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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词语的黄昏

[原创] 《我的思想自传》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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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5 23:0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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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雅明曾经说过:“捕捉过去就是捕捉过去的形象”,我过去的形象又是什么?我必须找到过去的大脑、四肢、身体、心脏和脾胃,这样,我才算找到了过去的形象。我对过去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一些属于时间的东西早已被时间带走。在挣扎、反抗、妥协和自由这几个词中,我踌躇了很久,才找到反抗,并想用“反抗”去探索和完善我的“大脑”,美化我过去的形象。
  我说的反抗不是加缪说的“我反抗故我存在”之反抗。我也不会像别尔嘉耶夫那么说:“我终生都是一名反抗者。当我最大限度地努力顺从和谦卑的时候,我仍是一名反抗者。”在我活过的年月中,我有过顺从,也有过反抗,甚至顺从要多于反抗。我绝不是一名斗士,而是一个在反抗中建立自我价值的理想主义者。在我与世界相遇时,我会与生活对抗,与生存对抗,与文学对抗,与思想对抗,与时间对抗,但在对抗中,我采用的策略是建立,而非破坏。只有在“反抗中建立”,我才能感知自己的存在,才知道自己还在呼吸,还活着。写作是我在反抗中建立的最好手段之一。
  我出生于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初,对于这个年代出生的人,时间把他分成了两截——理想主义与世俗主义,这也是我身上共同存在着的东西,它们就像两股力,把我向两种相反的方向拉扯。我的童年是在无忧无虑的幻想生活中度过的,尽管贫穷,但我充满幻想,我时刻都在幻想能像鸟儿一样在天空飞翔,像鱼儿那样在水底畅游,这就是作为浪漫主义的一股力,它把我从童年一直拉到我高中毕业,也就是1989年。这一年过后,我又不得不面对世俗之力的拉扯,后一种力量要远远大于前一种力,因为后一种力关乎着生存,关乎着活下去的可能。我被改变了,我不得不像所有人那样说的那样:放一放,把一切幻想的东西放一放。那时,我是妥协的,是顺从的,我不得不妥协,不得不顺从。
  我从理想主义者变成世俗主义者没有经过太多的挣扎和深思,那是一种自然过度,但在我身上,依然保持着理想主义者的影子,尽管它被压了下去。最终,我被生活打败,败得一塌糊涂,遍体鳞伤,我渴望的生活非但没有出现,相反还被生活羞辱了。我不得不开始思考日常生活,思考我活着的世界。这时候,理想主义之力又占据优势,它把我向它的方向拉动,这时才开始了一个反抗者的生活,并一直朝着我要到达的方向走去。
  我多像一粒飘迫的种子,在孤零零的大地寻找合适的土壤。后来我才知道,我反抗的出发点不是生活,不是死亡,不是时间,也不是语言,而是禁锢我存在的自由。福科说:人并不是始于自由,而是始于界限,那不可逾越的界限。如果界限限制我们的自由,那么对界限的冒犯就是自由的表露。他说得很对,我对自由的渴望也是对突破某种界限的渴望,这自由绝不是选择的自由,而是最大限度地超越世界给予的界限。这“突破”是需要代价的,是对反抗的超越,是建立,是反抗者赖于存在的生命根基。
  如果按反抗的轨迹来划分,我这一生是可以这样被图解:十八岁前的我一直是在顺从,顺从一个家庭,顺从贫穷和饥饿,但顺从过程我中怀有鹰一样的理想;十八岁到三十一岁是我的挣扎期,是我身上同时存在的两个“我”的挣扎,是理想之我与世俗之我的对抗,在这阶段,世俗之我占有很大的上风;三十一岁之后的我就是反抗,是超越反抗的反抗,是沉迷,是回归,是对我构想的价值的肯定。当这个时代的价值体系不存在时,坚持自我设定的价值就是反抗者在做的事。尽管在这个阶段,依旧存在着两个“我”的斗争,但很明显,那个世俗之我已被我抛在了废墟。
  我的反抗并不具有时代色彩,我常说我是一个脱掉时代色彩衣服的人,我的反抗更多具有个人英雄主义色彩。我反抗自身的命运,反抗世俗对我的异化,反抗价值的虚无,反抗贫穷,反抗时间对我的入侵……我突破的界限更多属于自我生命的界限,而和时代无关。我不是一名战士,更不可能成为一名战士,我不可能像路德那样去反对权威的理性启蒙,像卢梭那样的“自然”抗争,托尔斯泰反对历史和文明的抗争,尼采反对理性和道德的抗争,易卜生反对社会的抗争,像纪德那样站在高楼上狂喊:世界,我要和你大干一场。我反抗的只是自己,是从自我身上暴露出来的我不需要的东西。
  有人对我说:你太忧郁,也太孤独。我从不这么看待自己,从我对自身的理解来看,我根本就算不上忧郁者,走在路上的我面带微笑,坐在电脑前的我神情舒畅,和同事们交谈时我又嘻嘻哈哈,我怎么也看不出忧郁来。作为一名反抗者,我知道自己在反抗中获得了什么。我说我不孤独是因为我脑子里常常装着满天飞舞的蝴蝶,汹涌澎湃的大海,夜空中闪烁的星星,给大地于光芒的太阳。有他们的相伴,我的孤独又从何而来?在更多时候,我是诗意地活着的,我有自己的世界,有自己的价值观,我活的那个世界才是真正的世界,是我经过了三十多年后沉淀下来的世界。
  我不好去评价我所处的时代,它世俗也好,迷茫也罢,都和我没有关系,我有自己的判断力,并时刻在用这判断巩固我所沉淀的世界。我不是一个后现代主义者,我不会去解构中心和价值,我不会跟着一帮人一哄而上,然后把一些东西打碎,再去打碎另外的东西。那些人在我眼里充其量就只算个变态者,变态者的反抗是没有目的的,它们也绝不会有自己的价值观,更不会沉淀一个自己建立的世界,他们的反抗具有很大的游戏成分。在反抗中他们虽能获得快感,但在反抗之后,他们又会陷入深度的迷茫。我不是,我的反抗是一种建立,我把自己的世界分成两个,用一个沉淀下来的世界去对抗另一个试图侵占我的世界,在这种对抗中获得最大幸福,这幸福绝不是快感。
  我一生所坚持的路线就是幸福,我是个幸福主义者,不是复仇者,不是暴动者,不是喝醉酒就摔碎啤酒瓶子者。我的反抗是内在的,是只属于我自己的独特形式,我在这形式中获得内容的满足感。我不会站在广场上振臂大呼,不会拿着大刀去找侮辱过我的人算帐,不会像苏格拉底年轻时就要立志做一只牛虻那样。我的反抗是对真实生命保护和阐释。如果失去这反抗,我会怀疑我是否存在过?这比什么都可怕,当我开始怀疑我有没有存在过时,也就等于说我的反抗失败了。所以,我从不敢怀疑这些。
  如今,在我三十多年的精神结构图中,我找到了我的大脑——一个反抗者的大脑。如果我捕捉到的过去的形象成立的话。尽管我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尽管从我童年到现在发生的很多事我都没有让它们进入我建立的文字世界,我还是想对自己说:我做到了,成功地做好了一名反抗者,一个一直在建设另一个精神世界的反抗者。这才是我,一个真实的我,一个庸庸碌碌的我,一个再稀松平常不过的我,一个被生活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我,一个守着黑夜却常对人说他守着世界上最后幸福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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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5 23:05 | 显示全部楼层
生存美学

 “学会生存”这是我给自己确定的目标,在这个目标中,我首先要破除的是生与死界限,然后再不断地成为自己,摆脱自己,让自我在“成为”与“摆脱”中展开生命游戏,在这游戏中,我能最大限度地去体验生活之魅力。人的身份并不是固定的一成不变的,身份意味着限制,限制就是不自由,不自由就不存在生存美学。知识、权利、道德就是对自由的限定,超越知识、权利、道德才是走向生存美学的必然之路。
  在这条审美之路上,我常常把“临死点”看成中点,它不是生命终结,而是生命的一个临界点,是在平衡生命与死亡。如果死亡又是另一种“生命”的话,其实,“通向死亡”也就可以看成是通向纯粹的艺术。这大概就是蒙田所说的:“哲学就是学会和实践走向死亡的艺术;哲学就是关于死亡的实践智慧。不懂得死亡,就不会艺术地和审美地生活。”福科也说过,人死后就意味着“坠入虚空的深渊”。他们都把死亡纳入了生存美学范畴,让死亡成为艺术和生存之美。
  回忆我的人生历程,最能让我产生美好记忆的一个是我的童年,另一个就是最近几年,其他大部分经历我都在世俗中挣扎、迷茫、徘徊。童年的生存之美来源于我爱幻想的天性,如今的生存之美则来源于我思想境界的提升。在这里,我不得不提到一个对我影响极大的思想家福科,我接触福科较晚,大概在2004年前后,当我一次接触上他时,他对我就产生了谜一般的诱惑。他就像一位站在高山上的圣哲,面对微笑,向我招手,引导我,让我走出生存的平庸。
  福科把人类生存的真正本质定位于它的审美性,惟有在审美活动中,才能使日复一日的平庸生存过程和有限的词语符号,变成富有诗性魅力和充满创造性的奇幻艺术力量,带领我们永不满足地追求、超越、鉴赏和回味人生及其历史的审美蕴涵,将历史从过去的牢笼中解脱出来,使它顷刻间展现成五彩缤纷的长虹,架起沟通现实与未来的桥梁,穿梭于生活世界,引导我们飞腾于人类文化与自然交错构成的自由天地,在生命与死亡相交接的混沌地带实现来回穿梭和洗心革面,一再获得重生,使短暂的人生重叠成富有伸缩性的多维时空,开拓同各种可能性相对话和相遭遇的新视野。我也正是在这种生存的审美性中找到了自己,语言只是我表达人生审美的工具。
  生存美学更多属于人的身体与思想互动的美学,在我的生命过程中,更多时候,我是处于虚无缥缈的幻想状态,我姑且把这幻想称之为思想的或精神的,尽管我也在这幻想中找到了快乐,但这快乐只能把我带入虚无之境,让我彻底抛弃现实。否定现实的必然结果是身体的焦虑和疲惫,因为无论我们怎么幻想,怎么去把思想和精神作为幸福的源泉,我们都没办法把身体从日常生活中隔离开来。相反,如果我们把生活当成是一件艺术品来看,我们才能真正领悟到生活的秘密。
  福科尤其不愿使自己成为一个被他自己的固定身份所限定的人,他厌恶身份、厌恶一切正义、善和恶,道德和法律,他的生命在不停地自我转化、更新。在这一点上我和他不同,他挑战的是人类存在着的一切条条框框,我要挑战的却是生命自身的条条框框,道德、法律、善恶等等都对我有限制作用,我只能在这些限制的范围最大程度地找到生命与形式的互动点,从而让生命与形式互动,让生存美变得可能。我不是福科,也成不了福科,但我能用自己的审美思想成为一个变幻莫测的“自己”。
  我的生存美学就是我生存的理论,我必须去创造属于我个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在我的生活中,我时刻追问的一个问题是:我过得幸福吗?我在生活中找到了美吗?在这追问中,我找到了自己,并同时,在这追问中,我又否定了自己。我之所以能成为诗人和作家,这是我不断肯定与否定自我的结果。我肯定自己是因为我一直在剥离我身上本来就存在的杂质,我否定自己又因为我在不停地向我的极限进发,在剥离和探索中,我不停地探索自己,但我从不会把找到的东西定义成自己的本质,诗人不是我的本质,小说家不是,评论家也不是,这些都是我变换身份时一个个驿站。
  我有这样的思想,是因为我首先就消除了本质,因为本质是不可界定的,这不是对生命主题意识的超越,而是对生命主体意识的反动。我起初一直把“自我”作为中心,生命的一切便以这中心展开了,但是现在,这个“自我”不再是中心,它仅仅是过度。于是,美的生活并非只是轻松愉快的享受过程,而是在享受中体验冒险、困苦、失败和曲折的历程。美是悲剧与戏剧的巧妙结合。我为什么写出“我爱失败”,就因为我在失败的历程中享受到了特别之美,我爱它是因为我在体验它。
  生存美学绝不是简单的审美过程,在生存美学中,“体验”非常重要,我必须去体验那些我从未体验过的,必须不停地变换体验形式。在我童年时代,当别的孩子的手被玻璃划伤,而疼的哇哇大哭时,我却不这样,我的手被划伤后我从不痛哭,我甚至还乐呵呵地对家人说:疼的好舒服,因为我把疼痛当成了幸福,在疼痛的过程,我体验到了别人根本无法体验到的快乐。同样的道理,当死亡临近时,当所有人面临死亡恐惧时,我一定会面对微笑面对他,因为死亡给我带来的绝不是生命的终结,而是对生存之美最高形式的体验。如此说来,我们更该感谢死亡,因为只有它,我们才能体验到极限之美。
  我一直非常喜欢一个词语:飞蛾扑火。这个词语最能阐释生存之美。飞蛾在扑向火焰之前,它应该比谁都清楚它扑向火焰的后果,它之所以会这么做,它一定具有自己的美学思想,在扑火前它就打破了生死界限。生命与死亡本来就是一体两面,它冲向火焰是在体验火焰,体验火的温度,体验属于飞蛾的独特的痛苦和美学。从这个意象中,就有了两种生存观,一种是“扑火”的生存观,一种是“不扑火”的生存观,其审美和庸俗也不言自明。我想,飞蛾在扑向火焰之前,它已经体验到了各种各样的生存之美,它扑火的目的大概是想让自己体验最高的美的形式——死亡。所以说,生命的本质不应该在于“等待”,而在于“扑向”,在于时时刻刻面临和开创,在与“过度”、“极限”、“冒险”和“逾越”相遭遇的变幻莫测的环境中,一再在自身所引燃的审美光焰中浴火重生。
  想想这三十多年来,我真正算是活过的也就在最近几年,如果说我的童年是在体验纯粹的快乐,我的青年就处在梦游状态,尽管也有过各种各样的失败经历,但我一直都在把那些失败看成是痛苦的深渊。这几年来,我才算明白,那些失败非但不是“痛苦的深渊”,还是生存之美的独特形式。未来会怎样谁也说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明确:不逾越,生命就没有意义。逾越生活、逾越精神、逾越知识、逾越道德和权利、逾越生命和死亡,这大概就是我余下的生命要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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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5 23:0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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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5 23:0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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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16 09:47 | 显示全部楼层
坐下,来看哲学家们的理性思维:)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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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7 15:24 | 显示全部楼层
创造

我活着的唯一目的不是别的,而是创造。我创造属于自己的天空,创造失败,创造自由,创造不断变换的生活。我不喜欢因循守旧,尽管在很多方面我是传统的。一个渴望成为哲学家的人,如果失去了创造性,他也就失去了个性,这大概是哲学家和学者间的最根本区别。个性是对某种信念的坚持,如一而终。我之所以欣赏尼采和福科,就因为他们一直保持着他们的个性,并与独特的方式去看待周围的事物。他们从不会让种种观念、意见去左右,他们在不停地创造自己,同时又在创造中享受自己。
  从我懂事时开始,我就在怀疑我自己。可以说,我的怀疑是具有先天性的。那个出生在农村,成长在农村,没有任何知识,只知道埋头干活的“我”真就是“规定后的我自己”吗?又是谁规定了“我”必须是那样?我能不能创造出另一个“我”来替代先前的“我”?这些问题一直在困绕着我。由此,我便清楚地认识到,要想摆脱先前的“规定”,我就必须反抗,而反抗的最好办法就是“创造”,让那些“规定”在创造下变成一堆残砖碎瓦。于是,“创造”就成为我活着的根本目标,尽管我活得很失败,但我还是能在失败中享受着那份只属于“我自己”的快乐。
  创造绝不是单纯的否定,而是在否定中超越。它不是为了回避虚空,而是要我去占有虚空。它也不是在生活中创造无限的房子、粮食和财富,而是在精神领域创造出一个王国,我就是那个王国的国王,拥有宫殿和宝座。正如别尔嘉耶夫所说的那样:创造是人由堕落的世界向崇高的、神性的世界的飞跃。不管生活处于什么样的状态,我总能坚持精神的独立性,这是因为有了创造源泉,它在不停地改变我,把我从一个点推动到另一个点,让我在各个不同的点上体验着生命的真实存在。
  在更多时候,世界在我眼里是不真实的,碎片化的,浅层次的,混乱不堪的,这也正如普鲁斯特在《追忆似水年华》中写的那样:“我从来不能在现实之中找到深层的我。”在我三十多年的历程里,起初的我并没完全放弃现实,我甚至还在现实中完全沉迷过,想在其中找到所谓的意义。后来我才发现,现实越来越像一台腐朽的机器,它在高速运转,并不断地碾压作为人的存在之路。人之所以为人,一定具有人本身该有的特性。这特性我们只能在少数诗人、哲学家或艺术家身上找到,而那些诗人、哲学家或艺术家却是在用生命与不真实的世界对抗,从而去创造自己,超越自己。
  我的童年就有一种朦胧的创造意识,直到我二十一岁,当我第一次接触尼采时,我的那种意识才被真正显露出来。我选择诗歌是我创造的开始,诗改变了我,让我从朦胧意识状态中清醒过来,这样以来,诗也就成为我创造的首要形式。在创造诗的时候,我的生命才得以安详,达到一种审美之境。我的很多转向都是一念之间的事,起初只是一个小小的念头,到后来便被我抓住,然后付出实践。直到现在,我基本弄明白了一些道理,然后才能按照我所思考的道路去生活。诚然,创造是孤独的,创造者是带有强烈的个性特征的,但我从未感觉到孤独。如果我就是一件还没贴上标签的商品,那么,我的创造就是在个这件商品上注入文化内涵,这当然需要我付出大量的精力和心血,甚至生命。
  人们总习惯排斥个性,特别是对于一些哲学而言,有人甚至认为把哲学家本人的个性排除得越彻底,就越能达到高度的抽象和普遍,就愈成其哲学。这时候,个性被扼杀了,哲学家的光辉也被扼杀了。个性在我这里就是一种创造力。一个真正有创造力的哲学家,他时刻都要保持好自己的个性,因为哲学绝不是空洞的教条,而是人生艺术的实践,是创造与生命的合二为一。我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在我这短暂的人生经历中,我必须时刻清醒地保持自己的个性,从而保护好自己的创造力。
  文字是我创造的根基,也是我创造生命的一种形式,它虽不是唯一的形式,也是至高无上的。在我这里,文字已和我的生命等同了起来。我每次写作,都能明显感觉到文字给我带来的快感。在创作过程中,我可以疯狂,可以冷静,可以痛哭流涕,也可以张牙舞爪。总之,我的喜怒哀乐在文字创作时都能找到。这大概就是我最常见的一种生活了,这生活过于简单,但我确实在这简单化的生活中创造了我自己。
  从童年起,我就有一种强烈的使命感。当然,这使命感不是对哲学的追求,也不是对艺术的渴望,而是对生命的幻想。那时,我完全不了解什么才是真正的生命,在我眼里,没有痛苦,没有挫折,有的只是春暖花开。躺在母亲的怀里,我从未想过生命的重负,更没想过未来的道路要如何去走,但有一种冲动在告诉我:你要摆脱目前的处境,你要成为你自己。于是,“成为我自己”就成了我生命信条,即使到现在,我也会把这信条作为我人生的一个支撑点。尽管我永远都成不了自己,但在成为自己的过程中,我获得了满足感。如莱辛的一句名言所说:“我重视寻求真理的过程甚于重视真理本身。”我也可以这么说:“我重视创造的过程甚于创造的结果。”
  我的很多痛苦都是来自于对道路的选择,我曾在一篇文章中写过,我的痛苦不是来自生活,也不是来自死亡,而是来自对道路的选择。我时刻都处于选择中,选择适合我的文字,选择适合我的生存方式,选择合适我的思想模式,选择我的人生使命。每一次选择其实就是一次挣扎。所以,在更多时候,我不得不把自己封闭起来,封闭后我才能冷静从容地进行选择。其实,我是个热情的人,但我又不得不处处表现得冷漠,因为冷漠是拒绝诱惑的手段,只有当我真正拒绝了诱惑,我才能真正做出选择,才能真正抵达灵魂深处。
  我总在坚持自己的创造性,无论是生活中,还是精神上。我生活上的创造性来源与我的不断地放弃,我放弃工作,放弃诱惑,放弃该我多得的东西。我与生活之间的关系永远都是对抗的,我不会妥协,也没妥协过,因为生活从来就给予不了我什么。我精神上的创造性又是与生活中的创造性密不可分的。“精神与生活互动,把生活艺术化”,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思想,我就是在这样的思想中追求属于自我的生活。至于未来究竟会怎样,那不关我的事,未来的事情就交给未来去吧!
  哦,哦,此时,我发现我的文字是多么地混乱,多么地苍白,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创造对于我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我究竟又是作为什么样的人在创造?我不是哲学家,不是诗人,不是小说家,不是教授,更不是评论家,我只是一个简简单单、实实在在的个体,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我的创造绝不会出现什么奇迹,我所面临的困境绝大多数普通人恐怕都会面对,只不过,我会把我所经历的失败和痛苦看成是我成功和快乐的根源。这也是一种创造,就像我们把死亡看成是生命的根源一样。面对我正在经历或即将经历的生活,我早已无话可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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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7 15:24 | 显示全部楼层
怀旧

我不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怀旧者,但我现在却要写到怀旧,我写怀旧更多是从美学上去谈的。作为一个时刻把过去作为写作基础的思想者来说,我又不敢说自己不完全怀旧。在过去,对于我来说,怀旧是对过去和家园的审美情愫,它在返回的同时,也在寻找。从我懂事时开始,我就对未来充满向往,脑海中出现的画面更多是有关未来的,而非过去。随着年龄的增长,知识的增多,离开家乡的时间越来越长,我才对家乡有更深的眷恋,这种眷恋或许跟我美学上的“回家”有很大关系。
  从美学上来讲,怀旧的本意是“思乡”,这里的“乡”是指客观存在的一个地方,诸如一所房子、一个家庭、一个村落、一个民族或一个国家等,但作为现代美学概念的“乡”的外延更广泛了,变成了现代人抛弃神灵后无家可归的情境,正如德国诗人荷尔德林在他的是诗作《帕特莫斯》中写的那样:“神近在咫尺又难以把握。/但哪里有危险,/哪里也生拯救。……让我们以最忠诚的情感/穿行其中,返回故园。”因此,现代生活的重要主题之一就是返乡,返回人原本的诗意的栖居地。但对于我自己来说,三十五岁前,我是没有这个“乡”的,那时的我整日忙忙碌碌,尽管我能知道有这么个“乡”存在着,但我没有去寻找。没有“乡”的时候,我大部分时间都是空虚、无助、寂寞的,每天想得最多就是:今天下班后我该去哪里?于是,生活中的不道德成分就乘机而入。我承认我做过很多不道德的事情,但这些都是在没有“乡”的前提下。
  我说我找到了“乡”,其实也只是找到了生命可以依托的一块地方,我总在跟别人谈写作,其实,从表面上,我是把写作当成了自己的生命依托,但如果从深层去看,写作其实给我建立了一个诗性世界,我就活在那个世界中,写诗歌可以让我去感觉那个世界,写小说可以让我去叙述那个世界,写评论和哲学日记又可以让我去思考和审美那个世界,总之,我常常回到的那个“乡”给我带来的不是别的,正是我生命的归宿。
  我与这个时代的关系我永远都弄不清楚,要想弄清这些,就必须弄清这个时代的某些特征,如果我把“乡”作为人的存在之根的话,那么,我仅仅能体验到的是这“根”对我生存的重要性。我也试图想过去弄清人为什么会失去这根?最后想去想来,大概只能从简单的几个角度去阐述。我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出生的人,这个时代出生的人的最大特点就是文化的交叉性,多重文化的交叉在我们这代人身上体现得最为明显,中国传统文化、西方现代文化、政治文化、中国改革开放时期的物质文化、浪漫文化,等等,总之,我们不像上一代人那样,身上体现出来的政治文化和中国传统文化成分要多些,也不像我们的下一代人那样,身上仅有的是现代文化或后现代文化,这多种文化的交叉性,就导致了我们的无所适从,我根本就弄不清楚我应该归属哪一类?我试图跟随物质文化的步伐,但走了十年左右,我突然发现追求物质的结果并非是我生命中想要的。在我小的时候,我也曾经幻想政治文化带来的好处,那时,我整日都在做梦,我为自己生活在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而自豪。有段时间,我也试着去理解西方后现代文化,把一切意义都消解干净,尽管我觉得生命变轻了,但轻的结果确是得过且过。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去找寻自我自不必说,但并没有哪一种文化让觉得用这一生去追求都是值得的,后来我就陷入了思考境地,我经常问自己的问题是:我究竟该怎么生活?我这一生究竟再要些什么?思考得越深入,就越觉得人生没有意义。再加上爱情和生活对我的双重打击,我才选择了文字,并把人生目标确定在文字上。说实在的,只有当我坐在电脑前写这些抽象的文字时,感觉那个真正属于我的世界时,我才觉得生命的一切都很美好。尽管我贫穷,但我还是感觉到了活下去的意义。
   后来,我读过一篇有关“怀旧”的美学研究,里面谈到了“速度对人的控制”问题,并认为从生存意识来看,速度控制了人,施加给人巨大的压力,改变了人的生存意识。说真的,我并没怎么感觉到速度对我有什么控制,尽管我走路的步伐很快,但对于生活,我基本还是以“慢慢走,多欣赏”的态度在判断自己的生活。我承认速度对我们这个时代的影响是决定性的,因为它让我们丧失了生存之根,让人处于一种“悬浮”和“虚空”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人就变成了一个个碎片。但我没有,我常跟朋友们谈得最多的就是有关我的幸福问题,我经常自我吹嘘,说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这大概是因为我并没像书上说的那样,我处于“悬浮”和“虚空”之中,我自认为自己是站在大地之上的。
  虽然我不必承认速度对我有什么控制,但我相信“碎片”说,现代性的最严重后果就是人的碎片化生存。这个碎片大概是指一切社会内容的——包括个体、世界、知识、道德等等,用鲍曼的话来说就是:“世界呈现为一个碎片和插曲所组合成的样子,其中的意象不停地追逐着意象,而在下一个瞬间这个意象又替换了它本身。”由碎片所构成的景观社会暗示出现代生活的瞬时性和无序性,就像电影中运用蒙太奇手法一样,碎片化也使我们的生活变成了“流动的”、“偶然的”和“随意的”,它保证和维持了现代人的多重身份。我相信这样的理论,并始终认为,现代人的存在是以多重面孔出现的,这多重面孔就是碎片化的具体体现。但是,作为一个思想者来说,我一直在追求的就是,尽量让自己统一起来,这种统一性就应该是我的基本生存状态,是最真实的状态。在现实生活中,我大多是以最真实的状态存在的,但就因为我的真实,往往招致许多非议。在真实中,我的喜怒哀乐常常就挂在脸上,对于我不喜欢的,我从不会迎合,而对于我喜欢的,我就会为之表露。这和我的怀旧又有什么关系呢?其实我觉得,人只要找到了自己的真实状态,它就找到了根,而这“根”有时也算是一种自我价值标准,人为“根”活着,其实他是在为自己建立的“价值标准”而活。当他有了这价值标准,他就有了活下去的理由,也就有了我上面所讲的“乡”。
  我罗罗嗦嗦地谈了这么多有关美学上的“怀旧”,我最开始写这篇文章时,是想先从“故乡”去谈,然后引申到“精神之乡”,但现在却反过来了,尽管我开篇就谈到了“对家乡的眷恋之情”,但这种“情”更像是一种回家的责任,这责任和美学上的“回家”并不是同一个意思。“回乡去看看”,这里带着的是对故乡的责任和义务,而回到“精神之乡”,则是对生命的责任和义务。离开家乡的时间越长,我越来越感觉到回家的重要性,这重要性大概是我“精神回家”与“现实回家”的结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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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1 11:53 | 显示全部楼层
爱情
  
  在我思想的自传中,本来我是不可以谈论我的爱情的,但在这儿,我还是想谈一谈。爱情一直是被我排斥在思想之外的,这点从我对浪漫派诗歌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我是反浪漫派诗歌的,经管我的诗歌倾向于浪漫派。爱情在我生命中占据着绝对重要的位置,除了我在前面叙述的一次重大的爱情变故,让我把整个人生看透之外,再就是另外几次爱情,也对我的人生产生不小的影响。每次回忆起来,总免不了有些心酸。
  我的爱情来地相对来说要迟一些,我自幼生长在农村,因为家穷的缘故,不可能有那位纯情少女会看上我,更况且,因为我心中始终保持着最伟大的梦想,所以,我的爱情要比一般人的爱情迟很多。我上初中时就表现出了对异性的渴望,直到高中复读时,我才真真正正喜欢上一个叫梅的女孩,她的音容笑貌,一直到现在都印刻在我的脑海中。后来,她考上了大学,我却回家务农。她上大学没多久,我就给她写了封情书,告诉她我爱她,结果可想而知,我的满怀激情,换回的却是杳无音信。这让我第一次体验到绝望的滋味,从此我就发誓,一定要走出农村,走向属于自己的生活。也正是从那时开始,我算是真正创作诗歌了,脑子里整天都是梅的影子,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两年,直到1992年,当我以非常规方式进入大学后,她才从我脑海中慢慢消失。
  紧接着,我要谈论的是我的第二次爱情,也算是我生命中真正意义上的恋爱,大学一年级时,我喜欢上一个叫霞的女孩,我们是同班同学,我的第一本诗集中的很多诗歌都是为她而写。她也说过她爱我,就像我也爱她一样,即使到现在,我都还能感受到她给予的东西,以及她的存在,这倒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她给我的记忆让我刻骨铭心。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我先前的理解是,爱情就是能给爱的双方带来无限激情。但是现在想想,这是多么幼稚的爱情观啊!真正的爱情绝不是火,而是水,是一种相互融化的关系。我和霞恋爱时才二十一二岁,根本体验不到什么叫水,什么叫火?1993年,我从大学退学,然后就开始了漂流旅程,我先是从武汉漂到北京,又从北京漂到珠海,在此期间,我一直认为她就是我一生中要找的女人。记得在珠海时,我一年为她写了一百八十多封情书,几乎每两天就会写上一封。我当然不记得里面所写的内容了,但我感觉得到,那就是爱情,是一种至爱,是一种纯粹的爱。过了不到两年,为了她,我从珠海回到武汉,为了我的爱,为了未来的幸福生活,我放弃了一切。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我回去的一个月内,她被她家里人安排去了上海。她临走时,我站在一个墙角,目送她提着行旅上车,那天她穿了一件红色毛衣,她离开时的那个形象将会永远留在我脑海中。她说过她会等我,总会有一天,我们还会走在一起。但我很清楚,她这一走就意味着我们会永远分开。这就是我苦心经营的真正一段情感,最终以失败而告终。我不责怪她,一切都是命运。后来想想,觉得自己根本不配拥有这样一个女人,她不但温柔善良,又有美丽的外表,她拥有的一切我都没有,我只是一个贫穷的流浪诗人。突然回想起这段感情,真有些心酸。
  我无意去描述我和她的爱情经过,但就是这次爱情,让我对现实世界有了充足的认识。她曾经借她家人之口问过我,问我有没有五十万,如果有,她就可以考虑不去上海,和我结婚。我说我没有,别说五十万,就是五千我都没有。最开始,我以为她是无意问的这事,现在想起来,才觉得这问话的意味深长。五十万啊,毁掉了一段情缘,也毁掉了我真正意义上的初恋。从她离开之后,我再也没见到过她了,这一晃就是十多年,我依然在到处漂流,她还过得好吗?她离开武汉后,我又开始了另一段时间的动荡,在这期间,我经历了生命中最贫穷最困惑的阶段,我只是偶尔会写点诗,读点文字,但大多数时候,我都是在为生活奔波。霞改变了我的生活,把我从一个固定不变的位置,拉到了波涛汹涌的大海。从此,我就成了大海上的一叶孤舟,在上面漂来漂去。
  三年之后,也就是1998年,我终于认识了对我一生影响最大的一段情感,我认识了一位叫艺的女人,我们共同走过八年,八年啊,一生的十分之一,我把一切都奉献出来,她也是,我们都奉献了青春和生命,奉献了最纯真的爱情,但是后来呢?我们所走过的一切只是一段轨迹而已,上面沾满了快乐和痛苦,沾满了两个人的绝望和对生活的恐惧。从那时开始,我才真正领会到什么叫爱情,我对她多次说过,所谓爱情,就是两个人彼此融化,把我血管里的血融化到她血管里,把她血管里的血也融化到我血管里,于是,我们就成为一个整体。这就是我对爱情的浪漫幻想,八年来,我们的确都做到了,但是八年后的秋天,她突然对我说,要和我分开,于是我疯了,我不可能不疯,因为我面临的不是物质上的丢失,而是生命中的剥离。尽管我百般阻挠,可我们之间的爱情还是结束了。这种结束是我用刀子划开自己的心脏,让血一点一点的流出身体。自从和她分开后,我就说我死了,因为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值得我去留恋的东西。在焦躁和绝望之后,我走进文字城堡,走进自己的内心世界,走进一个完全和世俗隔离的世界。这是多大的代价啊!
  如果让我再次给爱情定义,我认为,所谓爱情,就是不断地迷失自我,放弃自我,然后就再也找不回自己。有人说,爱情就像水坝,一旦有了裂缝,转瞬间,这股涓涓细流就能把堤坝冲垮。也有人说,爱情是个陷阱。这些对爱的定义都是每个人通过自身的体验完成的,爱情究竟是什么?我相信一个人一个说法,但我还是觉得,真正的爱情是不存在,它就像我们信仰的上帝那样,当我们信仰它时,它会存在,当我们不信仰它时,它就不存在了。或许有人会问我现在有没有爱情。我的回答是否定的,作为一个死人来说,他怎么可能还会有爱情?我的妻子不是我的爱情,她只是我生命的依靠,是两个孤独的个体为了避免孤独,而组合起来的生活形式。难道天下所有的婚姻不都是这样的吗?我无意贬低我的妻子,也不想很唯心地说,我和她有多么牢固的爱情基础。我们只是两个漂流者,在海上漂到某一天时碰到了一起,然后我们商量着结伴而行,一起去结束这段人生旅行。
  写这篇文字时,我三十九了,我本以为自己会在这一年离开人世,但我走过了这个年龄,老天或许还会给我一段时间,我只能对自己说,我会珍惜我接下来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对于我来说,我现在所拥有的时光,都是老天对我的施舍。我接受这种施舍,并将牢牢抓住我所拥有的生活。至于爱情,既然它并不存在,那就把更多的精力花费到生活中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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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1 11:53 | 显示全部楼层
失眠
  
  对于失眠,我有很深很独特的体验。在我看来,失眠不是什么坏事,特别是思想者的失眠,它能把一个人带进无限想象之地,让身体与灵魂真正达到统一。失眠是有所区别的,我的失眠绝不会因为现实事务的纠纷,也不是为了工作的不如意,我的失眠更多是因为某个形象,某个诗意,某个故事,某段哲理。当我陷入深深的夜空,面对四周的墙壁时,我总喜欢让脑子活起来。不过,对于作家来说,当你失眠时,你最好在枕边放一支笔,这样,你才能把你失眠中的各种东西记录下来,从而保证你接下来的写作。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灵感,我的大多数作品都是这么而来。别人常厌恶失眠,我却有些喜欢失眠了。
  我的失眠或许具有遗传因素,我母亲经常失眠,有段时间还有过神经错乱。母亲有强大的想象力,我能在我母亲身上找到共同的东西。失眠不是疾病,对于敏感这来说,失眠是常有的事。普鲁斯特九岁就患了哮喘,临睡前至少会发作一次,夜里也会因此而醒来好几回,有时必须服药才能重新睡眠。我想,他的失眠不仅仅是因为他得了哮喘,可能更多是因为他过于纠缠他脑子里的场景和形象了。他太敏感了,以至于他每次感觉到的一个点,就想着要把它们导入生命,用艺术的形式表现出来。要不这样,他怎么可能写出他的长篇巨作《追忆似水年华》?卡夫卡也是如此,他的失眠并非疾病,也非心理因素,而是他喜欢把自己置于空芒的夜空,让生命真正获得体验。
  我已记不得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眠的了,大概是我真正进入诗歌以后。我相信每个纯粹的诗人,都有过失眠经验,记得北岛先生曾说他在北欧时,因为夜长,他不得不把自己喝醉,才让长夜好过一些,他的无奈只是想缩短时间的距离。我倒不习惯把自己惯醉,也无须去治疗这失眠症。我在这儿要说的是,如果你经常失眠,那我要恭喜你,你正在和真实的生命结合。所谓真实的生命,大概就是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用脑子里的诗意和叙述场景,与虚无抗衡。不过,这里面涉及到一个问题:我们的脑子里有没有诗意的东西?有没有叙述的场景?不要把生活中的不如意导致的失眠,强加给诗性的失眠。“诗性的失眠”本身就是一首诗,或者说是对诗的最高体验,一个人躺在床上,把自己融入黑夜,脑子里飞舞着蝴蝶,散发着玫瑰色的气味,这样的感觉难道还不够丰满吗?
  失眠之夜,我并不习惯让自己起床,然后坐在电脑边去创作,或是把灯打开,随便摸一本书去翻阅。这样做是焦躁,而不是体验失眠。失眠就是在体验孤独,为什么我们要用另一种方式去破坏这种体验呢?翻一翻一些大作家的历史,都有失眠经验。纳博科夫是习惯性失眠,每天仅能小睡一会,七十四岁时,他在日记中写道:“多年以来(从1955年起?1960年起?)今夜第一次安安稳稳睡了六个小时。通常我的睡眠(除定期的失眠以外)如以小时计算即便服用效力很强的安眠药(每天至少三次)也不过3+2+1,至多4+2+2,常常坏到2+1+1+2+1,中间夹杂着绝望和神经质的小便。”看看他,他失眠后在做什么?绝望,是的,他在体验绝望,体验真实生命中最真实的东西。博尔赫斯也好不到哪里去,伴随他一生的就是失眠,到晚年时,失明又伴随了他,于是,这两样东西又给予了他无数题材。这就是作家,他们通过失眠,体验到了真实的东西。
  生命往往就是这样,对于一个聋子,我们发现他的视力很好,而对于瞎子,他的听觉又特别敏锐,为什么会这样?他在某一方面失去后,必然会从另一个方面得到补偿。我们憎恶失眠,是因为我们屈服了命运。不要屈服命运,要诅咒它,迎接他,如果我们屈服了,这个世界就少了贝多芬,少了博尔赫斯。卡夫卡对这一点的认识是极为深刻的,他认为痛苦和孤独对他的创作是必要的。他没有提到失眠,也不必提及,痛苦和孤独难道不是作家失眠的代名词吗?如果我们总在抱怨这抱怨那,我们的一生就会在抱怨之中,与其这样,不如敞开胸襟,去体验世界强加给我们苦难和孤独。为此,我将为失眠写一首诗:
  
  失眠之歌
  
  失眠之灯高高挂起,
  和六月的夜晚化为一体。
  蝴蝶在窗外翻飞,
  我闻到玫瑰花瓣的味道,
  在一个触手可及的地方,
  有装满星星的船。
  走吧,带上蝙蝠的黄昏,
  带上行李,带上月光,
  一起赶路。路并不遥远,
  在你额头,在你眼帘,
  有一支夜曲正在奏响。
  
  是的,路并不遥远,在你的额头,在你的眼帘,有一支夜曲正在奏响。如果你打算用心灵去体验生命的话,不管你在什么地方生活,也不管你生活的场景怎样,你都能体验到灵魂深处的东西。再说了,当你真正去体验这些东西的时,你海洋般的身体很快就会安静下来,因为你在一个你想要的世界,在一个想象的世界,你会带着这个世界睡去,于是,在梦里,你会很清楚地看到那个世界。因为失眠和梦就像庄严的大门和殿堂的关系。只有等你打开了大门,你才能走进富丽堂皇的殿堂。
  以上是我对失眠的真实体验,如果纳博科夫的睡眠是“3+2+1式”的,我相对来说要比他好些。再说了,我的失眠不是连续的,而是阶段性的。我失眠的规律大概就是处于高度紧张的创作之中时。或许,这样的失眠带有很大的功利性,我仅仅是想说,我们要善于发现生命的幸福。和失眠相对的词语是痛苦,是孤独,当我们有一颗体验的心态时,所有的痛苦和孤独就转化成了生命中最宝贵的一部分,它融化进我们的血液,成为某个器官。当失眠成为身体内的一个器官时,我们还有什么理由憎恶它?厌弃它?不过我还得重复一次:如果你经常失眠,就请在你枕边放一支笔,把你想象的世界记录下来,这样,你的生命才算是又活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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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21 13:22 | 显示全部楼层
很不了得,会一一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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