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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词语的黄昏

[首发] (拜坛)短篇小说评论笔记《不安的阅读》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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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4 13:05 | 显示全部楼层
个“艺术人格”的悲剧
  ——《一封陌生女人的来信》读后
  
  我接下来要谈的是斯蒂芬•茨威格的名篇《一封陌生女人的来信》,这篇小说我读了无数遍,每读一次心都是揪着的,斯蒂芬•茨威格是细节大师,是心理大师,在这篇小说中,处处都展现了细节描写和心理描写。其实读小说,读一些细节就够了,有时候一个短篇,甚至只有一个细节就足于征服我们,更何况小说中处处充满了细节描写呢?这篇小说因为太有名,所以谈的人就很多,我再次谈它的时候,心里不免有些恐慌。
  我读过很多有关这篇小说的评论,那些评论家们,几乎一致地把男主人公和女主人公当成是两个真实人物。这样读不是不可,但如果我们能找到男女主人公的象征性,是不是能打开这篇小说的另扇门呢?答案是肯定的。读第一遍时,它给我的是感动;读第二遍时,它给我的是震惊;读了三遍以后,它带给我的是深入骨髓的形象。小说中的男主人公,从一开始就是飘渺不定,虚幻复杂的,“……朦胧不清,混乱不堪,就象哗哗流淌的河水底下的一块石头,闪烁不定, 变换莫测。阴影不时涌来,又倏忽散去……”他是位著名小说家,我更愿把他看成是“艺术本体”(或生命本体,在此,我只把他作为 “艺术本体”来看),而女主人公才是作者自己,是用心去追求艺术之人。所以,我的标题用了“一个‘艺术人格’的悲剧”,这个人是对艺术痴迷的人。关于这一点,我是深有体会的,我甚至觉得女主人公的追求和我对文字的追求一样,从我对文学有了痴迷时开始,我就委身于它了,无论现实怎样,我从来都没打算放弃过它。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女主人公的几个年龄节点,她十三岁就对男主人公产生好奇和冲动,十八岁时为了追求“他”,背叛了父母跑到维也纳(维也纳是什么地方?维也纳就是艺术的象征,作者为什么不把故事的另一个地点安排在布拉格或是别的地方?),她和男主人公的孩子死去的时候,也才二十多岁。这几个年龄节点和我们追求艺术的节点刚好吻合。我们在十三岁的时候,因为不懂世事,对人生对艺术都会怀着梦想,充满激情和冲动,这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年龄;而十八岁时,才是真正对生活充满实践的年龄,我们才算真正踏上了艺术之路,这就是女主人公毫不犹豫地委身于男主人公的原因,那是没有原由的,也是义无返顾的,正是因为这样的义无返顾,才产生了他们的孩子,才有了艺术作品。但是,作者写到这里还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孩子的死,其实是作者对艺术的怀疑,对文学的怀疑,对现实的怀疑,对人生的怀疑。所以我想,这样的一个过程,大概是茨威格对艺术的本体论的认识过程,从痴迷到委身,再到怀疑,这个过程很多作家都有过。当我用这样的方式去阐释这篇小说时,我没有同情女主人公,也没有憎恨小说家R,我同情的反而是艺术,憎恨的反而是现实,因为是现实杀死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又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我宁愿这么看,作为一个怀疑者,作为一个不再相信艺术相信生活相信人生的艺术家,真正杀死孩子的凶手就是孕育孩子的母亲。)。
  让我们再来看看小说中的几个细节描写。第一个细节是女主人公在还没接触R之前,他还没有进入她的生活之前,“你的身 边就出现了一个光圈,一种富有、奇特、神秘的氛围——”,而当她十八岁去到维也纳(注意,是维也纳)之后,才算真正地走进了他,“你的窗户还亮着灯光,我整 个心怦怦直跳。到这时候,这座城市,这座对我来说如此陌生,如此毫无 意义地在我身边喧嚣轰响的城市,才获得了生气,到这时候,我才重新复 活,因为我感觉到了你的存在,你,我的永恒的梦。”这又是艺术带给她的震撼,在四五年的迷茫中,当她再次闻到了他的气息时,她才知道自己复活了,这是艺术人格的复活,是生命意义的复活。接下来就是她委身于他的那三个夜晚,她近距离地接触到他,“我还记得,你 睡熟了,我听见你的呼吸,摸到你的身体,感到我自己这么紧挨着你,我幸福得在黑暗中哭了起来。”这是艺术对她生命的拯救,让她在黑夜中感觉到了幸福,让她为这到来的幸福而哭泣。紧接着就到了孕育孩子,产生孩子的时刻,作者是这么描写的:“我不想向我母亲要钱——所以我便靠变卖手头有 的那点首饰来维持我直到临产时那段时间的生活。产前一个礼拜,我最后的 几枚金币被一个洗衣妇从柜子里偷走了,我只好到一个产科医院去生孩子, 只有一贫如洗的女人,被人遗弃遭人遗忘的女人万不得已才到那儿去,就在 这些穷困潦倒的社会渣滓当中,孩子、你的孩子呱呱坠地了。那儿真叫人活 不下去:陌生、陌生,一切全都陌生,我们躺在那儿的那些人,互不相识, 孤独苦寂,互相仇视,只是被穷困、被同样的苦痛驱赶到这间抑郁沉闷的、 充满了哥罗仿和鲜血的气味、充满了喊叫和呻唤的病房里来。穷人不得不遭 受的凌侮,精神上和肉体上的耻辱,我在那儿都受到了。我忍受着和娼妓之 类的病人朝夕相处之苦,她们卑鄙地欺侮着命运相同的病友;我忍受着年轻 医生的玩世不恭的态度,他们脸上挂着讥讽的微笑,把盖在这些没有抵抗能 力的女人身上的被单掀起来,带着一种虚假的科学态度在她们身上摸来摸去; 我忍受着女管理员的无厌的贪欲——啊,在那里,一个人的羞耻心被人们的 目光钉在十字架上,备受他们的毒言恶语的鞭笞。”这就是现实,作者看到的现实显然是和她追求的艺术相违背的,她不想放逐理想,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纯真的艺术,“我不愿意、我绝不愿意你的孩子、你的聪明美丽的孩子注定了 要在这深深的底层,在陋巷的垃圾堆中,在霉烂、卑下的环境之中,在一 间后屋的龌龊的空气中长大成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她又不得不做妓女,做别人的情人:“我有一些有钱的男朋友,阔气的情人:最初是我去找他们,后来他们就来找我,因为我——这一点你可曾注意到?—— 长得非常之美。每一个我委身相与的男子都喜欢我,他们都感谢我,都依 恋我,都爱我,只有你,只有你不是这样,我的亲爱的! 我告诉你,我卖身了,你会因此鄙视我吗?不会,我知道,你不会鄙 视我。我知道,你一切全都明白,你也会明白,我这样做只是为了你,为 了你的另一个自我,为了你的孩子。”这一整条线的脉络很清晰,这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追求路线,是从肯定到怀疑的过程。他好象说过这样的观点,初中时只知埋头苦读,二十多岁时就开始怀疑。(原话我记不清了,以上只是大意),这样的观点不正好符合他对艺术本体的理解吗?
  我不知道这样的阐释算不算“过度阐释”,但我总觉得自己的说法有理,联系到作者的其他小说,他同样关心的是人的存在,他虽然擅长的是心理和细节描写,但如果我们能从象征角度去分析这位大师的作品,或许视觉会更全,挖掘到的东西也会更多吧!好了,我又罗罗嗦嗦地说了这么多,都是些自圆其说的道理,至于我读的感觉对还是不对,还是请每一位喜欢茨威格的朋友自己走进他的小说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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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4 21:2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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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5 14:13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双随时盯着我们的眼睛——《敌人的眼睛》读后

 接触卡尔维诺是我一生的幸运,因为我是从他那里开始走进小说的。大概在2005年,因为我喜欢上了王小波,就找来他的书来读,无意中发现一个非常陌生的名字——卡尔维诺,这也是王小波最为推崇的作家之一,我便跟随他的脚步走进卡尔维诺的文学世界。我说我幸运,是因为我第一次读他就没有任何反感,相反很好奇。我最开始读的是他的是他的《黑羊》等五篇寓言,从这五篇开始,我模仿他写了我的第一个短篇《疤岛》,由此而一发不可收地写了几十上百个短篇小说。人生最大的幸运无非是找到最好的老师,在我喜欢的几个作家里,卡尔维诺应该算是我的启蒙老师了。
  卡尔维诺是智慧的,无论是他的长篇、短篇,还是寓言、童话,他都把他的智慧展现得淋漓尽致。我先不去讲他的著名长篇《寒冬夜行人》,也不去讲他的《看不见的城市》,我只想谈谈他最初给我带来震撼的《黑羊》等五个寓言中的《敌人的眼睛》。我起初读他的东西完全是当故事去读的,并以《一次取消意义的呼喊》为题,深度挖掘了《呼喊特丽莎的人》这个文本,我现在先不讲这篇,我要谈论的是他的《敌人的眼睛》,那双恐怖的眼睛,那双印刻在我们的心灵的眼睛,那双经常扰乱我们平静生活的眼睛,一直在我们身边蔓延,尽管战争结束了,但它还在盯着我们。
  这篇寓言从文本表面去读,我们看到的那双眼睛确是和战争有关,正像他的《良心》一样,也是篇有关战争的。但我还是想从存在的角度去分析。其实,在我们身边,时刻都有那么一双“冷冷的眼睛,敌意的(眼睛)”在盯着我们,这双眼睛虽然“像是德国人的”,但更是我们周围的,是战争留下的,是陌生又熟悉的,是带给我们心灵恐惧的,当我们感觉到这双眼睛的存在时,我们的生活其实已经被卷了进去,我们时刻都要防备着,虽然那些敌人都是假想的,虽然战争已过去了些年头,可小说中的“母亲”还是产生了疑问:“是不是又要打仗了?他们是不是又回来了?”说这话的人当时的内心是多么的恐惧啊!尽管战争不会回来,可是战争又无处不在,因为战争既然已经发生,保留在我们记忆中的“战争”,也就成为我们恐怖生活的源头,我们时刻都会被它牵动。如果把“战争”和“生活”联系起来,难道生活中不又处处充满了“恐惧”和“敌意”吗?
  虽然我的解释带有“过度阐释”之嫌,但我还是宁愿这样去解释,因为评论本身就是自圆其说的差使。读这个短小的寓言,给我带来震撼和不安的是一个微小的细节。卡尔维诺真是细节大师,他往往会捕捉到一个细节,就能把整篇小说盘活,通篇读下来,你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他的语言不华丽,章法上也并没什么特别讲究,但他总在抓一些小细节,并在细节中让整个文本飞跃。“她一个人,外面是喧闹的雨声。穿过这个被雨浸透了的欧洲,过去的敌人的眼睛刺穿了这夜,正好刺中了她。”这是对人类境况的悲哀深刻地发现。不管我们生活在什么地方,总有一双“敌人的眼睛”刺中我们,我们能摆脱战争,我们摆脱不了战争留下的阴影;我们能摆脱黑暗,可我们摆脱不了黑暗中的孤独和虚无,摆脱不了那双时时刻刻注视着我们的“眼睛”。
  1988年英国韦伯列德文学奖得主罗什第曾说:“当意大利爆炸,当英国焚烧,当世界末日来临,我想不出有比卡尔维诺更好的作家在身边。”可以说,这给了卡尔维诺极高极高的评价,卡尔维诺之所以能获得这么高的评价,是因为他发现了人类存在的真实困境,并用他看起来很“轻”,其实很“重”的语言表现了它。在我所喜欢的一些作家中,卡夫卡是从“自我”中发现人的困境的;博尔赫斯干脆直接把人带入生命的“迷宫”之中,然后去做他的梦去;卡尔维诺是从“他者”中发现了人的困境,他过多关注的是“他”,而不是“我”。所以说,卡夫卡更偏向于“个人”的生存体验感,读他的小说会略显沉闷;卡尔维诺更偏向于“他人”的生存体验感,只不过,这“体验”需要一个转换桥梁,就是让“自我”成为“他者”,这样就给小说的技巧处理上带来了难度。所以,我们常说卡尔维诺是“智慧的、敏锐的、风趣的、幽默”,大概是因为他知道该如何处理“我”与“他”之间的关系的缘故吧!
  我又罗罗嗦嗦地说了这么多,对本篇小说中要表达的主题反而谈得很少,不过,到了文章的最后,我还是想拿出他描写的另一个带给我震撼和不安的细节作为本文的结束:“我能看见他们的眼睛。”她想,“但是他们也该看见我们的。”她于是牢牢站住,紧紧地盯住黑暗。”
  
  2010年2月7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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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5 14:14 | 显示全部楼层
一次取消意义的呼喊——《呼喊特丽莎的人》读后

 上一篇我讲到了卡尔维诺《黑羊》短篇寓言系列中的《敌人的眼睛》,并从存在的角度探询了小说要表达的意义。读卡尔维诺的小说,我们总能感受到故事背后的东西。这篇我将讲他的《黑羊》中的另一篇《呼喊特丽莎的人》,这篇虽然不能算是卡尔维诺写得最好的,但我特别喜欢它,它带给我的震撼和不安绝不亚于我读纪德和茨威格。我依然把这篇看成是关于对人生存在意义探索的小说,虽然故事很短,字数不足一千,也只描写了一个细节,但故事所包含的寓意远比一个二三流作家的一个长篇要多。我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我轻视那些“二三流作家”,而是因为卡尔维诺的确具有一流大师的天赋,一篇区区不到一千在的小寓言故事,都能把人生要探索的表意义表达出来,这不是大师手笔又是什么?
  我先不说我对卡尔维诺的崇敬着情,还是让我们来看看《呼喊特丽莎的人》这篇小寓言故事吧!故事只描绘了一件事,就是“我”在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对着一街区的最高建筑物喊:“特丽莎”,就这一个小小事件引发了无数人加入“我”的阵营来帮“我”喊“特丽莎”,而“我”根本就不知道“特丽莎”是谁,一直喊到最后,连“我”都已离开了,依然还有人在那地方顽固地喊“特丽莎”。就这短短的几百字组成的一个荒谬故事,让我想起贝克特的《等待戈多》,同样是荒诞的,《等待戈多》是知道等待的对象,只是最后没有等到想要的结局,而《呼喊特丽莎的人》是从一开始就确定了荒谬,导致了更为荒谬的结局,这是两种刚好相反的情形。
  从故事的表层来说,这只是一次毫无目标的呼喊行为引发了无数人的跟随,再深一层来看,实际上是一次盲目的“从众”行动。“从众行动”的根本还是“人”,因为“我”的“游戏心态”导致了荒谬,“我”实际上是创造了“游戏范本”,跟随“我”的人只是 “真诚地玩着游戏”,“喊特丽莎”只是游戏过程中人们的一种行为。其实在一开始,“我”就取消了“意义”,这种取消“意义”的做法正像我们取消“人生的意义”一样,当我们假设生命中的“特丽莎”并不存在时,我们一生的追逐就成了“无意义”的形式。
  如果把这篇小说和《等待戈多》对比着去读就非常有趣,卡尔维诺一开始就取消了“真实意义”,《等待戈多》并没这么做,《等》剧中一开始是设定了“意义”存在的,先设定了“戈多”会来,一个是“取消”,一个是“设定”,结果却都是相同的——荒谬。在荒谬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到处于过程中的人的心态,在《等待多戈》中,两个无聊者无聊到极点,所以只能靠相互说话和漫骂来打发日子,在《呼喊特丽莎的人》中,因为一开始“我”就确定了“特丽莎”的不存在,后面来喊的那些人就成了我的“游戏”,当人们知道了这只是一场恶作剧后,依然还有“顽固的人”在那里喊“特丽莎”,这些“顽固者”就有点像《等待多戈》剧中的等待者了。
  这是一篇很有意思也很荒谬的小小说,读完后有一种想让人发笑可又笑不出来的感觉,我之所以把题目命名为《一次取消意义的呼喊》,实际也是从存在哲学的角度去思考的,我们活在世界上也许只有这两种态度,一种就是先“设定意义”,然后我们一生就为追逐意义而活;另一种就是“取消意义”,就像小说中的故事一样,所有过程就成了游戏。这就是优秀作品的力量,他总能从各个角度去阐释我们作为人的存在。这个故事虽然只是一个小细节,但就是这样的一个细节,却透视出了我们的另一种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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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5 14:14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幅恐怖的人生图——《罗生门》读后

 其实在写这篇文章之前,我的心一直是揪着的,这是因为重读了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而引起的。芥川龙之介是我最喜欢的日本作家,这个被称作“鬼才”的作家,只活了三十五岁,可以说是一声”鬼气”,他笔下的人物距人的本性很近,距我们理想中的“人”很远,他描绘的图景更像是一幅人生地狱图,这样的图景是对人存在的最本质揭露。
  我现在要讲述的是他的那篇名作《罗生门》,日本著名导演黑泽明根据《罗生门》一书改编的同名影片,使得《罗生门》一书在国际上再掀旋风,享誉世界,同时也确立了芥川在国际上的地位和影响。电影多处运用“蒙太奇”手法,使得整部影片充满神秘鬼魅的色彩,这“鬼魅色彩”也正是我读《罗生门》时的头脑中留下的印象。我现在要讲的不是电影《罗生门》,而是小说《罗生门》。
  小说《罗生门》的故事很简单,讲的是在一个战争年代,一个农民破产了,只好拿起刀来,决心作强盗。但是他力弱胆小,并且总是有些有愧于心。一天,他到一个刚刚发生了一场大战役的城墙上去,那里到处都是死尸,他想找到一些财物。结果他竟然发现有一个老妇人衣衫斓缕正在从一个年轻女子的死尸头上拔头发。他冲上去说你这个没人性的,竟然对死尸也不放过。老太婆说她只是想用这些头发做个头套卖钱谋生罢了。 “而且,你以为她生前是个善人吗?她可是把蛇晒干了当成鳝鱼来卖。”“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生存啊!”。强盗大悟了,既然是为了生存,还有什么不可以的?于是,他就抢了老太婆的衣服走了。这样的“大悟”绝不是悟出了什么人生大道理,而是悟出了生存与道德间的碰撞。人在生存面前是如此地软弱无力,又能因为生存,而浑身充满力量(当然,这力量是属于恶的力量),它颠覆了人的本性,颠覆了人制造出来的道德教条,从而回归到人的恶的本真。
  这篇小说很简单,仅仅就只那么一个细节,却让我真正认识到人类自己建立起来的道德框框是多么地不堪一击啊!读芥川,我总喜欢把他和中国的鬼怪小说作家蒲松龄相比,蒲松龄笔下的鬼或狐媚或冤魂女子,无一不是粉面施朱、环佩琅琅,行似弱柳扶风,静若临水照花,且大都是侠骨义胆,知书达理的奇女子,这些鬼总和我们建立的生活世界相对于的,其根基还是建立在人性善上。但读芥川龙之介却不同,在他笔下,我似乎看不到一点点“善”,到处都是恶,他所描绘出来的人,实际上就是人间之鬼罢了。他以地狱为背景,塑造了人存在的困境,这就完全打乱了人自己建立起来的一切美好秩序。
  说真的,我喜欢芥川龙之介恰恰就是喜欢他的冷峻很阴郁,喜欢他能用很少量的文字,就能把人带进一种恐怖空间,然后让故事在其中穿梭发展。他的小说气质和美国小说家艾伦•坡很像,读艾伦•坡的时候,我也能产生同样的感觉,只不过我艾伦•坡的文字更富诗意,但他在对故事的感觉和处理上,比不上芥川龙之介。我在这里不想对他们做过多比较,他们各自存在的背景、对小说的理解等等都不相同,比较起来自然会很不科学。芥川的哲学理念落在“恶”字上,他的创作理念似乎落在“真”字上,读他的故事,不管是《罗生门》中的强盗,还是《竹林中》的强盗,都显得很真,在这“真”中,我们看到了“美”,这属于小说的艺术之美,而非人性之美。
  关于这篇小说,我又罗罗嗦嗦地说了这么多,其实,这篇小说带给我的震撼其一是他营造的阴郁恐怖背景,其二就是其中的几处小细节,我现在把它们一一抄录下来:
  细节一:老婆子把松明插在楼板上,两手在那尸体的脑袋上,跟母猴替小猴捉虱子一般,一根一根地拔着头发,头发似乎也随手拔下来了。
  细节二:当强盗再三问老婆子拔死人头发做什么时,她回答说:“拔了这头发,拔了这头发,是做假发的。”
  细节三:老婆子对她为什么拔死人头发做的一段补充说明:“拔死人头发,是不对,不过这儿这些死人,活着时也都是干这类营生的。这位我拔了她头发的女人,活着时就是把蛇肉切成一段段,晒干了当干鱼到兵营去卖的。要不是害瘟病死了,这会还在卖呢。她卖的干鱼味道很鲜,兵营的人买去做菜还缺少不得呢。她干那营生也不坏,要不干就得饿死,反正是没有法干嘛。你当我干这坏事,我不干就得饿死,也是没有法子呀!我跟她一样都没法子,大概她也会原谅我的。”
  细节四:家将一下子把老婆子剥光,把缠住他大腿的老婆子一脚踢到尸体上,只跨了五大步便到了楼梯口,腋下夹着剥下的棕色衣服,一溜烟走下楼梯,消失在夜暗中了。
  没多一会儿,死去似的老婆子从尸堆里爬起光赤的身子,嘴里哼哼哈哈地、借着还在燃烧的松明的光,爬到楼梯口,然后披散着短短的白发,向门下张望。外边是一片沉沉的黑夜。
  谁也不知这家将到哪里去了。
  这四个细节完全可以把我们带入一幅恐怖的生存图景中去,让我们无语,对生存充满绝望。这就是好的小说作品给我们带来的震撼,不需要太多渲染,某些细节就能深深印入我们的脑海,久久不能摆脱。
  
  2010年2月11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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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5 14:15 | 显示全部楼层
各种矛盾的对立的美学——《竹林中》读后

 2004年前,我是不大喜欢读小说的,我以读哲学、美学、评论和诗歌为多,但2005年后,我在女友的带动下,开始喜欢上小说,尤其是短篇小说。我接触芥川龙之介也正是在那一年,我在前面讲到他的名篇《罗生门》,现在我将讲述他的另一个名篇《竹林中》。如果《罗生门》带给我的更多是人性恶的美学,那《竹林中》不光有“人性恶”的美学,还有小说技巧方面的美学。这些美学的交叉,我取名为“矛盾美学”。
  芥川龙之介被称为是日本文化界“从大正到昭和初年,日本知识分子最优秀的一面”,他1892年生于东京,1927年自杀身亡。他从小接触日本和中国古典文学,学识渊博,中学期间又广泛接触欧美文学,尤其喜欢波德莱尔、易卜生等作家的作品。芥川从创作之初,直到死后发表的遗稿,始终都在探讨人性问题。他探讨人生,挖掘人性,结果总是看到现实的丑恶,生活的无奈,觉得“人生比地狱还地狱”,深为痛苦,极感矛盾。他讲究用技巧写小说,擅长心理刻画,冷静而理智地探讨现实人生的“新思潮”或“新技巧”、“新现实主义”的代表。《竹林中》就是其中一例。
  在他这部作品中,我看到的是矛盾的对立与融合。我个人认为,任何伟大的作品总是在矛盾的对立中存在的。《竹林中》创造了一系列的矛盾点,这些矛盾点融合在一起,就抓住了人性的真实面。大多数评论家都从人性角度出发,我不否认这点,但我认为人性本身就是复杂矛盾的,而这篇小说,恰恰体现了这些矛盾。从小说的叙述技巧来说,他用了不可靠的叙述性手法,使整个故事变得离奇而模糊,这都是作者高明的地方。
  通常的小说结构是有一个完整的故事情节,或者是通过一条主线或几条主线来对故事进行延伸,但在《竹林中》却没有,它通过不同人的叙述对故事全貌进行了拼凑,并试图还原故事本身,这样做的结果是矛盾重重。小说围绕一个被杀者而展开,七段口供,七种说法,每种说法都大相径庭,使得案情扑朔迷离,让人根本无法找到真相。在这些口供中,有三个主要当事人的口供最为关键。但这三人的口供又相差悬殊,但每个人的供词在逻辑上都是成立的,其目的是为自己开脱或寻找自己所作所为的理论支持。当然,毫无疑问,三人中必有人将事实真相隐去,把良心里不可告人之处瞒住。于是,对隐瞒真相之后的“事实”就不再是事实了。所以说,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故事,其中的矛盾点都是作者有意识的创造,这些矛盾又是多方面的。
  第一种矛盾是人性的“虚伪”和“诚实”间的矛盾。特别是在多襄丸身上最能够感受得到,从捕快的交代中可以看到多襄丸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强盗和好色之图,通过他的主观判断已经把多襄丸定格成“大恶”之人,但在多襄丸的叙述中,读者读完后似乎对他有了一丝同情,他坦然、直率、诚实,这是他性格的表现,他承认了自己对女人占有的欲望,这种“承认”又和一些没有杀人的人性之虚伪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在小说中说道:“只不过我杀人用的是腰上的刀,可你们杀人不用刀,用的是权,是钱,有时甚至几句假仁假意的话,就能要人的命。不错,杀人不见血,人也活的风光,可总归是凶手哦。要讲罪孽,到底谁个坏,是你们?还是我?鬼才知道!”从这段话中,不管他是不是杀人凶手,从他的坦然、直率、诚实来说就值得让人同情。况且还有后来的武士借鬼魂之口的表述,武士都“已经愿意饶恕强盗的罪孽”了,就证明了武士在死之前已经看到了强盗多襄丸的人性的另一面。不然他肯定说“做鬼也不会饶恕你”之类的话语。所以说,从强盗多襄丸身上我们看到了这种人性的矛盾,只是他内心深处的“善”的一面被强大的“恶”的外表给隐藏了而已。
  第二种矛盾是“美”与“丑”的矛盾。武士被杀的根源是因为他的妻子因为长得“好看”,从而引诱了强盗多襄丸的欲望,于是,对“美”的追求似乎就成了罪恶的根源。在这个既定的事实中,就会出现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如果武士妻子的面貌“不好看”而让强盗看到了,就无法引发强盗的占有欲望,悲剧就不会发生;第二种可能是:如果她注意保护自己的容貌而不被强盗看见,或许也不会出现竹林中的悲剧。这两种可能或许会掩盖强盗身上的“欲望”本质,但并不是说“欲望”就不存在,只是这欲望是被“什么”激发?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从小说中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欲望”是被“美”激发的,是被武士妻子的“美丽的容貌”激发的,这样以来,“美”和“丑”之间就形成了冲突,在小说中就表现在具体的强盗和武士妻子的身上。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武士妻子的“美”又掩盖了其“丑”的本质,这点从武士借鬼魂之口的描述就可以看出:她如梦如痴,让强盗拉着她手,正要走出竹林,猛一变脸,指着杉树下的我,说:“把他杀掉!有他活着,我就不能跟你。”这大概才是隐藏在美下面的“丑恶”本质了。这充分揭露了人性的“善”与“恶”的矛盾。荀子曾经提出过“人性本恶”的观点,中国古代杨朱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其中一个典型的代表,自私是人的天性,为了满足自己私欲,当自己私欲与他人利益冲突之时,必然会人类社会中所谓的道德观念抛弃,还原人性丑恶的面目。
  第三种矛盾是作者叙述本身的矛盾性。对于一个故事的阅读,读者最大的愿望是弄清楚故事的来龙去脉来抵达故事真相。但在这篇小说里,我们根本看不到真实情节,但我们却体验到了“别样的真实”。故事的叙述是有几个不可靠的叙述者来叙述同一个故事,其叙述的空间和环境是错综复杂的,因为每个人所站的主观立场的不同和时间地点等背景的不同,所看问题的角度也不会相同,这种叙述性就创造了“故事本身”和读者“追求故事本身”的矛盾,因为故事本身的不可还原性,那么“追求故事的本身”就不可能真正地抵达“故事本身”。这种矛盾可以让读者去想,去思考,去体验,但绝对是找不到答案的。
  由以上分析我们再回过头来看,这正切合了“伟大的作品总是在矛盾的对立中存在的”这样的观点。《老人与海》创造的是故事的矛盾,故事中的老人因为捕鱼在海中和风浪、鲨鱼进行了殊死搏斗,当他把一条大鱼弄上海面的时候,鱼成了骨头。但老人还是幸福的笑了。在世人眼里,老人是一个绝对的失败者,在老人自己心中,却无比骄傲,他认为自己是一个成功者。这是海明威为读者创造的“成功”和“失败”的矛盾。但芥川的《竹林中》创造的是多重性矛盾,这些矛盾的对立与融合就构成了作品本身的永恒性。
  这篇小说我更多是从小说的美学角度去阐述的,这美学角度恰恰就是小说带给我震撼力,从而我发现,优秀小说带我们的艺术感染力是多方位的,只有我们更进一步走进文本,才能在其中找到共鸣。
  
  2010年2月11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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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5 19:5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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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5 21:41 | 显示全部楼层
生命与正义碰撞的悲剧——《马铁奥•;法尔哥尼》

我今天要谈到的是法国19世纪著名大小说家梅里美,虽然我没有把他拿入对我最有影响的作家之列,但他的代表作《卡门》、《高龙巴》,以及我接下来要讲的《马铁奥•法尔哥尼》,都给我带来了不小的震撼。他是位很擅长写中短篇小说的大师,我也总喜欢拿他和茨威格去比,这种比法只是我个人的一种感觉,尽管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但从写作的篇幅来说,他们的中短篇长度上大体相当。
  接触梅里美,我是从他的《卡门》开始的,那个满身邪恶的女人,让我看到的是一种恶的自由,她更像是“恶之花”的小说翻本。通过《卡门》,我认识了梅里美,又认识了他的其他作品,《马铁奥•法尔哥尼》算是我接触的比较晚的作品了。这篇小说给我带来的冲击就是父亲杀死儿子的那一瞬,我一直都不明白,父亲杀儿子,他是如何下手的?难道他没有思考过那一枪打出去的后果吗?他一定想过,但他还是做了,并做得一点余地都没留。我也写过类似的作品,在我的长篇小说《世纪末的绝望》中,母亲也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我写到那个地方时,心都一直在滴血,虽然那只是我虚构的故事,但顺着故事的发展,她必须那么做,她没有选择的余地。我设计的这个故事,更多是生存层面上的东西,当母亲的爱被剥夺之后,她宁愿杀死他,并渴望在另一个世界去爱孩子。而梅里美不一样,他构思的故事中,仅仅因为一件我们看起来很平常的事情,但作为父亲,却看成了比生命更为重要。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结局呢?现在我们一起来读读这个故事,小说一开始,作者就交代了背景,故事的发生地是一个连野羊也走不进去的丛林附近,丛林里能够很好地隐藏杀人犯,故事的主人公马铁奥•法尔哥尼是个神枪手,在当地极有威望,有很大的名声,传说他的妻子是通过杀死情敌而得到的,妻子先后生了三个女儿,马铁奥•法尔哥尼气得发疯,后来才生了一个儿子,并取名福尔图纳托,是家庭的希望,是姓氏的继承人。这样的背景及人物个性交代及其重要,因为后面的故事完全就遵循着这个背景和人物性格去写的。
  故事写了一个受伤的强盗闯进了他们家,但父母都出去了,只剩儿子一人在家,强盗希望小福尔图纳托能把他藏起来,但小福尔图纳托不干,即使面临强盗的威胁,他也不干,并且十分机灵地看清了强盗的枪里没有子弹,而且大腿也受了伤。很显然,从这点上来看,小福尔图纳托遗传了父亲的既聪明又勇敢的性格,即使面对死亡,也无所畏惧。强盗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立刻采取了另外一种“软”的办法,他先用语言赞美小福尔图纳托,又用物质作为诱饵,最终诱惑了这个十岁大的孩子,小福尔图纳托马上在干草堆里挖个大洞,把强盗藏了起来。过了会,巡逻队的人就来了,当他们问孩子要强盗时,孩子机智冷静的回答堵住了他们的问话。巡逻队长不得不用恐吓的办法来威胁孩子,孩子丝毫不为所动,又因为父亲的影响力,巡逻队的人也拿他没什么办法。后来,巡逻队长也采用了和强盗相同的办法去引诱孩子,并把一只挂表作为诱饵,当那块银表在太阳底下发出诱人的光芒时,孩子的防线终于被打开,他指出了强盗的藏身之处,巡逻队找到强盗,并把他带走。正在这时,马铁奥夫妇回来了,当着马铁奥的面,强盗大骂这是“奸贼的家”,这句话就像一颗子弹,射进了马铁奥的心,从他后面的杀死孩子的行为来看,他都在努力做些补救措施,杀死儿子就等于说是要把“奸贼”这个帽子拿掉。所以,后来,马铁奥让孩子做完祈祷后,便把他枪杀了。
  就这样一个故事,读着读着我的心就揪了起来,我起初一直弄不懂,为什么父亲非要杀死儿子呢?后来当我去深入思考时,我才觉得自己懂了。我们可以闭上眼睛默想一会,难道父亲遵守的东西有比儿子的生命更重要的吗?如果我们想通了这一点,我们就能想通这个故事。作为中国人,我们有“舍身取义”的传统,这里面的“义”就高过了生命。西方有宗教传统,一个信仰基督的人,绝不会怀疑基督的存在,并会把基督放在自我生命之上,这很正常,我们在很多文章中都能读到这样的故事。作为大英雄的马铁奥,他实际上是把“正义”当成是比生命更神圣更重要的东西,“正义”应该就是马铁奥信仰的“基督”,如果这个“基督”被儿子砸碎了,其结果可想而知。
  我们在来看看这个故事中出现的两个人物,强盗和巡逻队长,这两个人其实都不是好人,按道理说,对待强盗,孩子完全可以把他交给警察,并且还算是一种正义行为,但问题不在这里,而是在孩子的行为上,孩子的行为破坏的是父亲坚守的东西,破坏了他建立起来的道德规则,如果不杀死孩子,父亲一定会采用某种方式惩罚自己,当然,最残酷的惩罚是朝自己开枪。作为孩子的父亲,在举起枪的那一瞬间,他一定想过这个问题:是杀死孩子,还是杀死自己?最终,他选择了后一种方式,从而最大限度地坚守了自己的道德规则。再说了,孩子本来就是自己生命的延续,如果他延续的生命将来不能按照自己遵循的规则走下去,他还要延续那个生命干吗?杀死了孩子,也是一种解脱。
  说真的,初次读这个故事时,我虽没想太多,但杀死儿子的那一段,的确给了我极大震颤,小说是这样写的:“孩子绝望地挣扎着站起来拥抱父亲的膝盖,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马铁奥开了枪,福尔图纳托当场倒地身亡。”梅里美并没对枪杀孩子作细节描写,只是一笔带过,但这样的效果要远远好于渲染,因为,对于最大的悲痛,无论用怎样的语言,都会显得稚嫩。文章写到这里,我似乎才明白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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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5 21:41 | 显示全部楼层
“走向死亡”与“走向自由”——《卡门》读后

现在我来谈谈梅里美的另一个短篇《卡门》,说真的,对于这些人们常常谈论的名篇来说,我在谈的时候总有些担心,我担心我谈论的东西和别人重复,又因为大家对这样的小说过于熟悉,而自己谈的又不甚到位。这就不得不让我放开眼界,尽量做到和别人的读法不重复。在梅里美的小说中,对矛盾的对立和冲突运用得特别得心应手,我前面谈到的《马铁奥•法尔哥尼》是生命与正义之间的矛盾和冲突,而《卡门》却是自由与爱情之间的矛盾和冲突。当然,这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如果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也可以读出文明人与野蛮人之间的矛盾冲突,甚至还可以看成走向死亡与走向自由的冲突。这些冲突最后必然会引起悲剧的发生,小说的两个主人公卡门和何塞都是这些冲突的悲剧人物。
  我们先来看看《卡门》到底讲了些什么,其实,这篇小说的情节不是很复杂,讲述的是青年军官唐•何塞在押送波希米亚姑娘卡门时,在卡门的引诱下将其放走,从而和卡门一起走私,在嫉妒中先后杀死一名军官和卡门的丈夫后,唐•何塞要求卡门和他一起到美洲过安分守己的生活,在苦苦哀求下仍遭卡门的坚决拒绝后,将卡门杀死,然后去自首。在故事中,有两个重要人物,一个是卡门,另一个就是受她引诱的青年军官唐•何塞,这两个人可以看成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唐•何塞是被文明驯服了的现代人,而卡门是带有野性的多波希米亚人,作者花了大量篇幅去论述多波希米亚人,这无疑是在为小说做铺垫。其实,对于卡门这个形象的看法,基本上已有定论——恶之花,她的外表虽然娇小,语言粗俗,行为野蛮,但她敢爱敢恨,热爱自由,我行我素,处处透出一种原始的强力,再加上她对巫术和占卜的信仰,更让她有蒙昧时代的原始人的“力量”与“美”。这样的“美”具有本质性和放纵性,但恰恰正是这样的“美”,当把它放入“文明”的时态中时,就会被看成“恶”,看成文明的对立面。
  我重读这篇小说时,读到两位主人公的一段对话,我竟然明白了一些东西。当男主人公问卡门时说:“你还是愿意跟我走,是吗?”我真没想到卡门会这样回答,他说:“跟着你走向死亡,我愿意,但不愿跟你一起走向生活。”我的天啊,这句对话太精彩了,“死亡”在卡门的思想中,一定是和“自由”等同的,她走向死亡的勇气也一定是对自由的向往。这一点在后面她说的一段话中就可以看出来:“何塞,”她(卡门)回答:“你想我要求的是不可能的事情。(指和他一起生活的事)我再也不爱你了;而你却还在爱我,所以你才要杀我。我也可以再向你说些谎话;可是我现在不愿意这样做。我们俩之间一切都完了。作为我的罗姆,你有权利杀死你的罗密。但是卡门永远是自由的;她生为加里人,死为加里鬼。”听吧,这话说得多绝对:卡门永远是自由的;她生为加里人,死为加里鬼。这就是说,自由已经在她脑子里变成了最神圣的东西,就像基督教人信仰的基督,一旦她信奉的东西被人破坏掉,她只有用死去维护。所以说,卡门和我上一篇讲到的马铁奥具有同样的性格因子,只不过,他们各自信仰的东西不同罢了。
  第一次读卡门时,我很平静,直到小说最后那段,就是何塞将要杀死卡门之前的对话那段,让我久久不能平静。脑子里总有卡门的身影。其实,在我的现实生活中,我也曾遇到过一个类似卡门的女人,我知道这种女人对男人的吸引力是无穷大的,在她们身上,你找不到爱和不爱,找不到和日常生活雷同的东西,她要的就是瞬间的快乐。只有她渴望的那个瞬间得到了,她也就满足了,即使下一个瞬间就是死,她也从来不在乎。我把我遇到的那个女人说成是“真正懂得生命的女人”,我之所以这么下判断,是因为在她身上,我看到了自己想要,却又总被什么羁绊着的东西——那就是自由。我承认我爱过她,渴望过能和她一起生活,但她拒绝了,并最终远离了我,我当然知道她又在做些什么。
  文章写到这里,我不仅要问自己,究竟是生命重要还是自由重要?作为现代的文明人,制造出一大堆的概念和理性来束缚自己,这对人类来说,究竟是进步还是倒退?二十世纪里有很多哲学家都探讨过自由,但真正的自由又是什么?当它和我们的生活相违背的时候,我们又该怎么办?我想起卢梭的一句话:“人生而自由,却又无不在枷锁中。”这就是人的悲剧,既然自由是人的天性,那为什么我们要自己非要创造那么多束缚我们自己的概念呢?卡门这个形象绝不仅仅只属十八世纪的游牧文学形象,她应该是一种反抗世俗的形象,她反的是日常生活,反的是媚俗,在她身上,我们看到的是作为“本质的人”身上的原始力量和追求自由的美,我敢断定,这个形象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受到世人的关注和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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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7 10:0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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