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踪

刘剑锋

9
         老婆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像烟鬼，她不咸不淡地说：我是不是应该把你跟紧点。
        我说，那你跟啊，要不我走上邪路怎么办啊。
       老婆冷笑：你以为我怕你这个啊。说完，背起包，走了。
       我出了门。天黑洞洞的。我背起相机又来到华阳酒店对面大楼楼顶的晾台，支好相机。蝉翼的房间和这个夜晚一样，黑咕隆咚的。我待了个把小时，收起机器，下楼。
         我顺着一条黑黑的巷子走。雨滴滴嗒嗒地敲着空荡荡的街面和街面两边星星点点的灯火。不时有猫无声地从黑暗里蹿出来，又无声的游走。我感觉这巷子有些不大对劲，好像有人跟在我身后，鬼鬼祟祟的，但是回过头去又什么也没有。继续走，鬼鬼祟祟继续在身后，可还是什么也没有。我有些害怕。我弄不明白怎么会跑到这样一个类似于影视剧里故意搭建的恐怖阴森的街巷，这可是容易发生血案的地方，而且这条巷子也的的确确在去年和今年就发生过好几起命案，有几起是有人被莫名其妙地捅了刀子，凶手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
        我决定加快步子走路，我要回家。我加快了步子，感觉身后那些鬼鬼祟祟也加快了步子。但是，街面上除了细雨和星星点点的灯火以及我拖在地上怪里怪气的影子外，什么也没有。
         快要出巷子的时候，我身上冷汗就出来了。
         几个头发长长短短，嘴上叼着烟，脸上放着凶光和冷光的汉子，准确说就是一些混混，横在我面前。其中一个人，把手中一个棍子模样的东西狠狠砸在我面前。
         谁？我壮着胆子问，极力把心里的恐惧藏起来。
         爷！其中一个说话。
         一听这话，我倒不害怕，因为我生气了，我一生气，就不害怕了。况且惹我生气是一些地痞流氓，我和他们并没有什么瓜葛而且也绝不会有什么瓜葛，和他们有瓜葛是我的耻辱。我说：哪里来的孙子，敢在这里充大！
        那个往地上砸东西的混混，挥起那棍子似的东西就奔我的脑袋来了。我本能地闭上眼睛，心里想，妈的，稀里糊涂的，我的脑袋完了。
        好像过了一万年，我睁开眼睛，眼前还是那个给细雨笼罩着的，闪着细碎的灯火的黑巷子。我感觉我的脑袋还在。除此而外，什么也没有。

         我对烟鬼说，如果我继续跟踪，会不会出事？是不是有人跟在我的身后，盼着我出事？我还有老婆孩子，我还有小别墅，我不能让另外一个男人花我的钱，睡我的老婆，打我的孩子，住我的别墅。烟鬼慢腾腾地抽了一会儿烟，让烟雾把他裹严实了，才问我：那个混混像那个小白脸吗？我说没有看清楚。烟鬼沉默一会儿，才轻飘飘地说：这个杂种，真是碍事。原来他也讨厌这个小白脸。
        我愚蠢地问：你准备怎么办？
        烟鬼轻飘飘地盯我一眼，那样子好像在说：忘了规矩了吧。的确，要作我这个事情，有时候你就得是的瞎子和聋子，有时候还得是个傻子。这就是规矩。该你知道的有人就会告诉你，不该你知道的你乱打听，就坏规矩，坏了规矩就会出事。

刘剑锋

10

        这一次，我还真得感激这个小白脸。
       我躲在洗手间的时候，蝉翼和小白脸从房间里出来。小白脸显然不仅是个窝囊废而且也是个粗心的家伙，是他最后带的门，结果门没有带上。在他们乘电梯走了以后，我发现了这一点。我轻轻地推门进去。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进我已经浏览过许多遍的房间。我在这里喝过上好的铁观音，听过漂亮女人对诗人的赞美。我在各个房间转悠着。蝉翼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些文件，文件边放着一盆很臃肿的文竹，另一头是一盆开得正好的草本花。电脑开着，上面是一些什么表格还有数据，地毯上甚至还有一些散乱的纸张。我对这些都没有什么兴趣，我感兴趣就是她这个人。我要看她做什么，到什么地方去了，都和谁在一起。但是到目前为止，我的工作进展的并不顺利。我离拿到烟鬼的酬金的日子似乎还显得遥远。
         我走进另一间屋子，这个屋子我可没有来过。放着一个个封得严严实实的箱子，还有几台电脑，一部家用摄像机，还有一张床，床头柜上是一盆君子兰。
         我准备退出房间的时候，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有人在开门，而且，门好像已经顺利被打开，还有人说话，是蝉翼和小白脸。我在那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我要是一缕空气多好，到处都是可以躲的安全地方，可我是一个跑到我的跟踪对象屋里来的大活人，我无法消失。
        我大脑的空白只是那一瞬间的事情。我很快就清醒过来。我不能束手就擒啊。我跑到窗口跟前，我联想到我在电影里看到的一些镜头。窗子竟然是开着的。我把脑袋伸出去一看，天助我也――窗外有个大约是放置空调主机的平台，这个平台正温柔而亲切地望着我，迎接着我。我一伸腿，出了窗子。
         我抹了把脸上的汗，才听到屋里好像在吵架。是蝉翼和小白脸在吵。
         你要撵我不那么容易！我可不是好惹的，我知道你许多事。小白脸说。
         啪――显然是有人被打。
         你还打我！小白脸显然是被打。
         你这是威胁吗？我能够想像到蝉翼咬牙切齿的样子：我这辈子怕的事情挺多，可偏偏就不怕威胁！
你可别逼我！
        我就逼你了！怎么着？你给我滚，要不我就喊警察！
        接下来我听到是地动山摇的关门声，然后是蝉翼的咳嗽声，进洗手间的声音，接下来是无法判断的哐啷声，最后，是轻轻的鼾声。
        我靠着墙，换了一种姿势坐下。因为估摸不清我要在这力待多长时间，所以，我就从口袋里掏出那本过期的《读者》来消磨未知的时光。可是一篇软绵绵的文章还没有看完，蝉翼的电话就响起来。她接完电话，就开门出去了。
        我还等什么，赶紧溜啊。

刘剑锋

11

         老婆啪的把一叠照片甩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把我拍的照片给偷着拿出去冲洗了。我正要发火，却在那照片发现一个我熟悉的人――我。
         我显然被人跟踪并且被拍了照片。
         喝酒，看人下棋，和朋友聊天，逛街……你说谎的能耐大长了啊……在老婆声嘶力竭的斥责中，我有机会把那些照片看个大略。有我在晾台上架相机朝华阳酒店张望的，有在街头鬼鬼祟祟跟踪蝉翼的，有和蝉翼和小白脸在一起的，有在街上东张西望的，而最具杀伤力的当然就是我和蝉翼抱在一起的照片。铁证如山啊。没有想到我极力隐瞒并且以为我做得天衣无缝的事情，在这里露了。
        我曾经对烟鬼隐瞒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我犯了一个不该有的低级错误：那次待在洗手间，我估计蝉翼已经出门去了，就溜达出来，我先是在楼道转悠一会儿，然后到洗手间撒泡尿，末了，我无所事事地走到蝉翼的房间，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准备转身走的时候，竟然再一次发现房间门居然没有关，这个粗心的蝉翼或者小白脸哪！既然这样，我当然就不客气了，我推开门进去，屋里的灯光调得非常的柔和，电脑的音箱放着今年最流行的网络歌曲之一的什么有毒，屋里有淡淡的花香味，还有一种酒的味道。我在沙发上坐下来，揉了揉脑袋，又起身朝电脑跟前走过去，看看是不是能上一会儿网，结果我很快发现电脑暂时是不能用的，因为一个人正握着鼠标，对我微微的笑，一排白莹莹的细牙给屏幕的蓝光打成了宝石样。
        蝉翼。
        我自然就呆了。
        你早该进来的。蝉翼娇娇说。在门口呆那么长时间。还要我请你呀！
        我继续呆着。我多么希望站在那里不是我，是另一个愚蠢的傻瓜。我在一旁幸灾乐祸嘲笑他，看他的倒霉样。
         她走到我面前。她手里端着一杯干红。她把那双黑晶晶的眼睛和柔软细嫩的唇放大在我的面前。她嫣然一笑：没有办法，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注定会一辈子喜欢，就像你做了真正的诗人，不管你还写不写诗，你会永远都是诗人一样――我听过你讲诗，我把你发表的诗整理起来，用最原始的打字机打到蜡纸上，用最原始的油印机印，弄得手上衣服上到处都是油墨。她抬起手，白嫩的手像是透明的，她用那支手放到我脸上：好长时间没有刮胡子了吧……我不知道她说的关于我的胡子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但她是真的，一点也不虚幻，她的脸柔软光洁，像丝绸什么的，柔软的的呼吸香水似的喷在我脸上。
         我们在一起的照片现在就给愤怒的老婆甩在我面前。
         说，你们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老婆在咆哮。我过去也有过类似被捉的经历。但老婆不长记性，她每一次都声嘶力竭，寻死觅活，到头来一点作用都不起。现在，她又故伎重演。
         我一言不发。
         老婆继续咆哮。咆哮过后是哭泣。哭泣过后，就痛骂我的好色和狼心狗肺。就这三个内容，循环播放，没完没了。结果在她闭上眼睛沉浸于自己的不幸和悲伤中的时候，她的老公溜之大吉。

        我在街头昏昏沉沉的转悠了一整天。
        在一整天里，我手机上有她至少一万个未接电话，有她发的一万条充满杀机的短信。最后，烟鬼，来电话了，要我赶紧到他那里去。
         出事了。烟鬼盯着我：有人把她华阳酒店的包房砸了。
        我张大了嘴。
        把屋里的东西都砸了，沙发，电脑，床。烟鬼说。在墙上还写上淫妇破鞋什么的。烟鬼说。我应该早动手才对，这个小白脸，碍事。
         我呆站着不动。
         你继续给我盯着她。烟鬼说。又扔给我一个微型摄像机：全拍下来。照片是照片，DV是DV。去。
        我来到街头。我给老婆打个电话。
         她在华阳酒店的房子是你砸的吗？
         是我砸的怎么啦？是我砸的怎么啦？你把我怎么样！？
         我什么话也没有说。我是个没有用的人。

         第三天，人们才从河里把小白脸的尸体打捞上来。他开的小面包车刹车突然失灵，车子一头跌入距洛州城3公里的洛河里。与他同时遇难的还有那一群与他形影不离的混混。
        得到这个消息时天正天着濛濛小雨。这在过去应该是我们几个写诗的发疯的时候，但是现在，我们这些人神经已经正常，不发疯了。
        我的手机突然跳出一条短信：
        你在跟踪我。为什么？蝉翼。

        我穿过洛州城的细雨，去找烟鬼。我不能不给蝉翼一个答案。这个答案我没有，只有找烟鬼。
        烟鬼慢悠悠地吐一口烟，把我轻飘飘地看一眼，老半天才说，我正要打电话让你过来。
        我很想知道你让我跟踪她的原因。我说。
        烟鬼继续轻飘飘的说：场上的规矩你又忘了怎么的？
        我说：规矩我知道。
        不过这件事已经无所谓了。烟鬼吸一口烟。
        无所谓？
        是啊，烟鬼拉开抽屉，从里头摸出一叠照片，扔在我面前。
        我当初把照片拿错了。烟鬼说着，又一次轻飘飘地把一张女人的照片扔过来，说：你跟踪的应该是这个女人。上次我把照片拿错了。
        照片上的女人同样很漂亮，很有气质。
        我现在终于知道。起初烟鬼把那个漂亮的女人轻飘飘地扔到我面前时，我感到的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我也明白了哪一个环节草率了。
        我用手指弹了弹照片，说：你这一次该不会再拿错吧？
       不会吧，要不我再翻翻。烟鬼慢慢吐着幽灵般的烟，拉开抽屉。我扫了一眼，那里头的照片真不少。
从烟鬼那里出来，遇上几个人，他们站在路旁的电杆底下，身上挎着小黑包，像拉广告的小记者，他们的挎包里头估计不是数码相机就是DV机，带着和我一样的神色，鬼鬼祟祟的。
        烟鬼是不是也给人跟踪了？鬼知道。
（完）

竹心棋魂

竹心棋魂

谢谢剑锋带来的完整版《跟踪》，意犹未尽之余，唯有期待作家更多的作品，我想，一样会改变我对文字的理解。

溪上青青草

人与人之间猜疑，彼此跟踪。包括夫妻之间。这世间人与人之间还有多少尊重和信任。
跟来跟去一场空。毫无意义，而又不得不重复。这就是当今的人际关系吗？

竹心棋魂

剑锋，早上好！

歆如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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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剑锋

谢谢朋友们读我的文字。:115×＆

刘剑锋

第一次来到这里，先报个到。谢谢来读，欢迎拍砖！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