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 1# 刘剑锋
如果柴赖赖能预见柴女女会被吴上宝看中,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硬拽着柴女女在那个春天去逛柴峪沟的。柴女女本来不想去,他劝她说,这么好的天,待在家里干啥,走。 柴峪沟是在洛河北岸这高高大大巍巍迤迤的大山上割出的一条曲里拐弯的伤口。柴赖赖把柴峪沟叫伤口。看来柴峪沟注定是要成为他心上的一道永远的伤口了。柴峪沟是条石沟,到处是又黑又青的岩石。岩石在沟两边陡立着,顶着绿生生的草树藤蔓,把天割成蓝汪汪的一条曲里拐弯的带子。一股流水清清澈撤地从幽幽的深山里淌出来,在青石和乱草中淙淙地流。与流水相伴的是一条日夜繁忙的著名的官道。这条官道向北穿过秦岭到潼关,南越洛河翻蟒岭到丹江边的龙聚寨,是连接关中秦华与陕南荆襄的重要通道之一。柴赖赖不清楚这条道是什么时候热闹起来的,他只知道这柴峪沟热闹的模样不让洛州城,吴上宝就喜欢柴峪沟,他在这儿修了个园子,亭台楼阁的,常年住在这儿。柴峪沟一年四季日日夜夜驮骡成群人如潮涌,西北的皮货盐巴铁器药材,湘鄂的青瓷茶叶洋布香油,与八方客商的南腔北调民情风俗,在这沟里扎成了堆挤成了河。柴峪沟的青石道上给骡马的蹄子踩出无数个老碗大小的圆坑;道儿的两边竖着一根根石柱,每到夜里这石柱上就挂上灯笼,红红的灯笼像长长的火的河流,把黑黑的又无穷大的山拦腰缠住。沟顶有街有巷,旅店饭铺,给牲口钉掌的,卖狗皮膏药的,耍猴玩蛇的,充斥其间。还有一座戏楼,大戏唱个不休。柴峪沟里光戏楼就有两座,后来吴上宝又修了两座,溪流和官道两边是密密的店铺商行酒楼饭肆。骡马驮队的吆喝声商贩的叫卖声铁匠铺骡马店的叮当声戏楼的唱戏声,与沟里的汗味饭铺里的酒香味儿戏子们脸上的油彩味儿混在一起,混成了柴峪沟自己的气味儿。从这气味儿里走出来,向南,是一片平展展绿生生的原野;走出原野便是镜一般平而清秀的洛河。 柴赖赖喜欢柴峪沟的气味儿柴峪沟的热闹。他想柴女女也应该是喜欢的。事实上柴女女就住在柴峪沟边的一条沟里,她却很少到柴峪沟里走。原因很简单,她妈不让。柴女女生下才四个月,她的父亲就让来自广州的客商的一头骡子踢下沟去,跌成一滩肉泥。20多岁开始守寡的母亲觉得柴峪沟人太多情况太复杂啥去事都可能发生,她不能允许她一辈子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女儿到柴峪沟去冒险。 春天的那个阳光很好的早晨,柴赖赖趁柴女女母亲到后院晒刚刚染好的粗布,拉上柴女女悄悄去了柴峪沟。 柴峪沟可热闹呢。柴赖呈对柴女女说。 那天柴女女简直和那个春天一样好看。抹了油似的辫子乌溜溜地饶在白得发亮的脖子上,脸蛋又红又润像把柴峪沟崖畔上的花香抹在了脸上,眼睛干脆就是洛河湾里的那一个又黑又清澈的深谭,或者说黑得像夜,亮得像星星。 柴女女穿着自己做的白底红花的衫子。多好看的花衫子。花衫子把柴赖赖的心撩拨得嗵嗵直叫唤,于是在半道上,趁着没人,柴赖赖就把手抻进了那花衫子里,捉住那两只如从锅里蒸出来的白面馍一样又软又光又热又圆溜的东西一个劲儿地摸,摸得柴女女闭上眼睛鼻孔直喷香气。柴赖赖得寸进尺,把柴女女往草窝里拉,想解开她衣服做那事,那事他们过去是做过许多次的,但这次柴女女坚决拒绝了,她红着脸说:你胆儿也太大了!大白天的,让人撞上,是你死,还是我死?! 柴女女脸红得像她的花衫子。 多好看的花衫子。 后来柴赖赖一直责怪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有让柴女女穿点别的衣服?为什么总是以为非常聪明的他,竟然没有觉察到这件好看的衣服上藏着一种危险? 柴赖赖领着柴女女在柴峪沟口的街市上溜达。 他给柴女女买了两块香喷喷的胰子,一条说是来自杭州的丝绸料的手绢。然后一起吃了炒凉粉,还有热腾腾的油糕。柴赖赖还要柴女女吃山阳的糍粑,被柴女女拒绝。她说:你以为你是吴上宝哇,这么花钱。 太阳照到头顶的时候,他们从人群里挤出来准备回家。 一个穿黑稠大褂戴一副黑眼镜的小男人拦在他们面前。柴赖赖恭恭敬敬叫一声:吴掌柜。 这人就是吴上宝。 吴上宝并不看他,而是看柴女女:你这花衫子很好看,是自己做的吗? 柴女女像所有女子那样把长长的辫子在手上绕来绕去,用夜晚和星星似的眼睛望着那人。 因为戴着眼镜,不知道吴掌柜看的是柴女女的衫子还是别的什么,柴赖赖没去多想。他殷勤地吴上宝对说:是她做的,这布还是她织的呢。柴赖赖显得很自豪。 这花,也是她染的喽?吴上宝问。 当然。柴赖赖自豪得都有些收拾不住了。几天后他就明白这哪里是自豪感,简直是愚蠢。要不是柴女女拉了他的手说,咱回吧,他的愚蠢恐怕还得持续一阵子。 他们就回去了。 四天后,吴上宝的管家常乐领着一个女人来到柴女女家。 常乐呵呵地对柴女女说:女子,该你享福了。 他是来提亲的,洛州著名的大富豪吴上宝要娶柴女女。 于是,柴峪沟在这一天成了柴赖赖心上一道永远的伤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