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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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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5 15: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
        2011年6月1日,这一天,我27岁。
        这是条没有路灯的马路,两旁都是高大的杨树。我记得小时候,整个乡里这路是最宽的,也只有这条路上才有车辆不断地往来。我便经常神经兮兮地蹲在路边数它们的轮子有多少。我从小就是个很会给自己找乐子的人,每次数到超过8个轮胎的车时,我就忍不住地惊叹。稍微长大一点之后我就想,这些车子都开往何处,而这条路又会通到哪里,又或者有一天,也许我也像村里的暴发户张老头那样,自己开着车从这经过。而路边会蹲着另一个数车轮的毛孩子。
        如今,我依旧不知道尽头,虽然我时常的过来散步,但我从没有走到过尽头。我知道我一旦走完了这条路,就会去走另外一条路。
        就是在这条走了二十多年的路上,我被4个轮子的车撞了。那一刻我真觉得是一切都很悲催,就是这我从小就看不起的4个轮子的汽车在这条我当作只差没收买路钱的我自个的路上撞上了我,好像我每天晚上来这条荒芜了许久的马路上游离,就是为了对孩时无知的鄙视受一次报应。
        车上下来一个女人,很长的头发,红色的长裙,还有一双拖鞋。通常我把这样打扮的女人想成是他人的小三,或者是自以为是的暴发户的女儿。红裙走到我跟前,试图要将我扶起来,我有些无力地告诉她,我想再躺一会。她转身又走向了车,也许她想逃逸,那就逃吧,我无力阻止她,也不想去背那难记的车牌号。
        可她并没有上车,只是去拿了包烟。当打火机亮起的时候,我看到她在笑。她把点着的烟塞到我嘴边,我张了嘴接了。
        我感到右手有些疼痛,无法用力,只好拿不太习惯的左手去弹烟灰。抽烟的时候我们都没有作声,偶然吹来的风打下了轻浮的叶子。而她的长发撩在我的脸上,有些痒,又带着洗发水淡淡的香味。烟抽完后,她问我还要不要。我说不了。她没再说什么,双手强有力地拉起了我,塞进车里。
        当天晚上,我躺在上海第六人民医院的骨科病房里,那个肇事的红裙子女人就坐在病床边上。
        她说,马路很寂静,少有来往的车辆。我从苏州开往上海,不知为何,那条路明明走了无数遍,可今晚我却很害怕。我当时只想早点回家。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我大脑一片空白,却又不停地向你靠近,直到撞上了你。
        我说,你真倒霉。要是没有撞上,你现在已经在家了。
        她理了理披肩的长发,好像要提神一样,说,我今晚就在这陪你,不回家了。
        听到这的时候我多么希望我现在躺的是某个宾馆的床上,而不是这到处弥漫着酒精和死亡气味的六院。旁边刚动完手术的病人轻声地呻吟着,时不时朝我这瞄一眼。我想他一定是在偷听我们的谈话,因为除了这,他根本无事可干,而且那呻吟声显然是他故意压低的。
        我沉默了一下,瞄了瞄那红色的丝裙,它就在我的大腿边上,我感到有热气从那传来。我开始有些冲动,但还是坚持让她早点回家,肩膀的疼痛已不能让我再跟她说更多的话,我也不想让她在夜里听一个也许会是两个陌生男人的呻吟。
        她看着我,眼神对眼神,我努力把我的眼神表现得坚定一些。可能,她看懂了我的眼神,终于还是回去了。当拖鞋声在走廊消尽,我开始肆意地呻吟,呻吟得有些口干之后,我吞下了护士给的止痛药,还有她倒给我的一大杯水。约一小时后,疼痛消失了许多。我小心翼翼地侧过身,不让受伤的肩膀跟任何物体接触,然后闭上了眼,开始数轮子,可数来数去一直就是4个。
        早上的时候,护士来量体温,并递给我几张纸,说,这个你看看,要是没什么问题就签个字,下午动手术,但得先把钱交了。
        看着每颗螺丝的单价上写着1600.00元,我笑着对护士说,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护士楞了下,说,动完手术后恢复两天,我建议你再去精神科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撞傻掉。
        体温很正常,护士板着脸离开了病房。
        在我琢磨着早饭该如何解决的时候,那个倒霉的女人拎着一大堆东西来了。长头发还有些湿漉,有柠檬的香味。化了淡淡的妆,比昨晚看起来精神许多。
        我拿那些纸给她看,她却直接在下面签了字,然后拿去交费。
        等她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把她给我的蛋糕消灭干净了。我说,你是不是经常撞人,很熟练嘛。
        她竟有点脸红,这时我才仔细地看清她的脸,所有鼻子以上的部分都很清秀,而那双唇却涂上了妖艳的腥红。
        她没有回答我,自顾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那些话语,不知是哪里的方言,一句也听不懂。
        手术后,右臂彻底麻木了,没有痛觉。三个小时后,我让她用长长的指甲戳一下,皮肤上便留下一个深深的红印,可依旧没有感觉。我开始有些害怕,害怕它永远都不会有知觉了。可想到这,却又有些期待和兴奋。
        当护士进来的时候,我兴奋地大声说,护士妹妹,我开始爱上你了。
        两天后,在护士的强烈要求下,我去了精神科检查。检查的是个男医生,看起来五十岁左右,头发稀疏得只剩下了一个圆圈。我当然没有爱上他,所以一切正常。
        可是,那个护士再也不来病房了,换了个陌生的面孔。我不是个喜新厌旧的人,所以对于新来的,我矜持得令她失望。
        撞我的女人消失了两天后又来了,这一次她换了条米白的长裙,露出白皙的小腿,依旧穿着拖鞋,脚趾甲没有修饰。她坐在床沿上,让小腿前后的摇摆,时不时回头来冲我笑,显然十分高兴的样子。
        吊完这瓶水,下午就可以出院了。
        我们先去好好吃一顿,然后去哪里呢?
        哦,我还不知道你家在哪。
        哦,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我叫蕨。
        她又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只是这次不再是听不懂的方言。
        听着听着我突然产生一个很奇怪的想法,我不要回家,我要缠着这个撞了我的女人,即使手臂好了,我也得想方设法。我为这想法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你知道吗,你笑起来特别好看。她对我的想法一无所知,很放松地说着。
        离开医院时,我坐进了她的白色丰田,车内有说不出的香味,像酒精,又像是莲花。
        在这城市的郊外住了近三十年,却少有进城。这还是个陌生的城市。而她,虽不是这城市的人,却轻车熟路的,很快我们到了一家新疆菜馆。
        她并不看菜单,也没让我点菜,只是要了很多的羊肉串和啤酒。她说虽然伤口还是新的,不宜喝酒,但我们还是该庆祝这一天。
        这也正是我的想法,于是我们不停地干杯,直到天黑。
        我忘了我是怎样地到了她家的。我隐约地记得她在车上说了很多的话,也许她还问过我的家,但我一声不吭。
        从电梯出来,有一条长长的通道,那大概是座酒店式的公寓,推开门后我直接冲到了厕所呕吐。她就站在门口抽烟,看着我吐,什么话也不说。吐完后,我清醒了许多,随手拿了毛巾洗脸。那一定是她的毛巾,可我顾不得了,既然决定要缠着她了,一切就应该理所当然的。
        这是一个不大的屋子,只有一室一厅。卧室里有张宽大的双人床,床单被套以及枕套都是大海一样的蓝色,像孩时看的蓝精灵。她扶着我慢慢地躺下,解开那缠手的纱布,解开外衣的拉链,解开皮带的金属扣,解开牛仔裤的金属扣。也许她也喝多了。她最后给我盖上了被子,自己去洗澡。
        被子软软的,像少女滑嫩的皮肤一样滑在身上。而当浴室里传来洗澡声的时候,我不可避免的勃起了。我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四顾着房间里的一切,可空荡荡的,除了衣柜就只剩我躺着的床了。它依旧竖在那,我咬咬牙,用左手狠狠打了右臂一拳。
        我从不知道自己的拳头原来这么有力,我惨烈地叫着,眼泪也开始落下。她急匆匆地从浴室冲了出来,身上只裹着浴巾,头发还是湿的。我知道浴巾里什么都没有了,换作之前,我一定会忍不住去掀开。但此时,疼痛撕心裂肺的,我的身子不住地颤抖。
        她说,怎么了。
        我说,我以为是梦,我打了自己一拳。
        她说,是的,这是个梦,但是我的,不是你的。
        她俯下身来吻我的额头。我看到她左胸上纹着一棵植物,像海藻一样,随着呼吸,皮肤在那轻微地波动,那植物也像是有了风一样的摇曳。
        她说,这就是蕨。
        第二天醒来,大脑已完全没有了酒精的困扰。回想起昨晚的情景,我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被窝。还好,内裤还在身上,我有些庆幸,可一眨眼之后,庆幸就被失落淹没了。
        床头的柜子上放着牛奶和面包,相比我常吃的生煎,这些并不能提起什么胃口。我得叫这撞我的女人去给我弄点生煎和醋才行,于是我大声地喊:蕨。
        可是没有人回应。
        我提高嗓门又喊了一次,还是没人回应。我用仅能动的一只手费力地穿好衣服,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确定了她并不在屋里。难道她知道我要吃生煎所以又出去买了?我对着镜子发呆地想,却又突然想起那护士说的精神科。
        生煎肯定是没戏了,我只好打开了牛奶和面包吃起来。而面包下却压了张纸条,写了几行不算太丑的字:我有事出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许很快,也许很慢。屋子的钥匙在客厅的茶几上,要是你愿意,你可以把这当自己的家,你看起来像个没有家的人。
        然后是签名:蕨。
        你才没家呢,我愤愤地想。
        也许,我该先看看屋里有什么值钱或者好玩的东西。我把抽屉、柜子什么的都翻了一遍,
        除了大堆的衣服和半条叫雪莲的香烟之外一无所获。我拆了一包烟抽起来,有种怪怪的味道。
        一根烟抽完之后,我把茶几上的钥匙扣进了自己的钥匙圈里,然后无所事事地打开了电视,不停地换台换台。当画面切到猪八戒对着石门喊“娘子,快出来看神仙啊”的时候,我忍不住骂了句神经病,然后关掉了电视。
        就在此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这么早回来?我赶紧跑进卧室去把还没关上的衣柜门关上。
        可进来的女人并不是蕨。
        这陌生的女人穿着墨蓝的牛仔裤和黑色的紧身T恤,头发齐耳而断,用着很冷漠的眼神在我身上来回地扫描。
        让我失望的是她没有问我是谁,而是问了句:我姐呢?
        我没有答话,把蕨留下的纸条递给了她。看完后她又在我身上扫描了一遍,然后转身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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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5 15:32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刚写的时候发过一些哈,后来懒了就没更新,现在陆陆续续又写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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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5 15:32 | 显示全部楼层
        (二)
        我叫周扬,2011年的6月1日,我走在一条没有路灯的路上,一个叫蕨的女人开车撞上了我。出院后她带我去了她家,在我一觉醒来之后,蕨不知所踪。而我不知为何,却在她家住了下来。
        三个月过去了,我不知道她所说的很快或者很慢究竟是多长,我也不知道这三个月究竟是长还是短。她留下的半条烟早已抽完,可我转遍了整个城市也找不到这叫做雪莲的香烟。于是我又抽起了红双喜。
        在这三个月里,那个称蕨为姐姐的女人来了三次。最后一次她在屋里坐了很久,我仔细地打量了她每个部位,却没有发现她和蕨有什么相同的地方。也许并不是亲戚的那种姐妹吧,我想。
        她说,那一天,我跟姐去算命。那不知是真瞎还是假瞎的瞎子说,在6月1日那天,我姐会撞上她这一生的最后一个男人。
        什么叫最后一个男人?我接过她递来的香烟问。
        就是说,在你之后,我姐不会再有别的男人了。
        打火机打了十几下还是没有着。她笑着从我嘴里拔出烟,凑到她嘴上的烟头,猛吸了两口,然后又递还给我,说,我走了,也许我很快还会来,也许很慢,你就当自己家吧。
        她走后,我打开窗,散散满屋子的烟味。夕阳折射在对面的窗子上,金黄金黄的。向下望去,车子、行人都变得十分渺小,不紧不慢地在路上游荡。
        我不去想蕨去了哪里,因为对她一无所知。也许她就在隔壁,或者就是下面游荡的灵魂中的一个。这三个月仿佛就是一场梦,可蕨说过,这只是她的梦,并不是我的。
        梦里,我一直坐在一辆白色的丰田车上,在一条陌生的公路上行驶。有时候两旁是空旷的田野,有时候又是险峻的山谷。可其实天是黑漆漆的一片,车灯也没有打开。我们就在黑暗里高速行驶着。外面的一切都是我的猜想,因为我好像听到了蛙声,听到了溪水。我问开车的女人,这是哪?
        她说,你不认识么,再仔细看看。
        然后周围渐渐地亮起,我看到了熟悉的树木,熟悉的路墩,还有不远处熟悉的村子。
        我说,我好像经常来这里。
        她说,你每天晚上都会来这里散步,瞧,前面那个踢不中啤酒罐的就是你。
        说完,她打开了车灯,我看到了我的背影在那发泄似地踩啤酒罐。她乐呵呵地笑。
        我转过头去瞪她,她止住了笑,说,我叫蕨。一个月前,有个算命的跟我说,6月1日那天,我会撞上我生命里的最后一个男人。
        我说,你信他?
        她说,为什么不信,我给了他十块钱呢,就算不信他,我也得信这十块钱啊。
        说完,她轻轻地踩下油门,朝我的背影撞去。
        我一下从梦里醒来,惊得一身冷汗。在床沿摸索了很久,终于摸到了手机。2011年9月3日3点57分。
        我不敢再闭上眼,生怕又被撞一次。想打开电视看看这大半夜的会播什么节目,可摸到遥控器的时候我又放弃了,害怕蕨从电视机里爬出来。
        我只好点根烟,看着窗外,等待第一束光线的出现。我只是等待,却不知道天亮后该去做什么。而当我抽完烟躺下后没多久,我又睡着了。没有梦见车祸,也没有梦见蕨,什么都没有,直到感到有人拽我被子才睁开眼。
        蕨的妹妹站在那里,依旧毫无表情,只是眼睛很红。
        我说,是不是做恶梦了没睡好,眼睛这么红。
        她没有搭理,只是把被子都掀完了然后丢在地上。
        我没什么精力跟心思去跟这样的女人折腾,所以乖乖地起床穿衣服。我一直认为我的身材并不是很好,可她却一直直直地注视着我把衣服穿完。
        在我刷牙的时候,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烟。而当我洗完脸走过去才发现她抽的并不是她的雪莲,而是我的红双喜。
        她说,这烟的味道怎么就跟你一样。
        我无法回答。
        她又说,昨晚我梦见姐姐了,她让我带你去找她。
        我说,你相信梦?
        她说,不信,但我信我姐姐。
        说完,她打开桌上的马甲袋,是一盒生煎和一包醋。
        快吃,吃完我们就去找我姐姐。
        这是三个月来我第一次吃生煎,加上肚子早已饿得发慌,我基本是一口一个,口里的还没咽掉,筷子上的一个已经在等候了。
        我们去哪找?咽下最后一个生煎后我问她。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姐姐究竟在哪,很多地方都有可能。
        对于这个答案,我并不是很满意,但似乎又比没有答案要好。可我又不知道我为何要去找蕨,她只是撞了我,我们也并没有发生什么,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试图找各种理由来阻止自己,但终究都是徒劳。我像中了邪一样跟着眼前的女人出了门,然后坐上了她的车子。
        我不知道车驶往何处,脑里眼前都是空白。虽然车子转了很多的弯,但好像每条马路都一样,路边的树跟人好像也依旧是这些,表情从未变过。
        开车的女人说,我叫茉,你叫什么?
        我说,我叫姐夫。
        然后我第一次看见了她笑,笑起来不像蕨那样放肆,她似乎刻意地在收缩自己的笑容,然后转瞬又回到了没有表情的脸。
        一路上我们并没有说多少话。因为后来她再也没有表情,我只觉得跟她说话费力,倒不如一个人看看窗外竖着的广告牌。我们从中环拐到北翟路又驶到北青路,车子红灯太多,开开停停的,让人静不下心。而到了北青路中段,我便告诉她,蕨就是在这个地方撞了我。
        她说,只有精神病才会在晚上逛这样偏僻的马路,被撞也是活该。
        这时,我才觉得跟她说话不仅仅是费力,简直还费汽油。于是我又把头扭向窗外,不再说话。
        不久后,窗外就掠过了那座熟悉的水闸。小时候我们经常比谁胆大比谁勇敢,而爬上这座比家里楼房还高的水闸就是很好的证明。当他们一个个都爬上去之后,我即使咬紧了牙也不敢踏上第一步。于是他们都笑我是胆小鬼。胆小鬼后来一个人在夜里爬上了水闸,然后坐在上面摇摆自己的双腿。虽然很害怕,但心里却无比的激动。
        也许是我表情太多了,不经意地将回忆摆在了脸上,引起了茉的注意。
        她问,你在笑什么?
        我说,笑我小时候,他们都叫我胆小鬼。
        她说,现在胆大了?
        我说,嗯,色胆可以包天的。
        我刚说完,茉的右手就放到了我的大腿上。我并不知她的用意,马上直起了腰,脸也在瞬间僵硬。
        她收回手,说,分明还是个胆小鬼,还什么色胆包天。
        我并没有去辩解什么,只是感觉刚才那一瞬,她好像变成了蕨。
        我说,虽然你跟蕨是姐妹,但你们长得却一点不像,但刚才,我却觉得你们原来很像。
        她说,一般人都说我们长得不像,但看久了你就会发现很多相同的地方。
        前方马上就到了苏州的收费站。
        难道蕨在苏州?我问她。
        也许吧。她撞你的那天就是从苏州回来。
        约一个小时后之后我们到了苏州,而太阳也刚好就要下山。蕨说先找个地方休息,明天白天再去找蕨。
        在宾馆的前台那,蕨掏出身份证跟钱包说要一间房。我在边上很是纳闷,你开那么好的车,却不愿给我开间房。但纳闷归纳闷,我还是掏出自己的钱包,抽出那张不知道已欠了多少债的信用卡说,我也一间。
        可我的卡还没递上,蕨就拉住了我的手,说,一间房就够了,也许路还很长,我们先节约点。
        这是我始料不及的,但更让我始料不及的是那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假如我真像她们姐妹说的,我注定是蕨的男人,那蕨就是我的女人,而我马上就要跟我女人的妹妹睡在一张床上......
        我打开窗子猛抽起烟来。不久,耳边传来了流水的声音,分明是茉在洗澡。我又用左手锤了锤自己的右肩,虽不像三个月前那么疼痛,但依旧让我清楚这并不是在做梦。
       
       
        三个月过去了,我甚至开始记不起蕨的脸了。我跟茉一人一个被窝靠在床背上,她拿着电视的遥控器不停地换台换台,我的大脑也就跟着换台换台。时间还不到晚上八点,我们无所事事。
        我们是不是该找点事做。电视里正放着慕容嫣的特写,我喃喃地说着话,不知是对慕容嫣还是对身边的茉。
        胆大了么,要不要给你先弄点酒壮壮胆。茉对着电视里的欧阳锋说道。
        不用,我自己去。我起身穿上衣服,拖着脱鞋走出了宾馆。
        夜晚的苏州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路灯,一样的行人。基本上吃饭喝酒的地方都还没打烊,所以很容易地就钻进了一间烧烤店。我想我是专一的,就像每次吃烧烤,我总是只吃羊肉串。
        客人并不是很多,老板很快烤好了我的羊肉,装在不锈钢的盘子里递上来。而此时,半瓶啤酒已经下肚了,还没来得及吃下第一口肉,茉已经坐在了对面的位置。
        难不成你也胆小,要来壮壮胆。我边说边给她也倒上啤酒。
        她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你喝酒的样子倒是跟你姐一模一样。我递给她一串羊肉串,笑着说。
        她不答话,拿过啤酒瓶又给自己满上,然后又一饮而尽。
        我诧异地望着她,说,看来你比我还胆小。
        她吃了一串羊肉串,看也不看我一眼,又把剩下的一瓶啤酒打开,然后拿着瓶子咕咕地往喉咙里灌。
        店里的客人都注意到了茉,有个喝多的中年人还拍起了手,嘴里不停地喊着:好、好。我瞪了他一眼,想让他住口,可他的眼珠全落在了茉的身上,并不理会我。
        喝完一瓶,茉把酒瓶子重重地镇在桌上说,老板,买单,剩下的羊肉串打包。
        我说我还没喝呢。
        她说只要一个人有胆就行了。
        很快,我们又回到了各自的被窝,就好想没有出门一样。她依旧拿着遥控器不停地换台换台,我的大脑也就跟着换台换台。
        我说,我们是不是该找点事做。
        我刚说完,她就关掉了电视,把遥控器扔在地上,转身看着我。此时的我比小时候坐在水闸上还紧张百倍,但我故作镇定地也看着眼前的女人。我不作声,因为我知道自己只要一作声,声音肯定是抖的。我不知道眼前的女人在想什么,也许她只是在作弄我,就像我刚才说的,至少,我们得找点事干干,打发这个陌生的第一个夜晚。
        良久,她垂下了眼皮,说,要不你来找找我跟姐姐身上相同的地方。
        她开始脱她的T恤,然后是胸罩,然后她睁开眼,赤裸着上身看着我。我不知道是该闭眼还是瞪大眼睛,于是我只好不停地眨眼。
        找仔细点。她轻轻地说。
        我的目光从她的乳房回到她的脸上,也轻轻地说,你脱光了我也找不到的,因为我没见过她的身体。
        这回换作她不停地眨眼,脸颊开始浮现红晕。约三秒钟之后,她转过身,用手指着自己的右肩。我看到了一个纹身,在和蕨的纹身类似的形状,但它的开着一朵白色的花。她把头伸向我的耳边,说,这不是蕨,是茉。
        说完,她快速地又套上了T恤,然后关上了灯,说:睡觉。
        在她翻身的同时,我也翻了个身,于是我两背对背睡着。我知道我们短时间内都不会睡着,但除了这样,好像我们找不到其他的事情。
        我开始使劲地回忆蕨。从她下车、给我点烟到把我拽进车里,从六院的病房到烧烤的店再到她的屋子。不停地反复回忆,像是某个电影的片段不停地重复。假如时光也可以像电影一样可以回放,那时候我是不是还会跟蕨回她的家,或者我不理会她,回我自己的家。
        我的家在哪里?那个空荡荡的屋子么?那只是一幢房子。我没有家。
        所以,假如时光倒流到那一天,我还是会跟着蕨走。
        所以,我要找她。
        我说,我叫周扬。
        嗯,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知道了怎么还问我?
        姐告诉我的。我看你盯着广告牌傻呼呼的看,就找点话跟你说。
        可你并没有说多少话。
        我不知道说什么。
        接着,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学着她刚才的语气说,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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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5 15:33 | 显示全部楼层
唉 按照我们水吧的规矩 这么大段文字发在一个帖子里真是浪费水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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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5 15:33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第二天结了帐出了宾馆,我们来到了一家早餐店。老板娘肥肥的,但笑得很可爱。显然她认识茉,说,好久不见你们姐妹两了,都到哪去了?
        茉说,半年前去了上海。
        老板娘端来两碗牛肉拉面,问,去上海干嘛?
        茉指着我说,找他。
        老板娘笑着打量我,我也跟着笑笑,然后低头吃起了拉面。
        茉在碗里放了不少辣酱,说,以前我跟姐每天早上都来这吃面,倒不是这面有多好吃,只是我姐不愿花时间去考虑要吃什么,所以通常我们吃的都很固定。
        难道你是猜你姐早上会在这吃面,所以来这找?我从茉手里接过辣酱,倒了些进碗里。
        是啊,既然她现在没在这吃面,说明她并不在苏州,我们吃完就去别处找找。
        这辣酱出奇的辣,吃完一大口面之后鼻涕就开始往外冒了。而听了茉说的话后,我顾不得去擦鼻涕,又狠狠喝了一碗汤。
        顿时,我的喉咙像火烧一般,又奇痒无比,剧烈地咳嗽起来,鼻涕眼泪一把一把的。老板娘依旧笑着,递了一罐可乐给我。
        我没有吃掉剩下的面,我已完全没有了胃口。
        坐在车上,我感觉开车的是个疯子,而且是能传染人的那种疯子。因为在一张床上睡过,所以我被传染到了。
        我说,看这路线,你们午饭一定是在吴江吃的。
        茉说,别自作聪明,我们一般都不吃午饭。
        我说,那我们去吴江干嘛。
        茉说,去找一个阿婆。
       
        车在吴江城郊结合处的某个村子里拐来拐去了很久,最终进入了一户人家的院子。一个老人坐在门口,手里正忙着在挑拣青菜。看到车后她抬起头,脸上满是皱纹,但双眼却格外有神。
        茉下了车,喊她奶奶。
        老人微微笑了下,眼里的神情有些激动,说,回来了啊。
        茉说,嗯。然后就走到老人跟前蹲下,帮忙一起挑拣青菜。
        而老人的眼神则落在了我的身上,似乎把我也当作了青菜,在辨别这青菜是好是坏。
        为了表现我是好青菜,我大声地喊了声奶奶好。
        大概是声音过大了,喊得奶奶楞了一下,然后问茉,这个是你男朋友?
        茉说,不是,是姐的朋友,姐前一阵不知道去哪了,我带他来看看姐是不是回你这了。
        老人皱了皱眉说,两个月前她来过,还给了我好多钱,我怎么都不肯要。哪知道第二天醒来,她人已经走了,钱还留在桌上。唉,你们那别老是给我钱,我每个月收的房租已经够我老太婆一个人花了。你们还是自己都存着,将来要花钱的时候多着呢。
        茉说,没关系的奶奶,我们早把自己的嫁妆钱存好了,给您的钱您就多买些吃的吧。哦,对了。姐那天有没有跟您说她要去哪啊?
        老人,没有,我还以为她会多住几天呢。我早上起的很早了,可她都走了,一定是半夜就走的,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茉说,唉,不管她了,她做事老是这样,奶奶我先做饭去。
        老人说,好的,菜都在冰箱里,就早上买的,都新鲜的。
        茉提着青菜篮子转身进了厨房。而老人从背后拿了个小板凳放在边上,对我说,来,做。
        我乖乖地在边上坐下。
        老人问,多大了?
        我说,二十八了,属猪的。
        老人说,嗯,我看也差不多。
        听完老人的话我就骂自己干嘛偏要加上后面三个字。而老人说话的声气很足,声音传到了厨房里茉的耳里,然后从厨房里又传来一个声音“我第一眼看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老人继续问,跟蕨认识多久了?
        我说,三个月。
        老人说,哦,那不长,不过蕨可是个挺好的姑娘。
        我在心里暗暗地说,其实我也挺好的,但这当然只能在心里说,话到了口上就变成了“嗯,她人挺好的。”
        后来老人还问了我很多,我就陪着一一回答,一直到了茉喊吃饭。
        餐桌上放了几样简单的家常菜,但吃起来却格外入口。老人跟茉边吃边聊了很多,而我就一个人自顾自地吃着。吃完后,茉要收拾,老人拉住了她的手说,我来吧。
        茉说,好吧,奶奶。那我就带他出去走走。
        跟着茉出了门口,又在村子里七拐八拐地到了路口的一座桥上。从桥上看下去,河水慢慢流淌着,时常经过一些漂浮着垃圾跟冬央草。
        我说,我家以前前面也有这么样一条小河,我小时候就喜欢在河里游泳。
        茉说,我跟姐小时候没见过太多的河流,那里都是沙漠,所以我跟姐都不会游泳。
        我说,沙漠?你们老家在哪?
        茉说,你猜?
        我说,非洲。
        茉从衣带里拿出一包烟递给我,说,自己看。
        烟依旧是雪莲,而最下面印的是新疆卷烟厂。
        我说,新疆?
        茉说,嗯。
        我们各自把烟点上,扒着桥栏,看着流淌的河水。茉在长长地呼出一口烟后,用一种低柔地声音说:
        十年前的一个晚上,我跟姐拖着行李来到了这里,身无分文。我们挨家挨户地敲门想租间房子。起初房东们都很热情,但得知我们身上没有钱付押金的时候都把我们赶走了。甚至有个房东看姐长得漂亮,说只要陪他睡一晚就让我们免费住一个月。姐当时气得要打他,我强拽着姐姐走了。敲了很多家之后我们敲开了奶奶家的门,奶奶起初也不答应租给我们,说是怕我们住一阵不给钱就跑了。姐姐就拉着奶奶的手撒娇说,奶奶,你看我们像坏人么,你就让我们先住吧,等我们找了工作拿了工资就马上给你,而且奶奶我们还能给你洗衣做饭呢。姐姐说得很投入,就差要掉下眼泪了。老人家听着听着就心软了,让我们住下了。
        后来每天我们就给奶奶洗衣做饭,时间长了之后奶奶就很喜欢我两了。到我们拿到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她都不愿收我们房租钱。奶奶说,只要我两愿意,就可以一直住下去。她的老伴死得早,儿子跟儿媳妇在苏州买了房子搬出去住了,难得回来,我们住在这,她也热闹。
        就这样我们一直住了5年,奶奶坚持不肯收钱,我们就给奶奶添置了些家具和家电,又把屋子简单重新装修了一下。后来我们要去上海,我跟姐姐都舍不得奶奶,想接奶奶一起去的,但奶奶不肯,说,年轻人就该多去外面走走,而我这老太婆就在这给你们守家,有空了你们就常回家坐坐。
        说到这的时候,茉的眼泪已经从眼角滑落,她拿手擦了擦,又点了一根烟。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就随口说,不知道蕨去了哪里。
        茉似乎是很勉强地笑了笑说,难道你开始想她了?
        我说,嗯,有点。
        这回她是真的笑了。
       
        虽说都快中秋的日子了,可天似乎依旧停留在暴躁的夏天。雨说来就来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身上。可我们都没有避雨,依旧扒在那,只是有滴惹人厌的雨滴正好打在了烟头上,烟便灭了。我松开手指,半截烟就坠落到了河里,随着流水不知飘向何处。
        茉说,走吧,回去了。奶奶看到下雨又要瞎担心了。
        我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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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5 15:34 | 显示全部楼层
        (四)
        回去后奶奶并不在,有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在院子里徘徊,左看右望的。茉说,你找什么?
        小伙子说,有房子租么?
        茉带他去了一间三楼上的小房间,房间小得只能一张床和紧挨着床的一张旧书桌。但墙却被刷成了海蓝色,跟蕨在上海的屋子一个颜色。我立刻知道这是蕨以前住的屋子,如此之小,却又说不出的温馨。墙上贴着春夏秋冬四副十字绣,茉指了指它们,说,这间怎么样,三百一个月,但里面装饰的东西都不能乱动,床单被子都自己换新的,还有最重要的,不能带女人进来,不能在里面抽烟喝酒。
        小伙子环顾着四周,看他的眼神一定是像我一样喜欢上了这气氛,喃喃地说,我不抽烟不喝酒,也没有女人,我只想有个地方可以回。
        莫非这是个小流浪汉?我脑子里立马想着。可出去后茉说,这大小的房子一般一百五就租出去了,她以为他会还价,就随口说三百,想不到他竟然答应了,还一下就交了半年的房租。想来,他并不是像一般的房客那样在乎钱。
        茉继续说道,我们先不急着找姐,给你三天的时间,调查调查这小伙子的来历。
        我说,你以为拍电影啊,还调查呢,怎么调查?
        茉说,跟踪他三天。
        我说,跟踪?
        茉说,嗯,跟踪,你知道我姐让我跟踪了你几天吗?
        我说,你跟踪我?
        茉说,嗯,我跟了你半年。
        半年!难道一切都是阴谋!那么那晚的车祸就不是什么意外!
        我的背后一阵阴凉,我注视着茉的眼睛,知道她并没有撒谎。我说不出话,转身走出了院子。虽然只走了两次,但我却有点喜欢这条七拐八拐的小路了。随着每一次的拐弯,你都能看到新的屋子,虽然造型都差不多,但各自又有着迥异的内容。第一个转弯处的人家搭着一个葡萄架子,架子边上是小块的菜地。第二个转弯处的人家则砌了一个水泥的鸡棚,鸡棚边上是一个水井,早上的时候他们一定就在这鸡棚上的水泥板上刷衣服。第三个转弯的时候我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思想,从那晚的车祸起,一切逐渐模糊的画面此刻都又异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她们想对我做什么,但不管想做什么,但显然这不是像她们说的要把我当作蕨的男人。她们是疯子,而我被传染成了疯子,疯子要跟疯子奉陪到底。
        我绕了一个圈子,又回到了奶奶家的院子。茉坐在板凳上,说,你还会继续找蕨,即使她故意开车撞了你。
        我点点头。我想她一定很得意,因为我正按照她们的剧本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她用第一次遇见我时的神情看着我,我学着她的神情看她。我们就这样对视着,直到奶奶提着两马甲袋的菜回来。她起身走到奶奶跟前,从奶奶手里拿过袋子,又牵着奶奶进了屋子。两人嘴里都说着些什么,可我像聋了一样,完全听不清说些什么。
        不久,那个租房的小伙出门了,我小心地跟着他。可小伙到了大马路上就打车走了,我打不到车,于是我跟丢了,像一个蹩脚的侦探。有些丧气地又折回奶奶家里,茉拿着菜刀正在凶狠地剁排骨,每一刀都恰到好处。
        我说我跟丢了。
        她并不看我,说,不急,还有两天。
        两天后,我依旧一无所获。
        两天后的夜晚,我跟着小伙子出了村子。在村口处那座我跟茉曾淋雨的桥上,一个姑娘在那等他。夜很安静,可以听到蛙声。他们更安静,面对面看着。我则远远地安静着。也许,今天能小有收获,我仔细看着那个姑娘。
        可突然的,他们大声地吵了起来,仿佛是许久未见仇人积怒了太久一下爆发出来,整个村子一瞬间在他们的吵架声中沸腾了。就当村里的灯火一间接一间亮起时,他们又安静了,仿佛是在跟村人开玩笑。
        本以为安静过后又是更大的争吵,却不料只是扑通一声,那姑娘跳进了河里。小伙子顿了约三秒,随后也跳下了河。
        紧接着跳河的是我,可我摸不到任何的跟人有关的物体。天太黑了,而水下更黑,强忍着眼的疼痛睁着,可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摸不着。换了十多口气之后,我看到姑娘爬上了岸,原来她会游泳。而小伙子呢,小伙子不见了。
        三天到了终点,我什么都未得知。他的尸体被直接送去了殡仪馆,而那个姑娘在夜色里不知所踪。
        我把经过都告诉茉的时候,茉一声不吭。当我讲到结束时,她说:你愿不愿意跟姐一起死去呢,如果真的有地狱或者天堂,你们或许还会见到。
        我说,什么都没有,死了就是死了。
        茉说,可是姐撞你之前曾说,万一不小心把你撞死了,她就会躺在边上死去。
        我不吭声。
        警察在小伙子租的屋子里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找到,他们总是寄希望于遗书什么的,那样事情就可以很轻松地结束,他们也可以继续在办公室抽烟吹牛。死了就是死了,何必再去搞清楚他是怎么死的。
        之后的几天我们还是住在奶奶的家里。在警察走后,我住到了蕨以前的海蓝色屋子里。奶奶时常趁茉不在的时候来我的屋里,断断续续地跟我讲一个故事:
        那一年,蕨21岁,茉18岁。在夏天的某个夜晚,蕨跟茉各自提了一个行李箱来到了吴江。在询问了几个人之后,姐妹两找到了这个叫石子西的村子。因为靠近工业区,所有很多打工的人都在村子里租房子。原本安静的小村很快热闹起来。没有人去想念以往的宁静,只要能有钱进来,哪怕村子变成了垃圾站和公共厕所也无所谓。
        茉走在路上对蕨说,姐,这里好重的尿骚味。
        蕨说,只有这里的房子最便宜了,要是租城里的房子,我们可能要饿死了。
        两人的箱子并不算太沉,只是旅途过于漫长,他们都已劳累过度。走不了几步,就得停下休息休息。
        茉说,姐,都是我拖累你了。
        蕨说,说什么傻话呢,快走吧,马上就到了。
        又坚持了一段路后,两人终于来到了村口的第一户人家,借着月光,他们看到门上用白色粉笔写的:有房出租。
        蕨敲了敲刷着红漆的铁门,不多久,一个中年妇女开了门,问:是要租房子吗?
        蕨说:是的。
        妇女说:先进来看看吧,我们家的屋子很干净的。
        蕨说:阿姨,我两刚来到这里,身上没钱了,能不能先让我们住着,等我们找了工作拿了工资后再给你房租行不行?
        妇女马上收起了笑容,说:那怎么行啊,万一你们偷偷溜掉怎么办,我不是白给你们住了。这样的人太多了,我又不是没见过。
        蕨说:我们肯定不会溜的,阿姨,我们不是那样的人。
        妇女说:不行就是不行,说什么都没用,我又不是租不出去。
        说完,妇女做出了赶人的手势,半推着把蕨和茉赶出了门。
        出了门,茉说,姐,房租不是130么,我们身上的钱不是够住一年了。
        蕨说:就那么点钱了,我们不能全花了,总得留着点,万一急用。
        茉听了不再说什么,又跟着蕨敲了几户人家,可得到的答复全都一样。但蕨并不放弃,依旧挨家挨户地敲着。
        一个年迈的阿婆开了门,说:两位姑娘,要租房子呀?
        蕨看到是个老人,本已有些丧气的脸上又恢复了精神:是啊,阿婆。我们从重庆大老远跑来的呢,但到了这里身上已没有什么钱了。阿婆你看能不能让我们先住下,等我们拿了工资就马上给你。
        阿婆一听,脸上本已很皱的皱纹皱得更紧了,说:那可不行,万一你们不给钱就走了我一个老人家上哪去找你们!
        蕨突然地拉住没有准备的阿婆的手,晃悠着说:阿婆,我们不是那种人。我们上这来打工多不容易啊。你就帮帮忙让我们先住下吧,我们保证一个月后马上就给你房租。
        阿婆本想挣脱蕨的手,可蕨握的更紧了,不停地左右摇着,嘴里软声软气地说着:阿婆,好阿婆,你就帮帮我们吧!
        阿婆的手被摇得一起带动了心,说:好吧,你们先住下吧,我就一个老人家,你们要是连老人家都骗,老天都会看着的。
        蕨兴奋地几乎跳了起来,说:阿婆,我一看你就是好人。
        就这样,蕨和茉在老人家住了下来。很快她们得知阿婆的老伴很久以前就走了,而唯一的儿子也跟着儿媳妇住进了城里,只留下阿婆跟这栋80年代造的房子。于是她们就主动地帮阿婆洗衣做饭,渐渐地,阿婆也改口成了奶奶。奶奶在她们到来之后原本寂静的生活又有了生气,也不再跟她们像刚开始那样客气,时常在屋子里院子里喊:蕨啊,来帮奶奶把这提一下;茉啊,来帮奶奶把这上面的东西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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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5 15:3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来写了也不少了 有1万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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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5 15:35 | 显示全部楼层
        (五)
        关于工作,对于才刚满18岁的茉来说是个不小的难题,蕨坚决不让她去工厂车间里上班。她说工厂的车间会毁了一个女人应有的美丽和梦。在折腾了约半个月后,一家奶茶铺收留了茉。老板娘是个胖嘟嘟的女人,总是板着脸不断提醒茉要微笑微笑,哪怕人家只是路过。
        而蕨在苏州上班,而且每天都是夜班,茉曾问起蕨的工作,蕨说是在一个老朋友那里打工。于是白天蕨总是睡觉,而夜里床上就只剩下茉,两人唯一交汇的时候就是晚饭时间。
        有一次晚饭时茉说:姐,最近老有一个男人过来买奶茶,然后冲我笑。
        蕨笑着说:大概是看你漂亮,想追你。
        茉说:追我?他看起来都四十多岁了,老板娘都说了,老男人喝奶茶,神经病。
        蕨一听那男人四十多岁了,很严肃地说:千万不要搭理那样的老男人。
        有一天,老男人接过奶茶的时候握住了茉的手,说能不能借我你的一年,一年后我的一切都给你。
        还未等茉作什么回答,老板娘一掌拍开了老男人的手,恶狠狠地说:滚,老流氓。
        奶茶从三只手的中间落下,掉落在地,封口处破了一小口,液体便从破口处流出来。老男人弯下腰捡起了奶茶,却放到嘴边吸了起来,眼神又回到了茉的身上。
        茉被他的这个举动吓呆了,她觉得此时很有必要说些什么,可就是什么话也找不到。一旁的老板娘显得有些愤怒了,用比刚才大很多的嗓门喊道:你这变态,快走,奶茶钱不要你了。
        老男人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十块钱递给茉,茉接过钱放入收银机,又找给他五元。就这一会的时间,老男人已经吸完了奶茶,他一手接过找钱,一手将奶茶杯丢进了门口的垃圾箱,然后转身走了。
        茉没有跟蕨说起这事,她怕姐会守在奶茶店的门口,然后去给老男人狠狠的一巴掌,就像在重庆时候那样。那时候不知为何,有个男人老是跟踪着茉,一直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蕨出现了。可男人并不退缩,反而冲着蕨笑,那是种威胁似的笑,看得茉毛骨悚然。男人越走越近。突然地,蕨扬起了原本藏在背后的砖头,拍在了男人的头上。这样的场景茉只在电视里见过,她几乎要叫喊起来,可蕨拉着的手转身就跑。这一跑就直接跑出了重庆,跑到了吴江。
        茉没有多问关于这个男人的事,她隐约地感到姐对这个男人的害怕。因为在火车上的时候,蕨总是朝着窗外发呆,心神不定的表情里暗含着内心深处的恐惧。她害怕那时候的姐,她害怕那一幕又在眼前重演,而且刚走的那个老男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可怕,所以当蕨再问起老男人的时候,她就说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后来老男人果真来的少了,他只在老板娘不在,店里只剩下茉一个人的时候才来。每次他都会买两杯奶茶,一杯给茉,一杯就站在店门口自己喝掉。茉一直都是拒绝。老男人在门口不紧不慢地喝完奶茶后,就又拿着被拒绝的奶茶走了。
        茉想这真是个怪人,可时间长了之后,不知为何,她发现自己不再像当初那样讨厌他了。
        老男人名叫杨骏。他是一个人在门口自言自语地说出自己的名字的,声音控制得刚好能让茉听见,他说茉很像她死去的妻子。当他妻子在茉这个年龄的时候,他遇上了她。那时他一无所有,能给的只是一些不切实际的承诺。对于说出的承诺他并没有考虑太多,只是想着如何才能最快地得到她的点头。可就在一个雨天,在她答应他第一次约会的路上,一辆汽车撞上了她,并从她的身上碾过。肇事的车逃逸了,也没有人知道她是在去跟他约会的路上死的。他没有参加她的葬礼,也没有去寻找那逃逸的罪犯。他把对她的承诺都刻在了心底,然后不停地努力去兑现他的承诺,即使她已经离开。
        杨骏说完后走了,只是那次他没有带走剩下的一杯奶茶。茉把吸管熟练地插入杯子,无味地吸起来。
        而这一切,蕨一无所知。她正在苏州的一家叫花中花的KTV里上班,每天做的事就是不停地陪客人喝酒喝酒。经常有客人会在付完小费后约她去宾馆,可她总是跟他们绕圈子。但客人们并不傻,一两次之后,那些客户都不再叫她陪酒了。她们的领班,被称作妈咪的女人对她意见很大,也跟着客户一起冷落她。于是后来的夜晚,她常没有事做,一个人在休息处抽烟。
        魏小杰在喝多了之后想上厕所,结果走错了地方,走到了休息室。她看到了坐在那的蕨,翘着二郎腿,嘴唇厥得像个鸡屁股。小杰看到她的嘴型后笑得前仰后俯的,而蕨本来是没事想学着吐烟圈的,被人这么撞见又大声笑话,不由得脸也泛红,而那烟却是生生咽进了肺里。她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泪也一起震出。
        魏小杰是个三十多点的女人,前额的流海在眉毛处水平剪去,有浓重的眼影和猩红的口红。她直了直身子,装作自己还很清醒地走到蕨的身边坐下。
        蕨挪了挪屁股,好给她让出更大的地方。而她坐下后就一手搭上了蕨的肩膀,另一只手从蕨的嘴上拔出香烟,塞到自己的嘴里,吸上一口,然后仰起脖子,咯的一下,一个烟圈便袅袅升起。她把烟又递还给蕨,继续笑着说:你那样吐,嘴厥得再圆也没用的。
        说完,原本搭在蕨肩上的手又把她往自己身上搂。蕨不但没有反抗,反而配合着向
    她靠了靠。
    我叫魏小杰。女人说。
        我叫蕨。
        怎么一个人在这?
        没有人点我,因为我不陪他们睡觉。
        哈哈,好玩。魏小杰又笑得前仰后俯的,说:刚好我一个人,要不我点你吧。哈哈。
        你?蕨有些惊讶。
        对,我。怎么你只陪男人喝酒唱歌幺?走走走。魏小杰拉着蕨的手使劲拽着。
        蕨跟着她去了一间小包房,对于这个打扮妖娆的女人,不知为何,她有些被吸引着。
        魏小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对着门口的服务员说:你走吧,有需要的时候我会叫你。
        服务员点了点头说:好的,魏姐。
        宽大的茶几上放满了啤酒瓶,一半是空的,一半是未开的。魏小杰拿起扳手把剩下的啤酒都打开了,递给蕨一瓶说:来,干。
        酒瓶碰在一起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声音,蕨喜欢这样的声音,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吹掉了一瓶。
        哈,你真不赖啊。魏小杰吹完后兴奋地说。
        一瓶下肚后,蕨长久压抑的对酒的欲望被挑起了,她又伸手拿了一瓶递给魏小杰,说:魏姐,再来。
        魏小杰说:魏姐是她们叫的,你就叫我姐吧,多亲切!
        嗯,姐。平时一直被叫惯了姐,想不到现在自己也叫人家姐了,蕨笑笑,又拿起瓶子猛灌。
        很快的,魏小杰开始吐了。这回她没有找错地方,她在厕所里边吐边笑。吐着吐着头脑也就清醒了,可她依旧笑着。
        魏小杰回到包房的时候蕨已经把剩下的啤酒都喝完了,她把晕乎乎的蕨扶起来,说:嘿嘿,现在你陪我去宾馆。
        这时夜已经很深了,没有风,城市还是有些燥热,但相对白天来说,已经好多了。路灯的灯光昏黄地打在魏小杰的脸上,象是一个鬼魅。蕨走路已有些摇摆了,脚步轻飘飘的,但总是在自己将要倒下的时候,一只手有力地又将她拉正。魏小杰的手很修长,指甲上涂着淡紫色的指甲油,看起来十分柔弱。但蕨却感到这手温暖强大无比,被握着的时候她认为自己永远不会倒下,于是本来就摇摆着的她又故意摇摆得更厉害了。
        以往的深夜,蕨下班后就一个人在这路上闲散地漫无目的地走着。她喜欢走路,尤其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有时候她喝多了,就会有人来搭讪。有好心人真心帮助的,也有不怀歹意假装帮助的,可她分不清他们,她便拒绝了所有人。
        她没有拒绝魏小杰,因为她喜欢这个比自己大很多的女人。她觉得她很美,不论是抽烟、喝酒还是笑起来都特别的美。
        魏小杰确实十分的美丽,从宾馆的浴室里出来时,一切的妆都已洗去。正如蕨猜想的,这女人不化妆的时候比化了妆还要美丽。她把蕨又推进浴室,帮她把T恤内衣一件件地脱下,露出了蕨洁白的胴体。她打开喷头,开始帮蕨洗澡。
        魏小杰的手在她身上扶过时,蕨感到无比的舒适。她闭上了眼,安静地站着,一动不动。
        洗完后,她又用浴巾帮她擦干了身子,嘴里感叹着:多么诱人的身体啊。
        蕨没有说话,一直跟着魏小杰钻进了被窝。魏小杰搂着蕨地头,将它靠在自己的胸口。两人就这样睡着,安静地睡着。蕨也不知自己过了多久睡着的,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一直跟着一个男人的背影。她多想他能转过身来看看自己,可他以她无法跟上的速度却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路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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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6-5 15:35 | 显示全部楼层
就这些了,第六节已经荒废一个多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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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6 23:1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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