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短篇小说】

丝路话雨

然而，我没有死。睁开眼时，那个女人坐在我旁边削苹果。她低着头，披在肩上的头发自然垂下。阳光隔着窗帘投进来，把医院的墙壁照得越加雪白。她坐在光束里，光晕深浅都映着她的影子。过了一会，她手里停了下，拢了拢耳边的头发。
   我叫她，妈。然后我被自己嘴里发出的声音吓了跳。
   她抬头看着我，然后哭了。一下子，毫无预兆地流泪，削了大半的苹果落到地上，沾着泥，滚到门口。她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不过我听到了，她说，嗯。

——能想象得到续上来的结果。这个细节，很感人很动情：）

丝路话雨

我无力地看着她，她很可怜，她的眼泪让我觉得沉重，于是我离开。麻木地走在街头，过天桥时，下面汽车的声音尖锐而刺耳。我走到桥边，低头看去，街上连续不断的车，像巨大的生命负担，在滚滚红尘里彳亍。我突然就觉得生命空了。我看到的都是那么虚有其表的危险。那些华丽的车和人，却驮着那么空的一颗心。然后我习惯性地摸出烟，靠在栏杆上，点燃，深深地吸进去。时间，或者世界，都会老去。路人无视地走过。阳光有些刺眼。

——全部都是短句，却像一把刀刺着读者的心。写出了“我”内心极度的空。这种颓废，让人心疼：）

丝路话雨

子墨、君禾还有她，在“我”的生活中纠缠不清，纠结的心灵难以平复。对她的爱，太深，因为爱中含着太多无以言表的恨。
人说，亲情，血浓于水的亲情。若在身体里缓缓流淌，弹奏出生命的一曲交响乐，将是多么美妙。而当你却要用它描绘成盛开的血色花来的时候，残酷的让人心冷到几点，痛到极点：）

  我一直努力地画，画到手都酸了，画到口红都成了光秃秃的了。然后我满意地欣赏自己的作品。那些莲花，它们果然很华丽，很妖艳。于是我满意地躺在上面。我开始唱歌，大声地唱。我要让那个女人回来，我要她看我为她画的血色莲花。如果她还不喜欢，我会用我的血涂那些莲花的。涂满我的思念。刻骨的思念。
——最后这句话，如同六月的雪：）

飛花花主

谢谢丝路话雨的细评~~！

飛花花主

三 空城（下）
         后来，洛嘉带了一个穿白色衣服的人进来。我从床上起来，我看着他。我问洛嘉，我说，你为什么带了医生过来？谁生病了？洛嘉说，小雪，我们不拍电影了，我们不唱歌了，好不好？我说，洛嘉，哦，对啊，我还有歌没录完。然后我拍拍自己的脑袋，我问洛嘉，我们的歌叫什么名字？洛嘉看着我，没有说话。子墨随后也跟着进来了。我又问子墨，我说，子墨，对了，我们的歌叫什么名字？子墨看着我，眼里满是忧郁。我问子墨，我说，你怎么了？你们都怎么了？我又拍着自己的脑袋，我使劲想我要录的那首歌的名字，可是，我突然发现我好无力，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于是我哭了，我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脸，我说，我真没用，我记不起来了。子墨走过来，他轻轻拍着我，他说，小雪不怕。我就大哭起来。很久以前，那个女人也抱着我。她对我说，小雪，不怕。她是一朵莲花，素净地开在我的记忆里。
        然后那个医生过来，他们按着我，强行给我打针。我很讨厌这样子。他们都以为我生病了。可是我很好。我知道，我只是有点想念那个女人。
        我无力地睡下去。冗长而无味地做梦。我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唱歌，我一边唱歌一边四处张望。我希望可以来一个人，不论是谁。甚至是君禾也好。总该有个人来听我唱歌的。
        再次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又是医院，讨厌的医院。这里的床单都是一成不变的白色，没有丝毫的花纹。子墨趴在床边，好像睡着了。我轻轻摇摇他，我叫他，我说，子墨。
        他醒过来。他对我笑。他说，你醒了？饿没有？
        我点点头。他便拿起电话，然后就有人送了饭菜进来。子墨说，快吃。饿坏了吧。
        我拿起碗来，一口气把那些饭吃完。
        子墨替我整理被子。他的白发越来越多了。
        我问他，我说，生我的时候你多大？
        子墨说，不知道。你妈妈怀你的时候就没有告诉我。不过，我大她十一岁。呵呵，你看，所以我很老了。
        我疼惜地伸过手去，摸了摸他的银色头发。
        在医院里休息了半个月，我重新返回工作。洛嘉对外界说，因为之前演唱会的那次意外，莫小雪心里很不好受，所以她一直情绪低落，推迟了专辑的出版，很对不起各位歌迷。然后我发现平时我藏在化妆包里的药也不翼而飞。洛嘉不说，子墨也不提。可是，洛嘉开始四处找医生给我配药。只要我有敲头之类的动作，她一定紧张地看着我，拉着我说，头痛了？忍忍。或者，她会给我一到两颗安眠药，让我睡会儿。
        子墨开始关心我的未来。他跟洛嘉说，最多三十五岁，我的女儿就要结婚。然后你不许逼她唱歌演电影了。他四处找人问，谁家有品行端正的青年。我笑着拉他说，你也太操心了。就凭你女儿，还怕嫁不出去？他白我一眼，说，你懂什么！最重要的是人品要好。
        奇怪的是，这次，洛嘉没有反对。她似乎也默许了子墨的说法。
        事情的原因直到我去参加一个颁奖典礼才被揭开。我拿着奖杯说获奖感言的时候，洛嘉在旁边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她的脸色就变了。我们下台后，她直接把我拉着去了机场。我才知道，子墨再次病倒。是癌症晚期。
        我直接奔去医院。推开门，子墨躺在床上，看上去一下子苍老了好多。他笑着看我，说，本来想最后那刻才告诉你的，可惜没保住这个秘密。我红着眼圈说，不许这样骗我。他说，傻丫头，不许哭。这有什么。人都是要死的。
        我立即打电话给洛嘉，我说，你告诉医院，用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我要他们把子墨救回来！不然我们就转院！
        子墨在一旁看着我，他说，傻丫头。你越来越像你妈了。
        我擦擦眼泪，坐到他旁边，我说，你想她吗？子墨叹了口气，他说，想。一直都想。
        我笑了，我说，好，那我们试试，我们去找她。
        子墨也笑了，他摇摇头，他说，不用。她会回来的。
        医生说，子墨的身体很弱，经不起长途飞行了。医生说，他们会尽力延长他的生命的。医生说，他应该还有三个月的时间的。
        洛嘉给我安排了一场专访。我跟主持人说，我要退出演艺圈。感谢这些年来一直陪我走过的朋友。有很多故事，和爱。莫小雪谢谢大家。再见。下面很多人都哭了，可是我依然坚持。然后我唱了最后一首歌：满庭芳。摇落春华，碧桃佳意，倩谁与解连环？妒深情切，休自倚栏杆。直道相思了益，谁知我，冰雪心肝。秋园静，颦眉含怨，眸子对风酸；缘悭。蓝桥事，依依梦里，不减缠绵。渐秋色凄凉，苦雨无端。解佩终成旧约，者红叶，墨迹犹寒。伤心处，斜阳无语，流水绕孤山。那是一首词，凄切的音调，是子墨填的。他一直希望我可以在公共场合唱出来。他说，现在很少人能够懂得“典雅”是什么东西了。
        然后我推掉了所有的事情，和公司闹翻。我换回平常的衣服，每天学着煲汤，做饭，去医院陪子墨。子墨显得特别祥和。他会跟我讲他和她的故事。他说，有一次他们闹别扭，两人撑着一个月后才说话。而打破僵局的原因是因为其中一个人打错电话了。他说，他们都喜欢诗词文字，但是都没有把诗词当做多么重大的事情，但是最后到现在都还是痴痴迷恋着。他说，他每年来看我，他看着我一点一点地长大，一点一点地像她。他说着说着就睡着了。我便把被子给他盖好。安静坐在一旁，看着他。
        后来，子墨的癌细胞扩散得越来越快。他时常会痛着从梦中醒来。我看着他满头汗水，除了心疼，却什么也不能做。医生开始增大安定类药剂的分量，于是一天中大多数时间子墨都在睡觉。在守他的时候，我便带些书去看。都是子墨推荐的。他说，他很喜欢这些书。
         一天下午，子墨突然从梦里醒过来。我问，又痛了？他却摇摇头，他说，我想你妈妈了。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舅舅打电话过来，他说，小雪，你妈妈回来了。你在哪？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深吸了口气，我让舅舅把话重复了一遍。然后，我几乎是欣喜若狂地告诉子墨，她回来了。子墨笑了，笑得特别开心。他说，我知道，她会回来的。
        我把子墨的情况跟她说了。她立马返回机场，没有买到机票，于是她转机从武汉到了这边。我请洛嘉帮我去机场接她过来。那一个晚上我和子墨都没有睡，我们一直看着门，直到，她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
        我的手有些颤抖。她走进来，那么轻。身上还披了月光的温柔。即使更老了，她依然那么典雅。她看着我，她说，小雪。然后她转向子墨，她半跪在床边，拉着他的手。她说，子墨，我回来了。
        子墨笑着笑着，就哭了，他说，嗯。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你这个疯丫头。你真能折腾。末了，子墨认真地说，我爱你。
        她把脸放在他的手心，她轻轻啜泣，她说，对不起。她说，子墨，我们结婚吧。
        我慢慢退出去，关上门。然后走到拐角处落泪。我觉得，我这一辈子都在等今天。洛嘉从后面走上来，她拍着我的肩，说，原来，你一直想的是你的妈妈。
        我们请结婚登记处的工作人员来子墨的病房给他们做了登记。那个一口上海话的工作人员拿着相机，说，一二三，笑。然后这么美的时刻，就永远定格在他的相机里。
        子墨又撑了一个月，然后他安心地离开。走的时候，他一手抓着她，一手抓着我。脸上的笑是无比的幸福。
        她还是那么安静。我们把子墨安葬在一座面朝大海的山腰。她站在那座墓碑前面，久久地望着碑上的照片。风吹过，她的黑色裙摆轻轻飘动。她很瘦了。我怜惜地上前，抱着她。我说，妈。她回头对我笑。她说，我爱你爸，就这一辈子。我们约好了，下辈子不要再见了。所以他先去，我再等等。
        远处，传来当红一个歌手的歌，他低沉哀婉地唱着：繁华声遁入空门折煞了世人，梦偏冷辗转一生情债又几本。如你默认，生死枯等……

丝路话雨

丝路话雨

一个好生让人痛惜的故事啊——亲情，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情，血浓于水的亲情。没有这份亲情之爱，再多的热闹繁华和财富都成了虚空的。

丝路话雨

空城（下）上半段看的人心好痛，后半段却又让人感动——文中的“我”还是幸福的。这个结局蛮好：）

有些爱，太深刻，以至于只爱这辈子，下辈子，拒绝见面。拒绝，该是多么让人肝肠寸断的美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