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随笔

雪夜听风

雪夜听风

一 缘 起


    选择到林中，从职业因素来说，是组织上的安排。然而，从个人角度来说，就是一种逃逸之举。

    那时，虽说对大隐于市和小隐于山林的含义并未获得真正认识。况且，作为处于生命正旺的年纪，不可能会是以山林作为归隐之处。

    尽管我不知道这种生活何时结束，但绝对没有十年的心理准备！

   

    一九九0年的夏天，我背着行李，从小城机关来到了位于林中的工作地。由于是从事的治安执法工作，可谓是从一个小机关一头就扎进了最基层的叫那个沃斯喀雄的派出所。

    所里只有一个年过半百的所长，还有一个因接老子的班，才参加工作的年轻人。

    我的到来，自然使得平时边远而寂寞的派出所多了一丝生气。

    沃斯喀雄林区是全省最大的林区，在六、七十年代，林区驻扎着一个上千人的林业森工局。八十年代初，为了保护森林而停止了生产。因为这里不仅森林茂密，而且，风景奇美。而且，林区管辖范围内还有七、八百藏族居民。

    保护森林的目的是为了旅游，而不是现如今人人都知道的生态保护。

    有人活动的地方，自然就有着冲突。为解决冲突，就必有专门的执法机构。

    那时，公安局就是强势的执法部门。



    在此之前，我在一所学校教书。

    因为长期以来，公安存在的“重武轻文”，我因为业余喜欢文学创作，也是组织出面将我从学校调到公安局办公室，也就是领导眼里的“笔杆子”。是的，我是作为一名从事教书五、六年的大学生，一名笔杆子调入一个完全陌生的职业。在所谓局机关上了一个月的班，因为管人事的政委认为，像我这样的人，一来就坐机关而没到基层锻炼，始终心里有点不平衡，几次给局长说要放我下去。

   就是这样，一个看似简单但却充足的理由，我从相对舒适的机关“发配”到了基层。

   就是这样，就有了在林中小屋居住的生活体验，有了充裕的时间思考。

   就是这样，有了一个缘起。

   

   沃斯喀雄林区方圆近千平方公里。这里不仅有着茂盛的原始森林，而且在呈“丫”字形分布的沟谷内，呈阶梯状散落大大小小上百个高山湖泊。当地藏语叫这些湖泊为：海子。

   沃斯喀雄雪山是其境风最高的一座雪山，终年积雪不化。这里还生活着上百种类的大小野生动物。

    这近千平方公里范围内的大凡小事，就由组织上交给了我们三个人！

   

    第一天的清晨是从林间的鸟鸣开始的。虽说是夏天，但在海拔近三千米的地方，又是林间的一处平房里，还是要生火才能坐得住。

    派出所的办公室也是一排平房。后边就是我们的宿舍。宿舍的背后就是生长着笔直而高大的油松的森林。

    这里在三年前，还是林场的场部，停止采伐之后，就移交给了沃斯喀雄管理局和公安派出所。

    派出所办公室一共有三间。其它的房间是一个叫沃斯喀雄管理局旅游服务公司的办公场所。

    我因为是新来的，所以，就把最邻近森林的那间房子分配给了我。

    我的房子是一个套间，外间是一个五、六平方的厨房兼客厅，里间就是一张床略小一些的睡觉的地方。

    一只烧柴的铁皮火炉，通过森林工人巧妙地设计，将排烟管与墙壁连接，墙壁是夹层设计，这样，所有的热量就能够在排烟的过程之中，在室内循环一遍之后，才排向室外。特别是在冬天，窗外是皑皑积雪，而室内却温暖如春。

    唯一不方便就是晚上经常没电，唯一的那台柴油发电机，只能供应照明，而且，一到午夜十二时就停止发电。但常常是在十点或者天一黑就不发电。因为油料紧张，发电的人也常常喝得醉烂如泥，早把发电这事忘得九霄云外。

    于是，只好准备蜡烛。每晚，在一个大瓷盘内点燃几枝蜡烛，就着烛火看书或者写作。



    住处左手尽头，有一条清澈的溪流，每天早晨，我就拎着一只红色的塑料桶，在溪边接起冰冷的雪山上流来的雪水洗脸漱口后，接满一桶清亮的水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水倒入烧黑的铝壶烧开水，然后，准备着茶叶与杯子。等到水烧开时，就沏上一杯花茶，慢慢地品着。

    上班也不像在机关那样正规。

    所长是一个当过副营长的军人，上班之余，只有两大好爱，就是喝酒和打猎。



    我来报到的当晚是所长亲自下厨，并且，准备得全部是野味，还有他自己舍不得喝的泡着稀奇玩意的药酒。喝得我当晚就流鼻血。

    所长平时话也不多。所内唯一那辆交通工具由他本人亲自掌握，一台破烂的军用三轮摩托车，就是他常常往返于局机关开会或者去小城采购肉、菜的奢侈装备。

    小李是内勤。他的父亲也是一名警察，因为负过伤，作为特殊照顾，小李高中还没毕业就招到公安局，分配到这里。成天无所事事，成天跟管理局那一帮与他年纪差不多的职工喝酒。

    那时，通讯也很不好。所内唯一那部电话还是矿石手摇式，要通过几个总机转接才能跟局里联系得上，而且，通话效果非常糟糕。这常常误事。

    唯一让人长精神的是新式制服，还有就是配发的手枪。小李经常将配发给他的“五四”式吊在屁股后边眩耀，令同年纪的青工羡慕不已。有时，他喝醉了就直嚷着叫我陪他上山打山羊。那是管理局食堂从草原买来的山羊，因为管理不善，这些山羊常常挣脱绳子跑到食堂后边的山岩间，时间久了成了没人管的野羊。

    小李因为不像我从局机关来的，子弹比他好找一些。再说，我虽才到机关一月，却跟管子弹的治安科长私交不错，所以，临来之前，他送了我两盒“五四”式手枪子弹，这让小李眼红不已，常常请我喝酒，问我要子弹。

     

     那些山羊为了生存很会找地方。食堂背后的山岩，就像人的五根手指几乎是矗立一般，太阳出来的时候，那些山羊就在阳光照耀的地方吃草叫唤，就像是故意气人一样。用手枪打距离又远，就需要爬上手背第一处关节突出部位，找准机会下手。
人在自然总是这样。

    要把自己貌似那一点可怜的权利用于欺负比自己更加弱小的生灵。

    小李那几天，为了打掉一只山羊进行着充分的准备。他每天拿着望远镜观察着这些山羊们的活动规律，一般都是太阳照在这座像五指山的山岩时候，山羊们就开始出来活动。 而由于地形的原故，太阳要在九点左右才能照耀到这片山岩之上，也就是说，要打掉一只山羊，就得清早六点半起床，走两个多小时的山路。那是杂灌丛中的羊肠小道，而且，还得有人在山下指挥才不迷失方向。有时，在山林中看起来非常简单的目标，而要抵达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特别是在夏天，树高叶茂，要看清楚林间的目标，除了要有非常好的眼力，还要有连续作战的精神。而能够做到这点的除了长期生活在此的猎人，就是正规训练过的军人。 显然，我和小李都不是。 我在意识深处没有想到实际上是森林训练我们，就从这儿开始了。

    虽然这缘起有点荒唐，就是小李跟食堂大师傅打赌，说是，你小李要是能够打掉一只山羊回来，就输给你一件啤酒。

    小李的话激起了我作为同行的面子，说深刻一点就是我们的尊严。

    你们不是警察么？不是有枪么？不整天牛皮哄哄的么？

    那好，总要通过做件什么事证明给我们看吧？

    或许小李并没有像我这样想那么多，他就是为了赌一口气。



    有了这样充分的理由。 我想不介入是不行了。 我分给了小李二十发子弹，让他在上山前先练习一下。

    为了这次行动，我专门回了趟局里特意借了两只才装备的对讲机，一只交给小李，让他上山带着，另只由我拿着在山下指挥他如何走，同时，我还让小李把跟他打赌的那帮人也叫来，我们拿着望远镜轮流观察。



   小李一上山，就迷了路。我不停地在对讲机中叫他往东走，他却把西当成了东。引得那帮人哈哈大笑。

   反正，今天是出尽洋相了。

   我觉得与其说东西南北概念，不如提醒小李盯着太阳光的方向，叫他看着太阳光走。 这样总算纠正了他的方向感觉。 要说那些山羊真是成了精了。

   听到枪响，纷纷逃命。

  小李说，他是打中一了其中一只，我正好望远镜没在手上，而是在和他打赌的大师傅手上，他承认；是打伤了一只。

  大师傅说；也算是嘛。打伤了也算，但，只能输给你半件酒。



  我心想，也许是人家给面子吧。



  请看下集《林中抓捕》

风铃儿

看来是长篇纪实~
偶继续期待~
问好雪夜，周末好！

景宜

问好听风。你在林区住房里面的取暖隔墙和炉具，我们那儿叫火墙铁炉。很好的长篇，生活气息真浓，语言朴实生动，很具吸引力。打猎又是多么的诱人和具有挑战性的活动，在那个年代里，总是有着充分的合理性。从砍伐森林到保护森林，认识与转变也都是需要一个过程的，个中缘由，就随着文章的延续，我们慢慢欣赏。好文称赞，推荐。

柔木

林中生活肯定艰苦，但也会有很多意外的见闻，静待后文。

薄雾-池中莲

精品的文章来源于真实的文章
一波三折，解读听雪林区工作缘起
苦中作乐，静待下集《林中抓捕》

雪夜听风

谢谢你们的鼓励！

兰心儿

系列林中随笔，让我们了解了您当年的工作状况和心理历程，这才明白，您小说所展现的生活画面和美丽的高原景物，是您生活的环境。

谢谢！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