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新农村面面观——以湘南农村为例

耒阳古子

      有朋自远方来，我们最初的话题是对汪精卫的看法，各执己见，不可开交。后来谈到了假设，汪精卫成功或者蒋介石成功，也就谈到了农村。朋友深刻的认为，中国的农村应该回到毛时代的农村，回到集体农业，回到公社时代。理由如下：集体农业计划生产，各司其职，利于大农业发展，利于农业现代化，农业现代化高度解放生产力，可以令更多的劳动力用于工业生产。集体农业在水利工程保修兴建，农药化肥采购使用和物产特性选择等方面拥有更多优势，可以减少浪费，统筹生产。最重要的是集体农业是解锁农村劳动力的最佳途径。基于此，他例举了许多大型农场的成功案例。朋友认为，科学发展观指导下新农村建设是对毛时代农业思想的全新解读，农机补贴，土地流转，发展种粮大户等系列政策恰恰以一种更圆润的方式肯定了过去的集体农业。在朋友看来，包产到户具有绝对的时代局限性，包产到户以后南方丘陵地区，山区粮食增产明显，与此相对应的是原来的产粮区却出现了明显的滑坡（他当即列出了一些数据），两者相比较，光就产粮量来说集体农业更胜一筹。他认为小岗村的成功在于小岗村站在当时的背景下抓住了眼前利益，而小岗村的没落在于小岗村的小农思想始终存在，如今小岗村重新回归集体农业便是对包产到户的有力否定。
     不容否定，集体农业确实有这样那样的优势，但是基于中国农民占人口大比的国情下，一刀切式的集体农业很严肃认真的忽略了相当一部分农民的根本生存利益，而包产到户更重要的是给了农民基本的生活资料。在小平时代的农村（主要还是指非重要产粮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家家户户都有了属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农民根据需要和心情在自己的地里想种什么就种什么，首先解决了吃得饱的问题。农民也整体从社会主义社会中重新回归到封建社会的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国家成了最大的地主，农民作为国家的佃户，人人交租户户纳税。理论上开了社会主义的倒车，却实事求是了解决了眼前的诸多问题。但是笔者在肯定如今集体农业（或者是大户农业）回归的同时不免要产生疑虑，30年前的搞了30年集体农业不行发现不行，30年后难道就可以吗？包产到户到底还可以实行多久？那些地方应该提前取消？开倒车的目的是不是为了更好的前进？现在是否已经到了挂前进挡的时机？这些问题都值得深思。于是就有了在科学发展观领导下的新农村建设。然而，新农村建设究竟又是什么呢？百度百科认为：“新农村”应该包括5个方面，即新房舍、新设施、新环境、新农民、新风尚。这五者缺一不可，共同构成小康社会“新农村”的范畴。社会主义“新农村”与建设和谐社会、小康社会息息相关。正所谓无破不立，拆旧立新，在上述种种抽象笼统的词汇中，人们不禁要问破的到底是什么？立什么才是新？如果没有质的变化，一切是不是在忽悠农民傻子呢？
     新农村建设极其重要的一个原则是保护耕地，提高生产生活效率，即统筹规划，在不影响农业生产滑坡的同时最大限度提高农村生活水平。这其中重要的手段即包括村村通水泥路、通电视电信、农（电）网改造，土地流转等。在具体谈到上述问题之前，值得一提的是，在土地集体利用率不高，三通工程投入效益极低的山区农村实施生态移民，党员干部进山以各种补贴等形式鼓励当地村民搬离故土，到新的更适合农业生活生产的地方去，实现新农村建设的跨越式发展，破故土之旧立燕檐之新。从另一方面来说，因地制宜，到更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去生活无疑是天经地义的事，也是科学发展观的科学之体现。但是好心也有办坏事的时候，比如推倒村民的篱笆墙，不顾实际情况的请农民上楼就是对权力的滥用和对科学的蛮横解读，更是对农民感情的残暴摧残。农民上楼除了不方便农业生产还令农民失去副业生产的根基，农民没有了养鸡养鸭的场所，就连堆粪肥的地方都找不到。每天吃完饭后的农民首先想到的可能是如何打发冗长的时间，农业生产的积极性大打折扣，农民将渐渐返贫，于是农村维稳也成为一项重要工作。
     不用搬迁的村子需要修水泥路，国家同样有政策，修路的钱国家出一部分，农民自己出一部分，齐心协力甚是和谐。然而不好的声音总是会有的，以笔者所了解的一个村子为例。该村子与另外两个村子共用一条土路，全部加起来大概6公里，然而这6公里的水泥路从2002年开始集资，到如今的2012年整整十年过去了，篱笆还是那些篱笆，叫狗已经不再是那些叫狗了。首先是四处活动争指标。然后是一个叫李狗乃的没有任何资质和修路经验的村民凭着关系中标了这6公里水泥路工程。接着李狗乃提着两瓶啤酒和一盒脑白金拜访村长，以强硬的口气告诉村长，我已经中标了，但是我没钱，政府也不会提前拨款，我需要钱，这需要你们当干部的想办法，不然路肯定修不好。村长带着李狗乃找到回村过年的某老板说如是，开口借20万，一分不能少，不然开不了工。为什么找某老板呢，因为上下三个村就某老板有钱，几千号人能不能走上水泥路都看着某老板，因为风声已经放出了，说某老板必然会做前期投资。某老板一方面关心家乡建设，一方面碍于面子，出资了。然而李狗乃组织的工程队在开工没几天就因管理不善，机器打掉了一个工人的一根手指，接着李狗乃就卷款潜逃了。问题不在政府也不在村民，当年执行招标的干部调岗了，乡政府也接连换届，这事就像哈尔滨立交桥侧滑——找不到责任人。农民有情绪有怨言但是没有话语权，他们反正有的是时间等待，有的是时间拖，没关系。当然对于极个别农民来说还是相当庆幸的一件事。因为如果路修好了，车子就会开的快，那样影响他们在路上散步的心情，车开得快灰尘大，弄脏了家具。为此他们宁愿堵塞排水沟，令雨水冲刷路面，致使路面坑坑洼洼，这样一来车子就慢了，正好解决灰尘之虞。还有的农民想的更绝，眼看着要修路，好嘛，原来屋前院后的要清理又懒得清理的土啊渣啊什么都挑了出来，直接倒到了土路上，因为修路的工程队会帮他们处理，湘南多黄泥，黏性大，一场雨下来，土路成了沼泽，基于上述种种情况，路不但没有变好，反而更差。这是农民的劣性，多说可耻。
     与水泥路的情况类似，该村在农村电网改造的问题上也遇到了类似问题，政府和村民两方面都是万事具备，只等承包方开工，可承包方就是不开工。为什么？承包方的意见是这样的，因为预算出错，为别村采购的变压器功率和电缆的直径都超标了，钱都用完了，没有办法开工。要开工只能等其他地方的工程做完以后用余料来补足该村的电网改造。
     事实上这些都不是重点，在绝大多数农民看来，脚下走的是祖祖辈辈走过的路，头顶是照过祖宗的月亮，行路可以克服，用电也可以克服。万万不能克服的还是土地所有权的问题。在当年执行土地承包到户的时候有规定明确指出水田承包期30年，旱地和林地承包期50年（该依据笔者并未查到相关资料，信息来源于村民采访）。因为当年承包时间不一，各地水田承包陆续到期，于此，政府并没有做出具体说明。与此同时，新的政策出台——鼓励土地以多种形式流转（主要还是指出租）。哪些土地可以流转？如何流转全凭商量。这令人不禁想到英国工业革命初期的跑马圈地，权贵富人们请来打.手黑社会骑着高头大马在广阔的原野上奔驰，马蹄所到之处即为权贵富人们的土地，他们将不惜任何代价得到土地。可以预见，这种现象难免不会在中国发生。有权有势的人通过一些手段迫使农民在出租合同上签字按手印，以低廉的价格甚至是白条从农民手中获得土地，并将农民驱离土地。失去土地的农民进城无根，留村无地，一旦没有工资收入则生存艰难——可笑的是农民没有失业保险，甚至没有足够维持生计的养老保险。
     在一个采煤区的村子，因为采煤挖空地下，致使200余亩优质水田严重漏水甚至坍塌，无法耕种。农民找煤矿要补偿，煤矿则借土地流转的东风强行与农民签订租金为30元人民币/年/亩的价格土地流转合同，合同期为30年时间。这样一来煤矿拥有了土地，他们愿意怎么处置土地就怎么处置，农民失去了土地所有权，所以连放屁的资格都失去了，政府自然是你若无事，我便安好，没有人上访了，则世界太平。除去通货膨胀等客观因素，30元人民不过价值1公斤猪肉，30年也就30公斤猪肉，还不够一头猪的一条腿的重量。事实的残酷或许并未超出庙堂之上食肉糜者的最坏的设想，或许在他们看来30年以后那些关心土地的人早已死绝（当然笔者是不大相信有哪个执权者会拥有30年的长远眼光，在他们的眼里只有升官期，升官期有多长，眼光就有多远）。
     原先无法想象的事实不断的在身边发生，大多数失地农民没有工业生产技能，也没有良好的社会保险和医疗保证，农村已经成为一所牛圈，农业户口像铁环栓在鼻子上，缰绳连着故土难离，头顶顶着城市的云淡风轻，脚下是挥之不去的不能实现的梦想、无法拒绝的肮脏的潜规则和渐渐发臭的稻草堆。日积月累，会有越来越多的农民突然发现，作为一个农民他已经没有资格谈论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土地流转在创造种粮大户保证粮食生产总量的同时从根本上剥离了农民作为拥有农业户口的农民最基本的生存权，这些农民一旦失去劳动力，而社会福利又不足以辐射的情况下，当饥饿来临，或许将连泥巴都没得吃，——因为他住的是楼房，他的脚下只有一层水泥楼板。

景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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耒阳古子

景宜 发表于 2012-9-22 12:43
观点有独到的见解，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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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翊翊

大型、超大型农庄在北美良好运行数十年了，南美澳洲甚至欧洲也不乏其例。

毛时代毁坏农业最甚，至七十年代中期，已倒退至明末水平，每年饿殍遍野。

知鱼

农村现状调研报告，拜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