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自选诗若干

猴头

草可以走失，亦可以回来
文/猴头L

草在地下的时候，与石头、泥土为邻
草摸黑走路。很多草小得像没有草一样
草与草碰面仰仗于山头，那只羚羊
——羚羊要吃草
羚羊在天空成群结队地奔涌着，扑向大地
大地上平地起海。海高过一个婴儿
的哭泣后
草便挽着手，走进羚羊的口中

这个时候，我会出现
我是一个很主观的现象
——我是草嘴边的泥土。我可以进入草的内心
理解草为什么走失，知道草什么时候回来
羚羊吃草的时候
我是硌掉羚羊牙齿的石头
我是草的高邻。我的意义在于：因为有我
草才是草

看，我多么饶舌！说这么多话
像不像一望无际的草原？——谁能从中拔出一根
认出，那是走失的草，是曾经的幸福
是随大水退去的，一阵痛，或者一生的痒
草此刻在我心中疯长
不管我是泥土、石头，还是羚羊，我都坐卧不安
想从自己的体内跑出来
跑到地下，抱着细小的草。——没有人能看见
亦无人知我

2011年4月26日22:23分作于汝州

猴头

清澄无爱
文/猴头L

除了石头，还是石头
河床上。所有流淌，在我到来前
均已完成。——水，就藏在这些石头中
石头的大小，或形状
必是水的大小和形状

我甚至认为，这些水从未流失
她们化作了石头，等我
坐在她们躯体上，翻检着，惊喜着
抱回家
放在案头，或者放在心上
看着她们，我会泪流满面

——那空无一人的河床
我不该以人的模样出现，我应该是
水的声音；应该藏在石头里
飞鸟、昆虫，以及周遭所有生物
不会因了我的有无，忘记飞翔、鸣唱以及生长
——我死在了这里

此刻我在游走，怀中抱满石头
所有的水，汇聚成我的躯体
——我如此清澄，没有爱恨
那些流淌的，我跟你们流淌，那些生长的
我跟你们生长
我死在了任何一个地方。我如此清澄
没有爱恨

5/8/2011与郑州陋室居

猴头

隐秘之神：玲，或者铃
文/猴头L

黑夜是嗜睡之人的哑穴。那传来的
遥不可及，又
近在咫尺的明亮，就是灵兽
眼瞳内的欲望
——纯粹呀，如此大梦，竟空寂无声
叶枫散地，一片片残章碎语
被封于，暗疾之中

“啵”的动作，在千里外
摇晃着
仅限于眼部的黑暗，逼使玲珑之人
愈发造次
——慢慢打开的衣角，可以透出大西南
绿树青山
在凌晨，接近风拂水面之后

时间在灵兽之背，安稳打坐
诵读诗篇的女子，或顽童，于灼灼其华的
桃林外面，待嫁倚窗
惊醒的欲念，瞬间火红
虎踞龙盘，惟，一只类人猿
绝步于，豁然堂皇

鸣铃。鸣铃。有多少苦痛可言放纵
那黄表纸上刻记的
必将会刻记在石头上。风一翻，再翻
整个黑夜都坚硬无比
像“啵”出的那句咒语，隐秘
而，激动全神

2011-05-07与汝州

猴头

褪不下的小皮袄（组诗）
文/猴头L

1、无话可说

欠下的，竟然是一张风平浪静的海
——在厌倦了七月的鼓噪之后
美人的裸体，坦呈在草坡上
无法阻止鸟羽飘落，让孤帆在土壤里
漂流直下。——那熙攘的故事聚集之处
深情回望的老者。此刻
丢失了，可以发出慨叹的嘴唇

2、瘦身

穿越峡谷，注定会衣衫褴褛
野罂粟、映山红。谁比谁更加娇艳
在藤蔓缠身，山泉叮咚
随时可以痛快喊疼时候
我看见，一芽嫩叶上有几滴殷红之血
——大汗淋漓是必须的。大汗过后
我飘然起身，不着一物

3、城市中的荒芜

风是无法到达的。风的范围
仅限于我的掌力。——伸手触摸你的腮红
不小心，我抹掉了
整座青山
大雨直劈下来。来不及整理凌乱
来不及说果园，那些红艳的果实
如今，它们是多么孤单

4、清风里，选择流浪

——我还是直接说出了我的选择
并告诉，我热爱的青草、蓝花、以及紫藤萝
那漂浮不高就散了的蒲公英
清澄的溪水，黑亮的燕子
辛勤耕耘的蚯蚓，守护夜色的猫头鹰
我将舍弃你们，舍弃打磨过我的狠、恨
仅带走，含满热泪的双眼

5、褪不下的小皮袄

这痛感是温暖的，我不偿还给你
你就会一直在幸福之中，怀念我
你看那行人，那冻紫的美人
还有那一筐筐烧黑的文字、模糊不清的历史
——谁能辨认
我是哪一朝的帝王，在寝宫外面
被一件小皮袄，拐走江山

6、紫色回忆

用过规矩的方式打破规矩
拒绝说暮色低垂，天地苍茫
拒绝紫狐，白狐，红狐，拒绝一切灵异
往回走五步，往前进十步
每一步都方正规矩，像一鸿儒
但我要打破自己。——人神看看
我几千年的迁就，容忍……

2011年7月8日于郑州陋室居

猴头

望秋等四个
文/猴头L

■ 凝  露

夜晚是无穷大的
被忽略的帆船，和打着旋儿的枯叶
音符一样离散开来
——没有人准确说出黑暗里的事情
就像没有谁会相信，我正用牙齿
和上帝死磕

或许你还记得我的刀
把水一截一截，切断，让嘴唇合拢
让整齐的牙齿保持整齐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在礁岩上站立那么久
我怎么会让睫毛上的秋风
轻易就到了对岸

藏匿，或者妥协，在衰败之前
我必须君子一样，踱着方步
甚至扬着头
避免在上帝的眼睛里看到比冬天更加残酷的
冷漠。——直到，我在另一处礁岩上
和你，亘古对望

■ 听  雪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坐下
——任何地方都是安全的
任何地方都是深渊
闭上眼睛，秋风尖叫的声音就听不到
你尽管随意拾取光芒
在安静的树下，把光阴揉得粉碎

光阴是冷酷的，像雪
雪化的时候就像来的时候一样轻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站起
走到你的听觉里
告诉你白天，我把它当黑夜过了
就当，从没有翻过身

我如此小心，只为怜惜
将要死亡的，那些小虫
我不愿走开，不想离你太远
——如果我睁开眼，世界寂静无声而又
白得恐怖，你是不是会一直在腊梅的蕊里
不敢出声……？

■ 望  秋

我肯定不会说秋水无痕，不会说
大雁掠过湖水，留下衣裳，被一条流浪鱼
当做婚床……我说水，到处都是
在我周身流淌，在溃烂的果实内部尖叫
像一根刺，别在我的骨缝里

疼痛是如此的善良，它让我在土地上挣扎
和每一粒种子相依为命
一起和敌人抗争，折损他们的枪械
铲除园中的罂粟，让格桑花开遍山岗
使每一个漂亮女人成亲

窃取，或者被窃取的，都各安其所
我会向每一个活着的，死去的人交代
——剩下的意志，在来年，或许更长时日
都会顽强生长。没有力量可以让我
骨肉相离，背井离乡

我所捍卫的水，在四面八方
在每一个疼痛的人的血脉里，眼眸中
不需要隐喻，土地是这样湿热
村庄，牲畜，以及将要临产的妇女
在炊烟拉起的高度上，金碧辉煌
2011/11/6

猴头

■ 向  晚

定是在轰鸣之后，些许光斑
将夜幕移动了几分
——眼瞳内的水，不可示人
再往深处便可抵达半扇窗户的背面
看见一群蚊虫，吊死在那里

——我的动作总是不合时宜
总是在曲子的中段投掷匕首
让一对起舞的人，骤然分离
这时有人起身，将烟头摁向蚊虫……
另一扇窗户，却打开了

如果就此打住，谁也没有哭泣的理由
——在保持呼吸几个时辰以后
所有秘密都还是秘密
就像罗生门前的和尚、樵夫、工人
各怀心事地，烤着火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眼瞳内的水还是下来了，愈下愈大
雨柱一根连着一根……
所有光斑都是白色的，连婴儿的哭声都是白色的
而我就是在此时，彻底消失
2011/11/8

猴头

姐姐
文/猴头L

即使，隐居在黄金里
你还是能把我唤醒，姐姐
你说：你不出来，白银时代就过不去
你就一直不愿意进化成人
没胆量去经历，那么多风尘
和瓜分

心是有版图的，风是所有割据人的信使
你占据那块襁褓时候
我正在被派遣，没有定向
是流星划过的片刻
陨落人间。——这多年
沾染太多烟火，黑脸，多情地
学会了伤心

也流泪。在意人的生老病死
关注战争，爱
和被爱
故作文明地野蛮着
想占有花枝招展的女人。姐姐
我有了罪恶
——在你愈来愈纯净的眼瞳内，将离别
望断成鸿沟

如果淡忘开头，和结尾
姐姐，我们只保留中间猜想
比如，这座山
我一直不相信，它藏有宝藏
不相信，那不知年代的石屋里住着的
不是我们

姐姐，我真的变成黄灿灿的黄金
连心也是金色的
那流动的溪水，和溪水里飘走的经书
有影像和声音
你说，看到，或者听到的人
会不会说：看！两个古董
怎么老不死人？！

我从来没有把自己当人
——生死毕竟是人的事情
我只是学会人的发声：姐姐
我找到了一块净地，在水天一色的地方
你不介意，我掠走你的青春吧
在雪窝，或者黄金里
囚禁你，到下一个灭寂
2011/12/3

猴头

《沏茶》
文/猴头L

低下去
抬起来
再低下去，再抬起来
——多么宁静
在心中微微吹奏的琴

瓷的表皮上
由浅入深
再由深至浅
——哦，多么宁静
在眼里轻轻滴落的音

枯萎了
再催生。再枯萎
又催生
——多么宁静
在夜晚站起走路的人

走出去
没有再回来
——哦，多么宁静
那远处，忽隐忽现的岭
2011/12/18

猴头

萌
文/猴头L

洞天，是洞察的人开辟的
比如雨水里的鱼卵，比如小鸟嘴含的春
锄头镰刀相击，凸起的光芒
隐居竹林的人，实验着
从典籍中抠下种子
洛阳之处，翠烟袅袅
拾句踏青的人，会在一个山坳迷失
或是雪夜，巧遇牡丹仙子
——在倒装的时令面前，春夏秋冬
片刻而已
片刻间，谷物疯长，颗粒归仓
怀抱玻璃，叩问女皇
可以碎裂，可以朗照，可做心否？
如果累，可以归还。——据为己有的人
必无坠足之地
王爷和奴才，均在田间劳作，并葬身于此
鱼过龙门，彩虹飞架
青草又长了一截。隐隐疼痛的眸子里
一个朝代颠覆了几回
倚竹听雨的人有意打湿典章
毛驴在远处，情人已走失
——罢罢罢！且种田去
2012/1/6

猴头

献诗：玄。或者冬日
文/猴头L

隧道一定是通向空的
或者，阔的
列车从上方碾过时，一条臃肿的黑狗
散落了一地白毛
还有一株树，上面开满红花
——亡的速度让一个事件显得简单
就这样：谶过去了
一个人过去了

留下的黑，在延伸
——在暗中，随便一个地方，或者洞壁
都可以擦出光亮
文字样大小的生物，——你可以理解为怯
或者，同样怯的呼吸
在摸索着，行走
——萌的感觉，使脚下这具骸
具有了温度

没有力量是需要勇气的
——在消蚀一段生命后，红花落满两岸
中间部分，山水不清
十八，三十八的纪年没有意义
风从上吹到下，花费了多少光阴
没有意义
——你一直清醒：向前，并且是向后走
——直到家中

2012/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