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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刘剑锋

狗埚的演员生涯(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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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26 17:08 | 显示全部楼层
矮子的生活没有尊严,他的亲人都如此对待他,真让人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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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26 17:09 | 显示全部楼层
他想到这个世界有些人活着是迎取掌声的有些人却是给别人鼓掌的,就觉得分外有意思。父亲老八可以把他当球一样踢到半空里,他的弟弟狗二可以把他像螃蟹一样提溜起来扔到猪槽里,但是没有人给他们鼓掌,而且永远不会,其实他们比我还要矮?

让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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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1 14:29 | 显示全部楼层
掌声无疑苦难人生的可卡因,人人都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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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4-1 16:04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舞娘。谢谢竹心。谢谢兰心儿。谢谢大家对此篇小说的喜爱。
诸事缠身,没有及时更新,大家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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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4-1 16:05 | 显示全部楼层
3.

狗埚现在和娅丽相处的不错。娅丽就是这条黑蛇。他偷偷给蛇取的名字。

黑毛第一次把装着那条黑蛇的铁笼子扔到狗埚跟前时,狗埚差点吓晕过去。他向来怕蛇。别怕,这家伙就是模样吓人,其实没事,毒牙都给拔了,黑毛说。黑毛摸摸狗埚的脑袋:没事时,你就和这蛇做个伴儿,时间一长,慢慢就适应了,没啥怕的。

狗埚战战兢兢往笼子跟前去的时候,蛇也是一付害怕的样子,脑袋恐怖地抬得老高。狗埚对自己说:别怕。就静静地蹲在笼子跟前一眼不眨地望着蛇。日子长了,狗埚对蛇的恐惧渐渐消失,而蛇看见狗埚也不再惶恐,有时候甚至显得很温顺,仿佛它是知道狗埚是和它做伴儿而不是与他为敌的。狗埚就开始试着用手去摸蛇,蛇的脑袋警惕地晃了晃又安静下来。慢慢地,狗埚敢去捉它了。他们就成了朋友。他给它取了他认为很漂亮的名字:娅丽。再慢慢地,黑毛就为他和蛇编排节目。先是较为简单的,让蛇在他身上爬,后来复杂起来,让蛇把他缠住。后来狗埚总要拿个鼠夹子放在什么地方,给娅丽夹些半死不活的老鼠吃。有一天狗埚看见鼠夹子上的老鼠还活蹦乱跳的,娅丽的脑袋闪电般的射过去,老鼠立即四蹄发硬,僵死不动,狗埚想这蛇的毒牙真的像黑毛说的那样给拔去了吗?狗埚去问黑毛,黑毛说,确实是拔过了的,或许是没有拔干净,你演出小心着不就得了,再说,即使是给蛇咬了也不大紧,有蛇药,药到病除。

娅丽对狗埚一直都言听计从,没有咬过他。狗埚后来想,这蛇为什么就从来不咬他呢?他想了好久,最后得出结论是:他和蛇是朋友。他瞧得起它,它也就瞧得起他。

在马戏团里,狗埚几乎没有朋友,除了娅丽好像没有人愿意和他这个小矮子说话。他只能和它待在一起。他总是长时间的静静地望着它;提也安祥地望着他。狗埚就和蛇说心事。狗埚的心事只能说给蛇听,好像也只有蛇才能耐着性子听他的心事。狗埚于是觉得娅丽这名字是取对了。老兄,你真好,狗埚总是这样开头,你有嘴却不能说心事,那好,我就连你的心事也一块儿说了吧,他就开始设想这条蛇的一些事情,比如,它的父母现在在哪里,它们现在是怎样地想它,它也很想它们;它的父母现在又生了多少条蛇,它们在哪个山坡上哪条河边到处乱爬;有一天它会见到它的兄弟姐妹的,而且见到它们的场面还非常感人。有时候,他说得太长太多,娅丽就在笼子里爬开去,狗埚知道它是烦了。它烦的时候,狗埚就取笑它:是不是想要一条母蛇来陪陪你老兄了?一定是。狗埚敢肯定。因为狗埚也想有个女人。

狗埚想有个女人。

狗埚其实早就想要个女人。在狗二第一次把一个女孩子领到家里的时候,狗埚就想要了。狗二把一个外村的女孩子领到家里,只给了人家一块泡泡糖,就要摸人家的手,结果把女孩子的脸弄得通红。狗埚那时候蹲在屋子一角编箩筐。女孩子的红脸蛋让狗埚心里慌了许多日子。他也想有个红脸蛋的女孩子,在她的红脸蛋上咬一口。在狗二准备有进一步的行动时,女孩子生气又警惕地跑掉了。狗二也生气了。他转身抓住狗埚的头发提溜到半空,发狠地说:小矮子,看我笑话得是?狗埚就闪出一个念头:我得有一个女人,我要咬她的脸。

现在狗埚想咬洪云的脸。

洪云在狗埚看来并不是十分的漂亮,只是她把自己打扮漂亮了。狗埚想咬洪云也不是出于她的漂亮,而是因为她的给紧巴巴的红裤子箍得圆溜溜的屁股。

其实洪云比他狗埚还小3岁。在洛河边狗埚给洪云抱在怀里,她胸前那两个软烘烘的蓬勃的东西给他留下了及其深刻的印象。或许从那个时候起狗埚就喜欢上了洪云。喜欢一个女人似乎是可以不讲道理甚至是可以不计后果的,因为洪云是黑毛的相好,这是个公开的秘密。

24岁的男人没有女人是一件说不过去的事情。

狗埚真正喜欢上洪云是从脑袋撞在洪云身上开始的。那天演出的大篷布搭好后,黑毛准备挂那块蓝色的底幕。底幕的一端铺在一边的桌子上,而狗埚恰好站在桌子上用铁丝拧帐篷。黑毛没有看见狗埚,他提起底幕一拉,就把狗埚给从桌子上拽得球一样飞起来。演出的帐篷是搭在空地上的,地上到处是硬棱棱的石头。狗埚飞在半空里时想这恐怕是他最后一次在空中飞了,他的脑袋和身子会在这河滩的乱石头里摔成一摊烂牛屎的。但是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他竟然能够安全降落,而且降落的那个地方——谁能替他想出一万个不离开的理由,他一定会感激不尽——是洪云的柔软而温暖的身体,他降落的那个地方恰好位于洪云的两条大腿交汇的地方,那地方像一个神秘的盆地。狗埚的身体被一片软和和的棉花一样的东西包围着,他在这棉花里甚至闻到了一种神秘而奇异的如幽幽的芳香一样的气息。黑毛哈哈地笑起来,洪云也在笑,但她笑得很浅,是那种书里说的莞尔的笑,吟吟的笑,温柔而多情。狗埚在那一瞬间心像爆炸了一般发出一声轰隆的巨响。他又看见洪云只穿了一条白亮亮紧巴巴的内裤,内裤的边缘还绣着白云似的花纹。洪云上身竟然也只穿了一件短短的背心,连肚脐眼都没能苫住。紧巴巴的短裤在洪云的大腿和小腹那个地方划拉出一些小沟壑,沟壑的线条光洁细腻,柔软芬芳,沟壑里的一些神秘而温馨的气息正一点一滴地渗进狗埚的心底。狗埚知道他完蛋了。他爱上了洪云。虽然他明白这是多么的不应该,因为洪云是黑毛的相好,黑毛在省杂技团的时候就和还是黄毛丫头的洪云好上了。

狗埚喜欢洪云穿紧巴巴的裤子的样子,狗埚还喜欢看洪云跳舞时的样子。马戏团的帐篷外边总要搭一个小台子,演出前由洪云与另外几个女演员在那儿穿着三点式随着哐啷哐啷的音乐使劲地扭。狗埚在洪云扭舞的时候,就掀开帐篷一角来看——别人还发现不了他,他的目标实在是太小了。洪云扭的时候狗埚常常担心一个问题,那就是她的三点式结实不结实。如果她的大腿刚刚蹽起来而衣服突然裂了缝断了线怎么办?狗埚给这个问题困扰着。无数次的困扰之后,狗埚想,还是让他狗埚有一天亲手把它给撕了吧。撕了。

黑毛为了省钱不让演员们住旅馆。帐篷既是演出的舞台又是演员歇息做饭的地方。演出一结束,帐篷里撑几个小帐篷拉一道帆布,一边睡男一边睡女。黑毛为了防止男女之间发生一些事情影响马戏团的演出,他常常让狗埚睡在那道隔开男女的帆布边,充当边境警察的角色。狗埚当然很高兴。别的演员也高兴,他们大约觉着狗埚而且只有狗埚才有资格睡在那里。起初睡在帐篷边听见那边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和笑声的时候,狗埚还要高声教训她们别影响别人休息,但自从在洪云身上降落了一回后,他就不再教训她们了。而且常常希望她们说笑。有一天狗埚睡觉一翻身脚趾无意挑起了帆布,结果看见了一只白生生的脚丫子。狗埚心里咚地又爆炸了一回。这之后,狗埚就开始揭开帆布看洪云。但看不出什么名堂,洪云包括所有的女演员穿的并不比她们在台上时露。这教狗埚很是有点失望。但他相信机会总是会有的。

机会终于来了。那天中午演出结束后,黑毛和演员们去逛街,洪云说她不去,狗埚也说累了,想歇。狗埚就在他的老地方躺下。洪云是个爱干净的女子。她会不会洗澡?狗埚躺下后,挑开帐篷来看,果然洪云提了一桶水进了帐篷。找来毛巾脸盆香皂什么的放好,四下里看了看,确认没有人,就开始脱衣服。天哪!狗埚觉得他差不多就要晕过去了。洪云脱去了外衣,然后依次是背心,裤子,短裤,最后,赤裸裸地站在狗埚面前。狗埚差不多就要死过去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雪白的皮肤,这样光洁柔滑的身体,还有他多少次想见到的隐秘的地方。这让他心惊肉跳热血沸腾,头皮发麻骨肉酥软,身体绷得像要爆炸。是的,一种山洪一样的冲动与激情与他的澎湃的血液一起在他的身体里山呼海啸,仿佛要把他的身体撑破迸裂。他的下身憋胀难耐而且在没完没了地疼,一个东西如旗帜一样地高高坚挺着,锋利着,同时也难受着,煎熬着……当洪云穿好衣服的时候,狗埚颓然地,万分疲惫地瘫在被窝里,他的那个地方湿漉漉粘腻腻的一大片。看着洪云袅袅婷婷干干净净地走出帐篷后,狗埚摸着下边的那些粘腻,有些惬意的想,咱也是一条汉子哩。他得对洪云有所表示,他才不管洪云是不是跟黑毛好。他这样的爱她,他什么也不顾了。拿什么表示呢?

黑毛给狗埚取了一个新名字:高宏伟。天哪,这么个名字!狗埚想,随他吧。然后黑毛说,咱们马戏团的收入情况不是很好,但也不能亏了你,你的工资就定在每月300元的标准上,另加60元的奖金,你看咋样?狗埚以为自己听错了。待发现他并没有听错时就给好好吓了一家伙:他这个废人居然能够挣300多元钱。在洛河边一天到晚一年到头编箩筐挣的那些钱,他连见都没见过,全被老八和狗二弄得精光。狗埚鼻子酸溜溜的。他没有想到他这个老是让老八狗二打骂的小矮人如今竟能跟吃皇粮的人一样像模像样地拿起了工资。他狗埚原本还是个人哩。他又低下头去,让心静一静,然后抬起头来。

咱们这马戏团要一直办下去么?狗埚问黑毛。

当然,当然要一直办下去。黑毛说。

你们一直要我演节目,不会半道上把我给扔了吧?狗埚说。

怎么会?我们大家伙都很喜欢你,而且,你演得也不错。

那好。狗埚挺了挺胸脯,想让自己尽可能站得高大些。

我不要工资,一分钱的工资都不要。狗埚庄严地说。

黑毛他们互相看了看,交换着狗埚一时还读不懂的眼神。

你不要工资?黑毛的样子像是听错了,又问了一句。

我不要工资,一分钱的工资也不要。狗埚说。他觉得他这句话说得底气十足,雄壮豪迈。

黑毛回过头去对他身边的演员说:他说他不要工资,你们听见了吗?

听见了!洪云说。

狗埚低下头去。这时候两行清泪悄然流了下来。一种无限的愉悦感崇高感从心底里舒畅地浩浩荡荡地奔涌而出。

狗埚感到自豪和骄傲,为自己。

但现在狗埚觉得他需要一点钱。准确说是爱情需要一点钱。

钱?!黑毛把狗埚足足看了有一年,他似乎正努力回想着狗埚是不是曾经说过不要钱的话,一年过后黑毛才回过神来似的:要钱当然可以,当然可以——但我能知道你要钱做啥么?

玩。狗埚说。他当然不能说出他的秘密。

行,黑毛说,得多少?

30块吧。狗埚报出一个数。

行。黑毛二话没说,拿出钱来。

黑毛的痛快和慷慨教狗埚差点又将钱再还给黑毛。狗埚很感动,真的很感动。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想到放弃对洪云的喜欢,因为这样是很对不起人家黑毛的。他觉得黑毛管他吃穿管他成为一个受人欢迎的演员同时又这么慷慨地对他自己,他却来爱人家的相好,而且现在又伸手向人家要钱,不象话,确确实实不像话。他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黑毛要钱,以后就再也不要钱了,一定不要了,否则就真的对不起人家。

狗埚花了好几个晚上来思考到底买什么东西,然后又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来买。

有天晚上,狗埚把买来的东西交给洪云,都是些搽脸涂嘴唇的东西。洪云不是喜欢漂亮么。洪云的眼睛闪着亮儿,四下里看,却没看出什么名堂。谁送的?洪云问。

狗埚心里不是滋味。她竟然问是谁送的。还能有谁?他就站在你面前。但狗埚一张嘴却说:不认得。

长啥模样?洪云紧逼着问。

狗埚心里就开始发凉。洪云依然满怀希望地在四下里望着,寻找那个买东西送她的人。狗埚于是突然说:那个人是个麻子怪。

麻子怪?

没错,狗埚说,满脸的牛蹄窝子,难看死了。

狗埚很伤心的。他满腔热情地喜欢着洪云而洪云却好像对他没一点感觉。狗埚没有立即去睡觉,也没有心思掀开帐篷看那边的风景。他独自来到装那条黑蛇的笼子边。

她对我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老兄,你说我该咋办?他对黑蛇说。黑蛇好像累了,仄了脑袋看他,一点热情都没有。

狗埚,狗埚!洪云突然在身后大声喊起来。

狗埚回过头来。

狗埚,那人不仅是个麻子怪,难看鬼,一定还是个乡巴佬!洪云嚷道。还没等狗埚搭话,洪云就把狗埚买的那些东西稀里哗啦扔了出去,嚷道:都是些什么破玩意呀,农村里的婆娘都不会用的破烂货!拿这些东西来糊弄谁呀!嚷完一扭身走了。

狗埚眼前一片混沌。他静了静神,然后对黑蛇说:老兄,我失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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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4-1 16:06 | 显示全部楼层
4.

一张瘦瘪瘪的老驴脸从帐篷外头伸进来,闪着一双傻呵呵的眼睛把狗埚望了半天。

狗埚。嘿嘿。狗埚。老八笑着。

父亲老八的笑是硬从那一堆乱糟糟的黑褶子里挤出来的,十分的陌生,狗埚以为老八在朝他发火或者在哭。翻遍他和老八在一起的历史,要找到老八对他笑的记录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老八什么时候对他笑过?。他知道老八不对他笑是有许多种原因的,其中道一个原因当然就是因为他是个矮子。但这是他狗埚的错么?是他不愿意长成一个高高大大如山头一样磅礴的汉子么?是他狗埚把他自己弄成这么一个几尺长的圆滚滚的球一样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丑八怪模样么?不是。既然不是,老八凭什么不仅不对他狗埚笑而且还总是把他踢到半天上去,凭什么?老八反过来倒应该问问他自己是怎么回事,是因为老八,还是因为张矮子?是因为老八自己,他就应该把他自己而不是把狗埚踢到半天上去;如果是因为张矮子,那就更应该把他老八踢到半天上去,他为什么没有把老婆管好?老八呀老八。

老八朝狗埚走过来时,狗埚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凭以往的经验,老八会踢他,至于把他踢到什么地方,只有老八自己知道。所以狗埚下意识地拿来藤条,准备编箩筐,手往空里一抓,没抓住藤条,却碰上了老八的褪。

父亲老八居然破天荒地那么亲热地挨着狗埚坐下来。

狗埚这才知道是怎么会事。

狗埚,没想到你也会有出息。老八嬉嬉笑着,说,人们到处都在说你哩。

狗埚把缩回去的脑袋再拿出来。望了老八一眼。心出溜一下舒展开来。

嘿嘿,老八谦恭地笑着,没想到的,真的,这叫红萝卜调辣子,吃出看不出,是不是?

狗埚瞅了老八一眼。如果是过去,老八看见他狗埚这样的眼神,又该把他一脚踢到半天上了。

狗埚,你还改了名,蛮好听的,高宏伟,蛮好!只是人难找一些,嘿嘿。老八继续说。你有出息了。狗二也不错,他买了一个拖拉机,很能挣钱哩,而且娶了媳妇,支书的女子。

狗埚不想听到狗二的名字。他讨厌这个名字。讨厌吗?以前是害怕,顾不上讨厌。现在呢?狗埚不知道他现在见了狗二是一种什么感觉。狗二都娶媳妇了!狗埚心里一阵难受。洪云!狗埚想。弟弟狗二都娶了媳妇,我这里还没有动静。狗埚在心里叹口气。

老八就突然刹住了车,不再说话,只看狗埚的脸。

狗埚的心情又好起来。老八竟然会变成这种样子,小心翼翼,可怜巴巴,这种样子叫狗埚心情舒畅。他觉得父亲老八正一点点地变小。而他狗埚则在老八面前一点点地变得高高大大。记忆中父亲总是强壮如一头骡子的,现在却在变小,比他这个小矮子还要小。确确实实,过去给人一脚踢到半天上去的狗埚,现在在踢他的这个人面前变得高高大大,踢人的和被人踢的调了一个个儿。如今我在你面前是一座高高大大的骡子哩!狗埚想。

狗埚,你现在一定挣了不少钱吧?嘿嘿,老八小心翼翼地说,你在家里的时候,能编筐,给家里头拿回不少钱哩。

狗埚的脑袋清醒了许多。还不是他陶醉的时候。父亲老八为什么来找他?这是个问题。这个问题没有解决之前,还不能陶醉。他居高临下地望着父亲老八,等着他的后半句话。

你这一走,家里就不一样了,没钱了,狗二倒能挣钱的,可他把钱都给他媳妇了,不给我。狗日的,没良心的!

这就清楚了,老八是来向他要钱的。这样,狗埚就愈发不能拿正眼瞧老八了,他只能更轻蔑他。他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个可怜巴巴的人和过去一伸脚就能把他踢到半天上去的那个人连在一起。这个人过去的威风哪里去了?如果让他现在伸出脚他还能把一个叫狗埚的小矮子踢到半天上去吗?

狗埚起身从父亲老八旁边走向帐篷外边。老八在他后边轻轻又说了一句:狗埚。狗埚没有理他。他出了帐篷来到帐篷后面的黑蛇笼子跟前,轻声对黑蛇说:你把我身后的这个踢我的人吓一家伙。老八过来在狗埚身边蹲下。他不知道眼前这个铁笼子里装的是一条胳膊粗细的大黑蛇。他顺着狗埚的眼睛朝笼子望去,那条黑乌梢蛇正对着他,老八妈呀大叫一声,面如土色,差点跌倒在地上。

狗埚强忍住笑,朝黑蛇微微点点头,心里说:老兄,好样的,够朋友!

狗埚直起身去找黑毛。黑毛照旧很痛快,从兜里摸出几张钞票给狗埚。

有一天,一个头发蓬乱面孔蜡黄的女人突然来到帐篷里揪住黑毛就往外边拉。黑毛吓得浑身哆嗦,嘴里呜哩哇啦的说: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一个劲地向那女人求饶。那女人却不依不饶揪住黑毛不撒手,一直揪到帐篷外边,才松了手,对黑毛叫一声:

快跟老娘回家!

这个女人就是黑毛的老婆。

黑毛以为老婆又是来小结他和洪云之间的那些勾当的,吓他个半死。

黑毛老婆来得快走得也快,只停留了一夜。却将一个还无法确定的消息留在了帐篷里,让大家狗咬仗似的吵翻了天。

这个消息是,黑毛老家,盛产黄金的秦岭深山里近来私人踩金的政策有所松动,人们疯了似的朝秦岭山窝里钻,一夜之间暴富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而让过惯了穷日子的黑毛父亲热血沸腾的是,有一天他接待了一个人,这个人要用50万买下他家的一面荒坡地。在黑毛父亲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另一个人则悄悄告诉他:500万你也别卖,那地低下堆满了金子。黑毛父亲二话没说,就到省城找黑毛。

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谁都明白。

黑毛不可能放着满山的金子不要领着一群乌合之众风餐露宿出力流汗赚小钱。

当即便有人表示马戏团也该解散了,跑个生意也比这个赚钱,有人干脆说如果黑毛要回去开金矿他们可以随着去入股什么的,继续跟黑毛一块干。而那些女孩子则显得有些骚动,目光散乱,追着黑毛,看他是不是在今后能继续拉她们一把。

但是黑毛却拿得稳稳的,没有人主动问他,他也不和别人谈。

在以后的许多日子里,狗埚脑子一个劲地嗡嗡,没着没落。

马戏团散伙了对别人意味着什么不知道,但对他狗埚意味着什么却是一清二楚。

狗埚憋了好些日子终于憋不住了,去找黑毛。

谁说的?黑毛一笑,有那好事我立马跟老婆回去球子了,还赖在这儿干啥?

真的?狗埚盯着黑毛。

真的,别听他们胡咧咧。黑毛拍拍狗埚的脑袋,说,别人不相信我,你还不相信?

狗埚的脑子不再嗡嗡了。脑子不再嗡嗡的狗埚决定继续向洪云发动攻势。

狗埚来到黑蛇跟前,向它宣布一个决定:我要摸洪云的那个地方,我要闻洪云的那个地方。老兄,不许笑话我!狗埚说。

黑蛇抬着脑袋望着他。

狗埚指了指他的脑袋:不说话可以,但不可以笑话我,老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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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4-1 16:06 | 显示全部楼层
5.

这个时候马戏团又转回来在洛河边的一条山谷里安营扎寨,这条沟里有几个规模不小的钼矿,天南海北的人在这儿做着发财梦。演出的帐篷就搭在洛河滩上。洛河哗啦啦的水声教狗埚觉得十分亲切。黄昏时狗埚蹲在河滩上看日头落在洛河里的样子。这里的河湾宽阔而宁静,一些荒草稀稀落落地铺在洛河滩上。日头静静地敷在河面上,像漂着一层细而柔的红亮亮的丝绸,那么中看,那么辉煌,那么显眼。河边高高低低的山静静地陷在黄昏的安祥中,像一个有出息的男人经过了一番劳累之后在歇息。这情形教狗埚想起了他14岁编箩筐的那个黄昏。那时候他正如痴如醉地望着洛河的时候,父亲老八飞起一脚把他踢到半天上去。而现在,父亲老八居然十分亲热地朝他笑,可怜巴巴地向他狗埚要钱。人真是一个说不清楚的东西。那个黄昏和现在这个黄昏有什么不一样么?那红亮而辉煌的夕阳似乎是一样的,但夕阳背后的一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因为现在的狗埚和14岁的那个黄昏里的狗埚不一样了。

狗埚站起来,以他认为最威风最潇洒的姿势挥了挥胳膊,感觉很好。真的很好。从来没有这样好过。

这时候狗埚看见在丝绸一样洪亮亮的河面上闪出一个袅袅婷婷的影子。

除了洪云还能有谁。狗埚想。洪云手里提着一只水桶。显然是准备洗澡了。

狗埚心里咚地跳了一下。狗埚就掉头往回跑。他要赶在洪云进帐篷前在他睡觉的那个地方作好埋伏,严阵以待。

狗埚把帆布蒙在脸上,只给眼睛留一道缝儿。洪云开始脱衣服了,衬衣裤子胸罩,最后是粉红的三角裤。这些东西纷纷落在狗埚面前,差不多能扔到他的脸上。那个粉红的三角裤几乎遮住了他藏在帆布后面的一双眼睛。世界突然变成了粉红色。狗埚浑身开始发热,并感到一种震颤,甚至是一种恐惧。血在满世界地拼命地奔跑。下身那个物件像给惹躁了的犟驴,不听使唤,拼了命要做什么事情。粉红的三角裤上面有一种他说不清楚的气味,神秘而芬芳,他忍不住要把它拿过来闻一闻。那粉红色已经充满了他的整个身体整个帐篷整个世界,像一片荡漾的汪洋。他无比清爽愉悦无比快乐奔放地游弋在那粉红的汪洋里,不能自已。他必须要闻那一片粉红。他是个矮子但更是个男人,他也应该有男人的想法和作为。男人为什么不能去闻粉红的三角裤?为什么不能有女人来陪陪?男人没有女人不占有女人那像什么话。狗埚试着伸出脚去够那个三角裤。他的脚趾头够着了。够着的那一瞬间,一股痒酥酥的温润润的感觉突地传遍了他全身,他差点晕过去,美死过去。但他的任务只完成一半。他得把它拿过来,闻。他尽可能地让他的脚变成一只老鼠,因为他不想让洪云现在知道这件事情。他的脚像老鼠拉吃食一样叼起三角裤慢慢地轻轻地缓缓地行走。就要拉过来了,就要闻到那上面的气息了。狗埚沉浸在成功的喜悦里。他甚至让自己闭上眼睛,来提前庆祝这场胜利。

但是,他的脚突然被什么东西一夹,身子嗖一下就飞在了空中。

洪云倒提着他的双腿,轻轻笑着:小东西,色胆不小哇!

狗埚眼前白茫茫一片,当然是洪云的白亮亮的身子,白亮亮的大腿,还有大腿之间那一片森林一样的地方。狗埚挣扎着:放我下来,洪云!他最后一句把洪云叫得那么亲切那么深情,狗埚差不多都把自己感动了。

洪云一松手狗埚就扑通落在了洪云的被子上。洪云照旧赤裸全身站在那儿洗身子,一点也不在乎狗埚,仿佛狗埚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她压根就没有回避的必要。

老偷看我洗澡,是不是?洪云笑吟吟地问。

狗埚有点不好意思,但心里头却是一种甜蜜蜜的。他对洪云点点头。

洪云又扭着雪一样的身子,咯咯一笑:色胆的确不小。不怕我抠你眼珠?

狗埚突然有了一种勇气,他让自己高高大大地站起来并豪情万丈的对洪云说:不怕,我不怕你抠眼珠。

不许你这么色迷迷地看我!洪云装出生气地样子,哪有一个男人这么看女人的?

狗埚朝洪云走过去。

洪云笑着说:别再走了,再走,我还把你扔到空里去!

狗埚望着洪云:洪云,你觉得我这个人咋样?

什么咋样?洪云蹲下身子找衣服,那个隐秘的地方朝狗埚开放着。

我这个人咋样?狗埚说。他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狗埚觉得他快要死过去了。

不许再看!洪云准备穿衣服了。你这个人嘛,蛮好的,真的。

狗埚真要晕死过去了。他盯住洪云的身子:你是说蛮好,对吧?

蛮好,我是这样说的。

那好!狗埚于是顶天立地地说:洪云,你就嫁给我吧。

洪云白亮亮的手臂停在半空里:我嫁给谁?

我!狗埚说。

洪云愣了好大一会儿,才放声大笑起来,笑得那两个白花花的奶子上下乱颤,像是在跳舞,跳一种疯狂的舞。笑完,说:你这个小崽子,回你那边去吧,小心黑毛看见揍你。

我不怕他!狗埚勇敢的说,而且,别叫我小东西,我比你还大3岁哩。

过去吧。洪云过来又抓住狗埚的两条腿提起来,同时伸出一条白花花的腿撩起帐篷,狗埚嗖一下飞回原处。

你扔我还是比我小3岁哩,狗埚在帆布这边说,以后别叫我小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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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4-1 16:07 | 显示全部楼层
6.

老八又一次把那个瘦瘪瘪的脑袋伸进帐篷的时候,狗埚正躺在那道帆布边一如既往地往那边看,执行他的任务。几个女演员和洪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笑,说些什么狗埚懒得关心,他只关心洪云,看洪云做些什么。老八老八第几次来了?不知道,狗埚只知道老八一来就是要钱。

老八身后跟着黑毛。后来狗埚才知道老八这回来不是要钱的,是黑毛托人情他来的。

你说的那个不行!狗埚不明白在黑毛面前从来都显得可怜巴巴的老八,今天何以变得如此没有好脾气,那张瘦驴脸上拧着一团乱糟糟的不满:不行,就不行,狗日的,这不是日弄人么?

不行你咋说?黑毛摸出一根烟递给老八:演过这几场,马戏团就要散伙,狗埚怎么办?我不能还带着他吧。

狗埚脑袋嗡一下就出了故障,怎么也不如往日那么机灵那么好使。“马戏团要散伙”几个字如马戏团里抽那些猴子的鞭子,呼啦啦在空荡荡的帐篷里舞着,就把狗埚的脑袋抽出了故障。

狗埚脑袋又嗡地一下出了更大的故障,那些鞭子呼啦一下变得有点像刀子,黑不溜秋的刀子,把他的脑袋捅出了更大的故障。

行,我领回去行,不过你得给一笔钱,他出来的这些日,要给我编箩筐,赚多少钱你知道吗?老八说,我日他个老先人,养儿防老,养儿防老,我还得伺候这个狗日的。

钱我当然会给的。黑毛说。

多少?老八紧盯住黑毛。

这个账我算了的,黑毛抽一口烟:一千二百块。

说笑吧!老八咧咧嘴,有点火:你不怕闪了舌头?

这里头除过你从我手里拿去的,和狗埚从我手里拿去的,黑毛说,他跟了我8个月,是8个月吧,对,9个月,每月工资300,是多少?三九二十七,对吧。

啥?每月就300块呀?老八叫起来。

他是马戏团里工资最高的,其他人都是250块。黑毛丢掉烟头。

我看你们都他妈不止二百五,简直就是昧良心!老八说,这马戏团的钱都是谁挣的?以为我不在马戏团里就啥也不知道,狗埚给你赚了多少,我心里有数,你心里更有数!

别火,我说老八兄弟,黑毛又点上一只烟:听我说,我黑毛不是个昧良心的人,要不,我一分一文不给你也说得过去,我找一个借口把狗埚一扔,拍屁股走人,我是个野摊子,说散就散,天不收地不管,我不给你钱你把我看两眼半还得放下,所以,你和我好好说看咋个样,硬来,我说不给就不给了——你知道,当初狗埚跟我是咋说的么?当初狗埚跟我是咋说的么?当着团里所有人的面说,狗埚说,团里管他吃管他穿,他要钱没有用,所以他一分钱的工资都不要。

瞎扯!

瞎扯我黑毛不是人。

疯了!这杂种疯了,脑子进水了!老八差不多要跳起来。

我不是个昧良心的人,我不会亏待任何人的,黑毛说,所以,狗埚的工资我不管他要不要,我都如数给,亏人的事我黑毛不做。

老八木木的地站了半天,似乎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件事。想不明白,就干脆放弃,然后对黑毛说:两千七百块太少,再加点。

不加,因为不能加。黑毛说。别人看样怎么办?

别人能和狗埚比么?狗埚是主角。

这个时候都朝钱上瞅,谁管你主角不主角的。

再加200。

不行。

150,可以了吧?

不行。

100块,日他个先人,我这张老脸还不值100么?

黑毛扑哧一笑:老八兄弟,你可真有意思,行,加100,但你得保证不说出去。

狼不吃的杂种!老八骂道。

骂谁?

骂那个不要工资的痴熊杂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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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4-1 16:07 | 显示全部楼层
7.

在空荡荡的帐篷里,狗埚觉得自己在不断的缩小,缩小,并在一个冷冰冰的深洞里慢慢沉下去,像一个小黑球似的嘁哩哐啷地滚下去。他好像才明白过来:他其实不过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矮人。不管你的心有多高到头来你还是一钱不值的多余人。谁也不需要你谁也没有把你当成一个人。狗埚脊梁上徒然冒出冰凌似的阴冷,这阴冷告诉她: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就是人不把人当然看。人世间所有的罪恶龌龊都源于人不把人当人看。这个可怕的发现让狗埚牙关紧要浑身发冷。后来狗埚又觉得他心里其实还有一丝隐隐的暖暖的东西在流淌。他努力地想找出这条暖流的源头和流向,脑子却一塌糊涂。一个他所熟悉的笑声从什么地方传过来,他心里才温温地一动。狗埚觉得他球一样的身子还没有滚到那个冷冰冰的深洞低下去。他还有救。因为他心里有一股暖流在轻轻的流淌着。他终于找到这股暖流的源头了。

洪云。

狗埚掀开那道帆布走过去,叫了一声。

洪云回过头来,看见黑球般滚过来的狗埚,咯咯笑起来:小崽子,穿过边境线有何贵干?狗埚地望着洪云。

狗埚直愣愣地望着洪云。你到底要干啥?这可是女演员的地盘,男人免进的。

洪云给狗埚的样子逗笑了。你到底要干啥?这可是女演员的地盘,男人免进的。

狗埚终于开口了:洪云,我要和你结婚。

啥?所有的人似乎都没有听懂狗埚的话。一个女演员又追着问了一句。

我要和洪云结婚。狗埚说。

这下所有的人都听懂了。听懂以后大家倒懵了,似乎愈发不知道狗埚刚才说的是什么。但是所有人的脑子还都暂时管用着,所以立马就对狗埚的宣言式的话做出了回应。

这回应是一大片惊天动地的笑声。

狗埚却不笑。这情形有点像舞台上的相声演员,抖出一段笑料把观众笑得死去活来自个儿却一板正经面孔紧绷,因而愈发教人发笑。

洪云脸不变色心不跳,一付久经沙场处惊不乱镇定自若的老练模样。她朝狗埚打个手势。

狗埚就走过来。

洪云突然扯开上衣,又一把解下白花花的乳罩,那两个蓬勃的雪亮亮的,如绵羊尾巴似的大奶子呼啦啦就滚了出来,她甚至还拿手把那两个羊尾巴托起来,笑眯眯地对狗埚说:你能摸它一把,明天我就和你走,走到天涯海角我也去。来,摸一把。

狗埚突然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一片白茫茫。他连伸手的想法都没有了。他知道就凭他的个头要摸到那两个羊尾巴,他的脚下得放一条凳子。那两个白花花的绵羊尾巴高耸着,仿佛在天上晃来晃去的。大乳房向他狗埚证实了这样一个道理:你狗埚连女人的乳房都摸不着,还能占有这个女人的身子么?占有不了女人的身子的男人还算个男人么?

狗埚,你心太高了。狗埚在离开女人们的棚子时想。

狗埚悄悄来到孤单单的娅丽跟前。

老兄,现在恐怕只有咱俩是能够处在一块儿的朋友了。但他很快又想到这条蛇说不准在什么地方,比如乱草堆里,树林里,山坡上,河水边等等,大约还是有朋友的。可怜的还是狗埚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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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1 16:08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到剑锋更新了~~进来问好~~再看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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