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

木门长子

　　曼拉在慢慢地下沉。四周的水围拥过来，浸润着她每一寸肌肤。一种很舒适的感觉。她的头发向上飘起，如水草。紧闭的双眼，紧闭的唇，都在这种缓慢的下沉中感到了一种压力。
　　
　　曼拉开始用双手触摸，水，只有水，她翻转了一个身，调整了一下下滑的姿势。“应该让水适应我，”她咬了一下嘴唇，“虽然难些，但得努力，不然后果会很糟！”
　　
　　睁开双眼之后，曼拉看到了许多像她一样下沉的人，红男绿女，老老少少，“这是一个纷杂的世界！”她想。
　　
　　曼拉的脚触到了一种滑腻，随着泛起的一股土腥味，黑色的淤泥在水中散开来。曼拉连忙屏住呼吸，身子向上跃了一下。她转头看了一圈周围的人，个个都披散着头发，红肿着脸皮来回窜动。水在他们身前身后晕开。衣服像极了绽开的花在水波里摇摆。
　　
　　“你拌住了我的脚了！”一个很尖利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曼拉扭过头，寻找那个声音。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头发很长，在她的身后形成巨大的黑色漩涡，她的红色上衣、黑色裤子在水里变成飘飞的蝴蝶。曼拉看见她白色鼓胀的肚皮，圆而小的肚脐在黑发的摩挲下闪现，像极了乌云下电的亮光。
　　
　　“你拌住了我的脚！”那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曼拉低下头，一种绳样的黑褐色带子缠住了那女人的脚趾。血正慢慢地浸入水里。曼拉拽了一下那女子的衣服，很沉。“要快点离开，不然血会很快包围我的身体！”她明显地看到那女子的眼睛向上翻，“死亡！”曼拉的心里嘀咕了一下。
　　
　　“别走啊——”那女子突然伸出很久不动的手扯住了曼拉的头发。
　　
　　曼拉觉到了一种钻心的痛。
　　
　　“妈妈，”是女儿的声音。曼拉睁开沉重眼皮，女儿正弯下腰来拉扯她身上的被子。“今天学校家长会，你早点过去，别让老师骂我！”
　　
　　“噢，好！”曼拉直起身来，梦里的那个女子还在她身边飘着。她摇了摇头，想忘记这个梦。
　　
　　“又是家长会，年年都是老样子，坐那傻等！”
　　
　　曼拉是个网络写手，靠文字为生。她的文字在各个文学网站之间转来转去，很像飑风时吹起的白色塑料袋，满天飞舞之后终会被挂在一个地方。有时候，她觉着来自四面八方讯息像丝线一样将她牢牢地固定在中间。
　　
　　“是不是应该结束这种生活？”坐在餐桌前的曼拉无味地咀嚼着面包。“我沉迷了？”
　　
　　她知道很多的孩子会迷恋网络游戏，所以与女儿的战争也总在是发生在结束游戏的时间上。“但是，现在自己是不是也沉迷了呢？”她每天要赶写大量的稿件，发往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报刊、杂志。每日敲击键盘的次数达到十万次以上，头晕、背痛、脖颈僵是经常的事。有时候很想停下来，但是能停下来手指，却停不下高支出的生活消费。房贷、孩子就学、家居日用，偶尔朋友之间的聚会都能让她盘算半天。赶稿，已经成为她生活中的一部分。
　　
　　她很羡慕那些趴在网上无忧无虑的网人，或哭或笑、或打或闹。但是她不行，她是一只必须忙碌的蜘蛛，稍有歇息网就会破，她手头就会紧。
　　
　　曼拉抬头看了一眼摆在墙上的挂表。七点二十一分。
　　
　　梦里那个穿红衣服的女孩子又在她的脑海里闪了一下。
　　
　　“邪门了！”她心里说。
　　
　　曼拉穿好衣服出门。阴冷的空气让她紧了紧身上有些单薄的外套，“她为什么拉住我不放？”
　　
　　她一路向女儿的学校赶。人行道两边的树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个的大坑，去年苍翠的泡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学校里人很多也很乱，她穿过人群，走进女儿的教室。四周墙上的语录提醒她又回到了童年时代。
　　
　　班主任在老调重调，曼拉迷迷糊糊地听着，窗外的知了不知趣地鸣叫，“太烦了，”她想，“什么事都烦！”
　　
　　“王一凡的家长，谈谈你孩子的学习情况吧！”她觉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噢，谈什么呢，我的孩子什么都是一般般，学习一般般，纪律也是一般般，不谈了吧！”
　　
　　然后，她便看到一张老大不高兴地脸慢慢地消失在视野里。
　　
　　“晚上一定得把稿子赶出来，不然没法向柯编辑交待。”她坐下，眼着划过一道红光。
　　
　　家长会无聊而漫长地断续着。她站起身，走向讲台，“对不起，老师，我得走了，我还有很多事！”便匆匆地出了屋门，“这样的家长！”背后有人说。
　　
　　大大小小的辆车从她眼前滑过，“那个穿红衣的女孩子是谁?为什么拉住我不放？”
　　
　　“谁？你绊住我的脚了，走开呀，走开——”
　　
　　曼拉心里一惊，头上爬满了汗。她拼命地跑起来。
　　
　　“吱——”一辆汽车停在她的眼前。
　　
　　“是她向车上撞的，和我无关！”她听到有人大声地说。
　　
　　“她的衣服还压在车轮底下呢，轻点轻点！”
　　
　　“没用了，人已经不行了，通知家里人吧！”
　　
　　她觉得自己就飞了起来，在风力的作用下向上向上。
　　
　　“她穿着红衣服！”有人说。

浮生若夢

沙个发

丹柯

这是个沉重的故事，没来由的想起某首诗：

可是
有些什么
已经失落了
在拥挤的市街前
在仓皇的幕色中
我年轻的心啊
永不再相逢

记得不一定准，但确实生出这样一种仓皇而失落的感觉。

君雅

木门，这篇我读出点专业作家的味道了，赞。

木门长子

木门长子

木门长子

浮生若夢

一个只知道网络忙碌的蜘蛛，对孩子漠不关心，可悲啊！

丹柯

君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