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西林城主

当夜都开始无聊的时候，夜里的一切也都无聊了。这些无聊随夜风一起袭来，我知道我必须得干点什么了，要不然，这夜就会一直黑到我老去，直至白发的我还以为自己一头乌黑。

其实乌黑的不只是我的头发，还有她的眼睛。我是在吃小龙虾的时候看见她的乌黑的。她就那样看着我，看着我将龙虾抓起来，放进嘴里，又从嘴里吐出那些琐碎，然后一口啤酒将美味一起咽下。她就那样重复看着我，我就重复地吃着。
她不属于我老去后经常在口中喊着要吃的嫩草，也不属于我年少时经常幻想着的少妇。我无法将她归类，就像我无法将自己归类。我好像还时刻保持着对冰激凌的口水，又似乎已对每月的家庭开支规划于心。

我似乎又不能将她归类为美女还是丑女，因为她的乌黑的眼睛是如此美丽，可眼角又弥散着条条皱纹，皱纹边又散出不少的不知叫什么的斑。

还好，不久之后我在穷与富之间找到了个大概的答案。当她将我的三斤多龙虾和半箱啤酒买单之后，我晕乎乎地想，这大概是个富婆。

富婆拉着我去了个豪华的KTV，然后又从大包间换成了小包间。那个叫她林姐的雄性嫩草乐呵呵地搬来了两箱啤酒，刚要开酒，林姐说，起子留下，你出去。于是嫩草又灰溜溜地出了门口，我猜想他是灰溜溜的，因为倘若是我，看见自己认识的女人跟不认识的男人在一起，她还叫我走，那我一定是灰溜溜的。

林姐让我先喝着，她就坐在那点歌。当然，喝总是要喝的，我对酒没有丝毫的免疫力，可喝酒之外我更专注地是看她。五颜六色的灯光闪烁着，旋转着，我看不见她的眼睛，我只看到她的背，她的屁股，她的脱鞋，以及她的长发。因为那些灯光，我又不能肯定她的头发是否一样乌黑。在我终于不算很年轻的那年，我去相亲了。媒人后来问我怎样。我说我不喜欢黄头发的女人。在隔了半年多之后，我又去相亲了。媒人又问我怎样。我说黑头发就好。我是在第一次跟她上床的时候才知道，原来黄头发跟黑头发其实都是一个人。在我因为黄头发而拒绝了她之后，那半年里她又相了好多次亲。有人因为她的长相而拒绝她，有人因为她的学历而拒绝她，有人因为她的32A而拒绝她，也有人因为她的面无表情而拒绝她。她被各式各样的原因拒绝了，可那些因素她都难以改变，而最简单的就是把黄头发又染回黑头发。我们做完第一次爱后，我问她，面无表情不是更容易改变么，她说，她面无表情的那一次，对方来的是一个跟她爹差不多年纪的老大爷。我说，居然还有那样的老大爷。她说，老头子总喜欢挑逗般的笑，那样他才能稍微阳刚点，而我面无表情的时候，他就有心无力。

林姐此时就挑逗般地笑着，我也已开始阳刚起来。可当滴答滴答的歌声响起时，她的笑似乎又无比酸楚。她滴答滴答地唱着，身子靠在我的身上。我咕嘟咕嘟地喝着，拿另一只手去搂她的腰。

这夜就是这样地无聊着，当啤酒无聊地穿过喉咙时，我想我得干点什么了，要不然，这啤酒会一直在我胃里堆积，直至我的身体腐烂，由内而外，从眼睛、从耳朵、从鼻子、从嘴巴流出这一生的糜烂。

于是我将嘴对准她的嘴，想与她分享这糜烂，她却伸出舌头慢慢地品尝这糜烂。她的舌头竟然也是乌黑的，在我眼前伸缩翻搅着，然后越来越长，一直从我的嘴里，通过我的食道，伸进了我的胃里。

我的身体说不出的难受，剧烈地想吐，可她的舌头堵住了一切出口。一切的歌声都已停止了，死寂中，我又看到了她的眼睛，那是比黑暗更黑的存在，没有任何生气。我突然想到，也许这就是死亡的颜色。于是我开始挣扎，使劲地要推开她。可她的手却死死地抱住了我，一双同样乌黑的手。我渐渐地呼吸困难，冷汗惊了一身。我看到自己的手也开始变得跟她一样黑，黑暗从手背沿着手臂一直往上蔓延。

无聊的夜总是尤为黑暗，当我看不见自己手臂时，我咬掉了她的舌头。然后，慢慢的，我的双手逐渐褪去了黑色，我终于又能控制它们。我伸手从口中抓住那舌头，不停地往外抽，这舌头实在太长了太长了，足足抽了我近十分钟。终于抽完了，胃里剩下的液体一下全涌了出来，从嘴巴，从鼻子。

等我吐完抬起头时，黑夜已逐渐散去，空气里有着晨曦的味道。而KTV也已不在，我依旧坐在卖龙虾的大排档里。她的乌黑的眼睛还在看着我，只是乌黑中间逐渐了有了白点。是光。

我好像在哪见过这样的眼神。好像是在我给妻子带项链的时候，她回过头看我；好像是在我把女儿抱在肩上的时候，她回过头看我；好像是那天她在病床上，说她会在天堂看着我。她没有闭眼，直至眼里没有了光。

黑夜就是从那时候来临的。我便在黑夜里做着无数奇怪的梦。可梦总是因为早上刺眼的阳光而结束。有时候我为了梦长一点，而拉上两层的窗帘。可有时候，我又为了梦短一点而扎上所有的窗帘。

可时间，那恼人的时间，它开始夺走我关于做梦的控制权。以至于我不得不在黑夜不再做梦的时候，用画笔开始描绘一切关于黑色的色彩。

知鱼

我想起了你的绘画，你的小说如同你的绘画。

风铃儿

知鱼

西林城主

西林城主

西林城主

蓝颜很浅

这种描述方式就像是绕口令，也许这也是打发无聊的一种方式。

蓝颜很浅

光阴就是在嘀嗒声中虚度，有时嫌慢，有时太快。

蓝颜很浅

滴答滴答，时而欢快，时而犹如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