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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花晨月夕

只是光阴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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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8 17:50 | 显示全部楼层
母亲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家君在家政服务处替母亲找了一个看护,因为我和他都要上班,不能全天陪着她。想着母亲有一天终要离我而去,我的心,好痛。我陷入了无尽的患得患失中。我常常会看着家君说:“我们送母亲去医院里将肿瘤切除了吧。”于是,家君就会和我一起来到母亲面前,劝说她去医院里接受治疗,不要担心钱,他能有办法筹到钱。我也说,我还年轻,只要她能陪着我,我会努力的赚很多钱来养活她。只母亲坚持着不肯。有次,我终于忍不住,在母亲与家君面前放声大哭起来,我觉得我又一次要成为一个孤儿了,我将再一次被母亲抛弃,只这一次,是与我朝夕相处了二十多年的另一个母亲。

    可是,母亲的态度依然坚决,她说她想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的离开这个世界,不想和医院里那些离开这个世界的人一样,还要带着满身地伤痕走。我沉默了,我也听说过做化疗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我也亲眼目睹过那些与母亲一边说着话就一边离开这个世界的病友,我也不想母亲再去遭受那样的心灵折磨。可是,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不想放弃,不去努力,又怎么可能知道有没有回天的事情发生呢。

    我想要奇迹,我想要母亲活着。

    于是,夜里,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我去路边的电话亭里拨通了医院里的急救电话,没有多久,医院里的救护车就开来了,他们敲响了我们家的门。

    只这一次,哭的人不是我而是母亲。从我记事时起,就从未见到母亲哭过。我害怕了,更多的却是难过。我其实是知道的,母亲不舍得花钱,癌症病人所需的花费不是我们这样的家庭能够承受得起的。母亲没有固定的工作,也就决定了她没有医疗保险,任何的费用都只能自己掏,母亲是不想拖累我啊。可她就是不说,她只说她怕住医院,怕做手术,怕化疗。

    这样僵持着,医院里的人叹息着走了。我想,不用我说,他们只要向我的家里看一眼,也能知道,我的家里是一种什么经济状况。他们并没有向我收取传说中的上门费。

    我搂着母亲睡。以为她睡着了,我哭了。

    母亲伸出手,摸着我的脸说:“草儿,妈也不舍得离开你啊,可是生老病死是谁也不能避免的事,不要难过,你不是还有家君么?他很爱你的,不是么?”

    家君?我的脑中灵光一闪,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我竟然对母亲说:“妈,家君家里有钱的,他爸爸是市委书记,他会替你想办法的。”

    “草儿,听妈一句话好么?”母亲的声音在暗夜里传来,轻得如同一声叹息。我嗯了一声,不晓得她要对我说什么。

    “永远不要指望别人的东西,别人的东西再好,也只是别人的。靠自己的双手努力挣来的才是属于自己的,用得也安心,不用觉得亏欠了别人什么。你说,对不对啊?”我无言以对。我其实是知道这些的,我其实也是一直这么要求自己的,可是,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了?

    天空很快的就泛白了,天亮了。一夜没睡,我起身给母亲弄好早点,急匆匆地去上班。一天的生活又开始了。

    中午,家君来接我,对说我,他的父母想要见我。我有些害怕了起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昨晚我的那个龌龊的想法么?我没敢答应,只在心里想着要不要去。

    家君变魔术般地从身后拿出一条灰绿色的围巾来。他替我围在了肩膀上,说:“嗯,真好看,这样才像是一株绿萝啊。”我在心里动摇了,决定晚上跟他一起去他家里,见他的父母。

    到了家,家政阿姨早早的就将饭菜端在了饭桌上,母亲竟然可以坐着等我们回家一起吃饭了。我好高兴啊,我的母亲,她的身体好些了,或许医生的诊断只是一个错误,我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的时候,欢喜得差点流下了眼泪。

    因为是星期天,家君不用上班,我们陪着母亲去江边散步。母亲坐在一块石头上,抚摸着,眼里满是柔情。虽然秋阳很暖,但江风还是大,母亲有些受不住了,我们赶紧打的回了家。

    晚上,看着母亲吃过晚饭之后,家君骑着自行车带我去了他家。

    他家的房子比我家大多了,家俱的颜色很沉稳,是那种深板栗色。木质地板的颜色也很深,让人觉得很厚重安稳。家君的父亲本来是坐在沙发上的,看到我进来,便站起身看着我笑,没有一点架子,让我放松了许多。只没看到他的母亲。

    他父亲让我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并让家君给我倒茶。家君应着,朝我皱着鼻子,假装一付生气的模样。我知道,他其实是在向我炫耀,看,我爸爸对你多好,还让我做你的佣人。我低下头,心里感叹着自己的世侩和多疑。

    我喝着茶,听他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我叫青萝。他说可是“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里的青萝二字,我说是的。他笑着点头,又问我多大了,我说二十二,他哦了声,说比家君小了五岁,还好。

    他继续问:“听家君说你喜欢看书,还能写不错的文章,是不是啊?”我的脸刹那间通红,我看了家君一眼,他对我眨着眼睛,坏坏的笑。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他父亲撒谎,我喜欢看书是真的,但我真的从未写过什么不错的文章,只是闲来时的信手涂鸦而已,也并没有给他看过。我的字,对他还是一个秘密。

    我的心里有些微的失落。忽然间觉得我在家君的心里其实是一无长处的,他为了怕他的父亲看不起我,才编了一个这样的谎言来欺骗他。

    于是,我坦然的迎视着家君父亲的眼睛,回答道:“没有,喜欢看书是真的,但没有能够写得一手不错的文章。”

    家君的父亲笑了,显然,他并不在意我能不能写什么文章。我能看出来他很欣赏我的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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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8 17:51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时,从门外冲进一只小狗来,纯白色的,两只耳朵很长很大,可能是宠物狗之类的吧。我不能确定是什么品种,因为我是养不起这样的狗狗的。那小宠物径直冲到我面前来,对我发出低吠声,显然它并不欢迎我。

    我其实是很怕这样的狗的,因为不晓得如何与它们交流。但我不怕那些对我友善的狗们。家君和他的父亲及时制止了狗狗对我的敌意。

    “哎呀,小白不欢迎我们家的客人啊!怎么可以这样呢,太不象话了。”这时,一个操着一口纯正普通话的女音从门口处传来。我只看一眼就能猜到她一定是家君的母亲。因为家君同她长得太像了,特别是一双眼睛。只她有些微的胖,有着一种人们常说的福态。我想起了母亲,我可怜的母亲。母亲的瘦正好同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空气中有了股不同寻常的味道。我站起身,说了声阿姨好,但她没理会我,只用一双眼睛将我从头到脚的打量着,仿佛我是一件待价而估的商品。

    “妈,你这样看着青萝做什么?”家君有些不高兴了,冲着他母亲说。

    “哦,我是看她还算清秀,所以多看了两眼啊。”她于是笑着招呼我坐下说话。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此时的我如同一只刺猬,看似安静,实则是一身的刺,只待攻击者向我袭来之时,我便会予以不自觉的还击。

    她问我是做什么工作的,我说是邮局的营业员。

    于是她又问我认不认得米娜,我说认得。她说米娜是在邮政局的机关里工作的,从小就很优秀。我没吭声,说实话,对于米娜,我不想多说什么。她见我没说话,便继续问我父母多大年龄。我回答说,我没有父亲,是在母亲的照顾下长大的,并对她说出了我母亲的年龄。她又问我的母亲是从事什么职业的。我刚想回答,家君就对他母亲说:“妈,你查户口啊?”

    她很宽容的看着她的宝贝儿子,以一种很慈爱的口气说:“傻小子,妈还不是怕你吃亏上当啊。”

    “我能上什么当,青萝很好,你就不要再操心了。你看上的那些女孩子,我一个也看不上。”听家君这么说时,我才知道,原来,家君的母亲一直在替他寻找另一半,难怪我能感觉得到她对我的敌意。

    于是,我看着她的眼睛,说:“阿姨,我的母亲没有工作,我是靠她做缝纫手艺养大的。”

    我看到家君母亲的嘴巴张得老大。她抬头看了看家君的父亲,又看看家君,突然说她头疼,她要进房里去了。

    她起身进去的时候,她养的宠物狗依然对我轻吠了两声,便颠颠地随着它的主人走了。

    空气中的气氛紧张得逼仄迫人,可我已经无所谓了。从来没有一刻让我如此深刻的体会到,“靠自己的双手努力挣来的才是属于自己的”这句话的含义,是这么的发人自省。我明白了想要被人看得起,首先就得让自身强大。

    家君的父亲尴尬的解着围,说:“他妈妈就是这样一个人,过两天就会好的,我们吃饭吧,不等她了。”

    菜很丰盛,只在我们吃完饭以后,还是满桌的菜,几乎就象是没人吃过一样。我知道,他们其实也是和我一样,心情沉重,并无食欲。

    家君送我回家,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搂着他的腰,眼泪一直往下掉,掉在风里,随风一起飘逝。我知道,我要失去他了。我知道。

    到家了,家君要送我上楼,我没让。他忽然一把抱住我,说他爱我,说他一定会好好待我。我笑着说,嗯,我知道的,只天太晚了,早些回家吧,秋凉了,不要冻着。

    我看着家君骑车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才一步一步地上楼,发觉原来四楼是这么高的,总也上不完。

    进了家门,母亲并没有睡,原来她在等我回家。

    我想她一定是猜到了什么,因为母亲看到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是妈拖累了你。”

    我的心象是掉进了冰窟里,我大声说:“不是的,妈,和你没关系。”

    我问她饿了没,我说我饿了,想吃点东西,问她想吃什么。

    母亲说,她想吃面条,问我想不想。我想说哦,我想吃妈下的面条,可好吃了,还要加一点小白菜。

    第二天是星期一,我上中班。一到单位里我就觉得有些异样,白班长竟然破天荒的在十二点的时候还没下班。她煞有介事的将我叫到她的办公桌前,对我说:“你知不知道市委夏书记的儿子和米娜在谈恋爱?”

    我看着她,没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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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8 17:52 | 显示全部楼层
她摆出一付师长的样子说:“要认清自己有多重,破坏别人的婚姻是不道德的。”

    我依然没有吭声,我想着她前些时对我的巴结劲,再看着她现在的嘴脸,心里有些想笑出声了。还有,她真的分不清谈恋爱和进入婚姻阶段其实是两回事么?原来指鹿为马与指黑为白就是针对这样的人而说的呀。我想,笑意一定是浮在了我的脸上了,不然,她也不会恼怒的对我说出了下面的话:“你只是一个裁缝的女儿,你要认清自己。”

    “说完了么?如果是,我要去接班了。”我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她,胖成一陀螺,我的笑意更深了。我想,我的表情真的是恼怒她了,她竟然说:“你不要太狂了,业务不熟还要通过不光彩的手段破坏别人的婚姻,你太不自重了。”

    我不想再理会她,转身去接同事的班了。我看到,那些上储蓄台席的人正看着我在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着。

    从来没有觉得一个下午竟是这么的漫长。我的心在滴血。

    快下班的时候,米娜来了。她很亲热的喊着我的名字,去掉了我的姓,喊我青萝。我笑着答应着,问她有事么?她说是啊,她想约我下班后在街对面的秀玉茶楼的清荷包厢里谈谈,有很重要的事告诉我,让我打电话给家君,叫他晚上下班时不要来接我,也不要告诉他是她找我。直觉告诉我要拒绝她,可鬼使神差的,我的好奇心战胜了直觉与理智,我竟然答应了。

    电话接通之后,家君不肯,他一定要来接我,说他明天要出差到西藏体验生活,几个月之后才能回来。我的心很乱,我没有想到他会离开我去那么远的地方。我有一刹那间的动摇。

    米娜看出我神色中的异样,使劲对我摇头。于是,我骗他说,晚上单位里要开会。他信了,因为单位里经常会在晚上组织职工开会的。他说,那他等我开完会再来接我回家。

    看我挂了电话,米娜离开了。

    可我没有办法告诉母亲我要晚些回家,因为家里就没有安装电话。我想,看米娜说什么吧,说完了我再打电话给家君让他别来接我,我赶紧回家好了。

    下班后竟然下起了雨来。我没带伞,便快步跑着去了秀玉。因为从来没有去过那样的地方,我一进门,便被七零八落散漫着的休闲情调弄得找不着北了。这里从来不是我来的地方,我没有多余的钱来这里消费,每次也只是路过时,看到这里即使是白天也会点着微弱的灯火,那么奢蘼。见我站着发愣,服务小姐礼貌的向我走来,问我是否有约还是一个人。我说有约的,在清荷包厢里。她略一迟疑,还是将我带去了那里。

    我站在门口,想着要不要进去,才发觉门原是虚掩着的,并未关上,有暗黄的灯光从那里透出来。正准备伸手推门——

    那一瞬间我的心底一片空白,我,见到,米娜,在家君怀里,哭着……

    有服务生端着盘子与我无意中相撞,他向我道歉的声音惊醒了我,我,转身而去。

    我往回家的方向跑着。深秋的雨,好冷。冰冰地打在脸上,已分不清是否只是雨。

    我跑着,只想快些回家。

    上了楼。我站在家门口,发觉已是全身湿透,头发上滴下来的水珠在脸上流淌着,我以为是泪水,可我擦了还有,怎么也擦不完。原来,真的是泪水啊。

    终于可以让自己面带着微笑进家门了。可是,当我打开门,却没有发现母亲坐在家里等我。我快步冲进卧室,母亲和衣躺在床沿上,似是睡着了。我轻舒了一口气,给母亲拉开棉被,盖在她身上,便悄悄打开衣柜,换下了一身湿衣。

    坐在床沿上,看着母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我的心里也下起雨来。

    渐渐的,天色已经暗到让屋里看不到一点光亮,可我不想开灯。只这时候,门外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我知道,家君来了。

    我起身开了门,他进门的时候,带进来一身的寒气。天是真的冷了。

    他说:“怎么没等我接你就回来了,我等了好久,都没见有人出来,才想到你们可能早就开完会了,是吧?”我没说话,只示意他说话小声些。

    他接着说:“小坏蛋,你再这样,我不饶你。”他对我皱着鼻子,大猩猩一样。

    不知怎么,我的心里涌起一股心酸来。我不过是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女孩子,家君啊,你用得着这么辛苦的在我面前演戏么?为了什么呢?

    “阿姨呢?睡着了?”他问。

    我点了点头。他走进房里看到母亲是真睡着了,才蹑手蹑脚地走出来,怕惊动了她。我有一些感动,我差点忘记了在秀玉里看到的那一幕。

    我问:“明天去西藏?怎么这么突然,先前都没听你说起过的。”

    他说:“是啊,我也是上午下班的时候才接到通知的,真不想去。一定要在家里乖乖的啊,我会很快就回来的。”他用双手在我脸上捏着,将我的脸掰成了大鬼脸。

    我点头,有泪水悄然流在了心里。

    我让他快些回去,天太冷了,骑车在路上要小心。他不舍的捏着我的脸,不肯回。

    母亲微弱的咳嗽声传了来,我推开他,让他快些回去。他这才不舍的开门而去。关上门,我靠在门背后,想,他为什么要骗我呢。为什么呢?

    母亲是醒了,她微微睁着眼睛看着我,看得我直想流泪。她伸出枯瘦的手,想对我说什么。我用脸贴着她的脸,可我什么也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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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8 17:52 | 显示全部楼层
母亲微弱的呼吸让我觉得她就要离我而去了。我想喊住家君,想想他已经下了楼,想想在秀玉的那一幕,我终于还是没有。夜一点一点的深,母亲的呼吸也越来越微弱,脸色在灯光下惨白得像是一张纸。我将母亲的手贴在我的脸上,眼泪大把大把地流。突然,母亲的手动了一下,我看到母亲的眼睛正在慢慢地闭上。我大声喊着:“不要,妈,不要啊!”

    可是任我怎么呼喊,母亲还是走了。我抱着母亲,大声地哭着,仿佛是世界的末日到了。不,是我的末日到了。

    眼泪要流在母亲的脸上了,我赶紧用衣袖擦去,我怕我的眼泪滴在母亲的脸上,因为常听老人们说,亲人离去的时候,眼泪不可以滴在她的脸上,要不,以后就再也梦不到她了。我不要梦不到母亲,我要母亲常是出现在我的梦境里。

    我的哭声引来了邻里们的敲门声。于是,他们忙着帮我处理母亲的后事。我突然发觉自己成了一块石头。

    天还没亮,来了一个陌生的男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他一进门,就跪在母亲的灵柩前痛哭失声。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我麻木如石的心也不免有些动容。从他的哭诉中,我明白了,原来,原来他是母亲的前夫。不,是母亲这一生唯一的男人。我不禁看着他,发觉他的头发差不多已经全白了,是被生活逼仄成这样的么?还是他的心里一直怀着对母亲的愧疚?谁知道呢。

    他来了之后,与母亲断绝了多年来往的亲戚们相继都来了。我想,是他通知他们来的吧?

    做为母亲唯一的孝女,他们给我头上披上了白色的长麻。他们几乎没说话,只偶尔的,背过身去抹眼泪,和我曾经看到过的丧礼场面是如此的不同。看着他们满是风霜而沧桑的脸,我忽然在一刹那间,明白了亲生父母的苦,我终于原谅了他们,原谅了抛弃我的,亲生父母。

    三天后,我去单位里。白班长看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没有递交请假条就私自休假,要做为旷工处理,并要在全局通报批评。

    我什么也没说,只将我早已写好的辞职信交给了她。这时,她才看到我手臂上的黑袖章。

    她忽地就软了下来,说如果是家里出了事,可以酌情处理的,让我考虑好,别轻易就做了傻事。

    我在心里暗笑着,傻事?不,我厌倦这里了,我要离开。我再也不用在她的带领下,每日于早班前虚伪的喊着那句“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的空洞口号了。那口号留着她自己带回家喊吧。我一直就很努力的工作,我不需要这样的提醒,我要做人的尊严。

    我不信,这世界真的就是那些“忽悠的比敬业的更豪迈”的人的天下,我不信,天下之大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我提着简单的行李,踏上了北上的路途,我成了北漂一族。

    没有母亲的敝护,我终于真切入骨的体会到了生活的艰辛,与我以前浅层意义上的理解是多么的不同。我夹在火车站的乘客中,装成旅客在那里过夜;我也在便宜得,只要几块钱就可以住一个晚上的地下室里居住过。可是,我其实是连那几块钱,也想要省下来的啊。最后,终于在一个餐馆里找到了一份工作。

    起初是做服务员,后来不知怎么,将我调到门口做了迎宾小姐,整日里穿着旗袍,对着来来往往的食客笑,说欢迎光临,欢迎下次再来。

    渐渐的,我迷上了提起笔来写字。身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唯有文字可以带给我安慰。在近两年的时间里,我写了许多的散文与短篇小说,我将它们投到各个杂志社或是报社,却都是石沉大海,渺无音讯。可我并未因此而放弃写作,因为那是我生活中唯一的快乐源泉,就像一种明媚可见的天堂。那些文字间的奇巧组合,可以捕捉我闪烁不定的内心。即便有时,我在人前藏得很深。可是,文字里依然可以看到我,看到我的内心。于是,更多的时候,我便习惯安静下来,坐成一块坚硬的石,雕刻那些深深浅浅的文字。虽然,我的脸上只能看到温顺,可字里隐约有锋芒,如我的内心。

    一个人的内心纵是如惊涛骇浪,再怎样惊天动地,也只能看似平静如湖面,不能率性而为。只唯有文字,可以让人做回自己。

    有天晚上,一个客人许是喝醉了,他在别人的掺扶下摇摇晃晃地从我身前走过。可是这个喝醉了的人,却在我的一声欢迎下次光临的迎送声中停下了脚步。他摇晃着走到我的面前,对我喷着满口的酒气说,陪爷出去唱歌,我给你钱。说完,他从皮夹里掏出几张人民币在我面前晃着,我不觉一阵厌恶,但在这个行业工作了近两年,也知道有些人这么做并非是他本性有多坏或是别的什么,只是因为喝醉后大脑不受思维控制,酒能乱性啊。

    于是,我笑着对他的朋友说,他喝醉了,请扶好他,别让他摔倒了。可是没有想到的是,那个人其实也喝得差不多了,他竟然说我们没有喝醉,我们就是要让你陪我们出去唱歌。我们有的是钱。说完,他也从他的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在我面前摇晃着。

    我知道,这次我是遇到两个难缠的客人了。店里的保安正好没在门口,这两人也依旧吵嚷着不肯离开。这时,一个人走过来,拿着一个小本本对其中一个醉客一扬,说:“我是警察,跟我到公安局走一趟吧。”说来也怪,那两人的酒气一瞬间没了,人也很快的消失在酒店门口,不见了。

    于是我认得了他。其实他不是什么警察,只是一个杂志社的编辑,和朋友一起来这里聚会,散席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一幕,于是他以这样的方法赶跑了那两人。

    很快的,我们成了朋友。原来他常来这里吃饭,只是因为来往的客人太多,我并没有注意到他。他说他其实早就注意到我了,他说他刚看到我时,就觉得我与他所见过的女孩子不一样,有着一种少见的冷静与伶俜,虽然总是笑着,可他却可以感觉到我骨子里的傲然凛冽,蕴含着清冷的气息。

    还用说什么呢,对于这样的一个男人,我觉得唯有当他是朋友,才可以对得起他对我的理解啊。我知道了他的年龄,39岁,也知道他已婚,有一个儿子,上初中,爱人在国土资源局上班。按我的想象,他的家庭一定很幸福。不过,他没提起,我也没问。

    他问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怎么一个女孩子不在父母身边呆着,要跑出来打工。我说我没有父母,我得吃饭。他沉默了,没再说话,只低头抽烟。不知怎么,他看到了我包里的笔记本,问我可以看不?我说可以啊,又不是日记。

    他打开来看着看着,问我这是从哪里抄来的,我说是我写的。他不信,我也就没再说什么了。只我知道,他其实是信了的,但没说出来。临走,他向我要那本子,我说可以啊,喜欢就拿去吧。因为我已经买了电脑,虽然不能上网,网费贵,我不想浪费钱,可我已经将这些文字储存在了电脑里。所以,我没有犹豫,就答应将本子送给了他。

    一个月之后,他拿着一本杂志给我看,我发现上面有我的一篇短篇小说,作者的名字叫做章青萝。我的名字。

    从那之后,我的散文或是短篇小说总是可以登上那家杂志,我知道其实那是因为他的帮助。渐渐的,我试着将我写的稿件再次投到那些以前石沉大海的杂志社或是报社,竟然可以被那些地方接受了。

    我叹息着,其中的酸苦也只有自己知道了。

    我离开了那家餐馆,找到一家外企公司做起了文员。工作很繁重,可工资不薄,再加上写文的小小收获,我还是不愁生活的。一晃,我离开家已经有七年了。

    突然想起那条绿色围巾来。家君送我的那条绿色围巾。离家的时候,我没舍得丢掉,将之藏在箱底一起提着,让它随我北漂。

    我以为只要将它藏入箱底,纵是不舍得丢弃,也会将它忘记。但我只要它在身边陪着我就好。

    可是,这个冬季的寒风太过冷冽,冷得让我想起了江南的寒湿,想起了久压在箱底的绿围巾。我竟然忘了,忘了自己曾经告诉过自己一遍又一遍的话,那就是,要忘了他。我以为我将过去藏得很好,我以为只要我忍着不去提及,他的样子,他的气息,就会消失在我的记忆里,如同被抹布抹去的一片灰尘一样,轻而无形。

    只在这个冬季,我又想起了他,想起了那条绿色的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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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8 17:53 | 显示全部楼层
于是翻箱倒柜的找,却没找着。终于丢了。

    戴了那么多年黑色的围巾,几乎忘记了那一抹深深的灰绿色,曾经那样鲜亮的飞扬过我如诗的青春。是该怪自己的不小心啊,从此,再也不可能触摸到那一抹灰绿色了。隐隐的痛,如四月的潮音。我问自己,是不是,也会在某天,也会与藏在心底里不愿去想起的他,如这般的,永远的再无交集?

    将翻出来的衣物一件一件叠起,一件一件放入箱里,手指无意中触摸到一堆灰旧的布料,拿在手上细看,竟然发现,原来,原来这条绿围巾竟然已经旧到让我几乎认不出它原先的模样了。原来它一直在这里,在这里陪着我,只光阴旧,年华老,老去了它原先的苍苔色。

    那些灰绿的翠色开始荒芜,柔软的质地开始发硬,斑驳苍暗的花纹里藏着岁月的皱纹。
  
    原来,这一抹灰绿色是那么的经不起时光的来回穿梭呀。连绿都要筋疲力尽的老,何况是曾经爱过的人?

    看着镜子中自己依然美丽的脸,含蓄依然,恬静依旧,只再也找不回往日的笑容了。我叹息了一声,不知道在时光的河岸对面,他可会突然将我记起。

    好想回家,找不到任何理由的想回家。虽然那里再也没有母亲等着我回去了。

    请好了假,我提着箱子,坐上南下的火车,回到了我离开多年的城市。

    这里的冬天依然很冷,一些昏暗的街灯在路边折射出幽幽的流光,在寒风里荡漾。我将在火车上就掏出来看了无数次的钥匙放在了羽绒服的口袋里,好在回家的时候可以及时打开家门。妈,我回来了。在路上,我不停地对自己说着这句话。

    我怕想起那个人。

    站在楼下,我看到家里的窗口有昏暗的灯光在亮着,我以为我数错了楼层,我再数,还是四楼。我不禁加快了脚步向楼上跑去,一时之间,我的思维呈现出了混乱的状态,以为母亲在家里等我。提着箱子,我一口气冲到了四楼,站在门外,我忽然清醒了,母亲不是离开了么?我亲眼看着她的身体被烧成了一堆骨灰,放入到了一个小盒子里的呀,我这里怎么了?

    我的眼泪下来了,我知道,母亲不在家,一切只是我的幻觉。我掏出钥匙,门在这时却打开了。是家君,是他。

    我呆了,半天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他也同样楞楞的看着我。

    突然,他一把将我抱在怀里,“果真是你,我以为又是我的错觉,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你终于回来了,我的青萝,我的宝。”

    他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滴在我的脸上,下巴上,我以为这不是真的。我一定是糊涂了,我一定又是在做梦,我使劲的掐家君的肩膀,不疼,我一点也不疼,那么,这又是梦了。只家君说:“坏草儿,这么久没见,你还是对我使坏,枉我等你那么多年。”我才知道,这不是梦,是真的。只不过我掐错了人。

    我终于哭出了声。那么多年的委屈与怨恨,一起涌上来,我哭得一塌糊涂。我终于知道,原来,原来他一直在这里等我回家,原来那天我看到的一切只是米娜刻意安排好的骗局,其中也有家君的母亲。

    原来在我走后,家君从西藏回来,发觉我辞职不见了,发疯似的到处找我,满天满地的找,但他哪里知道我去了北京啊。他的母亲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找着我,终于后悔了,她是母亲啊,她心疼她的儿子呀。

    家君撬开我家的门,一直在这里住着等我回家。他觉得,我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

    是的,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夜里,我们趴在窗台上,看着风烟四起,流窜进夜色的深处。他转头看着我的眼睛,点着我的鼻子,伏在我耳边又喊我坏草儿了。

    原来,原来只是光阴旧呀。我们的爱,依然如昨,从来未曾变过。

    靠在他的肩膀上,真想就这样睡过去,然后,从雨声或者鸟声中,安静无忧的醒来,映入眼前的,是他那双幽深如釉的眼,在微亮的天光下对着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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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8 17:57 | 显示全部楼层
太久太久没沉下心看小说了,昨天被一友拉到一个地方去友情支持,发现了这篇,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一口气看完,今天早晨用了将近一个小时给我的他讲述这个故事。

他说,太虚幻了,二十来岁的小女孩喜欢还说的过去。汗~·先不论年龄,反正是喜欢,有种要转帖来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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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8 17:57 | 显示全部楼层
时间到,来不急细说了,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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