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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花奴

边城浪子(古龙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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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4:2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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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4:21 | 显示全部楼层
以他的武功,他本可毫不费力地去盗几家大户,他甚至有把握可以独力劫下一队镖车。

  这种事他以前并不是没有做过,但现在却绝不能再做。

  那并不是因为他已厌恶这种生活,只不过现在他绝不能留下一点线索,让傅红雪找到。

  他抬起头,望着枯枝上已将落尽的秋风,现在他已只剩下一个地方去,

  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这条路他本不想走的,但现在他已别无选择的余地了!

  柜台后的床底下,还有小半袋白面和一口已生了锈的铁箱子。

  箱子里有条绣花的手帕,里面包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银票,票面却只有十两,有柄钢质很好的匕首,还有个制作精巧的火折子。

  除了这三样东西外,就是些零星的小东西,显然都是在这里留宿的旅客遗落下来的,那老人居然还好好地保存着,等着别人回来拿。

  他一向是个很诚实的人,虽然他也明知道这些东西的物主是绝不会再回来的了。

  那包着银票的绣花手帕,是一个年轻的妇人留下来的。

  有天晚上,她悄悄地坐了一辆破车来,和一个已经在这里等了他三天的年轻人会面,半夜时又悄悄地溜走了。

  年轻人醒来时,并没有看见她留下的东西,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痴痴地流了半天泪,就挺起胸膛,大步走了出去。

  那少妇是不是已被迫嫁给了个有钱的人家,却偷偷溜到这里来和昔日的旧情人见最后一面的?那年轻人以后是不是会振作起来,忘记这段辛酸的往事?

  老头子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希望这年轻人不要像他一样,从此消沉下去。

  匕首和火折子是个穿着夜行人劲装的大汉留下来的,他半夜来投宿时,身上已带着伤。

  凌晨时,他屋子里就忽然响起一阵喊骂叱喝声,刀剑拍击声,从屋子里直打到院子里。

  老头子却只管蒙头大睡,等外面没有了人声时,才披着衣裳起来。

  外面的院子里有几摊血,屋子里枕头底下还留着这柄匕首和火折子,那受了伤的黑衣夜行人却已不见了。

  这些人一去之后当然是永远不会回头的,老人留下他们的东西,也只不过是为自己平淡枯燥的生活,留一点回忆而已。

  傅红雪留下了银票和火折子。

  用那小半袋面,煮了一大锅像糨糊一样的面糊,拌着一点油渣子吃了。

  然后他就在马空群待过的那间房里,用冷水洗了个脸,准备睡一觉。

  屋子里阴暗而潮湿,还带着霉味,木板床又冷又硬,但是对傅红雪说来,这已足够舒服。

  人生中本就没什么事是“绝对”的,只看你怎么去想而已。

  他静静地躺在黑暗里,他想睡,却已是睡不着。

  他想的太多。

  马空群严肃阴沉的脸,黑衣人流着血的脸,叶开永远都带着微笑的脸……

  一张张脸仿佛在黑暗中飘动着,最后却忽然变成了一个人,美丽的脸,美丽的眼睛,正在用一种悲苦中带着欣慰的表情看着他。

  ——无论她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无论她是不是马空群的女儿,她总是为我而死的。

  ——若不是因为心里真的有真挚而强烈的感情,又有谁肯为别人牺牲?傅红雪心里刺痛着,他知道在自己这一生中,绝不会再找到一个能相爱如此深的人了。

  他的命运中,已注定了要孤独寂寞一生。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一个人的声音,比缎子还温柔的声音。

  “你几时来的?”

  一个人突然地推开门,走了进来,就像是黑夜中的幽灵。

  傅红雪虽然看不见这个人,却听得出她的声音。

  他永远也忘不了这声音……

  那寂寞的边城,阴暗的窄巷,那黑暗却是温暖的斗室。

  她在那里等着他,第一天晚上,他记得她第一句说的仿佛也是这句话,

  “你几时来的?”

  “我要让你变成个真正的男人……”

  他记着,她的手导引着他,让他变了个真正的男人。

  “……因为很多事都只有真正的男人才能做……”

  他忘不了她那缎子般光滑柔软的躯体,也忘不了奇异销魂的一刻。

  翠浓!难道是翠浓?难道是他的翠浓?

  傅红雪突然跳起来,黑暗中的人影已轻轻地将他拥抱。

  她的躯体还是那么柔软温暖,她的呼吸中还是带着那种令人永难忘怀的甜香。

  她在他耳边轻语:“你是不是没有想到我会来?”

  傅红雪连咽喉都似已被塞住,甚至连呼吸都无法呼吸。

  “我知道你近来日子过得很苦,可是你千万不能灰心,你一定能找到马空群的,你若消沉下去,我们大家都会觉得很失望。”

  傅红雪的手在颤抖,慢慢地伸入怀里。

  突然间,火光一闪。

  黑暗的屋子里忽然有了光明——他竟打起了那火折子。

  他立刻看见了这个人,这个第一次让他享受到的女人。

  这个改变了他的一生,也令他永生难忘的女人,竟不是翠浓。

  是沈三娘!

火光闪动,傅红雪的脸更苍白,竟忍不住失声而呼:“是你!”

  沈三娘的脸也是苍白的,苍白得可怕,却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因为她想不到这里会忽然有了光亮?

  她身子半转,仿佛想用衣袖掩起脸,却又回过头来向傅红雪一笑,嫣然说道:“是我,你想不到是我吧?”

  傅红雪吃惊地看着她,过了很久,才点头。

  沈三娘道:“你以为是翠浓?”

  傅红雪没有回答他,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甚至连看都不敢再看她。

  沈三娘一双美丽的眼睛却盯在他脸上缓缓道:“我知道她已经死了,也知道这打击对你很大,我到这里来,只因为我希望你不要为她的死太悲伤。”

  她咬着嘴唇,迟疑着,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了两句话:“因为你本该爱的是我,不是她!”

  傅红雪笔直地站着,苍白的脸仿佛又已透明僵硬。

  沈三娘叹息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一直都以为她就是我,一直都不知道世上还有我这么样一个人,所以你……”

  傅红雪打断了她的话,道:“你错了!”

  沈三娘道:“我错了?”

  傅红雪抬起头,看着她,眼睛里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缓缓道:“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却早已知道她并不是你。”

  沈三娘怔住。

  这次吃惊的是她,甚至比傅红雪刚才看见她时还吃惊。

  过了很久,她才能发得出声音:“你知道么?你怎会知道的?难道她自己告诉了你?”

  傅红雪道:“她并没有告诉我,我也没有问,但是我却能感觉到……”

  他并没有再解释下去,因为这已不必解释。

  相爱的男女们在“相爱”时,有些甜蜜而微妙的感觉,本就不是第三者能领会的。

  沈三娘是很成熟,很懂事的女人,这种道理她当然能明了。

  她忽然心里起了种很微妙的感觉,也不知为了什么,这种感觉竟仿佛令她很不舒服,过了很久,才勉强点了点头,轻轻道:“原来你并没有爱错人。”

  傅红雪道:“我没有。”

  他的态度忽然变得很坚定,很沉静,慢慢地接着道:“我爱她,只因为她就是她,我爱的就是她这么样一个人,绝没有任何别的原因。”

  沈三娘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我明白。”

  现在她的确已明白,他纵然已知道她才是他第一个女人,可是他爱的还是翠浓。

  爱情本就是没有条件,永无后悔的。

  她忽然又想起了马空群,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爱他?是不是爱错了人。

  傅红雪忽然道:“叶开呢?”

  沈三娘道:“他……他没有来。”

  傅红雪道:“你来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他的意思呢?”

  沈三娘道:“我来告诉你,只因为我觉得你有权知道这件事。”

  傅红雪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但我却希望能将这件事永远忘记。”

  沈三娘勉强笑了笑道:“我,现在已经忘了。”

  傅红雪道:“那很好,很好……”

  他们互相凝视着,就好像是很普通的朋友一样。

  当他们想到在那黑暗的小屋中所发生的那件事,就好像在想别人的事一样。

  因为那时他们的肉体虽已结合,却完全没有感情——这种结合本就永远不会在人们心里留下任何痕迹的。

  就在这时,傅红雪手里的火折子忽然熄灭。

  小室中又变成一片黑暗。

  虽然是同样的黑暗,虽然是同样的两个人,但他们的心情已完全不同。

  在那时,傅红雪只要一想起她发烫的胴体和嘴唇,全身就立刻像是在燃烧。

  现在,她虽然就站在他面前,但他却已连碰一碰她的欲望都没有。他们都不再说话,因为他们都已无话可说。

  然后沈三娘就听见傅红雪那奇特的脚步声,慢慢地走了出去。

  “我并没有爱错人——我爱的就是她,绝没有任何别的原因。”

  叶开静静地听沈三娘说完了,心里却还在咀嚼着这几句话。

  他自己心里仿佛也有很多感触,却又不知是甜,是酸,是苦?

  丁灵琳看着他,忽然笑道:“他说的这几句话,我早就说过了。”

  叶开道:“哦?”

  丁灵琳轻轻道:“我说过我爱的就是你,不管你是个怎么样的人,我都一样爱你。”

  叶开眼里却仿佛又出现了一抹令人无法了解的痛苦和忧虑,抬起头,凝视着东方已渐渐发白的穹苍,忽然问道:“你不会后悔?”

  丁灵琳道:“绝不会。”

  叶开笑了笑,笑得却似有些勉强,道:“假如以后我做出对不起你的事,你也不会后悔?”

  丁灵琳的表情也变得很坚决,就像是傅红雪刚才的表情一样。


她微笑着道:“我为什么要后悔?我爱你本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既没有别的原因,也没人逼我。”

  她笑得就像是那随着曙色来临的光明一样,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希望。

  沈三娘看着她,想到了傅红雪,忽然觉得他们才是真正幸福的人。

  因为他们敢去爱,而且能爱得真诚。

  她忍不住轻轻叹息,道:“也许我这次根本就不该再见他的。”

  叶开道:“可是你见了也不错。”

  沈三娘道:“哦?”

  叶开道:“因为你们这次相见,让我们都明白了一件事。”

  沈三娘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叶开道:“他爱翠浓,并没有错,因为他是真心爱她的。”

  他微笑着,接着道:“这件事让我们明白了,真心的爱,永远不会错的。”

  傅红雪面对着门,看着从街上走到这小饭铺的人,看着这小饭铺里的人

  走出去。他忽然觉得自己比任何人都憔悴疲倦。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这种从不知目的地在那里的流浪寻找,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这种生活令他总觉得很疲倦,一种接近于绝望的疲倦。

  包在绣花手帕里那张十两的银票,已被他花光了,他既不知道这是属于谁的,也不想知道。

  但他却很想知道那金如意的主人是谁,只可惜这金如意打造得虽精巧,上面却没有一点标志,他现在又必需用它去换银子,用换来的银子再去寻找它的主人。若是没有这柄金如意,现在他甚至已不知该怎么才能生活下去。但是他却决心要杀死它的主人,这实在是种讽刺,世上却偏偏会有这种事发生——这就是人生。

  有时人生就是个最大的讽刺。

  傅红雪忽然又想喝酒了,他正在勉强控制着自己,忽然看见一个很触目的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人衣着很华丽,神情间充满了自信,对他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已很满足,对自己的未来也很有把握。

  他也的确是个很漂亮,很神气的年轻人,和现在的傅红雪,仿佛是种很强烈的对比。也许正因为这原因,所以傅红雪忽然对这人有种说不出的厌恶;也许他真正厌恶的并不是这个年轻人,而是他自己。

  这年轻人发亮的眼睛四下一转,竟忽然向他走了过来,居然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面上虽然带着微笑,却显得很虚假,很傲慢。他忽然道:“在下南宫青。”

  傅红雪不准备理他,所以就只当没有看见这个人,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南宫青”这名字,对他就全无意义,纵然他知道南宫青就是南宫世家的大公子也一样。

  “南宫世家”虽然显赫,但对他已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这种态度显然令南宫青觉得有点意外,他凝视着傅红雪白雪似的脸,忽然将那柄金如意从怀里掏了出来,道:“这是不是阁下刚才叫伙计拿去兑换银子的?”

  傅红雪终于点了点头。

  南宫青忽然冷笑,道:“这就是件怪事了。”

  傅红雪忍不住道:“怪事?”

  南宫青冷冷道:“因为我知道这柄金如意的主人并不是阁下。”

  傅红雪霍然抬头瞪着他,道:“你知道?你怎会知道?”

  南宫青道:“这本是我送给一位朋友的,我到这里来,就是要问问你,它怎么会到了你的手里?”

  傅红雪的心跳忽然已加快,勉强控制着自己,道:“你说这柄金如意本是你的,你是不是能确定?”

  南宫青冷笑道:“当然能。这本是‘九霞号’银楼里的名匠老董亲手打造的,刚才这店里的伙计不巧竟偏偏把它拿到‘九霞号’去换银子,更不巧的是,我又正好在那里。”

  这实在是件很凑巧的事,但世上却偏偏时常都会有这种事发生,所以人生中才会有很多令人意料不到的悲剧和喜剧。

  傅红雪沉默着,突也冷笑,道:“这柄金如意本来就算是你的,你现在也不该来问我。”

  南宫青道:“为什么?”

  傅红雪道:“因为你已将它送给了别人。”

  南宫青道:“但他却绝不会送给你,更不会卖给你,所以我才奇怪。”

  傅红雪道:“你又怎知他不会送给我?”

  南宫青沉着脸,迟疑着,终于缓缓道:“因为这本是我替舍妹订亲的信物。”

  傅红雪道:“真的?”

  南宫青怒道:“这种事怎么会假?何况这事江湖中已有很多人知道。”

  傅红雪道:“你有几个妹妹?”

  南宫青道:“只有一个。”

  他已发觉这脸色苍白的年轻人,问的话越来越奇怪了。他回答这些话,也正是因为好奇,想看看傅红雪有什么用意。

  但傅红雪却忽然不再问了,他已不必再问。

  江湖中既然有很多人都已知道这件亲事,这条线索已足够让他查出那个神秘的黑衣人来。

  南宫青道:“你的话已问完了?”

  傅红雪看着他,看着他英俊傲慢的脸,奢侈华丽的衣服,看着他从袖口露出的一双纤秀而干净的手,手指上戴着的一枚巨大的汉玉扳指……这一切,忽然又使得傅红雪对他生出说不出的厌恶。

  南宫青也在看着他,冷冷道:“你是不是已无话可说?”

  傅红雪忽然道:“还有一句。”

  南宫青道:“你说。”

  傅红雪道:“我劝你最好赶快去替你妹妹改订一门亲事。”

  南宫青变色道:“为什么?”

  傅红雪冷冷道:“因为现在跟你妹妹订亲的这个人,已活不长了!”

  他慢慢地抬手,放在桌上,手里还是紧紧握着他的刀。

  苍白的手,漆黑的刀!

  南宫青的瞳孔突然收缩,失声道:“是你?”

  傅红雪道:“是我。”

  南宫青道:“我听说过你,这几个月来,我时常听人说起你。”

  傅红雪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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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4:22 | 显示全部楼层
南宫青道:“听说你就像瘟疫一样,无论你走到什么地方,那地方就有灾祸。”

  傅红雪道:“还有呢?”

  南宫青道:“听说你不但毁了万马堂,还毁了不少很有声名地位的武林高手,你的武功想必不错。”

  傅红雪道:“你不服?”

  南宫青突然笑了,冷笑着道;“你要我服你?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傅红雪冷冷地看着他,等他笑完了,才慢慢地说出了四个字:“拔你的剑!”

  三尺七寸长的剑,用金钩挂在他腰边的丝绦上,制作得极考究的鲨鱼皮剑鞘,镶着七颗发亮的宝石。南宫青的手已握上剑鞘,他的手也已变成了苍白色的。

  他冷笑着道:“听说你这柄刀是别人只有在临死前才能看得到的,我这柄剑却并不一样,不妨先给你看看。”

  突然间,他的人已平空掠起,剑也出鞘。闪出的剑光,带着种清越的龙吟声,从半空中飞下来。

  只听“叮”的一响,傅红雪面前的一只面碗已被剑光削成两半,接着又是“咔嚓”一声,一张很结实的木桌也被削成了两半。

  傅红雪看着这张桌子慢慢地分开,从两边倒下去,连动都没有动。

  旁边却已有人在大声喝彩!

  南宫青轻抚着手上的剑锋,眼角扫着傅红雪,傲笑道:“怎么样?”

  傅红雪淡淡道:“这种劈柴的剑法,我以前倒也听人说起过。”

  南宫青脸色又变了,厉声道:“只不过我这柄剑不但能劈柴,还能杀人。”

  他的手一抖,一柄百炼精钢的长剑,竟被他抖出了数十点剑光。

  突然间,漫天剑光又化作了一道飞虹,急削傅红雪握刀的手臂。

  傅红雪没有拔刀。他甚至还是连动都没有动,只是眨也不眨地盯着这闪电般的剑光。直到剑锋已几乎划破他的衣袖时,他的臂突然沉下,突然一翻手,漆黑的刀鞘就已打在南宫青握剑的手腕上。

  这一着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不过时间算得很准而已——算准了对方的招式已老时,才突然地出手。

  但一个人若不是有钢铁般的神经,又怎么能等到此时才出手,又怎么敢!

  南宫青只觉得手腕上一阵麻木,然后就突然发现手里的剑已脱手飞出,钉在对面的墙上。

  傅红雪还是坐在那里,非但刀未出鞘,连人都没有动。

  南宫青咬了咬牙,突然跺脚,人已掠起,从傅红雪头上掠过去,伸手抄住了钉在墙上的剑,右腿在墙上一蹬,人也已借着这一蹬之力,倒翻而出,凌空一个“细胸巧翻云”,剑光如匹练般击下,直刺傅红雪的咽喉。旁边又已有人在大声喝彩。

  这少年刚才虽然失了手,那一定只不过是因为他太轻敌,太大意。

  他的出手实在干净利落,不但身法潇洒好看,剑法的轻巧变化,更如神龙在天令人叹为观止。他们根本没有看见傅红雪出手。他们根本看不见。

  只听“咔嚓”一声,剑已刺在椅子上,椅上坐的傅红雪,却已不见了。

  他又在间不容发的一瞬间,才闪身避开这一剑。

  南宫青明明看到这一剑已刺中傅红雪,突然间,对方的人已不见。

  他竟连改变剑招的余地都没有。只有眼看自己这一剑刺在椅子上。

  然后他才觉得痛。一阵强烈的疼痛,就好像有两把巨大的铁锤重重地敲在他肋骨间。

  他的人还未落下。又已被打得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勉强提起一口气,才总算沿着壁慢慢滑下来,却已连站都站不稳了。

  傅红雪正在冷冷地看着他,道:“你服不服?”

  南宫青喘息着,突然大喝:“你去死吧!”

  喝声中,他又扑过来,只听剑风“咔哧”,声如破竹、他已正手刺出了四剑,反手刺出三剑。

  这连环七剑,虽没有刚才那一剑声势之壮,其实却更犀利毒辣,每一剑都是致命的杀手!

  傅红雪身子闪动,忽然间已避开了这七剑。

  他虽然是个跛子,但脚步移动间,却仿佛行云流水般清妙自然。

  没有看见过他平时走路的人,绝不会知道这少年竟是个跛子。

  可是他自己知道,就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个不如人的残废,所以才能比大多数不跛的人都快三倍。他下过的苦功也比别人多三倍——至少多三倍。

  南宫青七剑攻出,正想变招,突然发现一柄刀已在面前。

  刀尚未出鞘,刀鞘漆黑。

  南宫青看见这柄漆黑的刀时,刀鞘已重重地打在他胸膛上。

  他忽然什么也看不见了。等他眼前的金星消失时,才发现自己竟已坐在地上,胸膛间仿佛在被火焰灼烧,连呼吸都不能呼吸。

  傅红雪就站在他面前,冷冷地看着他,道:“现在你服不服?”

  南宫青没有说话,他说不出话。

  但这种家世显赫的名门子弟,却仿佛天生还有种绝不服人的傲气。

  他竟挣扎着,又站起来,挺起了胸,怒目瞪着傅红雪。

  鲜血已不停地从他嘴角流出来,他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大喝:“你去死吧!”

  傅红雪冷冷道:“我还没有死,你手里也有剑,你可以来杀我。”

  南宫青咬着牙,用力挥剑,可是他的手一抬,胸膛间立刻感觉到一阵撕裂般的痛苦。这一剑刺过去,哪里还有杀人的力量。

  傅红雪已根本不必闪避招架,剑刺到他面前就已垂了下去。

  刚才的喝彩,现在已变为同情的叹息。对一个骄傲的年轻人说来,这种同情简直比讥诮还难以忍受。

  南宫青的身子突然开始颤抖,突然大声道:“你既然恨我,为什么不索性杀了我?”

  傅红雪道:“我恨你?”

  南宫青道:“我跟你虽然无怨无仇,但我却知道你恨我,因为你自己也知道你是永远比不上我的。”

  他眼睛里忽然闪动出一种恶毒残酷的笑意。


他的剑锋虽然已无法伤害傅红雪,但他却知道恶毒的话有时远比剑锋更伤人。

  他大声接着道:“你恨我,只因为我是个堂堂正正的人,你自己却只不过是个可怜的残废。是个见不得天日的私生子,白天羽若是活着,绝不会认你这个儿子,你根本连替他报仇的资格都没有。”

  傅红雪苍白的脸,突又变得赤红,身子也已又开始发抖。

  南宫青面上已不禁露出得意之色,冷笑着道:“所以你无论怎么样羞侮我也没有用的,因为我永远比你强,永远也不会服你。”

  傅红雪握刀的手背上,已又凸出了青筋,缓缓道:“你永远也不服我?”

  南宫青道:“我死也不服你!”

  傅红雪道:“真的?”

  南宫青道:“当然是真的。”

  傅红雪瞪着他,忽然叹了口气,道:“你实在不该说这种话的……”

  他的叹息声竟比南宫青的冷笑更冷酷,就在这种奇特的叹息声中,他的刀已出鞘。

  南宫青只觉得左颊旁有寒风掠过,一样东西从他肩头上掉下来。

  他不由自主伸手接住,突然发现自己肩头和掌心已全都鲜血淋漓,他摊开手掌,才发现这样冷冰冰的东西,竟赫然是只耳朵。他自己的耳朵。

  就在这一瞬间,他才感觉到耳朵上一阵比火焰灼热还剧烈的痛苦。

  他的上半身突然冰冷僵硬,两条腿却突然软了,竟又“噗”地坐了下去。

  他拿着自己耳朵的那只手臂上,就好像有无数条毒蛇在爬动,冷汗已雨点般从他额角上冒出来,他那张英俊傲慢的脸,现在看来已像是个死人。

  傅红雪冷冷道:“我还没有死,我手里也还有刀,你呢?”

  南宫青看看自己手上的耳朵。

  牙齿“格格”地响,似已连话都说不出来。

  傅红雪道:“你还是死都不服我?”

  南宫青—双充满了恐惧的眼睛里,突然流下了泪来,颤声道:“我……我……”

  傅红雪道:“你究竟服不服?”

  南宫青突然用全身力气大叫:“我服了你。我服了你!”

  他喊叫的时候,眼泪也随着流下。他一向认为自己是个死也不会屈服的人,但现在忽然发现恐惧就像暴风洪水般不可抵御,忽然间已将他的勇气和自信全部摧毁。

  他竟已完全不能控制自己。

  傅红雪脸色又变得苍白如透明,竟连看都没有再看他—眼,就慢慢地转过身,慢慢地走出去。

  他走路的姿势奇特而笨拙,但现在却已没有人还会将他看成个可笑的跛子。

  绝对没有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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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4:2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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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4:23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人冷冷道:“为什么使不得?他若做了丁家的女婿,我岂非更可以高枕无忧?何况,丁家的女儿非他不嫁,我本来还不愿答应这件事,现在倒要成全他们了。”

  马空群忽然冷笑,道:“你想成全他们?几时又有人成全过你?”

  这人突又沉默,然后暗中就响起了他的脚步声,“砰”的一声,推门走了出去。

  马空群仿佛又笑了,微笑着喃喃自语:“叶开呀叶开,你最好还是莫要来,否则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的。”

  淡淡的星光从窗外照进来,桌上竟有壶酒。

  他拿起来,尝了口,微笑着又道:“果然是好酒,一个人在寂寞时,的确该喝……”

  他并没有说完这句话,笑容已僵硬,人已倒下。

  夜凉如水。

  叶开抱着膝坐在冰冷的石阶上,看看梧桐树上的明月,心也仿佛是凉的。

  月已将圆,人却已将分散了。

  人与人之间,为什么总是要互相伤害的多,总是难免要别离的多?

  既然要别离,又何必相聚?

  他忽然又想起了萧别离,想起了在那边城中经历过的事,想起了梅花庵中那寂寞孤独的老尼,又想起了那山坡上的坟墓……

  现在,所有的事他几乎都已想通了,只有一件事不明白。

  也只有一件事还不能解决。

  也许这件事本就是无法解决的,因为他无论怎么样做,都难免要伤害别人,也难免要伤害自己。

  别离虽痛苦,相聚又何尝不苦恼?凉山吹过,他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也听见那清悦的铃声。

  他忽然回过头,道:“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呢。”

  丁灵琳抿嘴笑了,道:“你为什么不去?”

  叶开道:“因为我刚才还没有决定,是不是该将这件事告诉你。”

  丁灵琳道:“什么事?”

  叶开道:“这件事我本不愿告诉你的,但又不想欺骗你,你总算一直对我不错。”

  他的表情很严肃,声音也很冷淡。

  这不像是平时的叶开。

  丁灵琳已笑不出了,仿佛已感觉到他说的绝不是件好事。

  她勉强笑着,道:“不管你要说什么事,我都不想听了。”

  叶开道:“可是你非听不可,因为我不等天亮就要走的。”

  丁灵琳失声道:“你要走?刚才为何不告诉我?”

  叶开道:“因为这次你不能跟我走。”

  丁灵琳道:“你……你一个人要到哪里去?”

  叶开道:“我也不是一个人走。”

  丁灵琳叫了起来,道:“你难道要带沈三娘一起去么?”

  叶开道:“不错。”

  丁灵琳道:“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我喜欢她,我一直都喜欢她,你只不过是个孩子,但她却是我心目中最可爱的女人,为了她,我可以放弃一切。”

  丁灵琳吃惊地看着他,就像是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个人一样,颤声道:“她……她难道也肯跟着你走?”

  叶开笑了笑,淡淡道:“她当然肯,你也说过我是个很可爱的男人。”

  丁灵琳脸色苍白,眼圈却已红了,就仿佛突然被人狠狠地掴了一巴掌,掴在脸上。

  她一步步往后退,泪珠一滴滴落下,突然转过身,冲出去,用力撞开了沈三娘的房门。

  叶开并没有阻拦,因为他知道沈三娘也会跟她说同样的话。

  沈三娘已答应过他。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沈三娘屋子里发出了一声惊呼,就像是有人突然看见了鬼似的。

  惊呼声却是丁灵琳发出来的。

  屋子里还燃着灯。

  凄凉的灯光,正照在沈三娘惨白的脸上,她脸上的神色很平静。

  她的人却已死了。

  一柄刀正插在她胸膛上,鲜血已染红了她的衣裳。

  可是她死得很平静,因为这本是她仔细考虑过之后才决定的。

  除了死之外,她已没有别的法子解脱。

  孤灯下还压着张短笺:“丁姑娘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我看得出她很喜欢你,我也是个女人,所以我虽然答应了你,却还是不忍帮你骗她,我更不能看着你们去杀马空群。”

  这就是沈三娘最后的遗言,她相信叶开已该明白她的意思。

  但丁灵琳却不明白。


她转过身,瞪着叶开,流着泪道:“原来你是骗我的,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我伤心?”

  叶开明朗的脸上,竟也露出了痛苦之色,终于长叹道:“因为你迟早总要伤心的!”

  丁灵琳大叫,道:“为什么?为什么?……”

  叶开已不愿再回答,已准备走出去。

  丁灵琳却揪住了他的衣襟,道:“你明明已答应陪我回家的,现在我们已然到家了,你为什么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叶开道:“因为我忽然很讨厌你。”

  他用力拉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不敢回头,因为他怕丁灵琳看见他的眼睛——他眼睛里也有了泪痕。

  一株孤零零的梧桐,被秋风吹得簌簌地响,也仿佛在为世上多情的儿女叹息。

  梧桐树下,竟站着一个人。

  一个孤零零的人,一张比死人还苍白的脸。

  傅红雪,他仿佛早巳来了,已听见了很多事,他凝视着叶开时,冷漠的眼睛里,竟似也带着些悲伤和同情。

  叶开失声道:“是你,你也来了?”

  傅红雪道:“我本就该来的。”

  叶开忽然笑了笑,笑得很凄凉,道:“不该来的是我?我真的不该来?”

  傅红雪道:“你非但不该来,也不该这么样对付她的。”

  叶开道:“哦?”

  傅红雪道:“因为这件事根本和你完全没有关系,丁家的人,跟你也并没有仇恨,我来找你,只不过想要你带着她走,永远不要再管这件事。”

  叶开脸色苍白地苦笑道:“这两天你好像已知道了很多事。”

  傅红雪道:“我已完全知道了。”

  叶开道:“你有把握?”

  傅红雪道:“我已见到过丁灵中!”

  叶开不再问了,仿佛觉得这句话已足够说明一切。

  傅红雪却忍不住要问他:“你知道的是不是也不少呢?”

  叶开点点头。

  傅红雪道:“你怎会知道的?”

  叶开避不作答,却叹息着道:“我只奇怪丁灵中怎么敢冒险去找你。”

  傅红雪冷冷道:“我只奇怪你为什么总是要纠缠在这件事里。”

  突听一个人冷笑道:“因为他这人天生就喜欢找麻烦,所以麻烦也找上他了。”

  声音是从屋脊后传出来的。

  只有声音,看不见人。

  等到声音停下时,才看见屋脊后有粒花生高高抛起,又落下。

  然后就有只手伸出来,抛出了个花生壳。

  叶开失声道:“路小佳。”

  屋脊后有人笑了,一个人微笑着,坐起来道:“正是我。”

  叶开道:“你怎么也来了?”

  路小佳叹了口气,道:“我本不想来的,只可惜非来不可。”

  叶开道:“来干什么?”

  路小佳叹道:“除了杀人外,我还会干什么?”

  叶开道:“来杀谁?”

  路小佳道:“除了你之外,还有谁?”

  叶开也笑了。

  路小佳道:“你想不到?”

  叶开道:“我从第一次看见你的那天,就知道你迟早一定会来杀我的。”

  路小佳笑道:“想不到你这人居然还会算卦。”

  叶开微笑道:“同时,我也算准了你是绝对杀不了我的。”

  路小佳淡淡道:“这次你只怕就要算错了。”

  叶开道:“我也知道,不管怎样,你好歹都得试试。”

  路小佳道:“却不知你现在就想动手呢,还是先看看丁家兄弟的双剑破神刀?”

  叶开道:“双剑破神刀?”

  路小佳道:“双剑联璧,九九八十一式,剑剑连绵,滴水不漏,正是丁家兄弟专门练来准备对付白家刀的,你想必也没见过。”

  叶开道:“的确没有。”

  路小佳道:“这种武林罕睹的剑法,你现在好容易有机会能看到,若是错过了,岂非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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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4:24 | 显示全部楼层
叶开道:“实在可惜。”

  他回转头,傅红雪的脸又已苍白如透明。

  就在这时,只听“呛”的一声龙吟,两道剑光如闪电交击,从对面的屋顶击下。

  辉煌的剑光中,只见这两人一个长身玉立,英俊的脸上伤痕犹在,正是风采翩翩的丁三少。

  另一人道装高冠,面色冷漠,掌中一柄剑精光四射,竟是从来很少过问江湖中事的大公子丁云鹤。

  他们的脚尖一沾地,掌中剑又已刺出三招,两柄剑配合得如水乳交融,天衣无缝,果然是剑剑连环,滴水不漏。

  丁灵琳瞪大了眼睛,站在廊下已看呆了,只有她一个人还被蒙在鼓里,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忽然间,两柄剑似已化作了数十柄,数十道闪亮的剑光,已将傅红雪笼罩,连他的人都看不见了。

  叶开叹息着,道:“看来这九九八十一剑最厉害之处,就是根本不给对方拔刀出手的机会。”

  路小佳道:“你这人的确有点眼光。”

  叶开道:“看来这剑法果然是专门为了对付白家神刀的。”

  路小佳笑了笑道:“要对付白家神刀,惟一最好的法子,的确就是根本不让他拔刀出手。”

  叶开道:“创出这剑法的人,不但是个天才,而且的确费了苦心。”

  路小佳道:“因为他知道白家的人恨他,他也同样恨白家的人。”

  叶开叹道:“这就是我惟一不明白的地方了,他们之间的仇恨,究竟是因何而起的?”

  路小佳道:“你迟早总会明白的。”

  叶开忽然笑了笑,道:“这九九八十一招,岂非迟早也有用完的时候?”

  路小佳道:“这剑法还有个妙处,就是用完了还可以再用。”

  这时丁家兄弟果然已削出了九九八十一剑,突然清啸一声,双剑回旋,

  又将第一式使了出来,首尾衔接,连绵不绝。

  傅红雪脚步上那种不可思议的变化,现在已完全显示出来,如闪电交击而下的剑光,竟不能伤及他毫发。

  可是,他的出手也全被封死,竟完全没有拔刀的机会。

  叶开忽又道:“创出这剑法来的人,绝不是丁家兄弟。”

  路小佳道:“哦?”

  叶开道:“这人以前一定亲眼看见过白大侠出手,所以才能将他有可能出手的退路封死。”

  路小佳道:“有道理。”

  叶开道:“这绝不是旁观者所能体会得到的,我想他一定还跟白大侠亲自交过手。”

  路小佳道:“很可能。”

  叶开冷冷道:“可能他就是那天在梅花庵外,行刺白大侠的凶手之一。”

  路小佳道:“哦!”

  叶开凝注着他,慢慢地接着道:“也许他就是丁乘风。”

  丁乘风就是丁灵琳兄妹的父亲。

  丁灵琳在旁边听着,脸色已变了许多,忽然已明白了似的。

  但她却宁愿还是永远也不要明白的好。

  这时丁家兄弟又已刺出七十多剑,傅红雪的喘息声已清晰可闻。

  他显然已无力再支持多久,丁家的连环快剑,却如江河之水,仿佛永远也没有停止的时候。

  叶开忍不住在轻轻叹息。

  路小佳盯着他,道:“你是不是想出手助他一臂之力?”

  叶开道:“我不想。”

  路小佳冷笑道:“真的不想?”

  叶开微笑道:“真的,因为他根本就用不着我出手相助。”

  路小佳皱了皱眉,转头去看剑中的人影,脸色忽然也变了。

  丁家兄弟的第二趟九九八十一式已用尽。

  他们双剑回旋,招式将变未变,就在这一瞬间,突听一声大喝!

  喝声中,雪亮的刀光已如闪电般划出!

  傅红雪的刀已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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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4:2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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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4:25 | 显示全部楼层
他们为什么会死?是死在谁手上的?翠浓是他最爱的人,却是他仇人的女儿。

  丁灵中是他最痛恨的人,却是他的兄弟。

  他能不能为了翠浓的仇恨,而去杀他的兄弟?绝不能!

  可是他又怎么能眼见着翠浓为他而死之后,反而将杀她的仇人,当做自己的兄弟!

  他出来本是为了复仇的,他心里的仇恨极深,却很单纯。仇恨,本是种原始的,单纯的情感。

  他从未想到情与仇竟突然纠缠到一起,竟变得如此复杂。

  他几乎已没有勇气去面对它。

  因为他知道,纵然杀尽了他的仇人,他心里的苦还是同样无法解脱。

  但现在他纵然明知面前摆着的是杯苦酒,也得喝下去。

  他也已无法退缩。他忽然发现自己终于已面对着丁乘风,他忽然发觉丁乘风竟远比他镇定冷静。灯光很亮。照着这老人的苍苍白发,照着他严肃而冷漠的脸。

  他脸上每一条皱纹,每一个毛孔,傅红雪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坚定的目光,也正在凝视着傅红雪苍白的脸,忽然道:“请坐。”

  傅红雪没有坐下去,也没有开口,到了这种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丁乘风自己却已慢慢地坐了下去,缓缓地说道:“我知道你是绝不会和你仇人坐在同一个屋顶下喝酒的。”

  傅红雪承认。

  丁乘风道:“现在你当然已知道,我就是十九年前,梅花庵外那件血案的主谋,主使丁灵中去做那几件事的,也是我。”

  傅红雪的身子又开始在颤抖。

  丁乘风道:“我杀白天羽,有我的理由,你要复仇,也有你的理由,这件事无论谁是谁非,我都已准备还你个公道!”

  他的脸色还是同样冷静,凝视着傅红雪的脸,冷冷地接着说道:“我只希望知道,你要的究竟是哪种公道?”

  傅红雪手里紧紧握着他的刀,突然道:“公道只有一种!”

  丁乘风慢慢地点了点头,道:“不错,真正的公道确实只有一种,只可惜这种公道却常常会被人曲解的。”

  傅红雪道:“哦?”

  丁乘风道:“你心里认为的那种真正公道,就跟我心里的公道绝不一样。”

  傅红雪冷笑。

  丁乘风道:“我杀了你父亲,你要杀我,你当然认为这是公理,但你若也有个嫡亲的手足被人毁了,你是不是也会像我一样,去杀了那个人呢!”

  傅红雪苍白的脸突然扭曲。

  丁乘风道:“现在我的大儿子已受了重伤,我的二儿子已成残废,我的三儿子虽不是你杀的,却也已因这件事而死。”

  他冷静的脸上也露出了痛苦之色,接着道:“杀他的人,虽然是你们白家的后代,却是我亲手抚养大的,却叫我到何处去要我的公道?”

  傅红雪垂下目光,看着自己手里的刀。

  他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答复,他甚至已不愿再面对这个满怀悲愤的老人。

  丁乘风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但我已是个老人了,我已看穿了很多事,假如你一定要我的公道,我一定要我的公道,这仇恨就永无休止的一日。”

  他淡淡的接着道:“今日你杀了我,为你的父亲报仇固然很公道,他日我的子孙若要杀你为我复仇,是不是也同样公道?”

  傅红雪发现叶开的手也在发抖。

  叶开就站在他身旁,目中的痛苦之色,甚至比他还强烈。

  丁乘风道:“无论谁的公道是真正的公道,这仇恨都已绝不能再延续下去,为这仇恨而死的人,已太多了,所以……”

  他的眼睛更亮,凝视着傅红雪,道:“我已决定将你要的公道还给你!”

  傅红雪忍不住抬起头,看着他。

  “这老人究竟是个阴险恶毒的凶手?还是个正直公道的君子?”

  傅红雪分不清。

  丁乘风道:“但我也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傅红雪在听着。

  丁乘风道:“我死了之后这段仇恨就已终结,若是再有任何人为这仇恨而死,无论是谁死在谁手里,我在九泉之下,也绝不饶他!”

  他的声音中突然有了凄厉而悲愤的力量,令人不寒而栗!

  傅红雪咬着牙,嘶声道:“可是马空群——我无论是死是活,都绝不能放过他。”

  丁乘风脸上突然露出种很奇特的微笑,淡淡道:“我当然也知道你是绝不会放过他的,只可惜你无论怎么样对他,他都已不放在心上了。”

  傅红雪变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丁乘风又笑了笑,笑得更奇特,目中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悲哀和伤感。

  他不再回答傅红雪的话,却慢慢地举起面前的酒,向傅红雪举杯。

  “我只希望你以后永远记得,仇恨就像是债务一样,你恨别人时,就等于你自己欠下了一笔债,你心里的仇恨越多,那么你活在这世上,就永远不会再有快乐的一天。”

  说完了这句话,他就准备将杯中酒喝下去。但就在这时,突见刀光一闪。

  刀光如闪电。

  接着,“叮”的一响,丁乘风手里的酒杯已碎了,一柄刀随着酒杯的碎片落在桌上。

  一柄飞刀!三寸七分长的飞刀!

  傅红雪霍然回头,吃惊地看着叶开。

  叶开的脸竟也已变得跟他同样苍白,但一双手却也是稳定的。

  他凝视着丁乘风,丁乘风也在吃惊的看着他,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叶开的声音很坚决,道:“因为我知道这杯中装的是毒酒,也知道这杯毒酒,本不该是你喝的。”

  丁乘风动容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开叹了口气,道:“我的意思,你难道真的不明白?”

  丁乘风看着他,面上的惊讶之色,突又变为悲痛伤感,黯然道:“那么我的意思你为何不明白?”

  叶开道:“我明白,你是想用你自己的血,来洗清这段仇恨,只不过,这血,也不是你该流的。”

  丁乘风动容道:“我流我自己的血,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叶开道:“当然有关系。”

  丁乘风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叶开道:“是个不愿看见无辜者流血的人。”

  傅红雪也不禁动容,抢着道:“你说这人是个无辜的?”

  叶开道:“不错。”

  傅红雪道;“十九年前,那个在梅花庵外说‘人都来齐了么’的凶手,难道不是他?”

  叶开道:“绝不是!”

  傅红雪道:“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敢确定?”

  叶开道:“因为无论什么人在冰天雪地中,冻了一两个时辰后,说到‘人’这个字时,声音都难免有点改变的,可见他根本用不着为这原因去杀人灭口。”

  傅红雪道:“你怎知在那种时候说到‘人’这个字时,声音都会改变?”

  叶开想:“因为我试过。”

  他不让傅红雪开口,接着又道:“何况,十九年前,梅花庵血案发生的那一天,他根本寸步都没有离开丁家庄。”

  傅红雪道:“你有把握?”

  叶开道:“我当然有把握!”

  傅红雪道:“为什么?”

  叶开说:“因为那天他右腿受了重伤,根本寸步难行,自从那天之后,他就没有再离开过丁家庄,因为直到现在,他腿上的伤还未痊愈,还跟你一样,是个行动不便的人。”

  丁乘风霍然站起,瞪着他,却又黯然长叹了一声,慢慢地坐下,一张镇定冷静的脸,已变得仿佛又苍老了许多。

  叶开接着又道:“而且我还知道,刺伤他右腿的人,就是昔日威震天下的‘金钱帮’中的第一快剑,与飞剑客齐名的武林前辈……”

  傅红雪失声道:“荆无命?”

  叶开点头,道:“不错,就是荆无命,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荆无命为什么将他的快剑绝技,传授给路小佳了。”

  他叹息着接道:“那想必是因为他和丁老庄主比剑之后,就惺惺相惜,互相器重,所以就将丁家一个不愿给别人知道的儿子,带去教养,只可惜他的绝世剑法,虽造就了路小佳纵横天下的声名,他偏激的性格,却害了路小佳的一生。”

  丁乘风诚然垂首,目中已有老泪盈眶。

  傅红雪盯着叶开,厉声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你究竟是什么人?”

  叶开迟疑着,目中又露出那种奇特的痛苦之色,竟似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回答他这句话。

  傅红雪又忍不住问道:“凶手若不是他,丁灵中杀人灭口,又是为了谁?”

  叶开也没有回答这句话,突然回头,瞪着楼梯口。

  只听楼下一个人冷冷道:“是为了我。”

  声音嘶哑低沉,无论谁听了,都会觉得很不舒服,可是随着这语声走上楼来的,却是个风华绝代的女人。她身上穿着件曳地的长袍,轻而柔软,脸上蒙着层烟雾般的黑纱,却使得她的美,更多了种神秘的凄艳,美得几乎有令人不可抗拒的魅力。

  看见她走来,丁乘风的脸色立刻变了,失声道:“你不该来的。”

  这绝色丽人道:“我一定要来。”

  她声音和她的人完全不衬,他也想不到这么美丽的一个女人,竟会有这么难听的声音。

  傅红雪忍不住道:“你说丁灵中杀人灭口,全是为了你?”

  “不错。”

  傅红雪道:“为什么?”

  “因为我才是你真正仇人,白天羽就是死在我手上的!”

  她声音里又充满了仇恨和怨毒,接着又道:“因为我就是丁灵中的母亲!”

  傅红雪的心似乎已沉了下去,丁乘风的心也沉了下去。

  叶开呢?他的心事又有谁知道?

  丁白云的目光正在黑纱中看着他,冷冷道:“丁乘风是个怎么样的人,现在你想必已看出来,他为了我这个不争气的妹妹,竟想牺牲他自己,却不知他这么样做根本就没有原因的。”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若不是你出手,这件事的后果也许就更不堪想像了,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很感激你。”

  叶开苦笑,仿佛除了苦笑外,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丁白云道:“可是我也在奇怪,你究竟是什么人呢?怎么会知道得如此多?”

  叶开道:“我……”

  丁白云却又打断了他的话,道:“你用不着告诉我,我并不想知道你是什么人。”

  她忽然回头,目光刀锋般从黑纱中看着傅红雪,道:“我只想要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傅红雪紧握双拳,道:“我……我已经知道你是什么人!”

  丁白云突然狂笑,道:“你知这?你真的知道?你知道的又有多少?”

  傅红雪不能回答。他忽然发觉自己对任何人知道的都不多,因为他从来也不想去了解别人,也从未去尝试过。

  丁白云还在不停地笑,她的笑声疯狂而凄厉,突然抬起手,用力扯下了蒙面的黑纱。

  傅红雪怔住,每个人都怔住。

  隐藏在黑纱中的这张脸,虽然很美,但却是完全僵硬的。

  她虽在狂笑着,可是她的脸上却完全没有表情。这绝不是一张活人的脸,只不过是个面具而已。

  等她再揭开这层面具的时候,傅红雪突然觉得全身都已冰冷。难道这才是她的脸?

  傅红雪不敢相信,也不忍相信。

  他从未见过世上有任何事比这张脸更令他吃惊,因为这也已不能算是一张人的脸。在这张脸上,根本已分不清人的五官和轮廓,只能看见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刀疤,也不知有多少条,看来竟像个被摔烂了的瓷土面具。

  丁白云狂笑着道:“你知不知道我这张脸怎会变成这样子的?”

  傅红雪更不能回答,他只知道白云仙子昔日本是武林中有名的美人。

  丁白云道:“这是我自己用刀割出来的,一共划了七十七刀,因为我跟那个负心的男人在一起过了七十七天,我想起那一天的事,就在脸上划一刀,但那事却比割在我脸上的刀还要令我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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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4:26 | 显示全部楼层
 她的声音更嘶哑,接着道:“我恨我自己的这张脸,若不是因为这张脸,他就不会看上我,我又怎会为他痛苦终生?”

  傅红雪连指尖都已冰冷。他了解这种感觉,因为他自己也有过这种痛苦,直到现在,他只要想起他在酗酒狂醉中所过的那些日子,他心里也像是被刀割着一样。

  丁白云道:“我不愿别人见到我这张脸,我不愿被人耻笑,但是我知道你绝不会笑我的,因为你母亲现在也绝不会比我好看多少。”

  傅红雪不能否认。他忍不住又想起,那间屋子——屋子里没有别的颜色,只有黑!

  自从他有记忆以来,他母亲就一直是生活在痛苦与黑暗中的。

  丁白云道:“你知不知道我声音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

  她接着道:“因为那天我在梅花庵外说了句不该说的话,我不愿别人再听到我的声音,我就把我的嗓子也毁了。”

  她说话的声音,本来和她的人同样美丽。

  “人都来齐了么?……”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也还是美丽的,就像是春天山谷中的黄莺。傅红雪现在才明白叶开刚才说的话。她怕别人听出她的声音来,并不是因为那个“人”字,只不过因为她知道世上很少有人的声音能像她那么美丽动听。

  丁白云道:“丁灵中去杀人,都是我叫他去杀的,他自己并没有责任,他虽不知道我就是他的母亲,但却一直很听我的话,他……他一直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她的声音又变得很温柔,慢慢地接着道:“现在,我总算已知道他还没有死,现在,你当然也不会杀他了……所以现在我已可放心地死,也许我根本就不该多活这些年的。”

  丁乘风突然厉声道:“你也不能死!只要我还活着,就没有人能在我面前杀你!”

  丁白云道:“有的……也许只有一个人。”

  丁乘风道:“谁?”

  丁白云道:“我自己。”

  她的声音很平静,慢慢地接着道:“现在你们谁也不能阻拦我了,因为在我来的时候,已不想再活下去。”

  丁乘风霍然长身而起,失声道:“你难道已……已服了毒?”

  丁白云点了点头,道:“你也该知道,我配的毒酒,是无药可救的。”

  丁乘风看着她,慢慢地坐了下来,眼泪也已流下。

  丁白云道:“其实你根本就不必为我伤心,自从那天我亲手割下那负心人的头颅后,我就已死而无憾了,何况现在我已将他的头颅烧成了灰,拌着那杯毒酒喝了下去,现在无论谁再也不能分开我们了,我能够这么样死,你本该觉得很安慰才是。”

  她说话的声音还是很平静,就像是在叙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但听的人却已都不禁听得毛骨悚然。现在叶开才知道,白天羽的头颅,并不是桃花娘子盗走的。但是他却实在分不清丁白云这么样做,究竟是为了爱,还是为了恨,无论这是爱是恨,都未免太疯狂,太可怕!

  丁白云看着傅红雪,道:“你不妨回去告诉你母亲,杀死白天羽的人,现在也已死了,可是白天羽却已跟这个人合为一体,从今以后,无论在天上,还是在地下,他都要永远陪着我的。”

  她不让傅红雪开口,又道:“现在我只想让你再看一个人。”

  傅红雪忍不住问道:“谁?”

  丁白云道:“马空群!”

  她忽然回过身,向楼下招了招手,然后就有个人微笑着,慢慢地走上楼来。

  他看来仿佛很愉快,这世上仿佛已没有什么能让他忧愁恐惧的事。他看见傅红雪和叶开时,也还是在同样微笑着。

  这个人却赫然竟是马空群。

  傅红雪苍白的脸突又涨红了起来,右手已握上左手的刀柄!

  丁白云忽然大声道:“马空群,这个人还想杀你,你为什么还不逃?”

  马空群竟还是微笑着,站在那里,连动也没有动。

  丁白云也笑了,笑容使得她脸上七十七道刀疤突然同时扭曲,看来更是说不出地诡秘恐怖。

  她微笑着道:“他当然不会逃的,他现在根本已不怕死……他现在根本就什么都不怕了,所有的仇恨和忧郁,他已全都忘记。因为他已喝下了我特地为他准备的,用忘忧草配成的药酒,现在他甚至已连自己是什么人都忘记了。

  可是傅红雪却没有忘,也忘不了。自从他懂得语言时,他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去杀了马空群,替你父亲报仇!”

  他也曾对自己发过誓:“只要我再看见马空群,就绝不会再让他活下去,世上也绝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拦我。”

  在这一瞬间,他心里已只有仇恨,仇恨本已像毒草般在他心里生了根。

  他甚至根本就没有听见丁白云在说什么,仿佛仇恨已将他整个人都投入了洪炉。

  “……去将你仇人的头颅割下来,否则就不要回来见我……”

  屋子里没有别的颜色,只有黑!这屋子里突然也像是变成了一片黑暗,天地间仿佛都已变成了一片黑暗,只能看得见马空群一个人。

  马空群还是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竟似在看着傅红雪微笑。

  傅红雪眼睛里充满了仇恨和杀机,他眼里却带着种虚幻迷惘的笑意,这不仅是个很鲜明的对比,简直是种讽刺。

  傅红雪杀人的手,紧紧握住刀柄,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凸起。

  马空群忽然笑道:“你手里为什么总是抓住这个又黑又脏的东西?这东西送给我,我也不要,你难道还怕我抢你的?”

  这柄已不知杀过多少人,也不知将多少人逼得无路可走的魔刀,现在在他眼中看来,已只不过是个又黑又脏的东西。

  这柄曾经被公认为武林第一天下无双的魔刀,现在他眼中看来,竟似已不值一文。难道这才是这柄刀真正的价值?一个痴人眼中所能看见的,岂非总是最真实的?傅红雪的身子突又开始颤抖,突然拔刀,闪电般向马空群的头砍下去。

  就在这时,又是刀光一闪!只听“叮”的一响,傅红雪手里的刀,突然断成两截。

  折断的半截刀锋,和一柄短刀同时落在地上。一柄三寸七分长的短刀。

  一柄飞刀!

  傅红雪霍然转身,瞪着叶开,嘎声道:“是你?”

  叶开点点头,道:“是我。”

  傅红雪道:“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叶开道:“因为你本来就不必杀他,也根本没有理由杀他。”

  他脸上又露出那种奇特而悲伤的表情。

  傅红雪瞪着他,目中似已有火焰在燃烧,道:“你说我没有理由杀他?”

  叶开道:“不错。”

  傅红雪厉色道:“我一家人都已经死在他的手上,这笔血债已积了十九年,他若有十条命,我就该杀他十次。”

  叶开忽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错了。”

  傅红雪道:“我错在哪里?””

  叶开道:“你恨错了。”

  傅红雪怒道:“我难道不该杀他?”


叶开道:“不该!”

  傅红雪道:“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他杀的,并不是你的父母亲人,你跟他之间,本没有任何仇恨。”

  这句话就像一座突然爆发的火山。世上绝没有任何人说的任何一句话,能比这句话更令人吃惊。

  叶开凝视着傅红雪,缓缓道:“你恨他,只不过是因为有人要你恨他!”

  傅红雪全身都在颤抖。若是别人对他说这种话,他绝不会听。

  但现在说话的人是叶开,他知道叶开绝不是个胡言乱语的人。

  叶开道:“仇恨就像是一棵毒草,若有人将它种在你心里,它就会在你心里生根,它并不是生来就在你心里的。”

  傅红雪紧握着双拳,终于勉强说出了三个字:“我不懂。”

  叶开道:“仇恨是后天的,所以每个人都可以会恨错,只有爱才是永远不会错的。”

  丁乘风的脸已因激动兴奋而发红,忽然大声道:“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丁白云的脸却更苍白,道:“但是他说的话,我还是连一句都不懂。”

  叶开长长叹息,道:“你应该懂的。”

  丁白云道:“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只有你才知道,丁灵中并不是丁老庄主的亲生子。”

  丁白云的脸色又变了,失声道:“傅红雪难道也不是白家的后代?”

  叶开道:“绝不是!”

  这句话说出来,又像是一声霹雳击下。

  每个人都在吃惊地看着叶开。

  丁白云道:“你……你说谎!”

  叶开笑了笑,笑得很凄凉。他并没有否认,因为,他根本就用不着否认无论谁都看得出,他绝不是说谎的。

  丁白云道:“你怎么会知道这秘密?”

  叶开黯然道:“这并不是秘密,只不过是个悲惨的故事,你自己若也是这悲惨故事中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故事?”

  丁白云失声问道:“你……难道你才是白天羽的儿子?”

  叶开道:“我是……”

  傅红雪突然冲过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怒吼道:“你说谎!”

  叶开笑得更凄凉。他还是没有否认,傅红雪当然也看得出他绝不是说谎。

  丁白云突又问道:“这个秘密难道花白凤也不知道?”

  叶开点点头,道:“她也不知道。”

  丁白云诧异道:“她连自己的儿子究竟是谁都不知道?”

  叶开黯然地答道:“因为这件事本来就是要瞒着她的。”

  丁白云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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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4:2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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