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生一世一双人
妈妈在门口侍弄她的花花草草。秋日的阳光从法国梧桐的叶子间跳落在地面上，一晃一晃的，才四十多岁的母亲的发间竟有几丝银色的光闪过。母亲直起身子，拍了拍腰，看我站着发呆，就皱了眉，嗔怪着：“你这孩子，还有几天就要婚礼了，你还有时间跟这发呆，不赶紧去和强子忙活忙活。”
强子是我的未婚夫，不对，是丈夫，已经登记是合法夫妻，只是还没举行婚礼罢了。强子不高不帅，也没什么钱，在一个小派出所里做个小警察，只是人很细心，没事的时候就来我家帮妈妈做做家务，拾掇拾掇妈妈的菜园兼花园，妈妈一直夸他，说这样的男孩子做丈夫错不了。
可是我不是很喜欢，因为一直没有心动的感觉。我总梦想我的爱情是即使不能轰轰烈烈也要浪漫缠绵，清晨有鲜花伴于床前，夜晚有音乐绕于窗下。可是强子不知道这些。来我家，总是买了菜蛋鱼肉，出去玩，也只知道看电影和吃饭，最气人的是我生日时候，他竟然买了二十斤牛肉，说我太瘦弱了，让我妈妈给我包牛肉包子吃。我气得一个星期没理他，我一米六十的个子，一百一十多斤，已经是很圆很圆的珠子了，他竟然还说我瘦弱，这是讽刺我还是挖苦我呢？要不是因为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一直罩着我，害得我连交别的男朋友的机会都没有，我才不会和他做男女朋友呢！
妈妈见我气得象个包子了，拍着我的胳膊就笑，而且笑得那么奸诈得开心：“好啦，好啦，强子爱你，把你当孩子才这样。你看，哪个父母不是一听见自己孩子减肥就生气，自己孩子再胖，也觉得瘦，总恨不得把孩子象填鸭那样喂。”
我白了妈妈一眼：“我是你的孩子吗？强子才是你亲生的吧？当年准是你把强子送人了，把我当童养媳养大了！”
“哈哈哈，你这个傻孩子，赶紧吃包子吧。”
闻到厨房里飘来我最爱的牛肉洋葱包子味，我就忘记生气和减肥大计，三步两步就跑去做饱死鬼了。
强子既然有我妈妈这个“亲妈”自然很容易就把我忽悠到手了，一到结婚年龄，他就跟在我屁股后面让我嫁给他，他一般只能得到两枚大大的卫生球。然后他又去求他“亲妈”帮忙，于是我的青春，我的浪漫就断送在这两个人的手上了。不过做那个傻小子的老婆也不错，尤其是我一翻眼睛，一动手指，他就知道我想要干吗，真是太有成就感啦。
可是当我和强子忙着装修房子，买东西，拍照片……反正是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妈妈老了。每当我和强子出门的时候，妈妈总是站在门口送我们，我每次回头，怎么都觉得妈妈那么那么寂寞，身后那所爬满爬山虎凌霄蔷薇的小院象一个大大的忧伤罩着妈妈。有时候回家的时候，看见妈妈坐在树荫下翻看影集，影集里没有爸爸的照片。妈妈也从来不提起爸爸。小时候我曾问妈妈，爸爸哪去了，妈妈却狠狠打了我，不许我再问。那是妈妈唯一打我的一次。那天晚上，我听见妈妈在她的房间里哭了很久很久。从那以后，我不再问爸爸，不管怎么羡慕别人家的爸爸，我也咬着牙不问。有时候会有调皮的小孩骂我没爸爸，这个时候，邻居家的强子哥哥总是会跳出来帮我把那些孩子臭揍一顿。
“强子哥哥，你会一直保护我吗？”
“当然啦！以后我去当警察，一辈子保护你！”
“还要保护我妈妈哦。”
“嗯！”
强子哥哥有一双非常黑非常亮的眼睛，和我家的小样儿一样，看着非常安心。小样儿是我的小狗。
我想念我的爸爸，虽然我不知道他长的什么样子，但我想，他一定非常英俊，因为那样才能配得上风华绝代的妈妈呀。我曾经用风华绝代来形容妈妈，害得妈妈都笑岔气了。可是妈妈真的很美，妈妈是我们这个小镇里公认的大美人呢。黑黑的发，细细的眉，挺挺的鼻，小小的嘴，一笑起来就弯弯的眼睛。妈妈的性子沉稳，从来不见她快快地走或者是高声说话。我却不同，总象踩着风火轮的哪吒。脸型不是妈妈的鹅蛋脸，是圆圆的，眼睛也是圆圆的，鼻子和嘴巴都是。强子总笑我是一盘苹果。欲哭无泪啊。难道我象爸爸？爸爸也是一盘苹果？哼，苹果也是帅苹果！
为了我结婚，妈妈给我缝了八床被子八床褥子。妈妈就坐在金黄的、大红的、墨绿的、粉银的绸缎被面上一针一针地穿着，屋外是高歌的蝉，还有叫卖的小贩。我坐在旁边抠手指。
“妈，我跟你说个事。”
“嗯，说吧。”妈妈头也没抬，继续缝纫。
“那你可不要生气，也不许激动。”
“我看见我爸了。”
妈妈猛地抬起头，紧紧看着我，嘴唇哆嗦着，脸色苍白。
我害怕了，赶紧去搂着她的肩膀。妈妈的身子也在抖着。我吓坏了，哭了起来。
―――――――――――
某天，我正站在一家婚纱店外与强子对着橱窗里的婚纱评头论足。忽然，我觉得背后有一道目光压得我难受。我不是明星，当然也不会有狗仔队啦。我猛一回头，看见公话亭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个子真高背对着太阳，脸有些看不清。他见我回头，呆了一下，向我走过来两步。我看见他的圆眼睛。我突然很紧张，我紧紧握着强子的手。强子觉出我的异样，也转向我看的方向。我看清他的脸，肤色黝黑，有些络腮胡须，大眼睛大鼻子大嘴巴，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我非常熟悉的感觉，我看着他感觉好亲切。一个声音在我心里跳，跳得我心脏都难受了：“他是我爸爸！”
我竟然这么肯定这个男人就是我的爸爸。我看见他的眼睛里竟然有泪。苍天啊。我的爸爸！他几乎是挪到我跟前，而我已经是一动不能动了。
那天，我的爸爸给我讲了一切。原来，他和妈妈是没有举行过婚礼的。妈妈的父母就是我的外公外婆很早就去世了，但妈妈一直如二月兰坚强独立地生活。爸爸与妈妈相爱后，过了一段很幸福的日子。可是很落俗套的是，爸爸的父母不同意这门亲事，说我妈妈的命不好，克父母，克夫克子。爸爸是家里的独生子，几番抗争不得，让妈妈的心也就冷了。妈妈本是个骄傲的女人，可以为爱情牺牲一切，唯独不肯牺牲尊严。她卖了旧居，离开了她生长的地方。而他和她那时候都不知道她已经怀了我。爸爸疯了一样寻找妈妈，一找就是二十多年。
妈妈在这个民风淳朴的小镇落了脚，妈妈喜欢这个夏天里飘满栀子花香气的小镇。在强子的父母的帮助下，开了个小店，养活我，供了我上学。
原来我是个私生子啊。我当着爸爸的面哭得一塌糊涂。不是因为我，而是心疼妈妈。
“爸爸，你对不起我妈妈！”
爸爸的眼里全是痛苦，他的胡子抖啊抖啊抖啊。
“我，我想去见你妈妈。”
我觉得有些不妥，就看了强子一眼。
强子果然是我的蛔虫。马上会意：“爸爸，您先别去。先让丫头回去跟妈妈说一下。妈妈心脏不好。我们先让她有个思想准备再说。您说好吗？”
“心脏不好？”爸爸的声调猛地高了八度。（原来我声调高，果然是随我老爸啊。我心里暗暗得意。）
“没事没事。爸爸。医生说，妈妈只要不要太劳累和太生气就没事的。”
爸爸的脸色很难看。一会黑一会白，牙齿咬的咯咯响。
“爸爸，我有弟弟或者妹妹吗？”我象个可怜虫又象个魔鬼。
爸爸象被谁戳了一下，一下子跳起来：“没有，没有。你和你妈都是我的唯一。”
哈哈哈哈哈，我很没形象地大笑起来。强子伸手过来摸我额头，满脸的担心：“丫头，你傻啦？”
爸爸也有些恐慌地看着我，却不知所措。
“没，没。我太高兴啦。我喜欢做唯一的一个。”我冲着强子挑了挑眉毛，一语双雕。
爸爸碰见了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听到我妈妈的消息，立马千山万水赶来。我抱着爸爸的胳膊，一脸白痴地笑：“”爸爸，缘份是铁，爱情是钢，所以才让我们一家团圆不心慌。
――――――
母亲的泪滴在我的大红的被面上，嗖一下就洇开了。妈妈没有犯心脏病。我冲着窗外的强子打了个手势，隐藏在墙外的我的老爸风一样刮进屋来。手里竟然握了一把玫瑰。
妈妈蓦地抬起头，与父亲相望着。我说不清妈妈是什么样的表情，是快乐的绝望？是心痛的惊喜？是怨恨？是等待？爸爸把妈妈搂进怀里，而我倔强的老妈却没有挣扎逃开。我忍不住又象周星驰那样的笑啦。
爸爸妈妈和我们一起举行了婚礼。爸爸妈妈的床头挂的不是婚纱照，是妈妈离开爸爸时候写的一张字，被爸爸裱起来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
结婚那天晚上，我让强子写了一百遍这七个字。他写一遍，我亲他一下。强子点着我的额头说：“你这个傻丫头啊。”我踹了他一脚。
窗外，月正明，桂花正香。 | 
狗仔卡
发表于 2010-8-27 11:42
抢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10-8-27 11:55
～
。
发表于 2010-8-27 11: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