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那点事儿

路上的歌者

路上的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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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早年间自己还是个龙精虎猛的男人，只是每天忙着单位里那点破事儿，见不想见的人，说不愿说的话，免不了焦头烂额，疲惫不堪——那时我就想，要是能生一场病多好，最好是病倒在办公室里，于是被送进病房，领导同事都来嘘寒问暖，美丽得让天使都嫉妒的护士伺候左右，没准还能发展一段婚外情什么的——我就是这样一个无耻的人，虽然我很为自己的龌龊想法而羞愧，但我得承认的确这样想过。

后来我还真的住院了，因为我遭遇一起车祸。没能跟护士发展那啥，但探视者的确不少，而且大都会跟我说一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问同病房的一个看上去满腹经纶的老者，他故作高深地指点我，说这是句古训，我肃然起敬，深以为然。然而后来又发生几起车祸，让我很是怀疑这句古训的正确性：灾难不断，这就是后福？谁愿意啊？

这是一个可以载入吉尼斯的记录：三年四起车祸，有两次还是在半个小时之内发生。我怀疑上天主管赏罚的神仙极其不负责任，最起码是惩罚的尺度没掌握好，于是才有了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按说我不过是在心里yy一下，至于这么惩罚我吗？郁闷，但是没办法，这是神仙的错误，我到哪儿说理去？
没地方说理，只能说胡话，因为我一直在发烧。

那天晚上我迷迷糊糊，早晨醒来，感觉有一双手在抽去我的筋骨，疼啊痛啊，全身像被捆住一样，想动，没有力气，挣扎着起来熬点绿豆粥，才吃了半碗，又想呕吐，只好躺下，两眼空洞，看着天花板发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是中午时分给我妻子打电话的，当时她正在外地，说是晚上可以赶回来，要我咬牙挺住，实在挺不住就自己先去医院，那语调有点“弟兄们给我顶住”的意思，非常公式化，很像是上级给下级布置完任务后的动员，我甚至能想象到她通话时面无表情的样子。

这个电话让我沮丧和后悔，浑浑噩噩中我意识到男人的尊严受到挑战。这要说到我的婚姻，我实在没脸启齿。说是夫妻，二十多年过去，早已形同陌路，到现在还在一个屋檐下生活，除了抹不开面子，就只能说是奇迹了。我曾经认真反思过原因，最终归结为彼此对生活的认知不同。我是个过惯穷日子的人，于名利无多少欲望，她却很时尚，于新的观念接受很快，一心要出人头地，过富足的生活。我常年在乡下按部就班，她多年在都市打拼淘金，就像平行的轨道，少了沟通，少了交流，时间一久，终于再难交集，无法弥补。如果说到责任，我坚持认为多半是我的错，因为我改变不了世界，却又改变不好自己，不会挣钱，不会做官，其貌不扬，又一身疾病，除了认几个汉字，于谋生手段全无，这样的男人其实就是窝囊废，连我老母亲在看韩剧《贫穷善良的女人》时，都说我这个儿子是贫穷善良的男人。这个社会还有比贫穷更让人看不起吗？笑贫不笑娼，我连个娼妓也不如。

妻子回到家，已是半夜，我虚弱地对她笑，她皱皱眉，听我说已退烧，便松了一口气，说啥也别想了，安心睡一觉，明天带我去医院。但天亮了我却改主意，坚决不去医院，不花那冤枉钱，那些挂着专家牌子的医生我这些年拜访过不少，没用，我的身体就像被埋下定时炸弹，到时候总是要爆一下，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

妻子有些生气，又有些歉意，说最近接了几个大单子会很忙，无法照顾我，我表示理解，并说没关系，我去乡下父母那儿住上一段时间，也许换个环境对我康复有利。她便尊重我的选择，款款地下楼，将背影留给我。

我父母一直住在乡下，那是一对令人敬重的夫妻，从我记事以来，就没见过他们红过脸。父亲脾气极好，我以为这跟他做了大半辈子村支书有关，每天处理家长里短，慢慢将棱角磨光，只剩下菩萨心肠了。母亲从民师做到正式教师，从小学一年级教到三年级，然后再转回头，周而复始，小镇上的绝大多数人见到她，都会停下脚步恭恭敬敬地喊一声老师。我曾跟弟妹们商量好，试图说服他们来城里住，这样也好照应，买不起房可以租，但二老总是以故土难离为由婉拒。我知道他们是不想增加儿女的经济压力，便安慰自己说，顺着老人心意让他们开心生活也许才是孝顺。我鄙视自己的虚伪，知道自己不是个孝顺的儿子。我们兄妹五人，我是老大，打小父母就偏爱我，对我的期望也最大，但我的所作所为除了让老人失望，剩下的就是担心了。

父母用温暖和慈爱拥抱了游子，我也便在温情和幸福里舔舐伤口。每天跟父亲一起拾掇园子，春天的阳光很温暖，园子里的草绿了，花开了，鹦鹉和八哥抖着翅膀撒着欢儿，我知道它们不是在嘲笑我的失败，而是用自己的方式告诉我，活着就是一种幸福。

父亲喜欢杯中物，我便在中午晚上跟老人对饮，这样的场景有点像那首日本歌曲《北国之春》的场景：父子偶尔饮几盅，一对沉默寡言人。母亲总是在一边坐着，慈爱地看着我们。晚饭后，照例是散步的时间，这让我苦不堪言，因为我一直隐瞒着自己的病情。顺着新修的水泥路往前走，我强忍着膝盖刺骨的疼痛，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好在熟人很多，遇见了便会停下来说几句话，让我得以休憩一下。

这样的生活过上一段时间，膝盖的疼痛并不见减轻，我便有些担心。有一天，梁子去小镇办事，顺便去看我父母，我便搭他的顺风车离别故乡回到都市。
（待续）

一品香菊

一品香菊

今天先看一，做饭去了，空了继续拜读

晨曦朝露

那点事儿，这般讲述而来，会让读者感叹，不单是文笔娴熟，可见心境的高超，写的这般真切，毫不虚浮，给人已经把一切都看开的感觉。
喜欢这样的文字。读到某些句子的时候想笑，比如：
-----“你……是不是姓刘？国策传媒的刘总？”
我很想回他一句“你才姓刘你全家都姓刘”，但终于只是苦笑一声

哈哈，原来真的是认错人啦。

晨曦朝露

那些心理活动赤裸裸的表露给读者，说明作者有了相当高的站位，心，也如水般平静清淡了。

晨曦朝露

敬佩这种姿态，面对磨难和病情，不卑不亢，不惊不惧，不消极低沉失落悲伤，需要有一颗怎样的心才能做到？

晨曦朝露

欣赏这样的句子，这样的认知——园子里的草绿了，花开了，鹦鹉和八哥抖着翅膀撒着欢儿，我知道它们不是在嘲笑我的失败，而是用自己的方式告诉我，活着就是一种幸福。

心灵

楼主，如果膝关节疼痛厉害，就去医院的肩颈腿专科室做小针刀，我妈做了三次，效果不错，老人家现在能走路，膝关节也轻松很多，你可以去试试的，祝好！

丝路话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