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给我一双眼睛

夏影

爱，给我一双眼睛


      我从梦中醒来，不知身处何方。
      隔壁的爸爸和妈妈在激烈的争吵，我抱着被子蜷缩在角落里，全身萧瑟。
      摔门而出的声音后，死一样的寂静。“扑通”……悄悄闷闷的在外面响起，一丝丝的低泣满屋的游走。
      我大声的喊着妈妈，摸索着要出去，却一下子从床上摔了下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把低泣的声音踢了好远好远。我挣扎着要站起来，一双温暖的手划过我的侧背，另一个手臂在腿弯处用力，我被妈妈抱起来，轻轻的放到床上。她抚摸我的摔伤的手臂，我疼的颤抖了一下，急急的缩回去，她扶我的头发，凉凉的泪水打在我的手臂上，我伸手去想抹去妈妈眼上的泪水，却被她抓住，放在手心那么用力的攥着，泪水再次透过手指缝渗到我的手背上。
      妈妈给你唱歌，乖乖睡觉好吗。我好像看到妈妈用背抵着巨大黑暗在喘息的对我笑。
      好。我顺从的把脸朝着她那一边。
      她用手在我的手上轻巧着节拍，用熟悉的歌谣在黑暗中引领我到梦乡。
      再次醒来，我已找不到握着我的那双温暖的手，可身边的床上还有抹不去的余温。
      很久，很久。我再也没有触到那样一双温暖的手。
      我的叔叔和婶婶住进了我家，以所有的财产为代价将我托付给了他们。
      他们是很好的人，给我买了一个很软很软的可以抱的东西。
      爸爸走后没多久，他们带我出去给我买衣服。我从床上下来由叔叔引着往外走，走没几步我感到一种无微不至的温暖从一个方向渗进身体里。
      好温暖，好舒服……这是什么。我惊讶的问叔叔。
      瞎子，阳光！一个孩子的声音轻蔑的在耳边跳起。
      叔叔呵斥他，婶婶呵斥叔叔，一双手伸进我的腰间狠狠的掐了一下。
      那天，他们把我带出去，就再也没有带回来，我抱着他们送我的叫做娃娃的东西，坐在一片草中，我能感觉到阳光的温暖慢慢的在流走。我终于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恐慌，喊着妈妈，站起来去走。才几步就一下跌倒在地上，这正是我想要的，因为每次这个时候都会有一双温暖的手将我扶起。我跌倒在那里，安静的在等待……
      当希望慢慢的靠近绝望的时候，你会看到一朵花在瞬间开放和凋零，天使对你一笑，然后背过身离你而去，她身后是一双黑漆漆的翅膀。
      渴，渴，水，水……我难受的呻吟着，我以为我死了，身处地狱。
      一双手划过我的侧背将我托起来，水悄无声息的流进我的嘴里。是妈妈！我却故意按捺着自己的激动，慢慢的将水喝完，躺下。她拿毛巾来拭我额头的汗，我一下抱着她，哇哇的大哭了起来。妈妈，妈妈你去哪里了，去哪里了……
      她似乎被我这样的举动吓呆了。缓了一下，她轻轻的拍着我的背说，不怕，不怕，没事了，没事了。
      她不是妈妈，但有妈妈的气息。但她不是妈妈。
      我是一只被海水冲上海滩的鱼，在烈日下，我觉的我不再需要挣扎。她再次喂我药的时候，我这样对她说的。
      你这条鱼已经被我捡到我家的水盆子里了。她严肃的说。
      我这条鱼没有任何的用处，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有点尊严的死去呢。我使劲的用手捶打着床。
      来，乖，把药吃了，你那样打床，床会疼的。她笑着说，感觉不到一点愤怒。
      我不吃，我要走，你管我干什么。那些惨痛的记忆，我真的再也没有办法面对。
      我挣扎着要下床去，却被她顺势的按在了腿上。
      你想干什么，你让我起来。我手撑着身体要起来，却被她死死的压着。
      不干什么，就是要教训教训你这个不听话的孩子。她淡淡的说。
      她退下我的裤子，手放在臀上。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这是什么意思，我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我使劲的扭动着，一边问她这是要干什么。
      打你的屁股。她刚说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烙了下来，紧接着又是一下，这是手吗，是刚才那暖暖的手吗。
      她一下，一下不紧不徐的打着，我终于哭了出来，混合着委屈，愤怒，自怜，自弃，绝望还有温暖。
      她不理会我的哭泣，继续的打着。那种疼真的好难熬，长了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我终于服软了，连连的说我吃药，我吃药。
      她停了下来，用手抚摸我滚烫的臀部。轻轻的说，再打20下作为惩罚。
      我挣扎的想撑起身体，却被她压住。你想让我多揍你一点？
      我刚刚撑起一点的身体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无力的又趴到了她的腿上。
      20下，漫长的疼痛，我知道她故意的，我知道她在说，她会一直陪着我。
      的确，她一直陪着我，听我给她将我从前的故事，讲到痛处，我们便相拥而泣。总是在这种相拥的时候，她会不停的用手抚我头，拍我的背，我知道她是在心疼我，也是在告诉我，以后再也不会让这些伤痛伤害到我。
      我喜欢她煲的粥。那种咕咕嘟嘟在火上唱歌的锅子里边的东西，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大声喊，我要喝粥，像个小孩子一样的闹她，从她开始做我就开始闹，我是故意的，但我喜欢这样。她会一遍一遍的给我解释说，还没有好呢，还不能吃呢。直到她耐心用尽后我被按着挨揍的时候才算消停一会。然后，过不了多大会儿，我便会听到锅被打开的声音，勺子碰到锅的声音，她脚步的声音，在这一连串的音符和谐的奏出旋律后，我便能闻到那种她做出的特殊而熟悉的香味，她盛一勺子，在碗壁上刮几下，轻轻吹凉。我判断着时间，去张开嘴迎合她送来的粥，我们总是这么默契的吻合到一起。
      她喜欢看月亮，虽然我看不到，但我喜欢陪她。坐在屋顶，听她给我描述月亮的样子，每天她都描述的不一样，你知道，她有多么喜欢月亮。最喜欢她描述月亮的那一句“月亮是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她不眨眼的看着这个世界”，当我问她什么事眨眼的时候，她没有回答，却很深情的把我抱紧，她喃喃自语的说，快快长大吧，宝贝。
几年以后，我终于到了可以对做眼睛手术的年纪了。那天从手术室出来，我刚被推进病房，她后脚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对我说，一个月后，你就能看到我们美丽的月亮了。和她在一起的这么长的日子里，第一有一种如此想哭的冲动。
      一个月后，也就是她失去音讯的第三天。今天，我便可以拿下纱布，看到美丽的她了，可是她去A市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从广播上听说，A市被海啸袭击，已经数万人失踪，我确定她不会有事，她一定不会有事，但是她为什么不会回来呢。我想在拿下纱布的第一眼看到的是她，但是现在我再也忍不住去找她的冲动。我拿下了纱布，透过明亮的窗户看到了那圣洁美丽的月亮，可是我多希望看到的是她……
      三年以后的今天，我依然站在这个地方看到了这样一轮神圣、美丽的月亮，但是我依然没有看到她，不过我会在这里等她的。在这三年里，我会去我们常去的屋顶看月亮，会熬粥给自己喝，闭上眼，那样的舀一勺，在碗壁上刮几下，轻轻的吹，然后放进嘴里，泪流满面。会坐在床上闭上眼睛，假装她在身边看着我……我在等她，在这里，永远……
      她的爱，给了我一双眼睛，这双眼睛却给了我一个看不到她的世界。

亦泓

爱，不但给了“我”一双眼睛，也让读者感受到了人世间的冷暖，细腻而让人感怀的小说，问候小夏。

君雅

被感动了，谢谢夏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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