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破坏小说 （作者 杨邪）

景宜

我想，当我第一脚踏进这块贴着“小说”标签的田园时，我就已经开始是一个图谋不轨的破坏者了。
　　一篇小说，它可不可以不去讲一个如何生动的故事，而让故事退居到次要和从属的地位，甚至干脆把故事取消掉？
　　一篇小说，它可不可以不去刻画人物形象，而只制造模糊、平面的人物，甚至干脆把人物从小说中抽走？
　　一篇小说，它可不可以不去营造环境，而使得故事和人物失去载体？
　　还有，决定一篇小说成败的是细节，如果一篇小说它缺乏一个个饱满的细节的支撑，那么它的故事就会变得枯燥无味，它的人物就会变得干瘪，它的环境就会变得呆板窒闷。然而一篇严重缺乏细节支撑的小说，它是不是另外存在着成立的可能和理由？
　　一直以来，在我的内心，经常要萌生这么一个偏执的想法——为什么一篇小说可以这样写，而不可以那样写？
　　当然，我不会找到我想要找到的答案，我只有不断地用自己的小说，去寻找我想要寻找的答案。我觉得，我逐渐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破坏者，如果把“小说”这块田园比做整个政治体制，那么我就是这个体制中的一条蛀虫、一个腐败分子——就像我相信这个体制中有千千万万条蛀虫有千千万万个腐败分子一样，我也相信，在“小说”这块田园里，我仅仅只是千千万万个破坏者当中的一个，并且显然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一个。但是我要说，就像一个腐败分子他懂得其实他的腐败应该首先归咎于这个体制本身的腐败一样，我这个破坏者也懂得，其实我之所以在“小说”这块田园里图谋不轨，这应该首先归咎于“小说”这种文体本身的堕落。
　　相信我这么说可不是为了耸人听闻。真的，“小说”这种文体确实已经堕落多时，并且它将继续日复一日地堕落下去——它的故事是如此地生动、滴水不漏，它的人物是如此地鲜活、触手可感，它营造的环境是如此地实实在在……总之，它的繁复和啰唆，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而致命的正是这种不可收拾的繁复和啰唆，它一再剥夺了读者天赋的艺术想象力，把读者喂成了一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懒汉，从而读者最终也将被喂成一群丧失了天赋的艺术想象力的白痴！而与此同时，众所周知的可怕的怪圈就要开始了，那么谁能保证，“小说”最终不会既成为白痴的精神食粮，又成为白痴（小说家）的精神产业和产品？
　　——也许在这里，我是有点难以自圆其说的，因为为什么一篇小说可以这样写而不可以那样写，这一点我好像业已找到了我想要找到的答案，那我为什么还非要不断地用自己的小说去寻找我想要寻找的答案不可呢？
　　然而现在我对深入这个问题已突然变得毫无兴趣，现在我很想说的是，我只是一个头脑过分清醒的破坏者，我知道，政治体制中的一个腐败分子，哪怕他从头到脚的每一个毛孔都流着肮脏的脓和血，他也未必会受到正法或惩罚，但在“小说”这块田园里图谋不轨的破坏者，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我想，我最终恐怕还是不会做一个善始善终彻头彻尾的入地狱的破坏者。
　　“把细节写饱满是小说赖以穿越一切潮流来到我们时代的最有力武器。”一位我所敬重的编辑先生，他在一封信中对我说过这么一句充满智慧的意味深长的话。我相信这正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是啊，一篇小说，可不仅仅只是《文学概论》里所说的“三要素”，要命的是，它还要有饱满的“细节”呀！——而正由此，我仿佛看到了读者在招手，我仿佛看到了未来在招手。
　　最后，还是用另一位我所敬重的诗人伊沙的这首题为《在精神病院等人》的臭烘烘的诗篇，来堵住我这张臭烘烘的嘴巴吧——
　　“坐在精神病院／草坪前的一把长椅上／我等人／／我是陪一个朋友来的／他进了那幢白楼／去探视他的朋友／／我等他／周围是几个斑马似的病人／他们各自为政／／在干着什么／我有点儿发虚／沉不住气／／我也得干点儿什么啊／以向他们表明／我无意脱离群众不是一小撮”
　　
　　2000年1月14日
　　
　　曾载：
    《山花》2000年3月号

知鱼

如果把“小说”这块田园比做整个政治体制，那么我就是这个体制中的一条蛀虫、一个腐败分子——就像我相信这个体制中有千千万万条蛀虫有千千万万个腐败分子一样.
这个比喻有趣，顺带刺了一刀。

知鱼

把细节写饱满是小说赖以穿越一切潮流来到我们时代的最有力武器
——这话巨有份量，给力。

知鱼

《破坏小说 》，这题目就够有引力的了。有破环，才会有突破，才会有意思，才会吸引读者。偶瞎咧咧两句。

知鱼

分享了景宜转贴文字，问好。

丝路话雨

估计是新新小说的代言人吧：）

梦锁清秋

好棒啊，，欣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