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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埚的演员生涯(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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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0-3 20:5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说明:本小说首发于《长江文艺》,随之被《中篇小说选刊》转载。
1.
        狗埚在他14岁的那个黄昏正学着编箩筐,被父亲老八飞起一脚像踢一只烂猫似的从猪栅栏边踢到磨盘低下,父亲接着吼了一声:人家牛蛋都半个墙头高了!这一脚给狗埚踢出个明白: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比他长得高而他则长得太矮。牛蛋今年也是14岁,却长了一个细晃晃的能当杆子使的大个子,与一群长毛子打架,连拳头都不用的,只伸出胳膊呼啦啦转一个圈儿,自以为能日狮子打老虎的长毛子就给割草似的撂翻在地,14岁的牛蛋威风得了得,而同样14岁的他却烂猫似的给父亲一脚踢得飞到半天上。这个发现教狗埚沮丧无比,14岁的这个阳光灿烂的黄昏变得灰不溜秋一塌糊涂。老八余怒未消地从裤腰带上抽出那只溜光的杏木旱烟袋,恶狠狠地瞪了狗埚一眼,然后将旱烟袋塞进那张黑瘪瘪的驴嘴里喷云吐雾。狗毛一个骨碌爬起来。从猪栅栏那给踢到磨盘边狗埚居然完好无损,但这并没有让狗毛感到宽慰。这能说明什么?说明他太小,小得像一只很方便地就可以踢到天上去的烂猫。狗埚木呆呆地拧过脖子发现,他的鼻头刚好与磨盘对齐。就是说这磨盘的高度恰好和小他两岁的弟弟裤档里的小鸡巴相当,因为他记得有一次狗二给他脸上浇尿时,他的鼻头刚好和那个软软的家伙碰个正着。磨盘边的老槐树上拴着刚刚生了两头小母崽的老牛,这畜生带着建功立业的傲慢悠闲而得意地嚼着草料。狗埚于是很想在这畜生的嘴上踢几脚,因为父亲老八连骂都舍不得骂它一句。那几截矮矮的残墙荒凉地横在老牛的背后,墙上几棵绿油油的草无精打采地抚着远处空荡荡的坡坎。坡坎下面是响着爽朗的水声的洛河。这时候洛河里落满了残阳,红红亮亮,很是中看哩,正在学着编箩筐的狗埚想,但是那残阳很快就会消失的,而他狗埚才14岁。就是说今后还会有无数的箩筐等重他去编,父亲老八还得继续辛苦着把他无数次地踢到半天上去。狗埚对编箩筐很有兴趣,软和和光溜溜的藤条在他手里跳来跳去就成了箩筐。狗埚希望他能够把箩筐编得精致而漂亮,也希望编箩筐这个简单的活路能够让他挨踢的生活变得有点意思。

        许多年后的一天,也就是狗埚成为演员的这个夏天,狗埚继续在编箩筐。父亲老八则屁股撅在猪圈里拉屎,那头生性活泼的白条猪不声不响地踱过来,伸出猪嘴将老八又黑又干瘪的屁股当成了南瓜给啃了。老八很生气,从猪圈里跑出来想找个什么东西教训一下这个贪婪的猪嘴,而狗埚刚好拿了一只编了半截的箩筐走过来,老八就顺便拽了狗埚一只腿朝白条猪扔去,没有砸着白条猪,狗埚却栽进了稀屎糊涂恶臭冲天的猪圈里。
        狗杂种,老子养你不如养一头猪!父亲老八觉着自己吃了亏,好像啃他屁股的不是白条猪而是狗埚似的,唾沫星儿下雨似的乱纷纷地飞。几十年老子养猪都挣一堆钱了,狗日的,饭没少吃衣服没少穿就是他妈不长块头,王八多大你多大。
        老八骂人并不耽误他抽旱烟。他将腮上的黑皮鼓成两个猪尿泡,从烟锅里吹出一团灰,又将烟袋别在裤腰带上。老八站起来。老八站起来高高大大半头牛似的,没想到却弄出一个王八似的永远长不大的侏儒儿子。他后来经过反复思考,得出了一个坚定不移的结论,那就是他那丑陋不堪的婆娘偷了汉子。那个汉子就是现在在洛河边种西瓜的张矮子。
        狗日的,不如养头猪。老八又愤愤不平地嚷一句。
        其实狗埚打心眼里瞧不起牛一样壮实的父亲老八。这家伙白长一个高高大大的块儿,老八这家伙不会做饭不会编筐,而他狗埚却能做各种各样的饭,还会编筐,他编的筐像绣的花,精致漂亮,人人都夸;老八这家伙不识字,而他狗埚已经看了几摞子戏本子和小说了;老八这家伙吃饭时嘴里嘁里哐啷猪一样没教养的响,而他狗埚却温文尔雅不声不响;这家伙嘴笨得像老娘们的窝窝鞋,除了骂人连一句话都给人说不清清楚,而他却能背诵电视里环珠格格疯疯癫癫二百五似的混话,还会唱几句刘欢那英张学友的歌。
        狗埚知道他没有父亲老八的个头高,但他知道他的心比老八高。
        狗日的。老八准备走了。狗埚知道他又该到洛河边找张矮子诉说仇恨了。
        你别骂我狗日的。狗埚说。
        杂种,说啥?老八扭过头来。
        你骂我就是骂你,狗毛盯住老八:你骂我狗日的。
        狗日的杂种!老八愤怒了。他嘴唇哆嗦着表明他正在思考用什么方式来教训这个老是冷不防顶他嘴的小矮子。果然,他抬起了脚,开始重复他多少次使用过的方法,把狗毛踢得飞起来。他的腿抬起来了,如树一般的抬起来了。按以往的经验,狗埚完了。
         但是现在圆滚滚的狗埚让老八以前的经验暂时失效——狗埚在老八的腿撂过来时,出溜一下从他的裤裆下钻过去,可怜的老八身子一斜,哐啷啷如一架破风车似的倒在地上。
         老八很快就爬起来。狗埚知道他的前景不会美妙,准备逃亡,但老八几乎没动脚就像抓一只鸡一般把他提溜起来,顺手抓起狗埚编了半截的箩筐,朝他身上摔,狠摔。
          老八打毕,又一伸脚将狗埚踢到半天上去,然后看着狗埚扑通掉到地上,在地上还滚了几个滚儿。老八开始抽旱烟。
         狗埚从地上爬起来时,那头白条猪正把它的猪头搁在猪圈的墙上瞧他的好看。
         今天这顿打完全是因为这头白条猪。它为什么要啃老八的瘪屁股呢?这个蠢猪。

         几天后,狗埚提了一根棍子来找白条猪。狗埚希望这畜生眼里充满恐惧,可怜兮兮地向他求饶。但这这畜生一如既往没有把他当回事。挺着比他高出一截的身子望着他,显威风似的。狗埚知道这畜生显然错误地估计了形势。一个畜生这样对待人是要付出代价的。他挥起了木棍。这个老油条显然看出了危险,脑袋一摆,转身就蹿,结过就把狗埚仰面八岔地跌倒在臭气冲天的猪圈里。狗毛大脑一片空白。他不明白一头猪怎么敢这么欺负他。这是一种莫大的屈辱。他必须要了结这场屈辱。
         黄昏时把一个玻璃瓶子里的红水水倒进一碗剩饭里,然后倒进猪槽里,说:你还我的吧。白条猪显然没有看懂狗毛的意思,撒着欢跑过来伸出猪嘴就吃。
        白条猪死了!狗二尖叫一声从猪圈里奔出来:白条猪死了,死了!
        老八一阵风似的卷到猪圈,拽起白条猪的耳朵,嗷地叫起来:一千多块呀,说没就没!狗日的,谁做的孽呀!
        狗二溜了狗埚一眼。
        狗埚正在专心致志地编他的第若干只箩筐。
        矮子!狗二朝狗埚这边走来。
        狗埚的第一反应是准备逃,但经验告诉他逃跑策略是不可取的,他跑十步抵不住高高大大的狗二跑一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镇定自若。
         矮子,白条猪咋死的?狗二一把把狗埚提留到半空:咋死地?
        狗埚四肢螃蟹似的在空中乱抓。
        说,你个臭矮子!狗二说。
        白条猪死前没给我留话,我怎么知道!狗埚嘴里咝咝地抽着冷气。放下我!
         矮子你狗日的也要死了!狗二一甩手,狗埚就再一次飞进了猪圈,准确说是猪槽。看来他是要和猪圈结下不解之缘了,虽然他并不是猪。白条猪的残羹冷炙淹了他的整个身子。又酸又臭的污水涌进了他的嘴和鼻孔。狗埚在不大的猪槽里挣扎半天,才摸到猪槽的边沿。他在喷出嘴里的浊物时,眼里突然涌出了一股极其旺盛的酸辣辣的东西。他差点放声大哭起来。他想他甚至不如一头猪——他不曾看见老八或狗二揍过牛和猪。他在这个家里充当了一个比猪比牛更没用的角色。嘴里的浊物和酸辣辣的泪水让狗毛品出了一种凄冷。你有着和人一样的手和脚,有着和所有男人一样的粗嗓门和核桃一样鼓起来的喉结,但你却是个矮子。你无法讨回你的尊严的。在别人眼里你一个矮子是不会有尊严的。所以,就认了吧。人心不能太高贵了。真的。

        狗埚从猪槽理爬出来后就继续编箩筐。
        他希望编箩筐这个简单的工作能驱走他身上猪圈里的恶臭和猪圈带给他的屈辱。
        这时候父亲老八一脚把母亲踹出门去并喉了一声:骚婆娘,这就是你偷汉子养出来的杂种,有功呀你!
        后来有一天,不断给老八揍并被打折一条腿的张矮子悄悄对狗埚说:老八不是人,我连你妈的手都没有碰过一下哩。人矮了身子,就什么都矮了,狗埚,你以后就会明白的。
         狗埚其实早就观察张矮子了。他发现张矮子并不矮,他起码要比他狗埚高出一个半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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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0-3 22:09 | 显示全部楼层
剑锋,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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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0-3 22:10 | 显示全部楼层
先品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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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0-4 07:56 | 显示全部楼层
酸楚……人不如猪精贵。
问好剑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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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0-4 09:09 | 显示全部楼层
贫瘠的人性~~~ 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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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5 19:15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竹心棋魂 于 2009-10-3 22:09 发表
剑锋,中秋快乐!


竹心斑斑,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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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5 19:16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玉壶冰心 于 2009-10-4 09:09 发表
贫瘠的人性~~~ 问好~~~


问好冰心,节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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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5 19:20 | 显示全部楼层
2.
        狗埚给扔进猪圈的这个夏天,一伙打扮得花花绿绿奇形怪状头发长长短短的男女,带着一些帐子木箱什么的,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从洛河崖头的雾里钻出来。这个时候狗埚一边痴痴地瞅着洛河里的日头一边编他的第无数个箩筐。狗埚想他一定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开始编箩筐了。他长这么大好像从来没做过别的,一直在编箩筐,无休无止地编。狗毛编箩筐的手轻巧敏捷如鱼一般的自如灵巧地上下穿梭,那金色的酸木条儿让他舞动得像丝线一样的柔软而飘逸。狗毛与其是说在编箩筐倒不如说是在享受一种简单而舒心的生活,同时也在给自己讨口饭吃。这其实也是狗埚能够在这个家里待下去的理由。虽然他不断地要被老八踢到半空里,经常被狗二像提溜螃蟹一样的提溜起来再扔出去,但是他们却不想把他弄死,弄死他便没有人编箩筐。他编的箩筐在集市上每只能卖好几块钱。他每天能编6到8只箩筐,但他只编4只,因为箩筐给老八或狗二拿到集上卖掉后,老八就去酒馆喝酒,喝得醉熏熏的时候就满世界地找给他带了“绿帽子”的张矮子算帐,张矮子一见老八去集上卖箩筐就忙不迭地上树钻洞逃活命。狗二则拿了钱去买一些廉价的小镜子梳子发卡电子表塑料项链什么的,送给一些他认识的女孩子,然后就得寸进尺地去摸人家的胸解人家的裤带。狗二是个纯粹的色鬼,这个狗埚一清二楚,狗二上初二时被学校开除,原因是他们班上的一个女同学不愿意与他亲嘴,他就让狗埚给他作了一个弹弓,让一颗小石子替他去亲那个女同学,结果把人家的嘴亲出一个豁口来。为这事,狗埚还吃了老八的一顿打,老八的理由是他不该给狗二作那把弹弓。
那伙人三三两两地来到屋门前,一个满脸黑毛的人对狗埚喊了一句:小孩,喝口水。
        狗埚起初以为他们是喊别人,没搭理,只顾编他的箩筐。
        小孩,没听见吗?黑毛就走到狗埚跟前,说。
        狗埚这才知道他们是喊他。知道是喊他之后,他有些不高兴。这个黑毛叫我小孩。
        我说小孩,我们想喝口水,有吗?黑毛说。
        谁是小孩?狗毛抬起头来,我24岁了,还小孩!
        黑毛和他身后的男男女女让狗毛的粗嗓门吓一大跳,他们愣了愣,然后过来瞧瞧他的手脚,脑袋,可不是咋的?都是大人的模样,而身子就那么一点点长,矮得出了奇。那伙男女就哄地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狗埚生气了。他停下来不编箩筐了,起身要回屋里去。结果他走路的样子又再一次把那伙人惹得哈哈大笑。
         黑毛打了个手势,那伙人不笑了。黑毛的眼睛闪了闪,一把把狗毛拉过来,准确说是抱起来,说:跟我们出去见见世面咋样?文明是马戏团的,跟我们走。
        狗埚挣扎着跳到地上我能在你们马戏团做啥?
        当演员!黑毛说,你会是一个出色的演员。
        嗤——老八从他那张驴嘴里发出了这样一声:演员,就是唱戏的戏子,他能吗?
        我们试试看,黑毛扭头说,对老八说老叔,让他跟我们走,行不行?给句话。
        老八把杏木烟杆在门前的青石上磕出一团灰灰的火星,说:行是行,你把他拿走。但他在我屋里每天要编10只箩筐两只笼哩,收入几十块,你可得把工资给足了。一天能给多少?划不来我可不让他去。
        亏不了他的,只要他干出名堂,一天几百元都挣来,几十块算个球乎子。黑毛对老八说。
        就是,成了名角,想挣多少挣多少,老叔,让他跟我们走吧。说话的是个女人,头发披在肩上,窄巴巴的红裤子把屁股蛋子包得圆溜溜的。狗埚后来知道她叫洪云。她说着竟然突发奇思一把把狗埚揽了起来抱在怀里。
        狗埚从她的怀里挣出来,尽管他非常希望能在这女子的怀里多待一会儿,她的怀里暖烘烘的,有一种很好闻的气味。只是狗埚有点生气。好像出去当演员的不是他狗毛而是老八似的,他们把我撇在一边,狗埚在心里想,我不去,我要编箩筐。
         你们把他拿走。老八说。
         他说拿走,把我拿走!狗毛想。他最后瞅了老八一眼。狗埚知道他这一眼有多么样的轻篾和不屑。
离开家的时候,晨雾散去,洛河边灰灰黑黑的山崖在明亮的日头地下长长地拖开去,拖到狗埚看不到的地方。
        狗埚想他什么时候再来编他的箩筐呢。
        黑毛领的这个叫作“新时代”的马戏团似乎一直在垂死挣扎,但自从狗埚来了之后情况大为改变。这是狗埚所没有想到的。马戏团几乎所有的节目都是黑毛围绕狗埚编排的。黑毛原是省杂技团的一名演员,扭伤了腰,给团里养着,后来团里发不出工资,便跑出来东拼西凑弄起了个马戏团。现在,马戏团最拿手的也是最出名的节目是“试管婴儿”、“利剑催生”、“空中飞人”、“走马飞花”这几个,全是以狗埚为主角的。黑毛把一根透明的老碗粗的塑料管子给黑毛舞得人眼花潦乱,然后对观众说让两个一雌一雄的苹果在这管子里配对,生出一个小女孩来,就放两只苹果进去,再用红布把塑料管裹了放到一只箱子里,黑毛在台子上虚晃几枪,嘴里念念有词,揭开箱子拿出那个塑料管,扯去红布,从里头拉出一个小女孩来,小女孩傻乎乎地笑几声,对观众奶声奶气地说谢谢。这个小女孩就是狗埚。他现在能够逼真地模仿出从婴儿到老头太太的几乎所有的声音。这个节目叫“试管婴儿”。“利剑催生”是由那位头发披在肩上屁股蛋老是圆溜溜的洪云与狗埚表演。这女子挺着老大老大的肚子羞涩地在台上晃来晃去,做出想让孩子早点生下来的样子。她在台上等得不耐烦了,甚至是火了,就抽出一把剑来,照着自己的肚子刺去,随着一声怪叫,那隆起的肚皮瘪了下去,一个圆溜溜的东西滚到台上,一个婴儿哇哇大叫,婴儿当然还是狗埚。“走马飞花”是这样,一彪形大汉骑一匹瘦弱的小马在场上跑几圈,就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当然也是狗埚,大汉用手掌托着他,而他则用好听的男中音向观众致意,然后汉子就把他扔出去,观众吓得一愣,却发现矮人的脚上缠着细细的绳子,汉子跳下瘦马,拽着绳子把狗埚在空中转出一个又一个圆圈。“空中飞人”是场子的四周站一些人,他们把狗埚高高地抛起来,像扔一个物件似的互相扔来扔去。压轴戏是“矮人长蛇”。两个穿戴很露的女子慢慢打开一只箱子,箱子里有个铁桶似的又黑又亮的东西,那东西在昏暗的灯光下渐渐松开来,一圈圈地往下滑,在场子弄成一堆黑乎乎的东西。灯光大亮后人们才大吃一惊,原来是一条胳膊粗细的长蛇。蛇开始慢慢爬动之后,就把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小人给渐渐地显在了场子中央。是狗埚。狗埚或者把像长绳一样地在空中抡得虎虎生风,或者让蛇在他的衣服里钻出钻进;蛇一会儿缠在他的脖子上,一会儿又缠住他的双腿,他还邀请几位美女过来和蛇亲密接触——让蛇吻她们。最后,他在场子中央站着,粗蛇又再一次一点点把他缠起来,缠成又黑又亮的铁桶形状,表演结束。
         狗埚知道做演员是他生命中最光彩夺目的经历。这经历教他想起他编箩筐时看到的那落满残阳的洛河,想到老八和狗二。他每一次在演出中所得到的掌声,都将他在洛河边受到的屈辱以及父亲老八的那张黑驴脸和弟弟狗二的那双淫眼推到一个极为遥远的角落,只留下那天他痴痴望着的洒满夕阳的洛河,那是怎样一种金灿灿亮晃晃的景致呀,残阳洛河。他演节目有如他在家编箩筐那样得心应手。于是他想,父亲老八是一条山一样壮实的汉子,黑毛也是个机灵的人,但是有时候他们只能站在一边当他的配角,他们的高大在他这个小矮人面前显得暗淡无光——不是所有人都能赢得赞美与掌声的。每次谢幕的时候看着那些眼睛发红发亮的观众,他都要为他们感到惋惜,真的,这个时候,他们只能为别人鼓掌。他想到这个世界有些人活着是迎取掌声的有些人却是给别人鼓掌的,就觉得分外有意思。父亲老八可以把他当球一样踢到半空里,他的弟弟狗二可以把他像螃蟹一样提溜起来扔到猪槽里,但是没有人给他们鼓掌,而且永远不会,其实他们比我还要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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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0-5 20:35 | 显示全部楼层
戏剧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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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26 16:30 | 显示全部楼层
再读,心酸依然。
前一段小区门口搭起破旧的帐蓬,小矮人进进出出的,表演结束,他们就睡在如猪圈的破车上或四面漏风的帐篷里,而我给予他们的只能是廉价的怜悯。
问好剑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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