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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王昭君

剑气书香(古龙小说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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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31 17:17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小女孩子看到王一萍,一笑,两靥生出两个小小的酒涡,娇声道:“哟,公子,您还记得我们呀,今儿是哪一阵风把您可给吹来了?”一口清脆的京片子,声声如金珠落地,连久居江南,习惯于吴侬软语的贺衔山,也都觉得耳朵麻麻的,受用得很。

  王一萍含笑走了过去,拍着那小女孩的肩道:“小霞,没多久不见,你又长高了些,变得更会说话了,嗯,也漂亮了不少。”

  小霞摇着头,不依道:“公子坏死了。”松松的头发直摇,带着扑鼻的茉莉香油的气味直钻进王一萍的鼻子里,贺衔山微微发笑,暗忖:“看样子这妮子也在卖弄风情呢。”

  进了门,贺衔山不禁赞道:“这地方真不坏。”

  迎面是一个小小的池塘,方圆不过数尺而已,地上铺着一块块鹅卵石,想是时常打扫冲洗,是以看起来干净得很。

  池塘上还有座小桥,桥后有一座很小的假山。一切都是那么小,但却更显得精致而玲珑。

  王一萍扶着小霞的肩,走在前面,笑着问道:“你们姑娘在吗?”

  小霞仰起头,嘟着嘴道:“怎么不在呀,我们姑娘整天都躲在屋里,想你呀,都快想病了。”

  贺衔山暗笑:“这张小嘴真会说。”突地园子的左侧,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道:“谁想他呀!”他转脸一望,但觉眼前一亮。

  原来池塘的左右两侧,都建有几间精致的屋子,此刻左侧的窗户打开了,俏生生地站着一个瘦怯怯的美人,云鬓松乱,面上一副既喜且嗔的模样,望之的确令人心醉。

  王一萍的笑容更开朗了,一面笑着说道:“小红,快关上窗子,小心等会儿又着了凉。”

  那丽人一扭头,娇嗔道:“着凉就着凉,我死了也不要你管。”王一萍笑道:“好,我不管,你瞧你,又生的哪门子气。”

  贺衔山直乐,暗忖:“这个大概就是海萍了,怎地却又叫她小红?”他不知道,小红就是海萍,海萍就是小红,只不过海萍是她的花名,小红却是她的真名而已,王一萍叫她小红,不过是表示更亲热些罢了。

  这就是人们的心理。

  小霞一扭身子,转到王一萍背后,推着他,道:“还不快进去?”

  王一萍笑着向贺衔山道:“请,请。”

  贺衔山跨了两步,和他并肩走进京城名妓海萍的香闺里。

  海萍正坐在桌子旁,一只手支着桌子,露出白生生的手腕,看起来是那么纤弱和那么美好。

  王一萍走过去,轻轻地握着她的手腕,关切地道:“你看,你又瘦了。”海萍一甩手,小霞却在旁边说:“还说呢,我们姑娘都是想你想瘦的。哼,你们男人呀!”嘴又一嘟,好像对男人非常了解的样子。贺衔山忍不住,又笑出声来。

  海萍站起来,故意不理王一萍,却向贺衔山道:“您请坐呀!”又道,“小霞,还不快泡茶来。”

  小霞应声想走,海萍又道:“记得公子喝的是什么茶吗?”

  小霞道:“记得。”回过头朝王一萍做了个鬼脸道:“我们姑娘百般为着你,你又有哪一件为着我们姑娘?”

  说着,一转身走了,王一萍笑骂道:“这妮子越来越刁了。”

  海萍道:“你要嫌刁,你就别来好了。”语气虽是生气的,但美人娇嗔,却更令人神魂颠倒。

  天正亮,窗户也是支起着的,贺衔山细细打量她,见她不施脂粉,肤白如玉,脸颊上有几粒淡淡的雀斑,非但未损其美,且更令人觉得妩媚。嘴是浑圆而小巧的,虽然在冬天厚重的衣衫里,身躯仍然显得那么瘦弱,更添了几分娇怯。

  王一萍显见得对这位娇怯瘦弱的雀斑美人甚为倾倒,他遍历欢场,北里娇娃见了他谁不是婉转投怀,百计承欢的。

  但这娇嗔薄怒的海萍,却更令这风流才子觉得心醉,这就是海萍的聪明之处。因为她不但了解人们的心理,也会利用人们的心理。

  王一萍抚着她瘦削的肩,道:“罗兰呢?”

  海萍一抬头,瞪了他一眼,王一萍忙道:“不是我找她。”一指贺衔山,又道,“是替他找。”

  贺衔山“扑哧”一笑。

  海萍脸仿佛一红,抬起手,指着窗外,道:“那不是来了吗?”

  贺衔山顺着她的手一望,园中碎石小径上,果然袅娜行来一人,头发长长地披在肩上,面庞圆圆的,比海萍胖些,但胖得恰到好处。

  带着一阵香气,罗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素色的纸笺,朝王一萍道:“你才来呀,我等了你好几天了。”看了海萍一眼,鼻子一皱,又道,“我作了一首诗,你看看好不好?”

  王一萍接过那张素笺,边看边笑,海萍一伸手,夺了过去,道:“你笑什么,不好是不是?那当然了,怎么比得上你这位才子。”又朝罗兰道,“兰姐,你给他看作什么,这种人呀,气都要把人气死了。”

  王一萍笑着分辩道:“我也没说不好呀!”

  在这种情况下,时光过得像是特别快,海萍虽然不断地在生着气,但却令你在她的生气中觉得心里甜甜的。

  不但是王一萍,就连贺衔山都心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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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31 17:18 | 显示全部楼层
夜色已临——

  桌子上杯盘狼藉,人也有了几分醉意,贺衔山醉眼乜斜,王一萍高歌长吟,海萍红上双颊,灯光下显得更美了。

  小霞又添了酒来,神色突然显得甚是慌张,嘴唇也变得苍白而没有血色,将酒壶放在桌上,就匆匆走出去。

  可是她这种异常的神色,并没有引起这两个面对美人的公子的注意,贺衔山拿起酒壶,替自己和王一萍满满斟了一杯,道:“劝君更进一杯酒,与君同消万古愁,王兄,再干一杯。”

  王一萍也笑道:“对,今朝有酒今朝醉。贺兄,我们今日要不醉无归才对。”一仰首,果然干了一杯。

  这酒,在他们舌尖留下一丝苦涩的感觉,但他们也没有分辨出来,在醇酒美人之下,人们往往会失去自己的那一份敏锐,变得麻木而迟钝了,而这种麻木和迟钝,更往往会给自己带来灾祸。

  天地开始混沌——

  王一萍和贺衔山都有了这种感觉。

  “醉了。”王一萍低语着,海萍的身影开始蒙眬,他开始有了蚀骨销魂的感觉,这是他从未感觉过的。

  但在此刻,又有谁会知道在这蚀骨销魂中,却隐藏着一件灾害呢?

  灯红酒绿,窗户早已关上,室内温暖如春——

  蓦地,砰然一声,关着的窗户被击得粉碎,贺衔山久经风浪,本能地一长身,但四肢却失去了原有的力量了。

  随着窗户的飞散,几条身影极快地自窗户和门里闯了进来,罗兰一声惊呼,手中的筷子也掉在桌上了。

  海萍却镇定得很,一把拉着她,王一萍也自警觉,但他和贺衔山一样,浑身的力量,一丝也使用不出,销魂蚀骨的感觉此刻对他说来,又不再是销魂蚀骨的感觉了,他极力张开眼睛,看到闯进来的人一个个身躯彪壮,手里拿着晶光闪烁的兵刃,心里虽然奇怪,但瞬即奇怪的感觉就被一阵晕眩所代替了。

  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进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那简直和闭着眼睛差不多。

  然后他略为运动了一下眼睛,再张开眼来,已能蒙蒙眬眬地看到,他所存身的,是一间空洞和巨大的房屋。

  这时候,他晕眩前的事,都澎湃着回到他脑海里,在这一刹那里,他脑海中的奇怪,远远胜于其他的各种感觉。

  他疑念业生,既不知道他为何被劫害,更不知道劫害他的人是谁?

  他四肢俱有麻木的感觉,浑身也懒洋洋地没有半毫力气,他起先还以为是方才药酒的力量未退,但细一觉察,却又觉不像。

  这种感觉对他而言是非常新奇的,但这新奇所带给他的并非喜悦,而是恐惧,他极力去推测,这些究竟是怎么回事?

  突然,他在身旁不远之处听到一种声音,那是人类所发出的一种类似叹息,而非叹息的声音。

  接着,是重浊的呼吸声。

  “这房间居然还有别的人!”转念一想,他马上就下了判断:“他大概就是贺衔山了。”

  他试一张口,居然还能发出声音,但他却也不敢贸然地去问他这同房间的人究竟是谁?

  他虽然问心无愧,自问平生没有做过什么真正的恶事,但此时此地,却又不容得他有太多的怀疑。

  他心中正是犹疑不决,幸好那人已先开口,道:“是谁?是谁?”从这种声音,王一萍立刻就听出这就是贺衔山了。

  他颇为心悸暗忖:“他这才叫做无妄之灾,巴巴地从江南垩我也未玩足,此刻竟然被人无缘无故地抓来了。”

  贺衔山似乎非常焦急,又问道:“旁边的人可是王兄?”

  王一萍立即回答:“正是。”他毫不停顿地又接下去说:“贺兄,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觉得浑身酥软交集,一丝力气也用不出?”

  贺衔山在黑暗中挣扎了半响,似乎想极力将身躯移动过来,但他这企图却未成功,长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所在,看样子我们是被人施了暗算,点中我们的酸软穴了。”

  “点中了穴道?”王一萍一惊,他初次被人点中穴道,心中自然难免有一些难受,虽然这并非在正式交手时被点的。

  这时两人心中各有所思,王一萍暗忖:“真奇怪,我与人素无仇怨,怎会有人来暗算我?”转念一想,“难道是向衡飞弄的手脚?因为只有他一人是和我有着仇怨的呀!”

  “如果真是他,那此人也未免太卑鄙了些,我对他并不薄呀,如果他真能以真实功力胜我,我若输了,也会心服,可是他却用这种见不得人的诡计来暗算我,还利用了两个妓女。”

  他此刻心中不但有对向衡飞的痛恨,还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这感觉包括了被人欺骗和自谴自责。

  “想不到,我真想不到,看起来海萍也是参加这诡计的一份子,她平时对我的似水柔情,佯嗔微妒,看来只不过是诸般作态而已!”他风流倜傥,周旋于北里娇娃之间,总认为人家都是对他真心真意的,他思潮汹涌,往日的金粉迷梦,都成了他此刻的悲伤了。

  贺衔山的心理,自然和他X不相同,也许他心中已然有数,知道此事完全由他而起,王一萍不过只是个陪祭的牺牲者而已。

  “但是又有谁知道我在京城里,又有谁会知道我在海萍那里,这一定是有人出卖了我,但这人又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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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31 17:19 | 显示全部楼层
他心中也难免X业生,因为这事的发生,是这么突然,他两人又怎会知道事情的真相呢?

  他两人心中自然焦急,尤其是王一萍,他养尊处优已惯,几时吃过这样的苦楚。

  他酒意全消,身上微感寒冷,而目前他自身,也正如这房子一样地黑暗,他无法推测将要发生的事。

  突然,贺衔山问道:“王兄既是南灵龙大侠的传人,可曾修习过内家正宗的‘重楼飞灵’之术?”

  王一萍想点头,但他此刻连点头的力量都似乎失去了,随即,他又不禁暗地失笑:“纵然我能点头,他又怎看得见?”

  于是他以微弱的声音说:“小弟十年来朝夕不断修习的,就是这‘重楼飞灵’的心法。”但他却不知道贺衔山突然问他此话的用意。

  贺衔山忙道:“那就好办了,依小弟所觉,我们身受的点穴,手法极为普通,想必非高手所点,王兄如曾习得此术,不妨以此心法一试,或许能自己解开穴道也未可知。”

  他话讲得非常急促,想是极为兴奋,须知“重楼飞灵”乃武林罕见的内功心法,如修炼火候到家,不难自己解开穴道,当然这是指普通的点穴手法而言,若是内家高手的独门点穴手法,只要你被点中,那么即使你武功再高,也是无法自解的。

  王一萍大喜,急切地问道:“真的?”他身受南灵龙灵飞的亲传时候太短,修习内功的依据仅是龙灵飞所遗的几本秘笈而已,是以他虽然仗着天资过人,武功能有所成,但对于武家的一般常识,和对自己武功的运用方法,却是知道得太少了。

  他这句问话,已无需再得到答复,随即他舌舐上颚,气纳丹田,想以绝顶的内功心法,来使他自己逃离恶运。

  开始的时候,他觉得非常困难,那正和他起初刚刚修习此法时一样,但十年来从未间断的苦练,已使他和这“重楼飞灵”有了一种非常自然,也非常密切的契合,这种境界是极难达到的。

  片刻,他体内的真气已渐能融合——

  蓦地,黑暗巨室里亮起灯光,虽然这灯光并不光亮,然而在此黑暗的地方,纵然是微弱的灯光,也能带给人们刺眼之感。

  随着这灯光,已有人声传来,像是因为明知室内的人已被点中穴道,是以全然不再有顾忌。

  灯光愈来愈亮,人声愈来愈近——

  王一萍藉着这灯光打量四周,就知道自己处身的原是一间破庙的正殿,佛殿当中供的佛像,和两旁的泥塑,虽已金漆剥落,但被这暗淡的灯光一照,却更显得非常狰狞可怖。

  贺衔山悄声问道:“王兄穴道可曾解开?此刻已经有人来了。”

  王一萍尚未及回答他的话,殿中已走进两个人来,手提着灯笼,粗豪地笑着,藉着微弱的灯笼之光,王一萍打量着这两人,心中一惊,原来这两人正是昨夜荒林相遇的更夫。

  他无法再细细体味这两个更夫和此事的关联,因为大厅里随即又涌入一批人来,这些人都穿着短打扮,腿上还有的是裹着倒赶千层浪的包腿,一个价目身躯彪壮,声音粗豪,只不过是些江湖中的末流角色而已。

  那些人得意地走了过来,有人说:“这次真是大功一件,帮主若是知道了,再也不会骂我们是光吃不干的窝囊废了。”

  另一人接口道:“想不到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翻花浪子’竟会落在我们这一批酒囊饭袋手上。”说完,得意地大笑着。

  王一萍心中奇怪:“谁是‘翻花浪子’?这批人又是谁?”

  那批人又走近了些,提着灯笼的更夫走过来,踢了贺衔山一脚,骂道:“姓贺的,今天你可得认栽了吧。”

  贺衔山一声不响,那更夫却像是对他痛恨已极,口里骂着:“姓贺的,你招摇撞骗,淫人妻女,我们‘红旗帮’虽然也是个见不得人的帮会,可是我们帮里上上下下,那一个不恨你入骨!”他放声一笑,又道:“今天你落在我们手上,好朋友,你就认命了吧。”

  随着,他踢了一脚,转过头来,朝王一萍道:“姓王的,平日我倒尊称你一声‘公子’,是看得起你,可是你和这姓贺的一路,我们可有点不大看得起你了,今天没别的说,也只好委屈委屈您哪。”

  王一萍恍然大悟,暗忖:“听这些人的口气,这贺衔山想必是个武林败类,因此人家不惜千方百计地来做掉他,而我——”他无可奈何地一笑:“只不过是恰好要倒霉而已。”

  那更夫连踢带骂,又转过头去,朝那批人说:“哥儿们,我小铜锣提议,今天在这里就先把这姓贺的废了,免得日久天长,又生出别的毛病。”他哼了一声,回头去“呸”地一声,朝贺衔山脸上吐了一口吐沫,骂道:“你呀,你丢尽了你哥哥的人,这一次,你可别再想你哥哥来救了。”

  贺衔山仍然一言不发,既不辩论,亦不惊慌,更不生气,王一萍不禁暗暗敬佩他的镇定,无论事情的真相如何,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功夫,总是令人觉得可佩的。

  那批粗汉中忽然又有一人道:“小铜锣,你做事可别太冒失了,舵主还没来,你少在这儿胡乱发表议论。”

  又有一人接口道:“我看小铜锣做事也是太冒失了些,你看看把人家姓王的也给弄来了,人家是北京城里鼎鼎大名的公子,糊里糊涂把人家给绑了来,你们说该怎么办?”

  顿时那些粗汉议论纷纷,都是以这叫“小铜锣”的更夫为目标。

  原来这事小铜锣功劳最大,他在荒林中识出“姓贺的”之后,暗地尾随,从王宅小厮口中,知道他是去了“海萍”家里。

  他暗中计较,知道难以为敌,于是他就利用“红旗帮”在北京城里低层社会的势力,威逼“海萍”,暗算王一萍等人。

  想“海萍”只是九城里的一个妓女而已,当然不敢和北京城里的低层社会中的恶势力相抗,这种做妓女的,心中又有什么真情实意,于是就暗暗在酒中下了药,让小铜锣建了个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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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31 17:19 | 显示全部楼层
“红旗帮”里其余的人可不免暗暗嫉妒,议论纷纷,冷言热语,将小铜锣说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种情形可瞒不过老于世故的贺衔山,自从他知道自己是落入“红旗帮”手中,就已经知道自己今天是难逃公道的了。

  因为他自己非常清楚的知道,他对“红旗帮”的所作所为,的确是令人发指的!此番他落入“红旗帮”之手,当然是凶多吉少了。

  “红旗帮”的那些粗汉数说了半响,又有人道:“舵主怎地还不来?他说他即刻就来的呀!”

  另一人说:“我们舵主有名的精明强干,大约此刻又撞上了什么事,所以要来迟些。”

  小铜锣闷了半响,看到大家目标转移,于是也接上道:“我知道他老人家可绝对不会不来的,他老人家对这姓贺的也是恨之入骨——”

  另有一个很低的声音问道:“我们的这位舵主是不是当年……”

  但是他话未说完,很快地又被另一人打断了!“嘘,别提这事,等会给舵主听见了,可不是好玩的,你知道,我们舵主别的不忌讳,可就忌讳别人说及他以前的那档子事。”

  贺衔山听了,心中更恐慌,从这几人的对话中,他已可知道这些粗汉口中的舵主,就是“红旗帮”帮主夺命红旗手下的很得力帮手之一,也就是“红旗帮”下掌红旗的四个舵主中的一个,玉面狐张先辽。

  “如果这些汉子口中的‘舵主’果真就是玉面狐,那我可就真的惨了,早知今日,唉!我昔年又何必去弄他的老婆,何况他那个老婆,又不是什么高明货色呢?”贺衔山暗地思忖着。

  突地,他转念一想,替自己解说着,暗忖:“但看情形不会是他,如果是他,听了我在此地的消息,怕不马上赶来才怪。”

  其实他却不知道,那些粗汉口中的舵主,就是“玉面狐张先辽”,而张先辽之所以没有即刻赶来,却是因为他遇到另一件事,而这件事,却险些令张先辽永远也无法赶来了。

  原来当日向衡飞落漠地走出王宅的后园,春寒料峭,颇有萧索之感,向衡飞踽踽独行,不禁暗自唏嘘,觉得人生很难确立一个目标。

  他十年来可说是含辛忍辱,受了不少冤气,也吃了不少苦,自己终日安慰着自己,就是想等到十年后赴了师命所定的约后,就要凭着自己的身手,在江湖上好好做出一番事业来。

  哪知真正到了这一天时,事情的发展,远出乎于他意料之外,这就是世人所谓的“天命”,人们往往将自己的智慧所不能解决的事,称之为“天命”,向衡飞此时唏嘘感慨,又何尝不是在暗怨“天命”。

  王一萍的“三日之约”,他觉得很兴奋,也觉得很难受。

  兴奋的是十年的等待和期望,今日虽未得到结果,但终究是快了,虽然这三天的等待,在他心里会觉得比十年更长。

  难受的却是他对王一萍对他友情的抱憾,他又何尝不愿意与王一萍谛为知友,但是师命如山,他又怎能违抗呢!

  将这些,他又无可奈何地委诸于“天命”,对于“天命”,人们总会有“无可奈何”的想法的。

  在他心底深处,他还有一份“茫然无所适从”的感觉。

  此后何去何从?该怎么样他才能一展抱负?这在他心里,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此刻大地萧索,林木飒然,他微微有了“世事如梦,又何苦去争名夺利呢?”的遁世之想。

  但若叫他依然隐身在那种低层社会里,他又怎会甘心呢,明珠的光茫,是绝对不会永远被隐藏的。这也正如被藏在布袋里的尖锥,迟早终会脱颖而出,于是他心中开始零乱了。

  他茫然走了一会,腹中开始有些饥饿,方才他未终席,就匆匆离去,此刻却想找些东西吃了。

  于是他匆匆前行,绕过这片荒林,找了家极窄小而杂乱的吃食店,走了进去,这店所卖的,仅是些锅饼,牛肉之类的极为粗粝的吃食,进去的吃客,自然也都是些贩夫走卒和一些低级人物。

  向衡飞走了进去,扫目一望,熟人极多,此刻他心情落寞,也懒得去招呼,低着头,向前走了两步,想找个僻静的角落坐下。

  忽地,他屁股被人重重地打了一下,他回头怒目而视,却见是北京西城里一个颇有势力的地痞,正斜眼睨着他,笑道:“受气包,怎么好几天没看到你了,跑到哪里去窝起来了?”

  向衡飞极为勉强地笑了笑,他久已习惯与这种动作和这种言词,今日虽觉得有些不忿,但却也习惯性地忍耐住了。

  他随意坐了下来,这店的吃食种类极少,是以也根本不需要点,堂倌送过来几块锅饼,一碗又鲜又浓的羊肉汤,向衡飞随意吃着,目光呆板地停留在那满是油腻的桌面上。

  忽地,有几个人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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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31 17:20 | 显示全部楼层
“小铜锣跑来跑去,总算跑出了个结果来,听说那厮现在就在海萍那骚妞儿那里,喝得已有八九分了,眼看就要入彀——”

  另一人接口道:“听说陪着那厮的还是什么九城里有名的才子,叫做王一萍的呢!”

  先前那人道:“是呀,我也在奇怪,这姓王的怎么会和那厮搞在一块儿去了,看样子,姓王的这次恐怕跟着也要倒霉。”

  向衡飞头动也未动,凝神听着,“王一萍”三字,深深地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厮得罪了‘红旗帮’也算是他合该要倒霉了。”一人极为自负地说。

  “你可别弄错了,光凭我们‘红旗帮’在北京城里的这一点势力,再加上玉面狐张舵主,可也未必斗得过人家呢?”停了停,又说道:“看样子这小铜锣还真有两下子——”

  “是呀,我听说那厮在大江南北很有点门道,武功也不错——”

  “他还好,他还有个哥哥你知道吗,可就更了不起了啦,可是他哥哥可不跟他一样,人家可是武林里响当当的人物。”

  “他哥哥是否就是——”

  突地,小店里哗然一声,原来是有个客人吃醉了,掀翻了桌子。

  这一阵嘈声,使得向衡飞没有听清那人所说的名字,但是他却已经知道这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他和王一萍虽只短短一段时间的相处,但却已和他有了一份情感,此刻他暗忖:“我看那姓贺的有点邪门,现在一看,果然不错——”转念又忖:“他跟红旗帮想必有些缠夹不清,是以红旗帮正以诡计暗算此人,红旗帮在北京城里的势力颇大,这厮恐怕要难逃公道了,只是王一萍——”

  听了这些人的话,他知道王一萍势必也要被缠入这件是非之中,于是他开始暗暗考虑,该不该伸手管这件闲事?

  他知道这么一来,就等于与整个北京城的低层社会为敌了,海萍,他也知道是个颇有名气的妓女,因为这些人和事都是他所熟悉的,因此他做起来,反而有些犹疑不决。

  这时候那些人越谈越远,已有些言不及义了,三杯酒下肚,这些人谈话的内容,是可想而知的。

  向衡飞暗暗皱眉,这些话他并非没有说过,只不过是他在说的时候,极为勉强而已。

  此刻他听了,却不免有些讨厌,经过这几天的事故,他的性格也像是改变了,对于他讨厌的事,他不再愿意勉强自己去做。

  于是他会了账,低着头走了出去,那些人又在后面叫着:“受气包,走了呀,受气包,哈——”

  他头也不回,走了出去,对于这些,他一向是淡然而冖之,就等于人们对于狗吠的声音也常常抱着淡然而视之的态度一样。

  外面天已黑了,他暗自奇怪,“怎会天黑得这么快?”

  人们在思索着的时候,时间就会不知不觉地溜走的,尤其是当人们在专心思索着一件事的时候。

  他思想,又坠入沉思中,对这件事,他想极快地作一个决定,但是却又仿佛有一种情感来阻止他作任何决定。

  风渐大,他心中猛然升起一个念头:“我若是要完成师父的遗命,势必要和王一萍真正的斗一次,假如王一萍有了任何意外,那么我师父所定之约不是没有结果了吗?”

  一念至此,他再不迟疑,海萍所居之处,他亦本甚熟悉,于是他匆匆变了个方向,大踏步走向那方向。

  这时天已全黑,但他却也不敢施展出轻身功夫来,只不过走得稍为快一些而已。

  海萍家的门是关着的,他考虑了一下,没有敲门,身躯微微一弓,极轻巧而美妙地跃了进去,全然没有发出一丝声息。

  院子里异样地静寂,他非常不习惯这种夜行人的勾当,笨拙地朝左右看了看,发现左侧的房子,也就是海萍住的那一间,隐隐有人语之声。

  于是他再又考虑了一下,是光明正大地走进去呢?还是先暗地探查一下。

  最后,他决定了后者,于是他脚尖点地,轻轻掠到窗前,可惜那窗子关得甚是严密,里面的情形外面根本无法看到。

  若然是精于此道的夜行人,此刻就会以指尖醮些吐沫在窗纸上点个小孔,可是他却不懂这些,窗户里的人语又极为低微,他也无法听到,他心中着急,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故?

  他无意地一抬头,突然看见上面有光射出来,于是他大喜,一纵身,伸手搭住屋缘,就着那空隙向内一望,登时半边身子都发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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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31 17:2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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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31 17:21 | 显示全部楼层
玉面狐张先辽掠出院墙,听见受气包仍在院内,似已被人围困,遂将脚步停住。

  眨眼间,但见墙内飞出一条人影,轻功之高,允为平生仅见。张先辽心中一凛,暗道:“北京城内竟有这等高手,居然我会一点也不知道。”

  那人直向玉面狐张先辽立身之处掠来,轻飘飘落在一丈开外,身法美妙,触地无声。

  张先辽向那人脸上一望,登时暗吸一口冷气。

  此刻的向衡飞衣衫虽旧,但神采飞扬,英气逼人,含笑道:“舵主不是说过有意跟我比划比划?走啊!我向衡飞能有机会跟舵主过招,真是三生有幸!”

  红旗帮在低级社会中势力极大,并不仅限于北京一处。玉面狐张先辽是总坛直属的四大舵主之一,论身份,除了帮主、副帮主而外,决不在红、黄、蓝、白、黑五分坛坛主之下,平日哪里受过此等闲气?何况对方又是京城内公认的最无出息的受气包。

  玉面狐张先辽究竟不愧是老江湖,心中尽管已是气极,但态度却愈见沉着,满含深意地望了向衡飞一眼,一转身,默然向前急纵而去。

  向衡飞胸有成竹,知道红旗帮帮规极严,北京城内发生的事,如果玉面狐张先辽不在场,谁也不敢作主。

  王一萍和贺衔山两人虽然落在红旗帮手中,在张先辽未曾回去之前,决不致出任何差错。

  玉面狐张先辽一面向前疾驰,一面在暗中盘算,一向受尽羞辱的受气包,怎会摇身一变而为身怀绝学的武林高手?而偏偏在这要紧关头,被他撞见。

  玉面狐张先辽此刻心中所想的,不是受气包怎会在神鬼不知之间,练成一身惊人武功?也不是何以受气包身怀绝学,而甘愿忍受种种羞辱?而是如何应付面临的难题。

  张先辽轻功不弱,经这一阵疾驰,早已来至城墙,他心中业已拿定主意。张先辽不愿在人多的地方多作停留,为的是避免万一收拾受气包不下来,岂不使自己当众出丑。但他也不愿离城太远,以便必要时可招呼舵下兄弟。因此他并不越城而出,又沿着城墙向正北跑去。

  向衡飞在北京城里混了十几年,除了混得个“受气包”名号而外,对于北京城内大小事情无不了然于胸,张先辽的心事他是一猜便透。

  前面正巧有一片荒地,四周疏疏落落排列着几株老树。向衡飞暗提一口真气,速度陡然增快,掠在张先辽前面,冷冷地道:“张舵主,我看这片空地已足够咱们活动,不知舵主意下如何?”

  向衡飞显然不愿跟随张先辽继续前驰。张先辽心中暗骂了一声,只因以他在红旗帮中身份,不容他在“受气包”面前表露丝毫怯意。他当下退后七尺,一横掌中缅刀,道:“也好,就待本舵主在地此收拾你便了。”

  向衡飞见张先辽明知不敌,犹自嘴硬。想起红旗帮平日在北京低级社会倚势凌人,令人敢怒而不敢言的种种作为,想起自己在十多年来横受的种种羞辱,以及适才在海萍房内所见的可鄙行为,心头怒火,油然而生。

  玉面狐张先辽早知今夜一战,必然凶险异常。这时见向衡飞牙根暗咬,目露威棱,心中一凛,暗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念头才转,缅刀已闪电般递出。

  向衡飞但见一片寒光,疾卷而至。向衡飞空有一身绝学,一时倒也不敢空手与他搏斗。他脚下连环滑步,施出威震河朔魏灵飞当年傲视武林的精奇绝学——空灵步法——转眼之间,即已脱出张先辽刀势以外,如影随形地反钉在玉面狐张先辽身后。

  玉面狐张先辽昔年原是使的铜鞭,后来因为与贺衔山有夺妻之恨,曾找贺衔山苦拼了一次,结果因为本身功力略逊,钢鞭被震脱手。事后不惜重价,征购了一柄削铁如泥的缅刀,并且暂离中原,远赴滇边,投身威震滇边神刀季子光门下,学了一套诡异奇绝、威力不凡的刀法。

  这套刀法本是练来专为对付贺衔山的,今夜因见向衡飞功力不凡,陡然施出,认为纵使不能在三招两式之内轻易取胜,但在这趟刀法施完之前,定能将向衡飞制住。

  谁知刀法才一施出,即已失去向衡飞的身影,明明知道对方就钉在身后,但想尽办法,也无法将向衡飞摆脱。

  向衡飞自从学艺以来,可说尚未正式出过手,平日常听一般人夸赞玉面狐张先辽武功了得,这时见了,觉得他也不过如此。

  玉面狐张先辽愈斗心里愈惊,愈惊出招愈快。这时一连攻出三式“倒打钟馗”、“巧手翻天”、“溯浪分波”,全是一派反手招式。

  向衡飞身如行云流水,游走于刀影中,轻灵已极,突一探手,中食两指犹如钢钳一般,竟将缅刀刀尖夹住。

  玉面狐张先辽脸上一热,气运右臂,硬往外夺。

  向衡飞面露微笑,神色自若地道:“张舵主,我看你还是省点力气吧!”

  玉面狐张先辽内功基础本就扎得不甚稳固,近年来又恣情享受,酒色荒淫,这时施尽全力,只能使紧夹在向衡飞两指之间的缅刀微微晃动。

  其实,所谓微微晃动,只是因为缅刀本身极软之故。

  张先辽叹了一口气,撤开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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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31 17:22 | 显示全部楼层
须知大凡武林人物,被人逼得撤去兵器,实是莫大侮辱。张先辽审视当前情势,觉得非撤手不可,但他哪肯甘心?乘着五指微松,掌心与刀柄将离未离之际,陡然逼过一股劲力。

  向衡飞神色自若,已在不知不觉之间,将玉面狐张先辽逼过的真力消卸于无形。

  玉面狐张先辽空着两手,呆立当地,心中说不出是股什么滋味。

  向衡飞似是有心显露,手持缅刀,反复端详了一会。突然扣指虚弹,只听一阵清脆响声,一柄缅刀竟被击成寸断。

  玉面狐张先辽神色大变,他这时已无法判定向衡飞的功力究竟已高到什么程度。

  向衡飞冷冷地望了张先辽一眼,简洁地道:“我要你立即释放王公子!”

  玉面狐张先辽面上闪过一丝难色,但知向衡飞既然此等说法,无法抵赖,遂故作轻松地道:“王公子与红旗帮素无过节,我们不会为难他!”

  向衡飞心中暗道:“哼,别听你嘴里说得轻松,若不是我露了两手,使你自知不是我的敌手,问题哪有这样简单。”

  玉面狐张先辽人甚光棍,片刻之间,态度已大不相同,道:“事不宜迟,要救人咱们这就去吧!”

  向衡飞将手一伸,摇头道:“些许小事,也不敢劳动舵主大驾。但请借贵帮传令信牌一用即可。”

  玉面狐张先辽一听之下,勃然色变。向衡飞五指微曲,微微再向前伸出。张先辽顿时感到胸前五大要穴全在向衡飞指力控制之下,无论如何也闪躲不开。玉面狐从未遭遇过此等情事,一时之间,竟摸不清向衡飞一身武学,究竟有多深。

  向衡飞双目如炬,寒光电射,盯在玉面狐张先辽脸上,问道:“可是舵主不愿借用?”

  玉面狐张先辽知道如果妄想顽抗,不啻自取其辱,当下干笑一声道:“区区一块信牌,借用一次,又有何妨?”

  他探手入怀,摸出一物。一抖手,疾朝向衡飞打去。暗器出手,始喝道:“拿去!”

  咝咝劲风中,挟着数点蓝星,朝向衡飞电射而去。

  向衡飞怒叱一声,飘身疾闪。

  玉面狐张先辽借掏取信物之便,仓促间打出一蓬暗器,也不管暗器能否击中,身形一长,疾向最近的一列矮屋掠去。

  半空中只觉一股急风自后追至。他不用回头,就知是向衡飞衔恨追来,心中一凛,正想向斜里落去,但觉腰眼穴上一麻,已被人点中。

  向衡飞一手抓紧张先辽裤腰,顺手就是几个大耳刮子。俟两人落地,张先辽两颊早已浮肿。

  向衡飞生平最重信诺,因此对于狡诈善变的人深恶痛绝。玉面狐张先辽如果不是一再使诈,向衡飞也不致让他吃这大的苦头。

  向衡飞伸手探入张先辽怀中一阵乱摸,掏出一块长约三寸,亮光闪闪的红木令牌,顺手点了张先辽哑穴,将他往墙角一抛,道:“有劳舵主在此稍候,等我放出王公子之后,再来放你。”

  玉面狐张先辽眼睁睁望着向衡飞飘然而去,徒呼负负!

  破庙中人声鼎沸,争论不已。小铜锣借势强逼海萍及小霞在酒中下药,迷倒贺衔山和王一萍,原以为是大功一件,但因他在帮中人缘不好,却引起一场意外。

  有人认为贺衔山与红旗帮早有过节,而且帮主曾有密令务必设法将他逮获解赴总坛,以帮规论处,但王公子是世宦子弟,在北京城中名重一时,现在虽然糊里糊涂弄了回来,将来应如何处置?总不能和贺衔山同样处理。

  破庙中聚集了不少红旗帮徒,你一言,我一语,最后竟将小铜锣说成鲁莽多事。

  小铜锣眼见众人对他纷纷加以指责,明知这些人只是嫉妒;弄回一个王公子,大不了赔上几个不是,像这种娇生惯养、脂粉堆中长大的公子哥儿,吓唬他两句保险啥事没有。

  小铜锣心里这样想,嘴里可不敢说。

  有那性急的久等舵主不来,早已派人去请。

  红旗帮在北京城中人数极众,通衢陋巷,无处没有。不要说找个把人,就算再细小的东西,也是一找即着。

  谁知半个时辰过去,各处人马纷纷回报,居然不知舵主去向。

  小铜锣心中大急。他在帮中人缘不佳,怕大伙儿乘机揍他一顿出气。脸上渐渐变了颜色。

  但贺衔山听了却大为兴奋。时间拖得愈久,对他愈为有利。

  他不时将眼光投射在王一萍身上。他素闻“重楼飞灵”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内家功夫。看了下王一萍脸上神色,顿使他心中大为宽慰。因为贺衔山已能从王一萍脸色上看出,他此刻纵使真元尚未恢复,但不消多时,定能办到。只要被点的穴道一旦冲开,以王一萍所具身手,殿中人数纵使再多出数倍,也不堪王一萍出手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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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31 17:23 | 显示全部楼层
但能否脱身的关键全在这一段时间内,不能被任何人察出,否则不但前功尽弃,而且以后再要想法脱身,只怕是难上加难。

  贺衔山迭经风险,是个见过大场面的江湖好汉,此刻心情也不免暗感紧张。

  小铜锣突然大声喊道:“诸位听着,想我小铜锣冒险将这姓贺的弄回来,目的不在为个人立功,全在为帮中除害。是功是过,自有舵主定夺,如今为防意外,最好先将他脚筋挑断……”

  话未说完,那扇紧闭着的破庙大门突然一声大震,凌空飞起,直抛出数丈以外,落在院中,立又发出一声巨响。

  这事发生得太过突兀,红旗帮的人纷纷自殿中涌出,飞快地向大门口赶去。

  向衡飞负手而立,状甚悠闲。原来向衡飞早已知道,红旗帮但凡有甚重要事情必定在这破庙中聚集商议,是以取到令牌之后,径直向破庙赶来。

  红旗帮徒在大门被震飞的一刹那,莫不又惊又骇。此刻一见大门外除了一个一向受人欺侮的“受气包”而外,再无旁人,立又转惊为怒。

  有人在后面嚷了一声:“混蛋,揍他!”

  前面诸人抢上数步,挥拳亮掌,齐向受气包身上打去。

  向衡飞态度沉着,毫不忙乱,将手一伸,大声道:“住手,我有话说!”

  前面诸人一眼瞥见向衡飞掌中之物,倏然色变,立将挥出的手臂收回,恭身而立。

  后面的人显然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仍自高声嚷道:“妈的,还挨个什么劲,揍啊!使劲揍!”

  向衡飞微笑一声,电目一扫。众人齐觉不敢逼视,纷纷将头垂下。不过他们心中都有着一个疑团:“这人明明是受气包,可是神态一点也不像,腰杆也直了,声音也亮了,尤其是那一对眼睛,简直跟利剑一般,令人不敢接视,难道他有一个面貌酷似而武功极高的兄弟突然回来?可是不对啊!受气包从小就是孤鬼一个,从未听说他还有兄弟!”

  向衡飞眼见这些平日恃强凌弱的家伙一个个慑服在他逼人的眼神之下,心中不由感到一丝快慰。最前面一人躬身问道:“敢问尊驾手持本帮令牌,不知有何吩咐?”

  这人话说得极为勉强,只因他认定眼前这人确是受气包。但见他手中所持令牌丝毫不假,因此说话不得不客气一些。

  向衡飞原想找出几个平日欺侮他最多的人,以及适才在人丛后向他喝骂的人,好好地折辱他们一顿,但此刻见了这些人可怜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些人可恨亦复可怜。

  自己与王一萍比斗之后,即将浪迹江湖,四海为家,又何必与这些人一般见识。遂道:“奉贵帮张舵主之命,着将王公子立即释出,不得有任何延误。”

  立即有四名红旗帮徒走回大殿,但立即又慌慌张张地走出,大声道:“王公子和那姓贺的都不见啦!”

  向衡飞深知红旗帮鬼门道极多,说不定乘这入殿的一刹那,弄了什么手脚,将王公子和贺衔山藏入殿中秘穴。他足尖一点,从众人头顶一掠而过,直向大殿中飞落。

  红旗帮徒几曾见过这等身手,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向衡飞在大殿内仔细地搜寻了一遍,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这时红旗帮中身份较高的几人也赶进了大殿,他们担心的不是名重一时的王公子,而是与红旗帮仇深似海的翻花浪子贺衔山。

  其中一人走到原先王一萍和贺衔山躺过的地方,蹲身细看了一会。突然惊咦了一声。

  向衡飞知道他必然有所发现,飘然掠至。俯身一看,只见一方水磨青砖上刻着寥寥数字,写的是:明夜三更,原地相会。

  向衡飞见字迹旁尚留着许多砖粉,证明这些字是新刻上去的,而这些字粗细有致,深浅如一,显然留字之人内功已有极深造诣。

  向衡飞立即想到砖上字迹可能是王一萍所留。但他又想到王一萍迟不走,早不走,偏偏等到自己出示令牌要人的时候乘隙逃走,其中是否另有蹊跷?

  他想了一阵,始终想不明白。他也懒得多想,反复将砖上字迹看了两遍,一语不发,跃出墙外,只几闪即已没入夜色深处。

  次日子夜——

  王家后院里显得十分宁静。王一萍和贺衔山对坐在倒轩中,桌上五只两尺多长的龙涎香已燃去大半。贺衔山眼帘低垂,王一萍不时向园外张望。

  最后王一萍终于有点按捺不住,轻声道:“他该不会爽约不来吧!”

  贺衔山神色凝重,他心中已在盘算着一件十分重大的事,这事已困扰了他一整天,他平日对自己的机智颇为自负,但此刻却感到极度的迷惘,无法决定究竟应该怎么办?

  王一萍为人风流潇洒,对旁人不大注意,但半天未见贺衔山回答,难免略感诧异,遂又问了一句:“贺兄,你认为姓向的会来吗?”

  贺衔山这次可听见了,忙道:“除非他——”

  一言未了,墙外突然传来飒飒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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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31 17:24 | 显示全部楼层
贺衔山迅即发觉,下面的话缩了回去。

  王一萍肩头微晃,早已飘身轩外,面向风声来处注视。

  那阵衣襟带风之声在两人听来异常清晰,决不致听错。但来人似乎隐身墙外,不肯现身。

  王一萍觉得向衡飞既已依约前来,就该正大光明地进来,何必鬼鬼祟祟,显得太小家气。遂略带鄙夷地道:“在下已在此守候多时了,尊驾既已来到墙外,何不进园一叙?”

  王一萍满心以为向衡飞听了这话,必定会从暗处现身。谁知墙外静悄如故,毫无动静。

  贺衔山冷眼静观,觉得这情形十分可疑。就在这时,倒轩后面有人阴恻恻地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凭你这么点微末道行,也敢向咱们红旗帮伸手。”

  王一萍和贺衔山闻声惊顾,只见倒轩后面并肩站着两个奇形怪状的老人。

  贺衔山一见这二人,脸色倏变。

  王一萍只觉这二人轻功极佳,被他们掩到身后,竟然未能发觉。

  贺衔山故作镇定地道:“不知江湖中令人景仰不已的阴山四煞,是何时跟红旗帮套上了交情?”

  一语才罢,突闻身后有人冷冷说道:“姓贺的,老实告诉你,昔年的阴山四煞,今天已成为红旗帮的四大护法。素闻尊驾自恃绝艺在身,目中无人,我们这群老不死的今夜第一次伸手替红旗帮管事,说不得要向尊驾讨还一些公道。”

  贺衔山实在料想不到以阴山四煞在武林中的身份,居然会投身红旗帮下。更料想不到的是他们居然会在此时此刻突然出现,难道……

  王一萍对武林中事极为陌生,对阴山四煞更是一无所知。对他们故作神秘的举止颇有反感,当下冷冷说道:“在下王一萍,与诸位素昧平生。诸位深夜逾墙而入,来意显属不善,在下倒要请教。”

  王一萍公子哥儿出身,哪里知道对这些人根本不能说理。

  贺衔山知道今夜事态严重,如果他早知阴山四煞已投入红旗帮下,而正巧又因事连夜赶回北京,他决不敢在青砖上留字,更不敢在北京城内逗留。

  可是人家已经现身,此时纵想溜之大吉,只怕对方也不会答应。心机一转,附在王一萍耳边道:“王兄,这几人全冲着我一人而来,回头如果动手,王兄尽管一旁静观。万一小弟不幸失手丧命,尚祈王兄念在相交一场,设法遣人将小弟尸体运回桐庐,小弟在九泉之下,亦感激万分!”

  王一萍和贺衔山数日相处,根本谈不上什么交情,但贺衔山如此一说,王一萍觉得无论如何也无法置身事外,遂慨然道:“贺兄放心,贺兄如此说法,岂不将王某看得一钱不值?”

  贺衔山狡似老狐,鼓起如簧之舌,仅仅三言两语,就将王一萍说得心甘情愿替他卖命。

  此刻在王家花园现身的阴山四煞是老二端木华、老幺公孙剑。

  老二端木华大剌剌地站在园中,见贺衔山不时附在王一萍耳旁,眼珠乱转,说个不停,冷笑道:“我们阴山四煞行事素来有个规矩,如果对方知趣,我阴山四煞念在彼此同属武林一脉,让他死个痛快,如果不自量力,要想拒抗,哼!哼!到时可别怨我阴山四煞下手狠毒。”

  贺衔山明知端木华这话是在警告自己,但他心中早已打定主意。

  王一萍道:“贺兄在此是客,有什么事我这个做主人的总该算上一份。”

  端木华冷笑一声,喝道:“好!”

  刷的就是一剑。端木华这一招撤剑出招,几在同一时间内完成。王一萍一看即知端木华剑上至少已下了数十年的工夫。

  王一萍轻轻一闪避开。端木华第二剑又自递到。

  王一萍想在短时间内将这突如其来的两个怪老头儿打发掉,也撤剑在手连施奇招,登时把端木华逼退。

  公孙剑撤剑,涌身而上。静园中立即展开一场激斗。

  三更才过!向衡飞已离开暂时栖身的草屋,施展绝世轻功,直向王家花园掠去,一路上好几次想要引吭长啸。

  十年了,他已整整地等待了十年。师父临终时留下的遗命,使他忍受了多年的屈辱。三天前,他才有机会解脱这压在他肩头的重担,然而一桩小小的意外,使他不得不多忍耐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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