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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 一千里路云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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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3 15:4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千里路云和月


      因为你,我的行囊一直不曾打开,从始皇求仙的天尽头到易安嗅青梅的泉边,一千多里路,几千年的神话还有诗词;一千多里路的云天和风景,几十年的爱和叮咛。异乡的风太暖,会让背包里的月儿蒸发,飘浮在异乡的夜晚,我该如何收束思念的心?我只好把这些小心收藏,在每次回乡的时候打开,看看时光斑驳了的童年和少年的模样,触摸一下囊中的温热和浅浅的苍凉。

 

      天蒙蒙亮,拽起还在呼呼大睡的女儿赶路回家。小家伙懵懵地,抱着她的“娃娃被”躺在后排座上,又接着睡去。北半球夏日的阳光总是清醒得很快,还没在高速路上走多久,炽热的光就于车窗前明晃晃地闪着了。开了空调和CD,循着去年的车辙,回家。

 

      过了平度的那个小坡,天豁然就蓝了起来,云,也一朵一朵,不是飘,而是挂在那里。厚厚的,胖胖的,咳嗽一声,也会把它们震下来的样子。日头就在云上站着,日光就在云隙间跑着,在路上投下一块块云的影子,车子就在云的目光中飞驰,没了速度感。路边的杨树林,路中隔离带的不知名目的花木带着风声急速后退。此时,车子仿若是云,而我们是裹在云中的雨滴,女儿在后座上轻轻的鼾声是与云的低语。

 

      如果此时是班得瑞的音乐就好了,流年停驻,我们在时间的缝隙里飞回去。依然是海草房,小山岗,黑黑的松林覆盖着无边的沙滩。公路是白沙铺就,蜿蜒起伏。偶尔会有我们称为“小鳖盖儿”的小汽车跑过,大部分时间里是自行车摇着铃铛呼啦啦剪着风和日头。院子里树荫下,是爷爷在梨树上架起的秋千,在那个秋千上,我摇着云影和小人书穿越到高速路上这辆钢铁的壳里。

 

     “秀儿,秀儿,快出来,我们打石码儿去!”

     “秀儿,咱们跳房子去。”

     “秀儿,咱们去赶海去,海燕和海星他们也去。”海边的孩子们的名字总是喜欢带个海字。

      因为看了田螺姑娘的小人书,我曾梦想自己的名字叫――海螺。长大了,别人叫我海螺姑娘,多带劲!

     “秀儿,你把你岳飞传给我看看好不?我用溜溜弹子换!”

     “秀儿,等我长大了,我娶你给我当老婆。”

      哈哈哈……正前方十二点方向的那朵云象一个发芽的大土豆,土豆里怎么会记得童年里这么多的事情呢?

 

      车子拐上威海到成山头的滨海路,左边几米处就是翻着小浪的海了。微风,丽日,海湛蓝安静,小浪是它的小鼾,那些随风而动的云朵就是它的白日梦呢。云动,心动。云变,梦生。女儿早醒了,嚼着桃子跟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废话。“妈妈,这些风车不动的时候样子真傻。”是呢,海边的风力发电机的风车越来越多,几乎是布满了眼前的海岸线。白色的柱体和叶轮,与天、地、云和松林倒也和谐。只是机械的东西毕竟不是大自然的亲生子,总是有那么点生疏在里面。这也是女儿所说的傻吧。

 

      到家的时候是午后不久。父母正坐在院门下的阴凉地里乘凉,父亲的头发已经很稀疏,头顶有了微微的反光,摇着蒲扇与穿着红衣的母亲聊天。看见我和女儿,俩人都讶异地叫起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以为你们要三四点钟才回来呢。”
      母亲忙不迭地去做饭,父亲与我从车上往下拿东西,女儿早跑进屋内翻腾她的旧书和旧玩具了。 这个不是我出生的村庄,是父母退休后在离海边更近的村落另购的一处宽敞清凉的所在,离海边几步路的距离。喜欢这里,是因为父母在的地方就是娇宠我的家,因为这里更多的人与我一样满面的雀斑涌来抵抗强烈的紫外线,因为这里离我出生的地方不过十几华里,站在屋顶,我就可以清楚看见旧居后的那座小山。

 

      爷爷还在老村旧居里住着,身体还硬朗的老人家不喜欢与儿女一起居住,自己在屋前安了煤炉和桌椅,夏天里就与村内的老少爷们喝茶聊天说三国道水浒,倒也怡然自乐。那是个小村,几十户的人家,家家门前有树,有花。无花果树在七八月份就开始成熟它的春果了,凌霄和丝瓜就攀在墙头向风争宠。石头盖的老房子几辈子也是不倒,木头的院门里偶尔会见白发的头,皱纹的面,小小的身子的老妪或老头坐在小凳上向张望。父亲会告诉我说这是谁谁,可我早已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在那些门口嬉闹过,奔跑过,还在那些门口吃过那些老人家给的无花果,而那时他们也就父母现在的年纪。 原来就小的象一枚贝壳,现在更小了。最后的两条街上,从东到西已经给没有人家,只有门前深深的野草和不再有人烧的柴禾。因为风吹日晒,那些柴垛和草垛已经发黑,垮垮地瘫在那里,用不了经年就该灰飞烟灭了。贝壳的边都碎了,只在中心位置还有些老人家在住,年轻人们都移居城里,在水泥钢筋里再写他们的白首故事。只是那些故事里没有了无花果树,没有了蔷薇,没有了菜地,没有了石头的墙,还有后墙上的苔藓,也没有墙头上晒的咸鱼,更没有了深秋里用酸枣枝子晒的地瓜干,一串串,软软,甜甜。

 

      从爷爷的老村到父母的新居,沿着海岸的十几里路本是沙滩和黑松林,小时候我曾沿着沙滩去过姥姥家,浅黄的沙滩上有沙参,地梨,拖蔓的开淡粉小花的植物,有小孩拳头一样大小的菌,用脚一踢就会爆裂开,有黑色的雾腾出来。夏天和秋日的海边还有小磨盘那么大的海蜇和着浪头在沙滩上扑腾。搬一个回家,用擦子擦成细细的丝,泡在清水里几个小时,然后拌上香油香菜还有醋,嚼起来脆里带点劲道,鲜香里带点大海的腥味,凉而不冰,那是夏季里无上的美味了。 可是现在那些沙滩几乎不见了,全被填上石头,盖了码头,修了养鱼池。那些黑松林也砍伐殆尽了,各样的商业小区拔地而起,松林的上空到处是高高的铁塔和吊臂,生长沙参,开满小花的林间空地也修成了为小区配套的公路,与国道相距只是几百米。那些松林可是几代人辛苦种植,当然也包括我小学一二年级时候老师带着我们去种下的一些。假期里,我们小孩子们常去看我们的小松树。二十多年就可以桑田沧海,再有几十年,蝴蝶在哪里结茧?燕子在哪里筑巢?大雁和天鹅该去哪里生它们的宝宝?就连可以眺望可以遐想的海面也中伤望不到边的海带,海边本就不多的田,也大数做了海带的晾晒场。自此抬首是天,俯首无海,回乡,再也无法取出童年在岩石的螺里,沙滩的浪上欢歌了。


      但夏夜的月和星还在。不管是圆月还是残月,不管是上弦月还是下弦月,不管北斗是舀起的琼浆还是苦水,这里的天空依然清澈。抱了凉席上了厢房的平屋顶,屋顶被日头晒得很暖,夜风凉凉从腿上指尖溜过。父亲在院子里咿咿呀呀地拉胡琴,我与母亲和孩子在屋顶晒月亮。一丝云也没有,没有“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的景致,我和母亲躺在凉席上闲聊着,母亲能认出很多星座,而我却一直对此迟钝,只能认出北斗北极还有牛郎织女与银河。多少孩子就是躺在这样的夜空下,听着星星的故事长大的呀。而我的女儿此时却与她的小朋友在旁边忙着支帐篷,不肯看夜空一眼。古老传统的时代结束了么?牛郎和织女自此不再在童心里漾起同情了么?也许是吧,北斗的勺里不再有满满的糖水供以孩子们浮想联翩,因为孩子们早已被蜜水泡得没有感觉了。


      是阴历十八,月有些灰灰的缺,但没有减少一帕一扇一滴泪的清辉。满天的星星都识趣地暗着,任着游人老人诗人呆人与月一起神思。此时,月从汉宫里穿行而来,宽大的袖,盈盈的裙,小小的足,回眸的千娇百媚也留不住。幺弦上最后一个音还未散尽,耳畔的青丝还未华发,唐诗宋词还未装入历史的书箧,月已穿行千年,在南方的桂花树上,在北地的无花果树间凝望。你若认得那个目光,你定是会与它再回千年之前,找寻旧梦。就如此时的月,定定照着我的眼,“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我居的城市少见明月当空,昏沉沉的夜,只有暧昧的灯火点缀,偶见几颗星星就算是夜晚的华丽宴会。乡间的月就明晃晃地悬在心里,不曾褪色,不曾着尘。农人和渔人总是日出做日落息,不管古时油灯,还是现代电灯。村里的路灯九点就熄的,各家各户的灯也次第睡去,天上万盏灯火更热闹璀璨,人间故事几多,天上星星几多。谁说月色凄清,寒寒照人间。仲夏的月最是洗尘,洗得下半月的星灼灼熠熠。星子的窃窃私语被夜风吹来,有些调皮,有些缱绻,吹一串颤颤的露珠挂在月的尖尖上叮咚一声,坠落人间。改纳兰性德的词一用“风一帘,月一帘,几番寻梦向花间,路隔千山远”。

 

      月在东南天。将女儿赶下去睡觉,我占了她们的帐篷,又下去抱了被子和枕头,准备露宿屋顶。屋内的灯也熄了,未入秋,不闻虫鸣,万籁俱寂。城市里的蝉声彻夜不断,农村的蝉夜伏昼出,一方水土一方生灵。此时明月,可照他乡?他乡故人,可见此月?山水重复,天涯长远,澹烟渺渺,人可憔悴? 对月,耽静。曾卧于姥姥身侧,看着窗外白花花的月光,缠着姥姥讲故事。摸着姥姥松弛的臂上的肉,笑嘻嘻觉得好玩,不曾觉得姥姥的老去会让时间隔绝天上人间。又曾揽着小板凳,领着妹妹去操场上看露天电影,没拿手电,因为月很亮。看的是钟馗嫁妹。京剧的脸谱吓得妹妹吵着回家,我却为此气愤,觉得妹妹讨厌。如今妹妹也为人妻母,不再跟在我身后呱噪,当个甩不掉的尾巴。可我很想她还在身后喊:“姐,你不带我玩,我就哭!”许多烦恼,只为当时,一饷留情。

 

      月向南天。海边的夜风渐冷,母亲开了屋门站在院子里喊我是否冷,要不要下来。我说不冷,不下去了。母亲又问我要不要给我再拿床被子。我说,妈不冷的,你快去睡,屋顶很舒服。妈妈哦了一声,说你爸刚才叫醒我来问你,怕你冻着。往南望去,有一抹前面人家的屋顶,一根烟囱,有我家无花果树的影影绰绰的几根枝,月亮就在这些的上面,圆滚滚如露珠欲滴。我侧耳细听,能否听见海浪的拍击声。听不到,听不到。黄海的军事演习让海浪都静默了。

 

      最美的月,应该躺在沙滩上去赏。不用计较月是否与潮共生,只需遥想海天一线处的玉宇琼楼,珠帘薄纱,仙子挹翠壶,一不留神就将金瓯倒而出,银光乍泻,人间天上同此一醉。海风轻推海浪,海浪轻触沙滩,梦不是梦,醒不是醒,几千年弹指间一座银桥引渡,你不是你,我不是我,都是六合八荒间的一缕清风罢了。若你喜欢梨花月,那你就将浪花作梨花,一夜的千树万树。若你喜欢雪花月,那你就将浪花做雪花,一夜的绣球成堆。若是孤单一人,那就可以懂月色寂寞;若是成双成对,那就可以千里婵娟;若是熙攘一群,那就可以解月宫清冷。而屋顶上的月,适合我一个人来瞄,来看,适合我一个人在月光的两端穿越,寻一端过家家的小小身影,再望另一端的白首拐杖。

 

     枕着月,与谁同梦?不管它了,今日是昨日的明日,今天的月却还是明天的月。我用整个童年收藏那些月光,加上母亲窗台上的茉莉花,放于行囊深处,在这个月夜,我拿出来翻晒,再加一些栀子花的香气,深深一闻。经年之后,你可愿意与我再一起拿出来翻晒? 几日后,我又将驾了我的铁马,带着我的女儿,回那个蒸笼般的城市里做个厮杀的战士,一千里的云和月就在字里写阙与心唱和的新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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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3 15:48 | 显示全部楼层
晕菜,编辑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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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3 15:51 | 显示全部楼层
小猪,把文字放到写字板编辑,然后粘贴过来,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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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3 15:5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想让段落间有间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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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3 16:03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千里路的云和月,存放着多少的童年记忆呀~
乡情,亲情与怀念,在这样的夜晚,清晰可见~
小猪,真棒,竟敢自己开长途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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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3 17:20 | 显示全部楼层
欣赏楼主的文字,很质朴的语言。。。
血浓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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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3 21:2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来帮你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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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3 21:48 | 显示全部楼层
原谅哦。是不怎么好编辑啊。刚才编辑了一次,竟是把原来的段落都是整没有了,只好再次重新编辑,按照我读的判断来猜测分段落了,很有可能会编辑错误了。还把字体都是给变换了,再次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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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3 21:52 | 显示全部楼层
幽居雅筑这次出远门,可是太有收获了,自己开这么远的路,真正佩服你呢。一路的所见所闻,还有许多回忆联想,谱就了这么美的一篇文字,读着让人亲切,好温暖的。称赞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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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3 23:28 | 显示全部楼层
跟着小雅细碎的脚步看一回他乡的“月”。

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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