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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花奴

边城浪子(古龙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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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4:11 | 显示全部楼层
这苍白孤独的少年,竟像是突然变成了一只负了伤的疯狂野兽。

  她吃惊地看着他,就像是被人在脸上重重地掴了一巴掌,突然放声大哭,道:“好,你就杀了我吧,你说过不走的,现在又要走了……你不如还是快点杀了我的好。”

  寂寞,可怕的寂寞。

  她也是个人,也同样懂得寂寞的可怕,她拉住傅红雪时,也正像是一个快淹死的人抓住了一块浮木,以为自己已不会再沉下去。

  但现在所有的希望突然又变成失望。

  傅红雪连看都没有再看她一眼,他不忍再看她,也不想再看她。

  就像是一只野兽冲出牢笼,他用力撞开了门,冲出去。

  街上有人,来来往往的人都吃惊地看着他。

  但他却是什么都看不见,只知道不停地向前狂奔,奔过长街,奔出小镇。

  他停下来时,就立刻开始呕吐,不停地呕吐,仿佛要将自己整个人都吐空。

  然后他倒了下去,倒在一棵树叶已枯黄了的秋树下。

  一阵风吹过,黄叶飘落在他身上。

  但他已没感觉,他已什么都没有,甚至连痛苦都已变得麻木。

  既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他就这样伏在地上,仿佛在等着别人的践踏。

  现在他所剩下的,已只有仇恨。

  人类所有的情感中,也许只有仇恨才是最不易甩脱的。

  他恨自己,恨马空群。

  他更恨叶开。

  因为他对叶开除了仇恨外,还有种被欺骗了,被侮辱了的感觉。

  这也许只因在他的心底深处,一直是将叶开当做朋友的。

  你若爱过一个人,恨他时才会恨得更深。

  这种仇恨远比他对马空群的仇恨更新鲜,更强烈。

  远比人类所有的情感都强烈!

  现在他是一无所有,若不是还有这种仇恨,只怕已活不下去。

  他发誓要活下去。

  他发誓要报复——对马空群,对叶开!

  经过昨夜的暴雨后,大地潮湿而柔软,泥土中孕育着生命的芳香。

  不管你是个怎么样的人,不管你是高贵,还是卑贱,大地对你总是不变的。

  你永远都可以依赖它,信任它。

  傅红雪伏在地上,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要从大地中吸收一些生命的力量。

  有人来看过他,又叹着气,摇着头走开。

  他知道,可是他没有动。

  “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样没出息,躺在地上装什么死?”

  “年轻人就算受了一点打击,也应该振作起来,装死是没有用的。”

  有人在叹息,有人在耻笑。

  傅红雪也全都听见,可是他没有动。

  他受的痛苦与伤害已太重,别人的讥嘲耻笑,他已完全不在乎。

  他当然要站起来的,现在却还不到时候,因为他折磨自己,还没有折磨够。

  无论如何,刀还在他手里。

  苍白的手,漆黑的刀。

  突然有人失声轻呼:“是他!”

  是女人的声音,是一个他认得的女人。

  但他却还是没有动,不管她是谁,傅红雪只希望她能赶快走开。

  现在他既不想见别人,更不想让别人看见他。

  怎奈这女人偏偏没有走,反而冷笑着,道:“杀人不眨眼的傅公子,现在怎么会变成像野狗一样躺在地上,是不是有人伤了你的心?”

  傅红雪的胃突然收缩,几乎又忍不住要呕吐。

  他已听出这个人是谁了。

  马芳铃!

  现在他最不愿看见的就是她,但她却偏偏总是要在这种时候出现。

  傅红雪紧紧咬着牙,抓起了满把泥土,用力握紧,就像是在紧握着他自己的心一样。

  马芳铃却又在冷笑着,道:“你这么样痛苦,为的若是那位翠浓姑娘,就未免太不值得了,她一直是我爹爹的女人,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

  她说的话就像是一根针,一条鞭子。

  傅红雪突然跳起来,用一双满布红丝的眼睛,狠狠地瞪着她。

  他的样子看来既可怜,又可怕。

  若是以前,马芳铃一定不会再说什么了,无论是因为同情,还是因为畏惧,都不会再继续伤害他。

  但现在马芳铃却似已变了。

  她本来又恨他,又怕他,还对他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情感。

  但是现在却好像忽然变得对他很轻视,这个曾经令她痛苦悲伤过的少年,现在竟似已变得完全不足轻重,好像只要她高兴,随时都可以狠狠地抽他一鞭子。

  她冷笑着又道:“其实我早就知道她迟早都会甩下你跟别人走的,就像她甩下叶开跟你走一样,除了我爹爹外,别的男人她根本就没有看在眼里。”


傅红雪苍白的脸突然发红,呼吸突然急促,道:“你已说够了。”

  马芳铃道:“我说的话你不喜欢听?”

  傅红雪握刀的手已凸出青筋,缓缓道:“只要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马芳铃却笑了。

  她开始笑的时候,已有一个人忽然出现在她身旁。

  一个很高大,很神气的锦衣少年,脸上带着种不可一世的傲气。

  他的确有理由为自己而骄傲的。

  他不但高大神气,而且非常英俊,剑一般的浓眉下,有一双炯炯发光的眼睛,身上穿的衣服,也华丽得接近奢侈。

  无论谁一眼就可看出,这少年一定是个独断独行的人,只要他想做的事,他就会不顾一切地去做,很少有人能阻拦他。

  现在他正用那双炯炯发光的眼睛瞪着傅红雪,冷冷道:“你刚才说什么?”

  傅红雪忽然明白是什么原因令马芳铃改变的了。

  锦衣少年又道:“你是不是说你要杀了她?”

  傅红雪点点头。

  锦衣少年道:“你知道她是我的什么人?”

  傅红雪摇摇头。

  锦衣少年道:“她是我的妻子。”

  傅红雪突然冷笑道:“那么她若再说一个字,你就得另外去找个活女人做老婆了。”

  锦衣少年沉下了脸,厉声地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傅红雪又摇摇头。

  锦衣少年道:“我姓丁。”

  傅红雪道:“哦。”

  锦衣少年道:“我就是丁灵甲。”

  傅红雪道:“哦。”

  丁灵甲道:“你虽然无礼,但我却可以原谅你,因为你现在看来并不像还能杀人的样子。”

  傅红雪的确不像。

  他闭着嘴,连自己都似已承认。

  丁灵甲目中露出满意之色,他知道就凭自己的名字已吓倒很多人的,所以不到必要时,他从来不出手——对这点他一直觉得很满意。

  因为这使得他觉得自己并不是个残暴的人。

  但他还是不能不让他新婚的妻子明白,他是有足够力量保护她的。

  所以他微笑着转过头,傲然道:“无论你还想说什么,都不妨说出来。”

  马芳铃咬着嘴唇,道:“我无论想说什么都没有关系?”

  丁灵甲微笑道:“只要有我在你身旁,你无论想说什么都没关系。”

  马芳铃的脸突然因兴奋而发红,突然大声道:“我要说这个跛子爱上的女人是个婊子,一文不值的婊子!”

  傅红雪的脸突又变得白纸般苍白,右手已握住了左手的刀柄。

  丁灵甲厉声道:“你真敢动手?”

  傅红雪没有回答,没有开口。

  现在已到了不必再说一个字的时候,无论谁都应该可以看得出,现在世上已没有任何一种力量能阻止他出手!

  丁灵甲也已看出。

  他突然大喝,剑已出鞘,剑光如匹练飞虹,直刺傅红雪的咽喉。

  他用的剑分量特别沉重,一剑刺出,虎虎生风,剑法走的是刚猛一路。

  他的出手虽不太快,但攻击凌厉,部位准确。

  攻击本就是最好的防守。

  在这一击之下,还有余力能还手的人,世上绝不会超出七个。

  傅红雪偏偏就恰巧是其中之一。

  他没有闪避,也没有招架,甚至没有人能看出他的动作。

  马芳铃也没有看出,但是她却看见了突然像闪电般亮起的刀光——

  刀光一闪!鲜血已突然从丁灵甲肩上飞溅出来,就像是一朵神奇鲜艳的红花突然开放。

  剑光匹练般飞出,钉在树上。

  丁灵甲的手还是紧紧地握着剑柄,他整个一条右臂就吊在剑柄上,还在不停地摇晃。

  鲜血也还在不停地往下滴落。

  丁灵甲吃惊地看着树上的剑,吃惊地看着剑上的手臂,仿佛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这变化实在太快。

  等他发觉在他面前摇晃的这条断臂,就是他自己的右臂时,他就突然晕了过去。

  马芳铃也好像要晕了过去,但却并不是为了丈夫受伤惊惶悲痛,而是为了愤怒,失望而愤怒。

  她狠狠瞪了倒在地上的丁灵甲一眼,突然转身,狂奔而去。

  道旁停着辆崭新的马车,她冲过去,用力拉开了车门。

  一个人动也不动地坐在车箱里,苍白而美丽的脸上,带着种空虚麻木的表情。一个人只有在忽然失去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时,才会有这种表情。

  傅红雪也看见了这个人,他认得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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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4:12 | 显示全部楼层
 丁灵琳她怎么会在这里?她失去的是什么?叶开呢?

  马芳铃霍然回身,指着傅红雪,大声道:“就是这个人杀了你二哥,你还不快替他报仇?”

  过了很久,丁灵琳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道:“你真的要我去替他报仇?”

  马芳铃道:“当然,他是你二哥,是我的丈夫。”

  丁灵琳看着她,眼睛里突然露出种刀锋般的讥诮之意,道:“你真的将我二哥当做你的丈夫?”

  马芳铃脸上变了色,道:“你……你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丁灵琳冷冷道:“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我二哥就算真的死了,你也绝不会为他掉一滴眼泪的,他的死活你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马芳铃也像是突然被人抽了一鞭子,苍白的脸上更已完全没有血色。

  丁灵琳道:“你要我去杀了这个人报仇,只不过因为你恨他,就好像你恨叶开一样。”

  她用力咬了咬嘴唇,接着又道:“你对所有的男人都恨得要命,因为你认为所有的男人都对不起你,连你父亲都对不起你,你嫁给我二哥,也只不过是为了想利用他替你报复。”

  马芳铃的眼神已乱了,整个人仿佛都已接近疯狂崩溃,突然大声道:“我知道你恨我,因为我要你二哥带你回去,你却宁可跟着叶开像野狗一样在外面流浪。”

  丁灵琳道:“不错,我宁可跟着他流浪,因为我爱他。”

  她冷冷地看着马芳铃,接道:“你当然也知道我爱他,所以你才嫉妒,才要我哥逼着我离开他,因为你也爱他,爱得要命。”

  马芳铃突然疯狂般大笑,道:“我爱他?……我只盼望他快点死。”

  丁灵琳道:“现在你恨他,只因你知道他绝不会爱你。”

  她明亮可爱的眼睛里,忽然也有了种很可怕表情,冷笑着道:“这世上有种疯狂恶毒的女人,若是得不到一样东西时,就千方百计地想去毁了它,你就是这种女人,你本来早就该去死的。”

  马芳铃的狂笑似已渐渐变为痛哭,渐渐已分不出她究竟是哭是笑。

  她突然回头,面对着傅红雪,嘶声道:“你既然要杀我,为什么还不过来动手?”

  傅红雪却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慢慢地走过来,走到丁灵琳面前。

  马芳铃突然扑在他身上,紧紧抱住了他,道:“你若不杀我,就带我走,无论到什么地方,我都跟你去,无论要我干什么,我都依你。”

  傅红雪的身子冰冷而僵硬。

  马芳铃流着泪,又道:“只要你肯带我走,我……我甚至可以带你去找我父亲。”

  傅红雪突然曲起肘,重重地打在她肚子上。

  马芳铃立刻被打得弯下腰去。

  傅红雪头也不回,冷冷道:“滚!”

  马芳铃终于咬着牙站起来,她本来也是个明朗而可爱的女孩子,对自己和人生都充满了自信。

  但现在她却已变了,她脸上竟已真的有了种疯狂而恶毒的表情。

  这是谁的错?

  她咬着牙,瞪着傅红雪,一字字道:“好;我滚,你既然不要我,我只有滚,可是你难道已忘了那天野狗般在我身上爬的样子?难道你只有在没人看见的时候才敢强占我?”

  傅红雪苍白的脸上也已露出痛苦之色,却还是没有回头。

  丁灵琳道:“你现在是不是在后悔,那天没有答应他?”

  马芳铃冷笑道:“你也用不着得意!你以为叶开真的喜欢你,他若真的喜欢你,为什么让我们将你带走?现在他说不定已跟别的女人睡在床上了,也许就是他的老情人翠浓。”

  她突又疯狂般大笑,大笑着一步步向后退,不停地向后退,退入树丛。

  然后她的笑声就突然停顿,她的人也看不见了。

  丁灵琳轻轻叹了口气,道:“她本来的确是个很可怜的女人,只可惜她每件事都做错了,最错的是,她总是找错了男人。”

  傅红雪忽然道:“你呢?”

  丁灵琳道:“我没有错。”

  傅红雪道:“叶开……”

  丁灵琳打断了他的话,道:“我早就知道小叶是个什么样的人,就算他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因为我真的喜欢他,这就已够了!”

  傅红雪看着她,眼睛里的痛苦之色更深,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但你却离开了他。”

  丁灵琳道:“那只因我没法子。”

  傅红雪道:“为什么?”

  丁灵琳恨恨道:“因为丁老二乘我不注意的时候,点了我腿上的穴道。”

  傅红雪道:“叶开就这样看着他们把你带走?”

  丁灵琳黯然道:“他也没法子,丁老二是我的亲哥哥,他能对他怎么样?”

  她眨了眨眼,眼睛里又发出了光,接着道:“可是我知道他迟早一定还会去找我的,他看来虽然对什么事都不在乎,其实却是个很多情的人,别人带我走的时候,我看得出他比我还痛苦。”

  傅红雪道:“现在你是不是想去找他?”

  丁灵琳眨着眼笑道:“这世上有种人是你永远找不到的,你只有等着他来找你,小叶就是这种人。”

  傅红雪还在看着她,眼睛里突又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

  丁灵琳道:“你虽然伤了我二哥,可是我并不怪你。”

  傅红雪道:“哦?”

  丁灵琳道:“那倒并不是因为他逼着我走,所以我恨他。”

  傅红雪道:“哦。”


丁灵琳道:“那只因你虽然砍断了他的一条手,却让他明白了马芳铃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若不是你这一刀,他以后说不定要被她害一辈子。”

  一个男人跟一个并不是真心对他的女人结合,的确是件非常痛苦,也非常悲惨的事。

  丁灵琳道:“你现在已可以走了,我也不愿他醒来时再看见你。”

  傅红雪没有走。

  丁灵琳等了半天,忍不住又问道:“你为什么还不走?”

  傅红雪道:“因为我正在考虑一件事。”

  丁灵琳道:“什么事?”

  傅红雪道:“我不知道是应该解开你的穴道,让你跟我走,还是应该抱着你走。”

  丁灵琳脸色变了,失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傅红雪道:“我的意思就是要把你带走。”

  丁灵琳道:“你……你疯了!”

  傅红雪冷冷道:“我没有疯,我也知道你绝不会跟我走的。”

  丁灵琳吃惊地看着他,突然挥手,腕子上的金铃突然飞出,带着一连串清脆的声音,急打傅红雪“迎香”、“天实”、“玄机”三处大穴。

  他们的距离很近,她的出手更快。

  丁灵琳要命的金铃,本就是江湖中最可怕的八种暗器之一。

  因为她不但出手快,认穴准,而且后发的往往先至,先发的却会突然改变方向,叫人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闪避。

  傅红雪没有闪避。

  刀光一闪,三枚金铃就突然变成了六个。

  刀光再入鞘时,他的手已捏住了丁灵琳的腕脉,拦腰抱起了她。

  丁灵琳失声大叫,道:“你这不要脸的跛子,快放开我。”

  傅红雪听不见。

  车上有车夫,路上有行人,每个人都在吃惊地看着他。

  傅红雪却看不见他们。

  他拦腰抱着丁灵琳走向东方的山——山在青天白云间。

  山并不高,云也不高。

  走到半山上,已可看见白云缥缈,人已到了白云缥缈处。

  风吹着丁灵琳身上的金铃,“叮铃铃”地响。她自己却已不响。

  因为她无论说什么,傅红雪都好像没有听见。

  她脸上的表情已经由惊讶愤怒,变为焦急恐惧,她不知道傅红雪带她到这里来干什么。

  但她却已发现这脸色苍白的跛子,的确是个很不正常的人。

  “你只有在没有人的地方,才敢强占我!”

  想起马芳铃的话,她更害怕,又冷又怕,冷得发抖,怕得发抖。

  山巅更冷。

  丁灵琳抖得更凶。

  傅红雪已放下了她,正在冷冷地看着她,突然道:“你怕?”

  丁灵琳忽然笑了,答道:“我怕什么?我为什么要怕?”

  她笑得虽然勉强,却还是很好看,微笑着又道:“我难道还会怕你?你是小叶的朋友,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怎么会怕你!”

  傅红雪道:“他的仇人呢?”

  丁灵琳眨着眼,道:“他好像并没有什么仇人。”

  傅红雪冷冷地道:“他若有仇人,当然也就是你的仇人。”

  丁灵琳道:“也可以这么说,因为……”

  傅红雪道:“因为你觉得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就是他。”

  丁灵琳又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笑得温柔而甜蜜,只要一想起她和叶开的情感,她心里就会有这种温暖甜蜜的感觉。

  傅红雪道:“你若知道有人杀了他,你会对那个人怎么样?”

  丁灵琳道:“没有人会杀他的,也没有人能杀得了他。”

  傅红雪道:“假如有呢?”

  丁灵琳咬起了嘴唇,道:“那么我就绝不会放过那个人,甚至会不择一切手段来对付他。”

  傅红雪道:“不择一切手段?”

  丁灵琳道:“当然不择一切手段。”

  她接着又道:“我虽然并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可是假如真的有人杀了小叶,我说不定会把他身上的肉全都一口口咬下来。”

  秋风吹过,白云已在足下。

  她说出了这句话,自己忽然也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噤,心里仿佛突然有了种不祥的预兆。

  傅红雪却已转过身,背向着她,面对着一堆小小的土丘。

  土丘上寸草未生,显然是新堆成的。

  丁灵琳道:“这堆土是什么?”

  傅红雪道:“是个坟墓?”

  丁灵琳变色道:“坟墓?你怎么知道是个坟墓?”

  傅红雪道:“因为这是我亲手堆成的。”

  他声音里仿佛带着种比这山巅的秋风更冷的寒意,丁灵琳并不是个柔弱胆小的女孩子,但又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过了很久,她才轻轻地问道:“坟墓里埋葬的是什么人?”

  傅红雪道:“是我最亲近的人。”

  丁灵琳道:“你……你很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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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4:12 | 显示全部楼层
傅红雪点点头,道:“我对她的情感。比你对叶开的情感更深!”

  丁灵琳勉强笑了笑,道:“我只希望她不是被别人杀了的,否则那个人身上的肉,岂非也要被你一口口咬下来?”

  傅红雪道:“她是被人杀死的!”

  丁灵琳突又打了个寒噤,喃喃地道:“这里的风好冷。”

  傅红雪道:“你用不着为她担心,她现在已不怕冷了。”

  丁灵琳道:“可是我怕。”

  傅红雪道:“怕我?”

  丁灵琳道:“不是怕你,是怕冷。”

  傅红雪冷冷道:“我会将你也埋起来,你就再也不会怕冷了。”

  丁灵琳笑得更勉强,道:“那倒不必麻烦你,我还没有死。”

  傅红雪道:“可是她已经死了……你却没有死,她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死?……”

  他反反复复地说着这句话,声音里充满了怨毒和仇恨。

  丁灵琳道:“每个人都会死的,只不过有人死得早些,有人死得迟些,所以你也不必伤心。”

  傅红雪道:“叶开若死了,你也不伤心?”

  丁灵琳道:“我……我……”

  傅红雪道:“你不伤心,只因为叶开还没有死,叶开不伤心,只因为你还没有死,可是……可是她却已死了……”

  他突然转身瞪着丁灵琳,眼里带着火焰般的愤怒和仇恨,厉声道:“你为什么不问我,谁杀了她?”

  丁灵琳的心好像正慢慢地在往下沉,喉咙里竟已发不出声音。

  傅红雪道:“你不问我,是不是因为你已知道是谁杀了她的?”

  丁灵琳咬着嘴唇,突然大声道:“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傅红雪道:“你应该知道的。”

  丁灵琳道:“为什么?”

  傅红雪紧紧握着他的刀,一字字道:“因为杀她的人就是叶开。”

  丁灵琳叫了起来,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我一直跟小叶在一起的,我可以保证他没有杀过人。”

  傅红雪道:“昨天晚上你也跟他在一起?”

  丁灵琳说不出话了。昨天早上,她已被丁灵甲带走,就没有再看见过叶开。

  傅红雪的眼睛刀锋般盯着她的眼睛,道:“你知道他昨天晚上在哪里?做些什么事?”

  丁灵琳垂下了头。她不知道。

  傅红雪突然拿出了一柄刀,一柄薄而锋利的短刀,抛在她面前。

  “你认不认得出这是谁的刀?”

  丁灵琳的头垂得更低。她已认出了这柄刀——这柄刀就像是已插在她的心上。

  过了很久,她忽又抬起头,大声道:“叶开就是我,我就是叶开,你若真的认为是叶开杀了她,你就杀了我吧。”

  傅红雪道:“你愿意为他死?”

  丁灵琳道:“愿意。”

  她眼睛里又发出了光,完全没有犹豫,完全没有考虑,能为叶开而死,对她说来,竟仿佛是件很快乐的事情。

  傅红雪看着她,眼前仿佛又出现了翠浓的影子。她临死前看着他时,眼睛里岂非也同样带着这种欣慰快乐的表情?她虽然没有说出一个字,但那双眼睛岂非也无异告诉他,她是愿意为他而死的。

  直到她倒下去的时候,她嘴角还带着甜蜜的微笑。

  傅红雪的双拳握紧,几乎忍不住要挖开坟墓,再看她一眼。

  可是就算能再看一眼又如何?短暂的生命,却留下了永恒的寂寞。

  丁灵琳道:“你既然要杀了我,为什么还不过来动手?”

  傅红雪又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我并不想杀了你。”

  丁灵琳道:“你……你想怎么样?”

  傅红雪道:“不怎么样。”

  丁灵琳道:“你带我到这里来干什么?”

  她目中又露出恐惧之色,死,她并不怕,她怕的是那种可耻的折磨和侮辱。

  傅红雪又沉默了很久,冷冷道:“你说过他迟早一定会来找你的。”

  丁灵琳点点头,大声道:“他当然会来找我,他绝不是个无情的人。”

  傅红雪凝视着远方,缓缓道:“这地方很安静,他若能安安静静地死在这里,上天对他已算不薄。”

  丁灵琳动容道:“你在等他来?”

  傅红雪没有回答,只是垂下头,凝视着自己手里的刀。

  漆黑的刀,刀头已不知染上过多少人的鲜血。

  丁灵琳的手也已握紧,嗄声道:“但是他并不知道我在这里。”

  傅红雪道:“他会知道的。”

  丁灵琳道:“为什么?”

  傅红雪道:“因为有很多人都看见我挟着你往这里走。”

  丁灵琳道:“就算他来了又怎么样?你难道真的要杀他?”

  傅红雪沉默,刀也是沉默的。

  沉默有时也锋利得像刀锋一样,有时甚至能杀人。

  丁灵琳大声道:“你真的能下得了毒手?难道你已忘了他以前为你做的那些事?若不是他,你怎么能活到现在?”

  傅红雪苍白的脸仿佛又已因痛苦渐渐变得透明,一字字缓缓道:“他让我活着,也许就是为了要我忍受痛苦。”

  死虽然可怕,但却是宁静的,只有活着的人才会感觉到痛苦。

  丁灵琳看着他的脸,身子突然开始颤抖,颤声道:“他常常对我说,你做的事虽可怕,但你的心却本是善良的,你……你几时变得如此狠毒?”


 傅红雪凝视着自己手里的刀,没有再说什么,连一个字都不再说。

  这时山巅忽然涌起了一片又浓又厚的云雾,他苍白的脸已在云雾中渐渐变得遥远模糊。

  山下仿佛有雨声。

  山巅的云雾,也是潮湿的。丁灵琳的衣裳已渐渐湿透,冷得不停发抖。不但寒冷,而且饥饿。

  傅红雪已坐下,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坐在又冷又潮的云雾中。难道他不冷不饿?这个人难道真的已完全麻木?

  丁灵琳终于忍不住道:“也许他不会来了。”

  傅红雪不开口。

  丁灵琳道:“就算他要来,也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才来。”

  傅红雪还是不开口。

  丁灵琳道:“他若三天后才来,你难道就这样在这里等三天?”

  傅红雪又沉默了很久,才冷冷道:“他三年后才来,我就等三年。”

  丁灵琳的心又沉了下去,道:“你……你难道要我陪着你在这里等三年?”

  傅红雪道:“我能等,你为什么不能?”

  丁灵琳道:“因为我是个人。”

  傅红雪道:“哦?”

  丁灵琳道:“只要是个人,就没法子在这里等三年,也许连三天都不能等。”

  傅红雪道:“哦?”

  丁灵琳道:“你若真的要我坐在这里等下去,我就算不冷死,也要被活活饿死。”

  没有回答。

  丁灵琳道:“其实你很本不必在这里等他,你可以下山去找他,那总比在

  这里等的好。”

  还是没有回答。

  丁灵琳道:“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

  她声音突然刀割般中断,她忽然发现坐在云雾中的傅红雪已不见了。

  山下的雨声还没有停,山巅的云雾更潮湿,也更冷。

  也不知道是因为云雾掩住了日色,还是夜色已来临,丁灵琳眼前已只剩下一片模模糊糊,阴阴森森的死灰色;没有人,也没有生命。

  丁灵琳放声大呼:“傅红雪,你到哪里去了?你回来了!”

  没有人回来,也没有人回应。

  丁灵琳身子抖得就像是一片寒风中的枯叶,傅红雪虽然是可怕的人,可是他不在时更可怕。

  她终于明白孤独和寂寞是件多么可怕的事,现在傅红雪走了只不过才片刻,片刻她已觉得不可忍受。

  假如一个人的一生都是如此孤独寂寞时,那种日子怎么能过得下去?假如叶开真的死了,她这一生是不是就将永远如此孤独寂寞下去?

  丁灵琳只觉得全身冰冷,连心都冷透。她想逃走,可是她的腿还是麻木僵硬的——丁家的点穴手法,一向很有效。她想呼喊,可是她又怕听见山谷中响起的那种可怕的回声。

  天地间仿佛已只剩下坟墓里那个死人在陪伴着她。

  傅红雪这一生,岂非也只剩下坟墓里的死人在陪伴着他?

  丁灵琳忽然对这孤独的残废的少年,有了种说不出的同情。

  就在这时,她忽然觉得有一点冰冷的雨珠滴落在她手上。

  她垂下头,才发现这滴雨赫然是鲜红色的。

  不是雨,是血!

  鲜红的血,滴落在她苍白的手背上。

  她的心似已被恐惧撕裂,忍不住回头,她的面颊忽然碰到一只手。

  一只冰冷的手。血,仿佛就是从这只手上滴落下来的。

  这是谁的血?谁的手?

  丁灵琳没有看见,她眼前忽然变得一片黑暗。

  地狱本就在人们的心里。

  你心里若已没有爱,只有仇恨,地狱就在你的心里。

  ——你心里若已没有爱,你的人也已在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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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4:1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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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4:14 | 显示全部楼层
山洞外还是云雾凄迷,一片黑暗,一个人带着笑说道:“这世上并不一定只有路小佳才能吃花生的,不吃花生的倒很难找出几个。”

  一个人微笑着,施施然走了进来,穿得很随便,笑得很轻松,看他的样子,就算是天塌下来,他好像也不会在乎。

  看到了这个人,丁灵琳只觉得那闷死人的浓云密雾仿佛已忽然消散了,那愁煞人的秋风秋雨也仿佛忽然停了。

  现在就算是天真的塌了下来,她也已不在乎,因为这个人就是叶开。

  只要能看见叶开,这世上还有什么事值得她在乎的。

  她心里忽然充满了温暖之意,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甜蜜的笑容,却故意要板起脸,道:“你死到哪里去了,怎么直到现在才来?”

  叶开叹了口气,道:“我本来也想早点来的,却又不能眼看着你那位宝贝二哥躺在地上生气,不管怎么样,他毕竟是你的二哥。”

  丁灵琳就算还想生气,也气不出了,忍不住笑道:“你本来就应该对他好一点,因为他迟早总有一天要做你的大舅子的。”

  叶开看着她,皱了皱眉,道:“可是你们丁家的人为什么总喜欢躺在地上呢?”

  丁灵琳道:“你自己说过的,一个聪明人能躺下去的时候,是绝不会坐着的。”

  叶开也笑了,道:“不错,有道理。”

  他看了看傅红雪,又看了看那个高举着钢刀的人,道:“你们都是聪明人,但这位仁兄为什么还不肯躺下去,这样子站着岂非太累?”

  丁灵琳眨了眨眼,道:“所以你应该劝劝他,要他不如还是躺下去的好。”

  叶开点了点头,道:“不错,有道理。”

  这人的嘴已闭起,嘴角还在流着血。

  他本就是个老江湖、老狐狸,当然知道能用一颗花生打落门牙的人,绝不是好惹的。

  但现在叶开又在背对着他,再难惹他的人,背上也绝不会长着眼睛。

  他的刀又恰巧正对着叶开的脖子,这机会实在难得,错过实在可惜。

  他突然挥刀,直砍叶开的脖子。

  谁知道叶开背后偏偏像是长着眼睛,突然回身,指尖轻轻在这人握刀的手腕上一划。

  这人的刀忽然间就已到了他手里。

  叶开看着这把刀,轻抚着刀锋,微笑道:“看来这也是把快刀。”

  这人的脸已僵硬,想勉强笑笑,但笑起来却比哭还难看。

  叶开道:“这么快的刀无论砍在谁的脖子上,他的脑袋都一定会掉下来,你信不信?”

  他提着刀在这人脖子比了一比,微笑着道:“你若不信,倒也不妨试试。”

  这人一张白里透青的脸,已吓得全无人色,吃吃道:“不……不必试了。”

  叶开道:“你相信?”

  这人道:“当……当然相信,谁不信,谁就是龟孙子。”

  叶开大笑。

  这人忽又问道:“阁下上山时,有没有看见在下的朋友们?”

  叶开又点点头,道:“我看他们好像都已累得很,所以劝他们不如躺下去休息休息的好。”

  这人脸色又变了变,苦笑道:“其实我……我也已累得很。”

  叶开道:“既然累得很,为什么还不躺下去?”

  这人什么话都不再说,走到角落里,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丁灵琳忍不住嫣然一笑,道:“看来他倒也是个聪明人。”

  叶开叹了口气,道:“这年头的笨人本来就已不多的。”

  丁灵琳道:“只可惜我跟你一样,我们虽然不太笨,也不太聪明。”

  叶开道:“我知道你也想站起来走走了,躺得太久,也会累的。”

  丁灵琳抿着嘴笑道:“所以你也正好乘机来揩油,捏捏我的大腿。”

  叶开又叹了口气,道:“我只奇怪你二哥点你穴时,为什么不顺便把你的嘴也一起点住呢?”

  丁灵琳道:“因为他知道我要咬死你。”

  傅红雪的身子虽然渐渐已能伸直,却还在不停地喘息着。

  叶开看着他,黯然道:“这么样一个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病?”

  丁灵琳已站了起来,正弯着腰在捏自己的腿,也不禁叹道:“他的确是个很可怜的人,但有时却又偏偏要叫人觉得他很可怕。”

  她忽又问道:“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我架到这里来?”

  叶开摇头。

  丁灵琳道:“他以为你杀了翠浓。”

  叶开皱起了眉,道:“翠浓已死了?”

  丁灵琳道:“她的坟墓就在外面,傅红雪亲手埋葬了她。”

  叶开嘴角的微笑忽然不见了。

  丁灵琳瞪着他,道:“究竟是不是你杀了她的?”

  叶开道:“你也要问我这种话?”

  丁灵琳叹道:“我当然知道你绝不会做这种事的,可是你的刀为什么会到了他手上?”

  叶开道:“我的刀?……”

  丁灵琳还没有说话,已看见了有刀光一闪。


叶开一伸手,闪电的刀光已到了他手上——一柄飞刀,薄而锋利。

  他抬起头,就看见了傅红雪。

  傅红雪站起来时,就像是幽灵忽然从地下出现,烟雾忽然从地下升起。

  火光已微弱,他看来更苍白,更憔悴、更疲倦。

  可是他眼睛的愤怒和仇恨却比火焰更强烈。

  他手里紧紧的握着他的刀,目光刀锋般瞪着叶开,一字字道:“这是不是你的刀?”

  叶开没有回答,不能回答。

  这柄刀的确和他用的刀完全一样,但这柄刀却绝不是他的。

  能用这种刀杀人的人虽然不多,却也并不是完全没有。

  但是他实在想不出有谁能伪造这种刀,而且还打造得完全一模一样。

  世上几乎根本就没有人看过他用的这种刀。

  傅红雪还在瞪着,等着他回答!

  叶开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用这把刀杀了谁?”

  傅红雪道:“你杀了郭威的孙子,又杀了王大洪。不是吗?”

  叶开道:“王大洪?”

  傅红雪道:“你叫王大洪杀人,然后你杀了他灭口。”

  叶开道:“翠浓就是死在他手上的?”

  傅红雪道:“他用的是毒剑,但你的手段却比他的剑还毒!”

  叶开又叹了口气,苦笑道:“看来我现在就算否认,你也是绝不会相信的。”

  傅红雪道:“绝不会。”

  叶开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杀翠浓呢?”

  傅红雪道:“你真正要杀的并不是翠浓,是我。”

  叶开道:“是你?我为什么要杀你。”

  傅红雪还没有开口,躺在地上的那个人突然跳起来,大声道:“因为你已经被万马堂收买了,我恰巧在无意间听见他透露过口风。”

  傅红雪霍然转身,盯着这个人,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这人道:“我姓白,贱名白健,江湖中人却都叫我白面郎君。”

  傅红雪道:“你见过马空群?”

  白健道:“天天都可以见到。”

  傅红雪动容道:“他在哪里?”

  白健白了叶开一眼,道:“你先杀了他,我随时都可以带你去。”

  傅红雪的脸突又因激动而发红。

  无数日辛苦的找寻,竟忽然在无意间得到结果,无数年的刻骨铭心,像毒蛇般纠缠着他的仇恨,现在忽然又有了报复的希望。

  老天保佑,马空群总算还活着,总算还没有死在别人手里。

  傅红雪紧握双手,满眶热泪几乎已忍不住要夺眶而出。

  白健道:“我到这里来,本就是为了要带你去找马空群的,可是他……”

  傅红雪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道:“他本就已非死不可!”

  白健吐出口气,目中已露出笑意。

  但就在这刹那间,他眼前忽然有刀光一闪,一缕寒风贴着他耳朵擦了过去。

  接着只听“夺”的一声,火星飞溅,一柄飞刀钉在他身后的山壁上,薄而利的刀锋竟已入石两寸。

  白健突然觉得两腿发软,竟似已连站都站不住了。

  这柄刀本来明明在叶开手上,他竟未看见叶开是如何出手的。

  甚至傅红雪都未看见这柄刀是如何出手的,他脸色似也变了。

  叶开淡淡道:“我若真的已被万马堂收买,这个人现在已经是个死人。”

  傅红雪迟疑着,突又冷笑,道:“你当然不会在我面前杀人灭口。”

  叶开道:“你相信他的话?”

  傅红雪道:“只相信我亲眼看见的事,我……我亲眼看见翠浓在我面前倒了下去。”

  叶开道:“你真的要杀了我替她报仇?”

  傅红雪不再说话,因为现在又已到了无话可说的时候。

  他的刀已出鞘。

  刀光一闪,比闪电更快,比闪电可怕。

  没有人能形容他这一刀,他一刀出手时,刀上就仿佛带着种来自地狱的力量。

  从来也没有人能避开他这一刀。

  可是叶开的人已不见。

  傅红雪一刀挥出时,他的人忽然已到三丈外,壁虎般贴在山壁上。

  就在刀锋还未离鞘的那一瞬间,他的身子已凌空飞起,倒翻了出去。

  傅红雪拔刀的动作几乎已接近完美,若是等到他的刀已离鞘,就没有人再能避开那一刀。

  叶开的身子,看来就像是被刀风送出去的。

  看来他竟像是早已知道会有这一刀,早已在准备闪避这一刀。

  他闪避的动作,也已接近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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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4:15 | 显示全部楼层
只有傅红雪自己才知道他这一闪是多么完美,多么巧妙。

  他握刀的手掌,突然沁出了冷汗。

  叶开看着他,突然道:“这样子不公平。”

  傅红雪道:“不公平?”

  叶开道:“你杀了我,我死而无怨,可是我若万一杀了你呢?”

  丁灵琳立刻抢着道:“你若死了,还有谁会替你去找马空群报仇?你难道已将那段仇恨忘了?”

  傅红雪怎么能忘得了!

  他对叶开的仇恨虽然新鲜而强烈,可是对马空群的仇恨,却已像毒草般久已在他心里生了根。

  就算他的心已碎成千千万万片,每一片上都还是会带着这段仇恨。

  他活着,本就是为了这段仇恨,就算他想忘记,也是忘不了的。

  刀已出鞘。

  刀鞘漆黑,刀锋却也是苍白的,就好像他的脸一样,苍白而透明。

  他紧紧握着刀,竟不知这第二刀是不是还应该砍出去。

  白健用力咬着牙,眼睛里已因紧张兴奋而布满了血丝。

  他也已看出了傅红雪的犹豫,他认为叶开若不死,他就得死。

  平时他本是个阴沉狡猾,很有判断力的人,但这种生死间可怕的压力,却使他做出了件很愚蠢的事。

  他忽又大声道:“你为什么还不动手?刚才你倒在地上时,若不是我救你,他已杀了你,你难道还给他第二次机会?”

  他自己认为他的话说得很有煽动力,他自己若在傅红雪这种情况下,听见了这些话,是绝不会放过对方的。

  可是他错了,他忘记傅红雪和他并不是同一种人,绝不是!

  傅红雪竟忽然转身,刀锋般的目光已盯在他脸上,一字字问道:“你刚才救过我?”

  白健立刻用力点头。

  傅红雪道:“为什么要救我?”

  白健道:“因为我要你去杀了马空群,马空群一日不死,我也一日不能安心。”

  这解释也极合情合理,他自己也很得意。

  谁知傅红雪却突然冷笑,道:“现在我只有一点还不明白。”

  白健道:“哪一点?”

  傅红雪冷冷道:“他若真的要杀我,就凭你也能救得了我?”

  白健突然怔住。

  他终于明白,这少年虽然是个残废,虽然有种随时都可能发作的恶疾,但他却绝不是他想像中那种幼稚愚蠢的人。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做了件多么愚蠢的事。

  傅红雪冷冷地看着他,看着冷汗一粒粒从他额角上滴出来,那眼色就像是看着条已被人赶到垃圾堆里的野狗一样。

  他已不愿再多看这个人一眼,目光垂下,凝视着自己手里的刀,冷冷道:“我本该杀了你的。”

  白健也在看着他的刀,全身都在发抖。

  傅红雪道:“可是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我出手。”

  白健的人突然软瘫,倒在山壁上,无论谁刚从死亡边缘爬回来,都难免会像他一样虚脱。

  傅红雪慢慢地接着道:“我不杀你,你最好也不要逼我。”

  白健道:“我……我明白。”

  傅红雪道:“马空群真的还活着?”

  白健道:“绝不假。”

  傅红雪道:“你是想活着带我去,还是想死在这里?这两条路你都可以走。”

  他不再多说一个字,也不再多看这个人一眼。

  他已算准了这种人会怎么样选择——事实上,他已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叶开正看着他,目中带着种欣慰的笑意,忽然道:“看来你的确已进步了很多。”

  傅红雪还在看着自己的刀。

  刀锋越磨越利,人又何尝不一样?这世界上大多数人岂非都是在痛苦中成长的?

  自从失去了翠浓后,他忽然第一次感觉到对自己又有了信心。

  他抬起头,凝视着叶开道:“今天我可以让你走,但我们之间的账,却迟早还是要结清。”

  叶开道:“我知道。”

  傅红雪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都可以让你决定。”

  叶开道:“时候和地方已用不着再定。”

  傅红雪道:“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我反正没有事,我可以跟你去。”

  傅红雪冷笑,道:“我只要看见马空群,世上绝没有任何人再能救他。”

  叶开道:“我并不想去救他,可是,我的确很想去看看。”


 傅红雪道:“先看我杀马空群,再等着我杀你?”

  叶开笑了,微笑着道:“你那时若是万一不想杀我了,我也不反对。”

  傅红雪冷冷道:“你可以去看,可以去等,可是这一次无论是我杀了他,还是他杀了我,你最好都不要多事。”

  叶开道:“我答应。”

  傅红雪目中又露出痛苦之色,道:“在路上时,你最好走得远些,最好不要让我看到你们。”

  他已不愿再看见任何成双成对的人,他宁愿孤独;有种痛苦在孤独中反而比较容易忍受。

  叶开当然明白他的心情,忽又笑了笑,道:“其实你根本不必要这个人带路的。”

  傅红雪道:“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我已想出了他的来历。”

  傅红雪道:“哦?”

  叶开道:“他是龙虎寨的人,马空群想必一直隐藏在龙虎寨。”

  白健的脸突然发青,这已无异说明马空群的确在龙虎寨。

  他活着对别人已完全没有价值。他认为叶开已绝不会再放过他,可是他又错了;他忘了叶开跟他也不是同一种人,绝不是。

  丁灵琳忽然看着他笑了笑,道:“你放心,他们虽然已不要你带路,也不会杀你的,因为他们都不是心狠手辣的人。”

  白健擦了擦汗,道:“我……我知道他们都是好人的。”

  丁灵琳微笑道:“他们的确是的,但我却不是。”

  白健的脸又发青,道:“你……你……”

  丁灵琳淡淡道:“我只不过是个女人,女人总比较小心眼的,所以你以后最好记住,无论什么人都可以得罪,却千万不要得罪女人。”

  白健汗出如雨,吃吃道:“我以后一定……一定记住。”

  丁灵琳道:“你真的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白健道:“真的。”

  丁灵琳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你的话我一句也不相信。”

  白健道:“你……你要怎样才相信?”

  丁灵琳忽然沉下了睑,道:“我只有一个法子。”

  白健看到她的脸色,忽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法子了,他突然用出最后一点力气,冲了出去。

  这次他没有错。他虽然不了解英雄和君子,却很了解女人。

  他冲出去时,忽然听见脑后响起了一阵清悦的铃声,优美而动听。

  这就是他最后听见的声音。

  夜色更深。夜色最深时,也正是接近黎明最近的时候。

  傅红雪看着白健在黑暗中倒了下去,回头瞪着叶开,冷冷道:“你不该让他死的。”

  叶开叹了口气,苦笑道:“他也不该得罪女人。”

  傅红雪道:“马空群若不在龙虎寨呢?”

  叶开道:“他一定在。”

  可是叶开这次也错了。

  马空群已不在龙虎寨。龙虎寨里已没有人,没有一个活人。

  地上的血已凝结,血泊中的尸体也已冰冷僵硬。

  叶开并不是没有见过鲜血和死人,但现在却也觉得忍不住要呕吐。

  傅红雪紧握着他的刀,紧握着他的手。他几乎已开始呕吐,可是他用尽了一切力量忍住。

  他不忍再看,却用尽一切力量勉强自己看。——十九年前梅花庵外的情况,是不是就跟现在一样?

  他恨马空群,但却从未像现在这么恨过。因为这本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马空群手段的残暴狠毒。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开才长长叹息,道:“他想必已发现白健去找你了,所以才下这种毒手。”

  傅红雪没有开口。他不能开口,只要一开口,就必将呕吐。

  叶开蹲下来,用两根手指捏起了一撮带血的泥土。泥土还是湿的。

  阳光照不到这里,血虽已凝结,却还没有干透——这是不是因为血中还有泪?

  叶开沉吟着,道:“他走了好像还没有多久。”

  丁灵琳已转过身,用手掩住了脸,忽然道:“但又有谁知道他是从哪条路走的呢?”

  叶开道:“没有人知道。”

  他遥视着远方,目光中竟似也充满了愤怒,过了很久,才慢慢地接着道:“我只知道,像他这种人,无论往哪条路走,都走不远的。”

  丁灵琳道:“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所有的路,都一定很快就会被他走光了。”

  一个人就算已走光了所有的路,就算已无路可走时,也不会停下来的。

  因为他还有一条路走。

  绝路!没有人愿意自己走上绝路的。

  可是你若真的不愿意,也没有人能逼你走上绝路,惟一能使你走上绝路的人,就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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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4:1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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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4:17 | 显示全部楼层
沈三娘的脸突然扭曲变形,一双美丽的眼睛也几乎凸了出来,眼睛里充满了惊讶,恐惧、痛苦。

  她伸出手,像是想去扶马空群。

  可是马空群却向后退了一步。

  她喉咙“格格”地响,像是想说什么,可是她还没有说出来,就已倒下。

  一柄飞刀钉在她背上,穿透了她的背脊。

  一柄飞刀!

  马空群看着这柄刀,开始时也显得愤怒而惊讶,但忽然就变得说不出的恐惧。

  他本来是想去扶她的,却又突然退缩,头上的冷汗已雨点般流下来。

  山风吹过,木叶萧萧。

  飞刀本是从林中发出的,但现在幽暗的树林里却听不见人声,也看不见人影。

  马空群一步步往后退,一张脸竟也因恐惧而变形,突然转身,一掠而起,越过了泉水,头也不回地冲了下去。

  沈三娘伏在地上,挣扎着、呻吟着。

  可是他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听着他的脚步声冲下山,她的心也沉了下去。

  她知道他阴沉而凶险,有时很毒辣,残忍。

  但她却从未想到他竟也是个懦夫,竟会眼看着她被人暗算,竟连问都不问就逃了。

  她心里忽然觉得有种无法形容的悲哀和失望,这种感觉甚至比她背后的刀伤还强烈。

  直到现在,她才真正觉得自己这一生是白活了,因为她竟将自己这一生,交给了这么一个男人。

  鲜血从她嘴角沁出时,她的泪也流了下来。

  就在这时,她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也听见了这人的叹息声。

  “想不到马空群竟是这么样一个男人,就算他不能替你报仇,至少也该照顾照顾你的,可是他却逃得比狗还快。”

  听声音,这是个很年轻的男人,是个陌生的男人。

  就是这个人从背后暗算她的?

  “你虽然是死在我手上的,但却应该恨他,因为他比我更对不起你。”

  果然是这个人下的毒手。

  沈三娘咬着牙,挣扎着,想翻过身去看这个人一眼,——她至少总应该有权看看用刀杀她的究竟是什么人?

  但这个人的脚却已踏在她背上,冷冷地笑道:“你若是想看看我,你反正也认不出我是什么人的,你以前根本就没有见过我。”

  沈三娘用尽全身力气,嘶声道:“那么你为什么要害我?”

  这人道:“因为我觉得你活着反正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还是死了的好!”

  沈三娘咬着牙,连她自己都不能不承认,刚才她心里的确有这种感觉。

  这人又道:“我若是个女人,若是跟了马空群这种男人,我也绝不想再活下去,只不过……死,也有很多种死法的。”

  “……”

  “你现在还没有死,所以我不妨告诉你,有时死了反而比活着舒服,但却要死得快,若是慢慢地死,那种痛苦就很难忍受了。”

  沈三娘挣扎着,颤声道:“你……你难道还想折磨我?”

  这人道:“那就得看你,只要你肯说实话,我就可以让你死得舒服些。”

  沈三娘道:“你要我说什么?”

  这人的手,从地上提起了那大包袱,道:“这包袱虽不小,但马空群的财产却绝不止这些,你们临走时,把他的财产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沈三娘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这人悠然道:“你只要再说一句‘不知道’,我就剥光你的衣服,先用用你,然后再挑断你的脚筋,把你卖到山下的土婊馆去。”

  他微笑着,又道:“有的男人并不挑剔,残废的女人他们也一样要的。”

  沈三娘全身都已冰冷。

  这人说话的声音温柔而斯文,本该是个很有教养的年轻人。

  但他说的话,做的事,却比野兽还凶暴残忍。

  这人道:“我现在再问你一句,你知不知道?”

  沈三娘道:“我……我……”

  忽然间,山林那边传来了一阵清悦的铃声。

  一个很好听的少女声音在说:“我知道他一定是从这条路走的,我有预感。”

  有个男人笑了。

  那少女又大声道:“你笑什么?我告诉你,千万不要小看了女人的预感,那有时的确比诸葛亮算的卦还要灵。”

  这声音沈三娘也没有听过,但是那男人的笑声却很熟悉。

  她忽然想起这个人是谁,她的心跳立刻加快。

  然后她就忽然发现,用脚踩着她背脊的那个人,已忽然无踪无影。

  叶开从林中走出来的时候,也没看见第二个人——只看见了一个女人倒在泉水旁。

  他当然也看见了这女人背上的刀。

  人还活着,还在喘息。

  他冲过来,抱起这女人,突然失声而呼道:“沈三娘!”

  沈三娘笑了,笑得说不出的悲哀凄凉。


她本来实在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看见叶开,但是看见了他,心里又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她呻吟着,忽然曼声而吟:

  “天皇皇,地皇皇。人如玉,玉生香,万马堂中沈三娘……”

  她笑得更凄凉了,轻轻地问道:“你还记不记得这歌?”

  叶开当然记得。

  这本是那天晚上,他在那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中,看到沈三娘时,随口唱出来的。

  他想不到沈三娘直到现在还记得。

  沈三娘凄然道:“你一定想不到我还记得吧,那天晚上你……”

  叶开笑了,笑得也很凄凉,道:“我只记得那天晚上陪我喝酒的不是你。”

  沈三娘嫣然道:“我也记得,那天晚上你根本没有到那里去过。”

  挣扎着说完了这句话,鲜血立刻又从她嘴角涌出。

  叶开轻轻地用指尖替她擦了擦,心里又悲伤,又愤怒,忍不住问道:“这也是马空群下的毒手?”

  沈三娘道:“不是他!”

  叶开道:“不是他是谁?”

  沈三娘喘息着,道:“是个年轻人,我连看都没有看见他。”

  叶开道:“但你却知道他是个年轻人。”

  沈三娘道:“因为我听见了他的声音,他刚才还在逼我,问我知不知道马空群的财产藏在哪里,听见了你们的声音他才走的。”

  叶开道:“马空群呢?”

  沈三娘道:“他也走了,就像是忽然看见了鬼一样,逃下山去……”

  叶开皱眉道:“他为什么要逃?他看见了什么?”

  沈三娘咬着牙,道:“他一定以为你们追上来了,他……”

  叶开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失声道:“他一定看见了你背上的刀。”

  三寸七分长的刀。

  飞刀!

  叶开撕下了一片衣襟,用他身上带的金创药,塞住了沈三娘的伤口。然后他就拔出了这柄刀。

  薄而利的刀锋,在太阳下闪亮,光芒刺进了傅红雪的眼睛。

  他的脸色立刻变了,就好像真的被刺了一刀。

  叶开忽然回头,看着他,道:“你当然见过这种刀的。”

  傅红雪脸色的苍白度又接近透明了,过了很久,才慢慢地点点头。

  他不能不承认。

  第一次看见这种刀,是在李马虎的杂货店;第二次看见这种刀,是在那已被血洗过的长街上;第三次看见这种刀,是在那令他心都粉碎了的暗室中,在他那身世凄凉的情人尸身旁。

  每一次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只要一闭起眼睛,就仿佛能看见李马虎那张惊怖欲绝的脸,看见孩子身上飞溅出的血花……可是他以前想的难道错了?

  叶开凝视着他,缓缓道:“你现在总该明白,这种刀并不是只有我能用的。”

  傅红雪沉默。

  叶开叹道:“其实我若真要暗算别人时,就绝不会使用这种刀,也绝不会让它被别人看到。”

  傅红雪忽然道:“因为这是种很特别的刀?”

  叶开道:“是的。”

  傅红雪道:“别人既然连看都看不见这种刀,又怎么能打造?”

  叶开叹了口气,道,“这一点我也想不通,能打造出这种刀的确不是件容易事。”

  他苦笑着,又道:“我只知道无论谁要陷害别人时,都得费些苦心的。”

  傅红雪道:“你认为这是别人在故意陷害你?”

  叶开苦笑道:“你难道还看不出?”

  傅红雪垂下头,凝视着自己手里的刀——

  他若不愿回答一个问题时,就会低头看着自己的刀。

  叶开道:“这个人让你认为我是挑起你和‘神刀’郭威那场血战的祸首,又让你认为我是谋害翠浓的主凶,那时丁灵琳恰巧被她二哥带走,连一个能替我证明的人都没有。”

  他又叹了口气,接着道:“他这么做,显然只为了要在你我之间造成一段不可化解的仇恨,要我们拼个你死我活。”

  傅红雪握刀的手上,又有青筋凸出,却还沉默着。

  叶开道:“看来他的确是费了一番苦心的,因为他这计划实在很周密,令我根本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若不是他这次终于露了马脚,我无论怎么解释,你都绝不会相信的。”

  傅红雪也不能不承认,他的确连一个字都没有解释过。

  叶开道:“这次他显然没有想到我们居然还没有打得头破血流,居然还在一起。”

  他苦笑着又道:“三娘若已死了,你若不是跟我一起来的,想必又会认为害死三娘的凶手是我——现在马空群就一定会这么样想的。”

  丁灵琳一直嘟着嘴,在旁边生气,谁也不知道她是为什么生气的。

  但现在她却忍不住问道:“你想不想得出有谁会这么恨你?要这样子害你?”

  叶开叹道:“我想不出,所以我一定要问清楚。”

  他垂下头,才发现沈三娘竟又挣扎着抬起头来,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在看着丁灵琳。

  丁灵琳也在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叶开道:“这位沈三娘,你还没有见过……”

  丁灵琳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我知道她是谁,只不过不知道她怎么会跟你这么熟的,你对她好像比对我还要好得多。”

  叶开忽然明白她是为什么在生气了。

  她又在吃醋。

  这女孩子好像随时随地都会吃醋,一吃起醋来,就什么都不管了,什么话她都说得出口。

  可是沈三娘为什么会用这种眼光看着她呢?

  叶开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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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4:18 | 显示全部楼层
 丁灵琳冷笑道:“喂,我跟你说话,你为什么不理我?”

  叶开根本就不准备理她,她吃起醋来的时候,就根本不可理喻。

  丁灵琳的火气当然更大了,冷笑道:“我看你们之间好像有很多值得回忆的事,是不是要我躲开点,好让你们慢慢地说?”

  叶开道:“是的。”

  丁灵琳瞪着他,眼圈忽然红了,撇了撇嘴,跺了跺脚,竟真的扭头就走。

  叶开也根本就不准备拉她。

  沈三娘忽然叹了口气道:“看来这小姑娘爱你已爱得要命,你不该故意气她的。”

  叶开笑了笑,说道:“可是我的确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沈三娘道:“你是不是想问我,刚才暗算我的那个人,说话是什么口音?”

  叶开笑道:“跟你说话的确是件愉快的事,你好像永远都能猜得出别人心里在想什么。”

  沈三娘也笑了,笑得却更酸楚。

  她惟一不能了解的人,就是马空群,但却已将这一生交给了他。

  她了解别人又有什么用?

  过了很久,她才提起精神来,说道:“那个人说的是北方话,听声音绝不会超过三十岁,说起话来很温柔,就算他说要杀你的时候,也是用温柔的声音说出来的,甚至还好像带着微笑。”

  叶开叹道:“世上本就有很多笑里藏刀的人,这并不能算得特别。”

  沈三娘道:“他说话只有一点特别的地方。”

  叶开立刻追问,道:“哪一点?”

  沈三娘道:“每次他说到‘人’这个字的时候,舌头总好像卷不过来,总带着点‘能’字的声音,就好像刚才那位丁姑娘一样。”

  现在叶开终于明白,她刚才为什么会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丁灵琳了。

  他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但脸色却已变得很苍白,苍白得甚至比傅红雪还要可怕。

  沈三娘看着他的脸色,忍不住问道:“你已知道他是谁了?”

  叶开似在发怔,过了很久,才慢慢地摇了摇头。

  沈三娘道:“你在想什么?”

  这次叶开竟连她在说什么都没有听到,因为他耳朵里好像有个声音在大吼。

  “人都来齐了么?”

  “人……”

  他的人就仿佛突然被雷电击中,突然跳了起来,苍白的脸上,忽然发出一种很奇怪的红光。

  连傅红雪都已忍不住抬起头,吃惊地看着他。

  丁灵琳当然更吃惊。她虽然远远地站在那边,但眼睛却始终是盯在叶开身上的。

  她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叶开像这样子,甚至连想都没有想到过。

  无论谁都不能不承认,叶开以往是最沉得住气的,你就算一刀把他的鼻子割下来,他脸上也绝不会有这么奇怪的表情。

  他脸上虽然在发着光,但眼睛里却又仿佛带着种奇特的痛苦和恐惧。

  没有人能形容他这种表情,没有人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看到他这种表情,丁灵琳连心都碎了。

  她刚才还在心里发过誓,永远再也不理这个人,但现在却早已忘得干干净净。

  她奔过来,拉起叶开的手。叶开的手也是冰凉的。

  她更急,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你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子的?”

  叶开道:“我……我在生气。”

  丁灵琳道:“生谁的气?”

  叶开道:“你。”

  丁灵琳垂下头,却偷偷地笑了。

  叶开忍不住问:“我在生你的气,你反而笑?”

  女人的心事,的确是费人猜疑。

  丁灵琳垂着颈,道:“就因为你生我的气,所以我才开心。”

  叶开更不懂:“为什么开心?”

  了灵琳道:“因为……因为你若不喜欢我,又怎么会为我气成这样子?”

  叶开也笑了。

  但笑得却还是没有平时那么开朗,笑容中竟仿佛带着很深的忧虑。

  丁灵琳却看不见,因为她整个人都已依偎在他怀里,无论有多少人在旁边看着,她不在乎,她从不想掩饰自己对叶开的感情。

  傅红雪看着他们,忽然转过身,走下山去。

  泉水从山上流下来,阻住了他的路,可是他却没有看见。

  他笔直地走过去,走在水里,冰冷的水淹没了他的腿。可是他没有感觉。

  叶开在后面呼唤:“等一等,我们一起走,一起去找马空群。”

  他也没有听见。他走得很慢,却绝不回头。

  叶开目送着他瘦削孤独的背影,忍不住叹息,道:“他真的变了,不但变得更孤独,而且很消沉,再这样下去,我只担心……”

  他没有说下去,他不忍说下去。

  沈三娘却忽然问:“他怎么会变的?”

  叶开黯然道:“他亲眼看着一个他惟一真心相爱的女孩子,死在他面前,却救不了她。”

  沈三娘道:“翠浓?”

  叶开道:“不错,翠浓。”

  沈三娘眼睛里忽然又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过了很久,才轻轻叹息,道:“我实在想不到他竟会真的爱上了翠浓?”

  叶开道:“你是不是认为翠浓不值得他爱?”

沈三娘没有回答,她没法子回答。

  叶开笑了笑,笑得很悲伤,缓缓道:“只可惜这世上却偏偏有很多人要爱上他本不该爱的人,这本就是人类最大的悲哀和痛苦。”

  沈三娘终于也忍不住黯然叹息,喃喃道:“这是为了什么?又有谁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人类的情感,本就是最难捉摸的,本就没有人能控制得住。

  也正因如此,所以人类才有悲哀,才有痛苦。

  叶开看着沈三娘,眼睛里也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缓缓道:“无论谁受了傅红雪那样的打击,都难免会跟他一样,一天天消沉下去的,只不过,这世上也许还有一个人能救得了他。”

  沈三娘道:“谁?”

  叶开道:“你。”

  沈三娘沉默着,终于慢慢地点了点头,道:“所以我不能死,我的确还有很多事要做……”

  有很多人都不能死,却偏偏还是死了。

  生、老、病、死,本就全都不是人类自己所能主宰的。这也正是人类永恒的悲哀和痛苦。

  马空群关起房门,上好闩,然后他就倒了下去,倒在床上,木板床又冰又硬,就像是棺材一样。

  屋子里也阴暗潮湿如坟墓。只不过他总算还活着,无论如何,活着总比死了的好。

  老人为什么总是要比年轻人怕死?其实他的生命明明已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却反而偏偏越是要留恋。

  他年轻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死是件可怕的事。

  床单上有种发了霉的味道,仿佛还带着马粪的臭气,他忽然觉得要呕吐。

  其实他本就是在这种地方长大的,他出生的那间屋子,几乎比这里还要臭。

  等到他开始闯荡江湖时,为了逃避仇家的追踪,他甚至真的在马粪堆里躲藏过两天一夜。

  有一次同白家兄弟在长白山中遇伏,被三帮采参客围剿,逃窜入荒山时,他们甚至喝过自己的尿。

  这种艰苦的日子,现在他虽然已不习惯,却还是可以忍受。

  他要呕吐,并不是因为这臭气,而是因为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耻。

  一个男人看着自己的女人在面前倒下去时,无论如何都不该逃的。

  可是他当时实在太恐惧,因为他以前也看过那种同样的刀。

  刀锋薄而锋利,才三寸七分长,但却已无疑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一种刀。

  “这就是小李飞刀。”

  白天羽手里拿着这么样一柄刀,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的光。“你们来看看,这就是小李飞刀!是小李探花亲手送给我的。”

  那时正是马空群第一次看见这种刀。

  刀锋上还有个“忍”字。

  “这忍字,也是小李探花亲手用另一柄刀划上去的,他说他能活到现在,就因为他一直都很了解这个‘忍’字的意思,所以他要将这个字转送给我。”

  当时他的确很接受小李探花的好意,白天羽并不是个不知道好歹的人。

  “他还答应我,等我第二个儿子生出来的时候,可以送到他那里去,他还说,这世上假如还有人能学会他的飞刀,就一定是我的儿子。”

  只可惜他的愿望还没有实现,就在临死,因为他已忘记了小李探花送给他的那个“忍”字。

  马空群却没有忘记。这件事他一直都记在心里。

  天色已渐渐暗了。

  马空群凝视已由灰白变为漆黑的窗户,只希望自己能睡一觉。

  他相信这是个最安全的地方。从山上下来后,他并没有在那边的农村停着,就一直逃来这里。

  他在这里停下来,只为连他自己都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阴暗破旧的客栈。

  这里非但没有别的客人,连伙计都没有,只有一个半聋半瞎的老头子,在这里死守着,因为他已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马空群忽然觉得有种兔死狐悲的伤感,看见了这老人,他不禁想到自己。

  “我呢?我难道也已跟他一样,也已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他握紧双拳,自己对自己冷笑。

  这时破旧的窗户外,忽然传来一阵油葱煮面的香气,就仿佛比刚从火上拿下的小牛腰肉还香。

  他全身都仿佛软了,连手指都仿佛在发抖。饥饿,原来竟是件如此无法忍受的事。

  在路上经过一家面摊子时,他本来想去吃碗面的,但他刚走过去,就想起自己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

  万马堂的主人,无论走到哪里,本都不需要带一文钱的。

  就像大多数豪富一样,多年来他都已没有带钱的习惯,所以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吃进一粒米。

  他软软地站起来,才发觉自己的虚弱,饥饿竟已使得他几乎不能再支持下去。

  推开门,走过阴暗小院,他总算找到了厨房。那半聋半瞎的老头,正将一大碗粗汤面摆到桌上。

  在昏暗的烛光下看来,面汤的颜色就像是泥水,上面还飘着根发了黄的葱叶。

  可是在他看来,已是一顿很丰富的晚餐——在马空群眼中看来竟也一样。

  他挺起胸走过去,大声道:“这碗面给我,你再煮一碗。”

  直到现在,他说话的时候,还带着种命令的口气,只可惜现在已没有人将他的话当作命令了。

  老头子看着他,很快地摇了摇头。

  马空群皱眉道:“你听不见?”

  老头子却露出一嘴残缺发黄的牙齿笑了,道:“我又不是聋子,怎么会听不见,只不过这碗面是我要吃的,等我吃完了,倒可以再替你煮一碗,但是也得先拿钱给我去买面。”

  马空群沉下了脸,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像你这样对客人,怎么能做生意?”

  老头子又笑了,道:“我本来就不是在做生意。”

  马空群道:“那你这店开着是干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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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4:19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头子叹了口气,道:“什么也不干,只不过在这里等死,若不是快死的人,怎么会到这地方来?”

  他连看都不再看马空群一眼,忽然弯下腰,竟吐了几口口水在面碗里,喃喃道:“我知道你也是个没钱付账的人,那破屋子让你白住两天也没关系,但这碗面却是我的,你要吃,除非你敢吃我的口水。”

  马空群怔住。他怔在那里,紧握着双拳,几乎忍不住想一拳将这老头子胃里的苦水打出来。

  可是他忍住了。他现在竟连怒气都发作不出,只觉得满嘴又酸又苦,也不知是该大笑几声,还是该大哭一场。纵横一世的马空群,难道竟会在这又脏又臭的厨房里,为了一碗泥水般的粗汤面,杀死一个半聋半瞎的老头子?他实在觉得很好笑。

  他忍不住笑了,但这种笑却实在比哭还悲哀。

  一阵风吹过,几片枯叶在地上打着滚。

  “我现在岂非也正如这落叶一样,也正在烂泥中打滚?”

  马空群垂着头,走过院子,上弦月冷清清的光芒,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他推开门的时候,月光也跟着照了进去,照在一个人的身上。

  一个人幽灵般站在黑暗里,门推开时,冷清清的月光就恰好照着她身上穿的衣裳——一件红色的短褡衫,配着条黑缎子上绣着火红桃花的百褶湘裙。

  马空群的呼吸突然停顿。他认得这套衣裳,沈三娘第一次来见他时,穿的就是这套衣裳。

  就在那天晚上,他从她身上脱下了这套衣裳,占有了她。不管在哪里,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他永远都忘不了那天晚上她带着泪,软语央求他的脸,也忘不了这套衣裳,虽然这套衣裳她已有多年没穿过了。

  现在她怎么会又穿上这套衣裳?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莫非她还没有死?

  马空群忍不住轻轻呼唤:“三娘,是你?”

  没有回答,没有声音。

  只有风声从门外吹进来,吹得她整个人飘飘荡荡的,就仿佛要乘风而去。

  这个人竟好像既没有血,也没有肉,只不过有副空荡荡的躯壳而已。也许连躯壳都没有,只不过是她的鬼魂,她无论是死是活,都要来问问这个负心人,问他为什么要抛下她,只顾自己逃命?

  马空群的脸色已发青,黯然道:“三娘,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无论你是人是鬼,从今以后,我都不会再抛下你了。”

  他开始说话的时候,人已慢慢地走过去,说到这里,突然出手,一把扣住她的臂。

  站在这里的,既不是她的人,也不是她的鬼魂,只不过是个穿着她衣裳的稻草人而已。

  马空群的脸色已变了,正想翻身,一柄剑已抵在他背脊上,冰冷的剑锋,已刺透了他的衣裳。

  一个人从门后走出来,悠然长吟:“天皇皇,地皇皇。关东万马堂。马如龙,人如钢!”

  马空群沉声道:“你是什么人?”

  这人道:“我是个人,跟你一样,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既不是鬼,也不是钢,所以我若是你,我现是一定会老老实实地站着,连一动都不动。”

  他的声音尖锐而奇特,显然不是他本来的声音。

  他冷冷地接着道:“你当然也不愿看见这柄剑从你胸膛里刺出去的。”

  他的手用了用力,冰冷的剑锋,就似已将刺入了肉里。

  马空群却反而松了口气,因为这是柄剑,不是刀,因为这个人也不是傅红雪。

  傅红雪来的时候纵然会在他背后出现,也绝不会改变声音的。

  这人又道:“你最好也不要胡思乱想,因为你永远也想不出我是谁的。”

  马空群道:“你怎知我是谁?”

  这人笑道:“我早就认得你,只不过从来也没有想到,马如龙、人如钢的关东万马堂,居然也有自己知道自己对不起人的时候,沈三娘若是没有死,听到你的话一定开心得很。”

  马空群道:“你……你也知道沈三娘?”

  这人道:“我什么事都知道,所以无论什么事你最好都不要瞒我。”

  马空群道:“这套衣裳是你从她包袱里拿来的?”

  这人冷笑,冷笑有时也有默认的意思。

  马空群心里一阵刺痛,他没有想到沈三娘还会偷偷地保藏着这套衣裳。

  那天晚上的欢乐与痛苦,她是不是也同样偷偷地保藏在心里?

  马空群咬着牙,突然冷笑,道:“装神弄鬼,倒也可算是好主意,但你却不该用这套衣裳的。因为你这么做已等于告诉了我,杀沈三娘的人就是你。”

  他声音中也充满了仇恨,接着道:“你不但杀了她的人,还偷走了她的包袱……”

  这人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你难道没有杀过人?我的手段虽狠毒,至少还比你好些,我至少还没有杀过跟我同生共死的兄弟,也没有用我兄弟的财产到关东去开马场。”

  马空群的脸色又变了,江湖知道这秘密的人,至今还没有几个。

  甚至连傅红雪自己也许都不知道,他开创万马堂用的钱,本是白家的。

  这人怎么会知道?马空群突然觉得有种刀锋般的寒意从脚底升起,嘎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人悠然道:“我说过,我是个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人,你现在总该已明白我不是唬你的。”

  马空群道:“你既然都知道,还想要什么?”

  这人道:“也不想要什么,只不过要你将你从别人手上夺过去的财产交出来而已。”

  马空群道:“你要,你就去拿吧,只可惜昔日那马肥草长的万马堂,如今只怕已变成了一片荒地。”

  这人冷笑道:“你也该知道我要的不是那片荒地,是你偷偷藏起来的珠宝。”

  马空群道:“珠宝?什么珠宝?”

  这人道:“昔年‘神刀堂’独霸武林,纵横天下,声势犹在上官金虹的‘金钱帮’之上,上官金虹死了后,还遗下一笔数字吓人的财富,何况神刀堂!”

  马空群道:“只可惜我并不是神刀堂的人。”

  这人冷冷道:“你当然不是,你只不过是谋害神刀堂主人的凶手而已,你叫别人做你的帮凶,杀了白天羽,却一个人独吞了他的财产,只可怜那些死在梅花庵外的人,真是死得冤枉呀……冤枉!”

  马空群连手足都已冰冷,他忽然发现这个人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这人又厉声说道:“那些人的孤寡遗孀,有的已衣食不继,现在我正是替他们来跟你结清这笔账!”

  马空群忽然冷笑道:“但你又怎么知道死在梅花庵外的是些什么人?”

  这人没有开口,手里的剑竟似忽然抖了抖。

  马空群一字字道:“除了我之外,这世上本来只有一个人知道那些人是谁的,只有一个人……我从来未想到他会将这秘密告诉第二个人的。”

  他的声音冰冷恶毒,慢慢地接着道:“但你却已是知道这秘密的第二个人了,你究竟是谁?”

  这人只是冷笑。

  马空群继续追问:“你究竟是谁?”


这人冷笑着答道:“现在你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是谁了!”

  马空群冷冷道:“那么你只怕也永远不会知道那批宝藏在哪里。”

  这人似又怔住。

  马空群又道:“何况,你纵然不说,我也知道你是什么人了,你若真的杀了我,我死后不出三天,就会有人将你们家的秘密说出来,让天下武林中的人全都知道……白家的后代当然也一定会知道。”

  这人手里的剑似乎又抖了抖,冷笑着道:“你若死了,还有谁能说出这秘密?”

  他毕竟还年轻,无论多阴沉狡猾,也比不上马空群这种老狐狸的。

  这句话不但也有示弱之意,而且已无异承认他就是马空群所想到的那个人了。

  马空群眼睛里已发出了光,冷冷道:“我活着的时候,的确没有人能说出这秘密。”

  这人忍不住问道:“你死了反而有?”

  马空群道:“不错。”

  这人道:“你……你是不是留了一封信在一个人手里?你若死了,他就会将这封信公开?”

  马空群淡淡道:“看来你倒也是个聪明人,居然也能想到这种法子。”

  这人道:“我能想得到,但我却不信。”

  马空群道:“哦?”

  这人道:“因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一个你信任的人,你能将那种秘密的信交给他?”

  马空群忽然笑了笑,道:“你是不是要我告诉你,那个人是谁,等你杀了我之后,就去杀他?”

  这人不说话了。

  马空群淡淡笑道:“你用的这法子本来的确不错,只可惜这种法子我三十年前就已用过了。”

  这人沉默着,过了很久,也笑了笑,道:“你难道认为我会就这样放了你?”

  马空群道:“你当然不会,但我们却不妨来做个交易。”

  这人道:“什么交易?”

  马空群道:“你陪我去杀了傅红雪,我带你去找那宝藏,你替我保守秘密,我也绝不提起你一个字,我藏起的那批珠宝,也足够你我两个人用的,你说这交易公道不公道?”

  这人沉默着,显然已有些动心。

  马空群道:“何况,你也该知道,你的上一代,本是天下惟一能和我共同保守那秘密的人,因为我信任他,他也信任我,所以我们才能做出那种惊天动地的大事,现在我们的机会岂非比当年更好?”

  这人迟疑着,缓缓道:“我可以答应你,只不过要先取宝藏,再杀傅红雪。”

  马空群道:“行。”

  这人道:“还有,在我们去取宝藏的时候,我还得点住你双臂的穴道。”

  马空群道:“你难道还怕我对你出手?”

  这人道:“我只问你答不答应?”

  马空群笑了笑,道:“也许,我既然能信任你的上一代,就也能同样信任你。”

  这人终于松了口气,道:“我只点你左右双肩的‘肩井’穴,让你不能出手而已。”

  他踏前一步,用本在捏着剑的的左手食中两指,点向马空群的右肩。这时候他当然不能不先将右手的剑垂下去一点,否则他的手指就点不到马空群的肩头。

  只不过这也是一刹那间的事,他右手的剑一垂,左手已点了过去,他自信出手绝不比任何人慢。

  但他却还是不够快。

  也就在这刹那间,马空群突然一侧身,一个肘拳打在他右肋下,接着反手挥拳,痛击他的面额。

  这人听见自己肋骨折断的声音,人已被打得飞了出去。

  他只觉眼前突然一片漆黑,黑暗中还有无数金星在跳动。可是他知道自己绝不能晕过去,十五年朝夕不断的苦练,他不但学会了打人,也学会了挨打。他身子落在地上时,突然用力一咬嘴唇,剧痛使得他总算还能保持清醒。然后他的人已在地上滚了出去。

  马空群追出来时,只见他的手一扬,接着,就是刀光一闪!刀光如闪电,是飞刀!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小李飞刀的威名,至今仍足以令江湖中人魂飞魄散。这虽然不是小李的飞刀,却也已震散了马空群的魂魄;他竟不敢伸手去接,闪避的动作也因恐惧而变得慢了些。

  刀光一闪而没,已钉在他肩上。

  这也是飞刀。可是天上地下,古往今来,绝没有任何人的飞刀能比得上小李飞刀!

  就正如天上的星光虽亮,却绝没有任何一颗星的光芒能比得上明月。

  这柄刀若是小李飞刀,马空群的动作纵然再快十倍,也是一样闪避不开,因为小李飞刀已不仅是一柄飞刀,而是一种神圣的象征,一种神奇的力量。没有人能避开小李飞刀,只因每个人自己本身先已决定这一刀是避不开的。

  这种想法也正如每个人都知道,天降的灾祸是谁都无法避免的一样。

  刀光一闪,他的人已滚出院子,翻身跃起。

  马空群只看见一条穿着黑衣的人影一闪,就没入了黑暗里。

  他咬了咬牙,拔出肩上的刀,追了出去。

  他相信这个人一定逃不远的,无论谁挨了他两拳之后,都一定逃不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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