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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词语的黄昏

[原创] 《我的思想自传》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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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1 10:30 | 显示全部楼层
驯化
  
  无意中听到这个词,这个既属于强者的词语,又是一个奴隶式的词语。驯化在词典中的意识是“人类通过引种、驯养、选育等方法,把野生动物培育成家养动物或栽培植物的过程。”这话的主语是“人类”,驯化的方式实际上是一种征服的手段,在人类驯养动物的时候,并非完全按照动物的意愿来行事。人类驯养动物实际是违背了动物本性的。
  我为什么会提到这个词?这个词语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想到这个词时,我首先想到的是人的驯化,如果把这个词用到人类身上,我们就会发现驯化的另一重含义:驯化实际上就是“某一类人运用一种或多种文化、权利、道德等等把追求本性的人(或是心灵自由的人)培育成奴隶的过程。”这样以来,我所说的主语就变成了“某一类人”,其运用的手段是“运用一种或多种文化、权利、道德”,结果是“把追求本性的人培养成奴隶。”这就是驯化的过程。这样看来,我也是被文化、权利和道德驯化的对象。我讲这些,无非是想说明,我虽是被驯化的对象,但我时刻都在用某一种武器与之对抗,这也是我与世不合的主要原因。
  我们再来看看驯化,驯化首先是要圈养,如果不把人或动物圈养在一起,是根本驯化不了的。圈养就需要权利,没有权利,人又不可能被同时关在某一个被圈养的地方。而权利并非是我们看到的有形权利,很多无形中影响人们的东西都可以看成是权利,比方说道德伦理、科技理性、物质欲望等等,这些无形的东西时刻都在支配我们的生活,驯养我们的思想。
  我们的文化本身就是一种驯养文化,这种驯养是把我们圈养在日常生活的狭窄圈子里,让我们成为日常生活的奴隶。中国几千年来的文化莫不如此,西方也是这样,西方是把人圈养在理性和宗教的圈子里,中国是把人圈养的道德伦理的文化中,如今,人又被圈养在没有诗意的日常生活这个圈子中,被科技理性和物质欲望任意践踏,这不能不说是人的悲哀。我虽然也被圈养,但我能用自己创造的诗意世界与之对抗,所以我常说我的生命比别人要丰富得多。
  人类是这个世界上驯化、控制欲望最强的动物,而且具有驯化的最高智慧。人类不断驯养其他动物供自己享乐,并把所有物种都控制在自己的魔爪下,让它们变成自己的奴隶。我们同时还看到,“某一类人”(掌握权利者)在驯养动物的同时,又在驯养他的同类,总想把所有人都变成自己的附属物。中国几千年的文化可以说是一种绝妙的驯养文化。在国家法律的监督下,让你顺从你就不得不顺从,如果你不顺从,其后果就是被砍头、五马分尸、株连九族等严重的惩罚。于是,中国人就失去了反抗的勇气,从生到死就这样毫无意义地等待着。我记得有一个有关大鲨鱼的故事,实验者把大鲨鱼和小鱼放在一个透明的鱼缸里,另一端放上很多小鱼,而在大鲨鱼和小鱼之间有一块透明的玻璃隔着,那条大鲨鱼试图去攻击对面的小鱼,结果被中间的玻璃挡住,这样反复多次,大鲨鱼最终失去攻击勇气,即使当实验人拿走了中间的透明玻璃,那条大鲨鱼也再做任何攻击了,最后只能看着小鱼在自己嘴边游来游去,而自己却饿死在大水缸里。这是一个绝妙的关于驯化的实验,其实,任何物种的被驯服大都经历了这样一个痛苦的挣扎和反抗过程,只是在长时间的挫折后,它们才认识到反抗的无效,才开始变得温顺听话。这种驯化是人类的反名,也常常运用在人类自己身上。历史上的一些不愿驯化者,大多都有一个悲惨结局。
  如今这个时代,我们又在被什么驯化?我们生活的世界看似和谐美满,其实不然,我们生活在一个无形的权利社会中,“某一类人”不断地推崇科技和物质,反抗者必须顺从,让人在科技理性和物质欲望中生存,这种背离人性的发展方式和手段实际是一种驯化文化。当所有人都被奴役以后,那些真正追求精神自由,追求独立存在的人,就成为这个时代的牺牲品。我就是这群人中的一员,我不愿被驯化的最重要原因,是因为我还保存了“人”的本性。其实,我们再回过头来看看,真正惩罚我们这类人的不是法律,而是巨大的心理压力。当所有人都在朝一个方向前进时,你却说了“不”,于是,你就成了“另类”,成为“正常人”的敌人。
  历史上有很多不愿被驯化者,我相信凡高是其中之一,他保持了人类最独特的品质,中国的天才诗人海子也是,他们都不愿被人类驯化,最终才踏上放弃世俗的道路。人驯化动物和人自身都有一个共同的方式——生存,如果反抗者不愿按照驯化人的意愿去做,必然会饥饿、贫穷,这样以来,反抗者就得屈服,接受施舍,久而久之,人身上拥有的那么一点点自尊就消失了。如果我们想保持,就不得不选择自杀之路。这大概是很多诗人、艺术家和思想家自杀的重要原因。
  既然我们面对着这样的驯养文化,我们又该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该永远被驯化下去吗?不,既然我们了解了我们的命运是被“某一类人”掌握着,被他们圈养着,我们就该拿起武器去反抗,只有反抗,才能找到出路。我反抗的武器是我建立的诗性世界,我不愿进入现实,是因为我在自己的诗性世界活得很幸福,每天我都在反思,反思自己是不是也被物化了,庆幸的是,我一直都保持着作为人的那一点点尊严,如果有一天,当我面临“某一类人”的强大驯化手段时,我一定会反抗,反抗的手段当然是自杀,因为只有自杀,才不至于丢掉人身上最纯真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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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1 10:31 | 显示全部楼层
分裂
  
  社会的发展是把人推向另一个极端,速度对人的控制超过了以往任何一个时代,人与人之间的陌生感和距离感,人的孤独和焦虑等等,都不能不说是这个时代的某种特征。速度不是把人带进天堂,而是让人分裂。庆幸的是,我从一条自我分裂的道路上走了回来,回归到自我,为这个过程,我付出巨大代价。我总觉得现代的人不是完整意义上的人,我们追求科学技术的同时,又让科学技术限制我们的诗性思维,我们失去的不仅仅是幸福的生活,而是失去了整个天堂。
  现代的哲学问题很多都是围绕着日常生活范畴去讨论的,但是,我们的日常生活与我们的诗性总是相违背和相冲突的。正如海德格尔的科技理性与艺术之间的冲突,齐美尔的形式与生命的冲突,列斐尔文的工具理性与感性生存间的冲突,这种种冲突实际上是一场场战争,是控制与反控制的较量。但是,直到如今,我们依然没有从这场战争中走出来。这种种冲突导致的最终结果就是人性的分裂。
  其实,关于人性的分裂问题,席勒早就有了论述,在席勒生活的时代,法国资产阶级革命已经取得胜利,席勒和歌德一样非常关注这场胜利,那时候,席勒就已敏锐地意识到资产阶级的野蛮性和庸俗性,以及启蒙理性对人性造成的分裂。他并认为,完美的人性是一种理性与感性适度和谐的状态,并列举了古希腊时期的例子,他说:“希腊人的本性把艺术的一切魅力和智慧全部尊严结合在一起……他们既有丰满的形式,又有丰富的内容;既能从事哲学思考,又能创作艺术;既温柔又充满力量。”因此,他认为在希腊人身上体现了一种完美的人性。而现代人的情况却发生了很大变化,他还说:“在我们这里类的图象在个体中被分别扩大了——但却成了碎片,以至我们要看到类的完整性,就必须对个体作逐个盘查。”造成这种状况的根本原因就是“现代人所获得的形式是来自把一切分离开来的知性。”由此可知,劳动分工、理性控制给人造成的恶果在18世纪就已经出来了。时间虽然又过了两个世纪,这种人性的分裂却是越演越烈,并有不可收拾之态。
  我所说的分裂是指人的存在状态,其根本原因是在文化。在我看来,文化是一种无形的权利,我们无时无刻不在顺从某种文化。如今,我们的文化并非是统一的,而是多种文化的复合体,是一种大杂烩,是浅层次的。传统文化、现代文化、政治文化、伦理文化,等等,各种文化都汇集在一起,如果一种文化控制着一类人的话,那么,这些不同的文化也就控制着各类不同的人,人的生活也就表现在各类不同的文化冲突中。这种冲突是非常可怕的,如果我们不及时找到一种新的能统治所有文化的思想来,我们的未来就将失去控制,我们生活在现实生活中的每个人都会生活得非常悲惨。
  但事情往往不是如此简单,这各种文化的冲突并非只是在一类人和另一类人之间发生,而常常会发生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也就是说,我们每个人身上都包含了一种和多种不同的文化特征,这些文化在我们身上出现之后,所导致的结果就是分裂,我们会出现不同的人格特征,并且这各种不同的人格与社会上其他的不同的人格之间产生了严重冲突,于是,我们这个世界就缺少了统一的标准,也就失去根基,没有了重心,世界就会倾斜。
  从社会角度来说,人性的分裂导致的结果将是信仰的丢失、道德的沦丧、信用的丧失、欲望的增强,而从个人的角度来看,人性的分裂所导致的结果将是焦虑、孤独和虚无感,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没有一种统一的文化归属感。这种种表现都是人性分裂的结果。当然,席勒所提出的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好办法是建立一种理性的形式冲动与感性的游戏冲动和谐地发展完美的人性,而要实现这一目标,就只有通过审美自由的中间环节才能完成。尼采对他那个时代弥漫的社会功利科学理性精神也是深恶痛绝,并指出了回归之路——选择艺术。这些思想家们都不约而同地洞察到人的分裂问题,并都同时把解决问题的方法指向审美和艺术,这并不是巧合,而是一种必然。
  对于我自己来说,我同样要面对这个时代的各种文化,同样要受到它们对我的挤压和渗透,我唯一的办法只有对抗,我的对抗是通过杀死外在世界进行的。如今这个时代,是一个被科技理性文化和物质文化统治着的世界,我们的日常生活基本被规范化了,但是,在我们内心世界,依然存在着这样和那样的冲动,这种冲动很原始,但那恰恰是最能让我们感觉幸福的一面。用韦伯的思想来说,就是我们被工具理性的“铁笼”牢牢控制,要想冲破这个“铁笼”,就必须用另一种方式去反抗。于是,用什么工具去反抗这“铁笼”,就成为我思考的重要课题。在这里,我不得不提到诗性,“重建诗性世界”大概是我对抗工具理性和物质文化的最好方式。我个人认为,诗性世界是审美、宗教和艺术的综合体,单纯的艺术只能解决高端人群的审美问题,我们又不可能回到信仰基督教的年代,我们只能寻找某种类似宗教和艺术的东西去替代,把分裂的人格重新统一起来。能把宗教、艺术和审美融合在一起的恐怕只有“诗性世界”了。在这里,我提到的诗性世界并不是诗歌,诗歌只是诗性世界的一种外在表现形式。至于诗性世界的具体内容,我在《诗性日记》中略有论述,在这里就不加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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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1 10:31 | 显示全部楼层
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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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很多地方谈论过自杀,因为自杀对于诗人来说,是一个不可回避的话题。2004年的12月份,我自杀过一次。那天的天气很好,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个身体都是轻飘飘的,灵魂似乎就要飞上天空。从我划开手腕的那一刻起,我想得最多的就是对父母的责任,于是,我又重新站起来,包扎好伤口,然后出门,站在阳光下给一个朋友打了个电话。整个过程极为简短,但又充满血腥。自杀的前一天晚上,我梦到血湖里的荷花在向我招手,很真实,充满诗意的诱惑。
  从那以后,我才开始进入小说创作,如果不是写小说,我活不到现在。小说最大的特点是叙述生命,而诗歌不是,诗歌是感觉生命,叙述其实就是为我们的生命找给出口。我小说中的人物大多比较悲惨,因为我把自己身上拥有的自杀情节转移给了小说人物。如果我继续写诗的话,我根本就找不到这样一个出口,自杀会是必然。
  我承认我一直都有自杀倾向。作为诗人,我一直在判断人生是否值得活下去。我通过判断得出的结果是:用心理暗示的方式杀死自己。这是不是就等于向世界宣告了:人生是不值得活下去呢?不,人不该追问值不值得活,而应该追问我该怎么活?值不值得活是价值观的问题,我们很难弄清这个问题。“怎么活”才是活下去的目的,只有我们把活着的过程当成是活着的意义,所有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自从我进入社会时起,就多次有过自杀念头。后来慢慢领悟到,人必须有所担当,才能有做人的资格,作为诗人更当如此。诗人来到这个世界,本身就是来承受苦难的,纵使有一万个自杀理由,也该找出一万零一个阻止自杀的理由来。过去有一段时间,对诗人自杀,我持支持态度,甚至觉得诗人自杀本身就是一首用鲜血写出的绝唱,是一首诗。这想法太理想化了,这完全是在提倡死亡的价值。
  当然,一个没有认真思考过自杀的诗人,又不够资格去做诗人。我一直认为,所谓诗人,是和死亡打交道最多的人,因为死亡是诗歌的一个出发点。我曾在一篇有关自杀的文章中写过这样一段话:真正的诗人是经历了无数的精神历练之后的刀锋,真正的诗人是时刻在为荒谬的生命唱响信念花朵的勇士,真正的诗人是在虚无的深渊中战斗着承受着的自我,真正的诗人是失去了家园并永远在寻找家园的人。这段话的意思无非是说,真正的诗人时刻都在用生命对抗着,他们用生命写诗,诗人自杀也是诗歌的越界行动,是诗歌对诗人的侵略,诗人发现了诗歌的脆弱,同时也就发现了自身的脆弱,最后就会发现,只有死亡才最真实也最有意义。
  提到自杀,必然会想起凡高,每次读凡高的传记,都有一种强烈的震撼,有好几次读他自杀时的那段场细节描写,竟让我痛哭许久。书上是这么写的:这种持续的兴奋一直到下午,他继续出门,赶到一片麦田边。麦田无边无际地延伸开去,莽莽苍苍,风吹过来,麦浪滚滚向前,无穷无尽。他支好画架要把这片风景搬到画布沙锅内的时候,天空中突然飞过来一大群乌鸦,哇哇叫着,笼罩了整个麦田,金黄色的天地被黑夜吞噬,他一下子感到非常愤怒,算得上庞然大物的温森特竟然觉得自己是那样渺小。他在激愤之中把这个场面画了下来,黑色的乌云使他透不过气来。他在画布上写了一行字:麦田里的乌鸦。然后,他背起画架回到旅馆,就像经历了一场搏斗,他筋疲力尽,全身虚脱,倒头便睡……这就是人类给予伟大天才的最后时光,我无意诅咒我的同类,但我们必须清楚,作为被人类抛弃的天才,他究竟该如何选择?他活着必然是痛苦和耻辱,与其如此,不如自杀。
  我曾把自杀分了两类,一类是杀死身体,一类是杀死内心,凡高自杀放弃的是身体,我说我也死了,其实放弃的是内心。如果内心已经死了,那活在世界上的我,就只是一具尸体。其实,很多的诗人、艺术家和思想家都用不同的方式杀死了自己,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活得更好。人真的很可怜,没有灵魂的人反而活得“正常”,有高贵灵魂的人反而成了世俗眼里的“疯子”,这真是人类自己制定的荒谬法则。
  其实,从某个角度来说,自杀的人都很自私,我也如此,因为我很不愿把生命最真实的东西交付出去,于是,我就建立了自己的堡垒,这是一个向内的过程,很痛苦,也很惬意。庆幸的是,当我真正杀死自己以后,我竟然又找到了自己。我用文字建立起一个诗性世界,把生活世界反而当成是我游戏的场所。我写小说、诗歌、散文、哲学、戏剧、评论、童话等等无非是想把自己的精神堡垒建立得更坚实。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重生”。
  这样看来,像凡高和海子们的自杀就显得有些愚蠢,他们其实更应该选择杀死自己内心的方式去结束与世界的关系,可他们偏偏选择了放弃肉体。最不可思议的当属尼采,他没有选择自杀,却变成疯子,疯比自杀更具有悲剧意味,他一定是在反抗的途中疯掉的。疯子依然是活人,依然得承受苦难,当世界时刻折磨他的时候,他哪有一分一秒的幸福可言?自杀后就不一样了,不管采用哪种方式自杀,自杀后的世界就跟我没有任何关联了,所有痛苦也好,折磨也罢,都被自杀消解。疯子在活着的世界受尽折磨,死者杀死世界后就找到了幸福。
  我并没有鼓励人去自杀,对于诗人来说,我们有很多种选择,我们既可以选择出世,也可以选择入世,既可以选择自杀,也可以选择疯狂。一切只在于选择,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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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2 22:39 | 显示全部楼层
境界
  
  ?什么是境界呢?境界并不是一个容易理解的词语,在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都有自己的境界,但境界是有高下之分的。“天人合一”是一种境界,“享受物质生活”也是一种境界,“追求肉体和感官的快乐”还是一种境界。不过,经过我这多年来的感悟,我认为境界一定和持久的幸福有关。境界不是告诉人们去获得暂时的快乐,而是去告诉人们获得永久的快乐。
  关于境界,《辞海》上的解释是“事物、思想所达到的高度或表现出的情况”。但是,“高度”一词又把人带入了虚无,那什么是“高度”呢?我们不能说那些永远在名利中追逐的人就没有高度,我们也不能说那些远离名利场的人就有高度。不管是哪一种说法,都脱离不了两个字:幸福。是的,只有当我们长期存在于某种幸福的状态中,我们才能谈论境界。
  我们经常会犯一个错误,就是绝对地把境界与物质对立起来,这其实是不对的。一些长期在物质社会中生活中的人,不一定就没有幸福,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些永远追逐名利的人,他们所获得的幸福只是一种短暂的幸福,是不持久的。他们往往在获得的瞬间会有一种心灵上的满足,在获得之后又会陷入深深地茫然中。这就是“身陷物质生活的幸福”与“在精神信仰中找到幸福”的两种境界的不同,前者的幸福是短暂的,是随时都会消失掉的,而后者的幸福是持久的,因为他们有自己的信仰在支撑。
  境界一定是一种幸福生活观,天人合一本质是讲一种幸福的生活观。我们所看到的现实生活并不那么美好,为了生活需要,我们必须劳累,为了获得爱情,我们必须忍受,为了获得名利,我们还得承受巨大的煎熬。现实中的这一切都让我们感到了巨大压力。境界也就是让我们缓解这种压力,让自己的心灵释放,把自己放飞到另一个世界中去。
  当然,境界也有民族的境界和气节问题,岳飞面对“待从头收拾旧山河”的历史重任,置生死于度外;文天祥面对“山河破碎风飘絮”的局面,坦言“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准备以死亡来证明生命的价值;一代文豪鲁迅面对邪恶的旧势力更是发出了“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呐喊。这些血性文字铸造着民族的脊梁和骨气,映照着先驱们胸怀坦荡、志存高远的人生境界。这种境界大多是一种承受,是把痛苦和绝望转化成呐喊的担当。这和庄子的境界是有差距的。我并不反对这种呐喊式的境界,而想说明,境界不只是形式,而是内在的心灵释放。海德格尔的“诗意的栖居”是一种境界,佛家的“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也是一种境界,王国维所说的“昨夜西风凋碧树,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更是一种境界。境界的形式是多种多样的,但境界的最终归属又大致相同,都是在要求人们彻底摆脱人生的痛苦。
  真正的人生幸福是追逐心灵的快乐,真正的生活是追逐诗意的生活。现实必须经过检验,并由此产生痛苦。但是,当我们把目光投向内心世界,用心灵去开辟和建立另一个属于自己的精神世界的时候,我们才算找到了人生幸福的支点。很多人觉得我这是在放弃现实生活,并会断言说所有放弃生活的人一定是生活的失败者。其实不然,放弃生活不等于他们在生活中是失败者,放弃生活恰恰说明他们在追逐生活,只是追逐的方向不同。
  我是一个绝对矛盾体,我常说自己把白天献给尘世,把夜晚献给自己。这样以来,我就有两个不同世界,白天,我为了保存自己的生命而拼命工作,到了夜晚,为了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忘情地思想、读书和写作。这是我的生活,这也是一种境界。特别是在现代这个社会,我们要想在科技和物质的世界中找到独立的自己是非常艰难的,正是因为艰难,很多人就放弃了寻找的可能和勇气,于是很多人就身陷痛苦的深渊。
  我是一个不喜欢中庸思想的人,我喜欢极端,我把自己放逐于两个极端里,在这两个极端,我都能找到生活的幸福和快乐。生活并不是没有快乐,而是我们没有发现其中的快乐,生活的快乐在于自己的寻找和领悟,尽管生活的快乐是短暂的,如果我们放弃了这种短暂的快乐,我们会陷入更深的迷茫中。如果说追逐心灵的快乐是一生的目标,那么追逐现实中的快乐就是一种润滑。没有这种润滑,我们的心灵快乐又会显得干涩。在我看来,只有这二者快乐的结合,才能真正让我们享受到生活中无穷的快乐。
  在此,我想谈论一下“超越与返回”的境界。禅宗《传灯录》公案云:“老僧三十年前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至后来亲见知识,有个入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修歇处,依然是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这段话很著名,其著名就著名在它说出了一个人生道理:超越与返回。“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这是人之初见,是一个感性阶段。“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这是人通过获得了知识和经验以后的体悟,我可以把它说成是一个人的知识或伦理阶段。“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这是超越了知识以后的境界,这个境界就是返回,是对第一个阶段的否定之否定,我把它说成是宗教阶段。这三个阶段也恰好是人生的三阶段。这也正好应对了丹麦哲学家克尔凯郭尔的人生三阶段论:感性阶段、伦理阶段和宗教阶段。无论我们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最终都会走向回归,走向内心的澄明之境,走向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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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2 22:39 | 显示全部楼层
 两种思维
  
  我常说自己身上有两种不同的思维方式在交叉着起作用,一种是诗性思维,一种是理性思维。诗性思维把我带进本真的生命,理性思维把我带进生活领地。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思维方式,在我身上交替出现,以至于让我既疯狂又理智。当然,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从疯狂状态逐渐走向理智状态。
  谈到诗性思维和理性思维,就让我想起《庄子》中发人深省的故事,有一天,庄子和惠子在濠梁之上游玩,庄子说:“白鱼从容地游动,这鱼真快乐啊!”而惠子怎么回答?惠子说:“你不是鱼,你怎么知道鱼的快乐?”庄子接着又说:“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的快乐?”惠子又说:“我不是你,本来不知道你的快乐。你本来也不是鱼,你也不知道鱼的快乐,这其中的道理是一样的。”于是,庄子就回答说:“请把话题转到开头吧,你说‘你怎么知道鱼的快乐’的话,就已经知道我知道鱼的快乐而来问我的,我是在濠河之上知道鱼的快乐的。”这段话表现出的就是两种思维方式的碰撞,庄子用的是诗性的思维看待世界,惠子用的是理性的思维方式在看待世界,庄子的眼光是审美的,惠子的眼光是科学的,这两种思维方式本身没有对和错,但我们必须要清楚,庄子体验到的是生命本真的乐趣,而惠子没有。
  庄子是我最喜欢的思想家之一,另一个对我影响巨大的思想家是尼采,如果说尼采给我的是如何超越生命,那庄子给我的就是如何返回生命。这两位对我影响巨大的思想家教会了我超越,也教会了我返回。不过,我今天谈论的不是超越与返回,而是两种思维的不同,以及两种思维对我产生的作用。如果说惠子的智慧是属于白天的,他用的是知识的眼,那么,庄子的智慧就属于夜晚的,他用的是生命的眼。庄子把生命融入了万物,惠子是把人与万物分离,人成了物的奴隶,物也同时成了人的奴隶。庄子关注的是“我在”,惠子关注的是“我思”。在他们二人身上,庄子的思想看起来很冷,但更贴近生命本质,惠子的思想看起来很有道理,其实是背离了生命本质。惠子总想通过人去去主宰世界、占有世界、分析世界、研究世界,而庄子是把生命融入世界之中,使人获得拯救。
  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运用的正是惠子的思维方式,这是时代的悲哀,也是活在这个时代的人的不幸。庄子的诗性世界,实际上是打通了“我”与“世界”的关系,让世界与我融合在一起,惠子是用逻辑思维看世界,把“我”与“世界”对立起来,庄子的思维方式更接近生命本质,惠子的思维方式更接近生活本质。诗性思维更深邃,更具有穿透力,相对于诗性思维来说,逻辑思维的确要肤浅很多。
  我说自己身上是这两种思维方式在交叉着起作用,这就是说,在对待现实生活时,我用得更多的是逻辑思维,对待生命时,我用地更多的是诗性思维。所以,我常说自己有两副面孔,一副是白天的,是红脸,交给的是生活;一副是黑夜的,是黑脸,交给的是生命。当我把自己交给生活时,我根本就不会追问为什么要生活?为什么要工作?而当我把自己交给生命时,我又根本不会去想白天的工作会怎样?现实生活的不如意又怎样?过于沉迷生活,会让我们的欲望无限膨胀,过于沉迷生命,又会让我们疯狂。很多艺术家的自杀,都是过于沉迷于生命的结果。因为他们总在追问生命的意义,当他追问到最后,发现生命毫无意义时,自杀就成为必然。
  有时候,我甚至会怀疑这个世界究竟是不是在发展?科学究竟能让人找到生命的真实意义吗?我看未必,我从不相信科学能推动世界的发展,当科学把人推向毁灭的时候,难道也是一种发展?在我看到,科学永远是人类欲望的具体体现,人类想占有外物,就必须借助适当的技术和手段。诗人们却不同,诗人们与世界万物之间永远是和谐统一的,正所谓“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当人们都用这种眼光看待世界的时候,我们根本就不用担心人们会破坏自然生态。世界在我眼里并没有发展,因为世界的发展是以破坏和谐的自然为代价的,人类一定会偿还这些债务。我不仇恨科学,但我仇恨那些只倡导科学,并想用科学去统治世界的权利者。世界需要反省,人更需要反省,我们生活的世界只有一个,当我们推崇的科学最终把它毁灭掉时,我们岂不是世界的罪人?所以,我希望人类多用诗性的眼光去感受生命,感受世界。
  追问生命的意义,这是很多思想者都要做的,我也一样,我追问时大多放在黑夜,当黑夜来临,当我不再工作,当我安静地躺在床桑,当我与音乐交织在一起,当我被漆黑的夜晚包围时,我会不自觉地追问人生的意义究竟在哪里?而在更多时候,我是不会追问的,生活就是生活,它很轻很轻,经不起追问,只要我们按照生活本来的方式对待它就行了。这就是我,一个用两种思维方式生活的人,一个永远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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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2 22:39 | 显示全部楼层
重生
  
  重生是相对于死亡来说的,人死了之后是不可能重生的。重生就是重新做人么?不是。重生是对死亡的超越。重生是基督教中的一个词语,在圣经中,耶稣说:“我实实在在的告诉你,人若不重生,就不能见神的国。”他又说:“我实实在在的告诉你,人若不是从水和圣灵生的,就不能进神的国。”“神的国”就是指天堂,是超越时空,从永远到永远。圣经的另有一处也记载说:“血肉之体,不能承受神的国;必朽坏的,不能承受不朽坏的。”“血肉之体”正是指我们现有的身体;肉身的生命是必朽坏的,都服在死的权势底下,无人例外。既然如此,又何来重生呢?想必,重生即是精神意义上的重生,而非肉体的重生。我不想从基督教的角度去探讨重生的意义,而想站在另一个纬度去探讨,就当是一种对生命的思考吧!
  在任何时候,我们都不得不承认“死亡”这个必然,我们生活在未来的死亡中,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们的生命都是在为死亡做准备,只是准备的时间长短不同而已。死成为事实,不可回避,任何一个人都无法逃脱死亡。但是,我们的精神和灵魂,我们的诗性世界能不能回避死亡呢?我所说的重生实际上是想为我们单一的生命找一个出口,在生和死这一条直线上再去开辟另外一条直线或多条直线,这样,我们的生活才会有意义,也就达到了我所说的“活了两次或者多次”的目的。人是可悲的,人的可悲是因为人仅仅只生活在自己的感官世界里,只生活在现实物质世界里,在这个世界中,你的得到和失去都会让你快乐或悲伤,我们把世界规定为“一”,在这个“一”的世界中,所有的悲剧都在延续。但是,当我们把生命当成是“二”的时候呢?我们就有重生的可能。只有当我们把生命定位在“两个”或“多个”世界中时,我们才能谈论真正的重生。
  我们的世界完全可以划分成三个世界,一是日常世界,也就是我们我们生活的物质和感官的世界,这个世界是我们所有行为和事实世界,是看得见的听得见的摸得着的世界。但并不是我们拥有了这个世界就拥有了全部,在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另一个无形的世界在影响我们,我姑且称之谓理念世界,法律意识、日常规范、道德伦理等等无形的文化都在这个世界,时刻在影响我们的行为世界,让我们并不那么自由。但在文化世界之外,还有一个更隐蔽的世界,那就是诗性世界,我为什么说诗性的世界是隐蔽的世界呢?因为在现实生活中,很少有人去关注这个神秘的世界,诗性世界已被大量只生活在现实世界里的人所践踏。诗性世界和现实世界及理念世界既是补充关系又是超越关系,但在这个物质和科技发达的世界里,人们常常把自己与诗性世界对立起来,这的确是时代的悲哀。
  在现实世界里,我们是不可能有真正自由的,即使是萨特这样一个追求绝对自由的思想家也不能彻底达到他想要的自由,现实世界有太多束缚,是受理念世界支配的。理念世界永远在对现实世界制约和牵制,理念世界虽是虚幻的,但它是人们头脑中的理念形成的,是现实世界的对照和反映,这两个世界是互相牵制的。诗性世界却不同,诗性世界本身就是人的自我超越,那是一个超越的世界,人是需要超越的,超越于各种各样的束缚而达到精神的绝对自由。诗性世界是对理念世界的升华和超越,它是想象的世界,是通过人的大脑勾画而出的另一个虚构世界,也许这个世界和现实有关,也许又和现实世界无关。只有在诗性世界中,人才能真正找到时间和空间上的无限,也就找到了人的绝对自由。就像纯艺术家一样,他们追求的是纯粹的绝对的艺术,人也必须追求纯粹的绝对的超越的生命,只有当人找到了诗性世界后,我们才有资格谈论幸福、自由和美。
  落实到现在这个社会,要想从理念世界中挣脱出来的确不易,因为这个社会是科技与物质结合的牢笼,诗性世界成了科技和物质的垃圾物,成为弃婴。殊不知,人生的真正幸福恰恰来自这个“弃婴”,因为有这个“弃婴”,我们的日常生活才会有可以寄托的东西,又是因为这个“弃婴”,我们的日常生活才多了几分诗意,我们才能体验到不同的生命,才可能活出两次甚至多次。所以,只有当人找到了自己的诗性世界后,才有资格谈论重生,谈论生活,谈论生和死。
  并不是进入了诗性的世界就到达重生的目的,只能说,当我们找到了诗性世界后,我们才找到了重生之门。既然诗歌性是一个世界,那就该有世界的一切,在诗性世界中,我们虽然可以恣意地幻想,但是,只有当我们用一种特殊的方式来表达这个诗性世界的时候,我们才算找到了自我,才算活得完美。所以,很多大艺术家往往就是在这个虚拟的世界中生活着,他们在诗性世界中构造他们想要的一切,并用不同的方式来表达他们的这个世界,于是伟大的画家、音乐家、诗人和艺术家们都成为在诗性世界生活的人。为什么很难用世俗的眼光去衡量一个艺术家的生活呢?那是因为世俗人根本就不知道艺术家还有另一个诗性世界,并对他们的在世行为不理解,这是世俗之人的悲哀,也是大艺术家们的悲哀。正因为世俗之人无法到达艺术家的诗性世界,才导致了艺术家们的孤独和苦闷,这也是凡高和尼采们孤独和苦闷的重要原因。
  所以,要想重生,就必须先进入到诗性世界去,去建立属于自己的诗性世界,只有在这个世界,我们才能谈论重生,并有资格谈论幸福的人生和纯艺术,否则,一切建立在现实世界中的世界终究会在某一天坍塌掉,会随着人的肉体死亡而死亡。人的悲剧也正在于此,而人的真正生命又在于各自的诗性世界里,到达了诗性世界并一直去建立它的人也同时在建立人生的幸福和天堂。诗性世界才是生命的真正出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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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2 22:4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父亲母亲
  
  2008年7月29日晚上9点35,父亲停止了呼吸,我一直想为父亲写点什么,这一拖就是两年,两年来,我多次在梦里梦见过父亲,但我迟迟没有动笔,不是我不想,而是不敢。今天写这篇文字,也是要对这本书写个结尾,无论如何,我都得面对这次巨大的疼痛。
  父亲是1937年4月14日出生的,听母亲说,父亲的家境本来很好,只是因为祖父得责了土匪,被土匪放了两次大火,好端端的一个家就这样被毁了。最后只剩下父亲和姑母。父亲七岁那年,因为日本的侵略,便开始了逃乱历程,在逃乱过程中,姑母和父亲走散,从此,父亲成为孤儿,父亲被一个农民捡了回去,为那人放牛,一直放了七八年。七八年后,父亲认识了位小学老师,幸亏父亲脑子里还有些模糊的记忆,通过这些记忆,回忆起姑母的居住地,并让老师给姑父写了封信。父亲十五岁那年,才得以重新和姑母见面。
  童年和青年时代的父亲,我很难描绘清楚,我只能用这样的记录来尽可能地修复对父亲的历史。母亲家的历史相对要清楚些,母亲的父亲因为战乱,死得很早,母亲的母亲就改嫁了,这样,母亲就跟着改了姓。父亲大概是二十四五岁来到母亲家的,当时母亲才十六七岁,因为母亲家没有劳力(母亲的父亲是跛子,母亲的母亲是小脚),这样,父亲就和母亲成了亲。这就是命运,谁也无法抗拒的命运。
  父亲这一辈子,除了童年时到处流浪外,自从他和母亲结婚后,就再也没有走出过那个村子。父亲是地道的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个头不高,但很有精神,从我童年时开始,我就觉得父亲有使不完的力气,这让我对父亲充满敬意,并一直觉得,父亲不会老去。但当我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时,发现他双手粗糙脸上长满皱纹,我才真正发现,父亲老了,比我记忆中的父亲要老很多。
  在父亲的生命中,有一个和他的生命紧密相连的意象——牛,父亲的童年是在帮别人放牛,父亲年老后,家里养了头牛,父亲每天都会牵着他去附近的田园上放。父亲去世前的头一天,还在放牛。这是不是命中注定?父亲这一生都要跟牛打交道?就像我一样,我这一生都在跟文字打交道。牛成为父亲一生中难于割舍的意象,牛象征什么?牛吃的是草,挤的是奶,耕的是地,挨的是鞭,割的是肉,流的是血,这些仿佛说的都是父亲,父亲就是为我们一家人默默耕耘的牛,他耕耘了一生,为我母亲,为他的儿女们。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安静地坐在大门口,听听收音机,尽管他的耳朵不大好,他还是听得很有神。有时候,他也会看下电视,但更多是喜欢听,甚至连收音机中的广告他都不放过。父亲的话不是很多,年轻时,他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发脾气,在我的印象中,他发得最大的一次,就是用扁担要把三姐打死。父亲年老后,渐渐平静下来,给我们的印象,更像是一头年老了的耕牛。
  母亲和父亲的关系也是这样一个过程,他们在结合之初,关系并不融洽,等到我们姐弟四人(二姐15岁那年去世)长大后,父亲和母亲的关系才渐渐好起来。在我眼里,父亲特别务实,节约得让人费解。父亲去世后,母亲还从他的一个棉袄里面搜出17块钱的硬币,他把那些硬币缝在棉袄被里,这也是他平时上街买菜积攒下来的零钱。母亲和父亲不同,母亲是想象型的人,天生有支配欲望,整个家庭都由母亲掌管的。母亲年轻时最渴望我们姐弟几人好好读书。大姐读到高中毕业,因为脸上有一块红色胎记,就放弃了考大学。本来,在我们姐弟四人中,大姐的学习成绩是最好的,也最有把握考上大学,可惜命运弄人。二姐上小学时成绩也很好,可惜在她九岁那年就得了脑膜炎,自此就再也没上学了。三姐是我们姐弟四人中学习成绩最差的,但母亲还是让她读完初中才回家种地。我读书时的成绩很不好,但母亲一再要求我好好读书,一定要走出农门,她当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只要你想读,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你读下去。”这就是我的母亲,直到我最后真正读了那么多书,还写了书呈现给她时,她又说:“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赶快娶个媳妇,生个娃。”这就是我母亲,既现实又幻想,在我身上,看到更多的是母亲的影子。
  听人讲,母亲小时候是读过私塾的,学习成绩还出奇的好,只是读到十六岁那年,就被母亲的母亲叫回来和父亲成亲了。所以,在母亲身上也有一种无形的命运牵引着,她的语言天赋很好。自从我开始写文字以来,我就一直沿着母亲的脚步前行,我满足了她的愿望,也真正从文字中找到了幸福。我一直弄不清楚,我能成为现在这个样子?我对很多人讲过,像我这样的家庭出身,能走到现在这一步,完全是意外。我获得最大的财富就是懂得自己要什么?我除了年轻时迷茫过一段时间外,很少有迷茫的时候。
  这本书很快就要结束,我本来还有更多话说,说说父亲,说说母亲,但真正谈到他们时,我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父亲去世后,我曾在他的坟头向他承诺过,为他写一本传记,我想我会写的,将来有一天,我会把一个再普通过的贫穷的农民的一生展现出来,只有这样,我才能让父亲和母亲的脚步得以延续。仅以此文献给天堂的父亲。
  
  
  
  2010年7月22日初稿于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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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2 22:40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连载完了,呵呵。谢谢大家的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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