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弹】┋完美的印地安人

暮寒

暮寒

    大地在暮色里缓缓叹息着，渐渐遁入黑夜。远空中除了几颗疏星，以闪烁的方式和月亮争辉以外，便是深而邃的无限。这是种明与暗之间的平衡术么？我揉了揉被黑夜销蚀的眼睛，空气中充溢着秋季独有的一种悒郁的气息。我遥望着远方重重叠叠的山峦和笼罩在其上的夜空，想象着远远地进入了山峦的腹地，月光照射着山岭和深谷，空中有兀鹰在翱翔，骤然一声长嘶，便将一颗心也拉到了夜色的幽瞑里。


    我走过崖壁，越过山丘，涉过沼泽，与我相错而过的人，全都显露着和我一样的肤色和容颜。我讶异地望着，停下了脚步，那一张张与我相似的脸，头戴着翅羽，相遇的刹那是如此的似曾相识，在同一肤色里，急切地想找寻同一种语言，却发现犹似不同世代的人，在时空的错置中相遇，月色模糊了山影之间的界线，随之这相遇的讶异里，似乎逐渐有了某种充实的内容，只是一时还不能领会其中奥妙。明知它神秘且原始的内容肯定会打动内心，但刹那的似曾相识，却什么也不能说明，我只好沉默着，于此时光，于此月下，于此山中，我们如此相对，已没有了种族之分，没有了语言障碍，而回归到了自然。还有什么比心灵回归到自然来得清澈呵？

  
    这沉默的相对是保持着一段安全的、美学的距离么？在无言中才能领略到一种坦诚共认的奥妙。一直以来，语言障碍是压抑心灵共融的主体，失去语言共通的能力，也就丧失了交流喧响的繁华。然而，却可籍此回到单纯原始的世界，远离墨守成规的人间。若说人间的世界，也只是多了一层繁华的表像的话，那一座座沉默聆听我们呼吸和心跳的群山，多像你们的部落，没有书写的文字，只有原始的自然寓言，透露着你们内心里，所独特的山川和天地。


    自然的寓言，毕竟无法粉饰；语言和真理，是种繁华的肤浅。岁月布满着命运的瑕疵，尽管你们是被种族歧视所唾弃，而放逐到蛮荒世界里的。但你们注定没有失去你们的历史，失去自身的文化习俗，在不堪的命运中，辛酸地生存着。在残缺的现代文明的盛宴上，扮演着缺席者，以缺席作为一种对现代文明的嘲讽和反抗。


    历史的写意，如今变成固有的宿命。夜色下的山脉，如孤独的大海横亘大地。缺口骨笛肃穆、哀沉的调子在你们的唇间滤出，仿佛从古老和遥远中逼近的图腾咒语，令人心灵深处不安且动荡。一种由忧郁和流连所交织着的神秘感，带着梦幻或是生灭的诱惑的旋律，给内心深处隐匿着的灰暗，施与了一种孤独的慰籍。广阔的群山和苍茫的夜色，深知这种孤独。孤独本就是与生俱来的人生，像群山夜色一般的拙朴。神秘与图腾，都只是宗教和生命的门饰。只有拙朴可以最终伫立在，心灵的庭院深处，拒绝繁华诱惑生命的实体，因为拙朴本身就是生命的真质。


    在夜色下，生命的真质增加了博大，而俯视着我们的山脉，则带着种母性的质地。绵延的起伏，勾勒出生命的起源，神秘的诞生。从迷路而化石在山顶的海贝，野花瓣萼的错落编制，林木的威严仪仗，从兀鹰的长啸到昆虫的嗡嗡，都是把有限的存在扯长，变成无穷极的恋者、追求者、奔驰者，在生生灭灭间永远追逐着这母性质地里，关乎生命真相的最纯粹的气息。而你们和我只是在她肩头和膝前玩耍的孩子，那些采蜜的蜂鸟，成群飞舞的蝴蝶，生生不息在遥远的童年里。我重新看到一个个安静的你们，在时间深处和我共鸣轻歌与微语，圣洁的音符如花粉纷扬，与神秘的永恒之声，遥遥呼应。那些宛如月光的纯净感，幽幽暗暗，正好满足了无知无欲的心灵世界。幸福的岁月是失去的岁月。只要还能在物化的世界里，纯真地嬉笑，纯真地哀哭。就是最华美的生命语言了。


    如果不是看够了用千万幅面具，表演的悲剧和闹剧，如果不是痛饮了绵延的虚无时光汁液，我又怎会以心灵的孤本，生命的原版和天涯独语，把遥远的梦想凝固在一笔一划间。命运是种无法涂抹的落笔，角色、性别、种族和基本的肉身，往往都没有机会自由选择。因此，我只能作另外的想象，想象在茫茫群山间，遇见和我一样的肤色和容颜的一群人，我无端的讶异里，直觉着他们或许就是我，我或许就是他们。咫尺天涯间，相似或者相像，无非只是并肩停留或错身而过。我们都离不开梦幻般的命运，一如我们无法离开生冷的现实，而把人生以梦境的形式，翻覆为生命原始的质。不再被世俗所剪裁，遮蔽的原始的质。葳蕤生辉的原始的质。

  
    今夜，所有的浮华翻覆成漫天深沉的黑，而月色则构成了生命的图腾。那就让我在月色下，以文字放射出真实的生命内核，吟咏着生命的歌哭。而在另一辉月色下的你们，以丛林般还带着草野清香的头发，亲吻过骨笛并弥漫着泥土清新的嘴唇，去祭祀去丰富我们共同的人生。

逍逍遥遥

一看这文文就是用心写滴！赞美一下！

漫谷幽兰

这么优美的散文，真的让我喜欢，文笔好到没话说了！赞一下！

雪屏

渴望有这样一个境地，可以让流浪的心魂，真诚自由地诉说和倾听，没有指责和攻击，也无需防范欺瞒，完美的印地安人……跨越语言障碍，跨越种族肤色，让所有的声音都真实而新鲜，让大自然的气息在我们的血脉里自由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