寂寞了,没有约束的生活也会寂寞的,于是它们又溜进了诗人们的长袖里,让诗人们从汉吟到唐。
    风沙在诗里诗外一直浩浩荡荡扯天彻地地刮着。
    刮到现在。
    塞外,是属于风沙的。西部,是属于风沙的。
    西部是一条粗拉拉的汉子么?如果是,风沙就是这条汉子粗大的喉结,就是他如风声一样嗡嗡作响的嗓门儿。
    风沙是西部的性别。
    雄性的风沙不需要爱情。
    春风软软的芬芳的细脚,刚刚走到玉门关那儿,就被风沙斩。
    多少人——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孩子——在那儿喝上最后一杯酒,把忧伤说完,把相思折断,到了关外,眼泪即便汹涌成河流,都会给沙粒风干;心情即便长成三千尺的草,也会给风沙割成一架架的尸骨。
    这里不说儿女情长,只说豪壮。豪壮是风干的孤烟,笔直笔直地站在李白的诗里,站得那么庄严,那么辉煌,那么壮美,那么不知疲倦——从唐站到今。
    风沙不让西部恋爱。
    风沙以这样一种方式让你记住西部。
    记住每年春风都卡在玉门关的事实。
    今天的人们,很少翻书。因为怕书里的风沙弥了眼,咯了已习惯了西餐的牙,弄脏了如雪的白领;也因为太忙,顾不上翻书。
    这样,人们慢慢就会忘记西部。
    于是,沙尘暴来了。
    从西部浩浩荡荡气气派派威风八面乌烟瘴气地来了,在所有的媒体上露脸,在城市的高楼大厦之间散步,在人们或幸福或无奈或舒心或伤痛或真实或虚幻或亢奋或疲倦的脸上行走。
    风沙这样做的理由很简单,就是让那些漂流在的现代生活里的人们,能够想起和记住西部。
    记住西部原本是藏在水和草的下面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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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4 20:15 | 显示全部楼层
残雪
   

   残雪一片片地铺开去,细细碎碎地铺开去,脂粉般的铺在西部的额头上。
    那是一场雪留下的记忆。
    一定是一场大雪。
    大得超过了我们的想象力——雪片是不知疲倦的车马么?热闹与喧嚣比风沙还要蓬勃。客商的汗水与他们的喘息,成为一条河流,在干燥的西部冲出一个著名的走廊。蜿蜒的窄巴巴的走廊,与一个曾经博大的胸怀连在一起。而一个博大的胸怀可以让荒凉而寂寞的西部热闹繁忙得像新年夜纷纷的大雪,此起彼伏雪终于过去了。雪终究要住的。就像所有的荣耀。
    残雪就铺在我们眼前。
    那是一缕缕残缺的丝绸么?那是给风沙撕烂的繁忙么?
    那是楼栏姑娘翩然的遥远的舞姿么?
    那是波斯人不小心摔碎的景德镇的瓷器么?
    那是给时间扯得悠长而暗哑的车轮声马蹄声么?
    那是曾经如麦田一样广袤的胸怀里长出的几棵庄稼的影子么?
    不,那只是残雪。
    那只是关于一场大雪的记忆。
    所有的都会而且必须成为记忆。
    现在,我们要做的是,看看这场大雪的消融,湿润了我们几许干旱的目光和泥土;掀开几片残雪,看看,那纤小的细叶,是不是愿意生长的胡杨或春风。
    再看看,是不是有一些鲜嫩而美丽的女人,坐在残雪之下。如果有,我们迫切要做的就是去讨好她,爱她,说服她嫁给我们,让她给我们孕育另一场雪。
    另一场飞扬的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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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4 20:16 | 显示全部楼层
杨树   

    风沙太大,刀子一般一点点割去了西部女人的还未长成的年轮。圆圆的落日,早早地把女人的鲜嫩烤掉。西部的土喀砬子路,咯脚,女人们走不出细碎的袅袅如风的步子。
西部的女人像西部的荒野,缺水,缺水色,缺水一样的清秀。
    谁来替西部的女人美丽呢?
    杨树。
    杨树是西部最脆弱的树,但她是西部最好的女人。
    杨树像来自南方的一只竖着的竹笛。身子是清清秀秀优优柔柔的青竹呀,一个个的笛孔里飘出的纤纤巧巧的声音,长成了一根根的枝桠;风吹过水田的清凌凌的样子,在枝桠上长成一片片水一样清亮的叶子。夏天的时候,她的叶子,会在阳光里翻出又绿又白的,爽朗的笑声的。
    好女人一样的杨树。
她很随意地就把自己嫁出去,嫁给一条田埂,嫁给一块土坎垃子地,嫁给一面山坡,嫁给一片河滩,嫁给一个连狗尾巴草都不愿意去的山梁,嫁给一座风都吹不进去的村庄,嫁给一个不开花的春天,嫁给一个总是歉收的秋季,嫁给只是施暴的干旱,嫁给一个她毫无办法的雨季。
    不管嫁给谁,杨树都是一个好女人,像好女人那样柔弱着,像好女人那样坚强着,像好女人那样清秀着,像好女人那样美丽着,像好女人那样曼声细语着,像好女人那样在风里在雨里在西部粗拉拉的沙砾里行走着,高贵着……
    杨树知道她只能这样。
    西部的女人把美丽给了她,她就能轻易地让一把黄沙砍倒,让一片荒凉吓住,给一片沉寂闷死么?不,她一定得坚守这美丽,就像坚守一个信念。
    是的,信念。
    就像坚守这样一个信念:西部并不只生长荒凉,比如,还生长杨树,柔弱的,纤细的,美丽的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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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4 20:17 | 显示全部楼层
干旱   

    金黄金黄的土地是在太阳地里行走的一条汉子。汗水般的墒情远远的躲在棉絮一样的云层里;土坎垃像皱纹一样长长地深深地干裂开来;庄稼苗儿如嘴唇一样起了冬日荒山一般的痂,一碰就碎;太阳在地上滚来磙去,轰隆隆地烧着,把土地烧成西部汉子一样的黑黑黄黄的皮肤;干渴是一只原野上横冲直撞的野兽,比一些艰难的日子还要凶;树叶子卷起来,卷得都可以让地头的人们拿去卷旱烟来抽,把它们像旧日子一样地烧掉。村头的狗把红红的舌头伸出来,人们不敢去看,怕那红红的火把自己再烤一次。牛们身上的每一根毛都喷着火,所以它们不去赶那些贪婪的苍蝇,等着身上的火烧死它们。
    屋前的那块青石可是万万坐不得的,会把屁股像烧羊肉串一样哄地一下子烤熟的。
不能喊渴。
    村东头的老婆子喊了一声,身子喀嚓嚓如一根晒干了的杨树一般就断掉了。一顿饭的功夫,断掉的身子就干瘪得如陈年的萝卜干儿。              
    后来,地里的庄稼也如老婆子一样地一点点断掉了,尸体如密密麻麻的星星,缀满田野。
    …………
    许多年后人们都不敢去想那场干旱。
    那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人们甚至都无法说清楚是怎么从那噩梦里走过来的。
    怎么走过来的呢?
    有人说,或许是因为一条河的缘故。
    那条河在村后。
    在那场干旱里,这条河里已经没有水,只剩下了黄巴巴的,如烤熟了的饼子一样的石头,如渴死了的牲口一样的石头。
石头上有水的痕迹,朗朗的水声遥远得像一幅湿漉漉的画,或者某一年的湿漉漉的好日子。
    人们常常顶着野兽一样的干渴和火灾一样的炎热,到那条没有水的河里去,去看那些和人们一起给太阳炙烤给干旱煎熬的石头。
他们竟然能忍住没拿手去摸一摸。
    一个人也没有。
    一场噩梦般的干旱就这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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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14 20:38 | 显示全部楼层
又见剑锋作品,喜。占个地,一会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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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14 21:05 | 显示全部楼层
太精彩了,让我感到语言带给我如此震撼的力量。
在诗人眼里,本部的壮美、荒凉、雄旷都是熊熊燃烧的火炬,举起并照亮西部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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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16 10:48 | 显示全部楼层
挂上去,欣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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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16 10:48 | 显示全部楼层
谷姐姐,俺越权一回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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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16 11:01 | 显示全部楼层

评分

参与人数 1威望 +20 金币 +20 收起 理由
刘剑锋 + 20 + 20 谢谢你的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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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7 15:38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朋友们赏读。谢谢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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