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 34# 刘剑锋
吴上宝与李博士冒着大雪去勘察线路的当天晚上,他在洛州城和柴峪沟的几片商铺相继遭劫。店里的货物银元被抢不说,还放了火杀了一个伙计。火烧的是吴上宝在洛州城里最大的一个商埠,损失惨重。好在那天晚上雪大得像席片子,把火压得没烧起来,要不,半拉洛州城都得给烧了。五天以后吴上宝回来了,常乐哆嗦着手对吴掌柜说:都怪我……吴上宝平平静静地舒一口气,说:我怎么能怪你,常乐,我不会怪你的,要怪只能怪我自己,黑三炮这个土匪我小看了。这世上啥人都不能小看的,不管是像你一样的管家,还是像柴赖赖一样的小伙计。这样,必要时咱会会黑三炮,你安排安排吧。说到这里吴上宝话题一转:柴赖赖最近可好?常乐点点头说:还好还好。我托你给他找媳妇的事情咋样了?吴上宝问。差不多了,柴峪沟许掌柜的大女儿早就对柴赖呈有意,两人也般配。吴上宝说:那就抓紧点。柴赖赖也不小了,该成个家了。 在柴峪沟,冬日里大雪初住的光景是很耐看的,到处是白花花的刺眼的银色。柏树松树从厚厚的雪层里透出来,青青翠翠的如同许多明了清新的想法,站在黑黑的崖壁上,让太阳尽情地照着。车马行人熙来攘往的柴峪沟两旁,化了的雪水点点滴滴地凝成碗口粗细的晶莹透亮的冰柱,八头骡子也是拽不倒的。出了柴峪沟,白亮亮的雪,宁宁静静地铺在洛河滩上,起起伏伏如女人柔和滑腻的身体。彻天彻地的雪让洛河变得极为羞涩,像一缕在诺大的白纸上画出的纤细精巧的小黑虫。盖在洛河和柴峪沟上头的天,蓝得像一块给柴女女刚刚从染锅里捞出来的蓝布,叫你总担心是不是会有一滴蓝水掉下来落在你的身上,染蓝了你。 在这样的背景上来了一个穿红棉袄的女人。那种红在洛河滩里是很少见的。像茫茫白夜里的一盏灯笼,像偌大的一块白布上滚下一个熟透了的果子,像一个火球突然滚到柴峪沟里,轰隆隆地燃烧着——总之,这个穿红棉袄的女人那么红,那么亮,那么刺眼,让蓝天上大大的太阳都失去了光芒。 别人可以不知道她是谁,但柴赖赖不能不知道。 当然是柴女女。 新婚的柴女女今日回娘家。 柴赖赖蹲在柴女女家门前的麦场里抽旱烟。他把一口口的烟雾喷出来,喷成柴女女纺的丝丝缕缕的棉线。 火一样的红棉袄袅袅婷婷地飘进了又苦又涩的旱烟里,让白白的烟雾凝固在蓝汪汪的天空里。 哥。那团红亮亮的火说。 她叫谁哥?柴赖赖心里说。 哥。那团火又叫了一声,是对着他叫的。 柴赖赖嘴里的烟雾就彻底地变成了糁人的冰。她把我叫成了哥。柴赖呈心里说。 柴赖赖拧过头去,看给阳光照得白花花的洛河滩。洛河里树叶儿绿生生的时候,柴女女也曾像火一样燃烧过,那身子也像雪一样柔软而芬芳,光洁而鲜嫩,烤得他柴赖呈热血沸腾,但现在,她叫他哥,把他变成了冰。 妹子。柴赖赖对着天说。柴女女身后还跟着两个女人,显然是她的下人,侍侯她的。她俩看着抽烟的柴赖呈。 也不来接我。柴女女笑起来,雪一样白的牙给火一样的柔软的嘴唇守卫着。脸上是火一样的红晕,香喷喷的软乎乎的。 柴赖赖就站起来,磕磕旱烟袋,然后把它别在后腰上。 走,回家吧。柴赖赖说。 吃过饭,柴女女坐到了纺车前,开始防线。柴赖赖摸出旱烟抽。柴女女把白亮亮的线长长地扯起来,但现在她没有把线扯到蓝汪汪的天上去,而是扯到黑乎乎的房梁上去。柴女女不再像个蝴蝶在那儿飞,而是像个真正的女人在那儿纺线。她像把柴赖呈身体的某一个部分撕成了丝,给缠到那又冷又黑又尖利的锭子上去。纺车的吱吱咛咛的声音不再好听,像个老女人打呼噜,稀松拉垮又飘着一股子发霉的味儿。 柴赖赖的耐性是有限的。 他把旱烟袋在地上磕得火星直冒,把一口又粗又臭的烟味儿喷在纺车上,说:妹子,后岭上那一树柿子给这一场雪捂成了,又红又软又甜,哥领你尝尝去。 老女人的呼噜声停止了。 柴女女看了他一眼。对侍侯她的仆人说:我跟我哥出去走走。 他们出了屋。 柴赖赖打着这盏灯笼往后岭上走。 雪在脚底下呱呱呱的直叫唤。金亮亮的太阳暖暖地照着四周无边无际的白,无边无际的宁静。热热闹闹的柴峪沟躲在这白和宁静的深处,只让这盏灯笼在这儿烂漫,在这儿耀眼。 后岭那一片阳坡的雪早已经化开,干爽的蒿草柔软地铺在阳光底下。 不歇会儿?柴赖呈说。 柴女女回过头来。 柴女女变得越发好看娇嫩了。这好看和娇嫩无疑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抑或就是纺车上那又黑又尖利的钢锭子,直直地朝他刺过来,刺得他头发梢都发疼。 你变得比原来好看多了。柴赖赖忍着疼说。吴上宝这狗日的真会养女人! 柴女女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像崖上垂下来的冰凌。 疼让柴赖赖有点发昏。他昏昏沉沉奔到柴女女跟前,一把把这个他曾经搂过许多次的女人搂进怀里。柴女女像一团软软的面团。甜丝丝香喷喷的气息从她的鼻孔,从她又红又润的唇,从她的雪一样白嫩的脖子里如汹涌澎湃的水一样喷出来,注进了他的身体,把他的身体像吹气球一样地弄得膨胀起来,绷得憋闷难受。他把他给旱烟熏得臭臭烘烘的嘴伸到柴女女的脸上和脖子里,两只手也慌张张地钻进了大红袄里。他摸到了她细细嫩嫩的身子了,那简直就是光洁温暖的丝绸;然后他摸住了那两个小羊羔一样活蹦乱跳的奶子了,那简直就是新蒸出来的白嫩嫩雪亮亮软活活的白面馍馍呀,他贪婪地摸呀摸,摸得柴女女香喷喷的嘴里发出了一种让他更加发狂的声音。柴女女的身子软在他的怀里。这身子的软也是有力量的,像坍塌的一堵墙,把他拽倒在地上。柴赖赖觉得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个什么都敢做的顶天立地的汉子。他解开了柴女女红棉袄的扣子,他让那雪一样白嫩如新蒸的馍一样软活的身子一点点在他面前开放,他看见这身子起起伏伏如雪盖在河滩盖在山上,又如荡漾着白色浪花的河流,他忍不住要跳进去,而且他也听见她用那种香喷喷的呻吟呼唤着他跳进去,所以他必须要跳进去。于是他也脱去了自己的衣服,他近乎棕色的皮肤和她的雪一样的身子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的强悍威猛和她的柔和软活那么和谐而生动地晾晒在太阳底下。他进入她的身子,他让她快活地叫唤着,让她无所顾及的开放着,让她雪一样白嫩的身子在他的强悍里如火一般的燃烧起来,如水一样地翻腾起来,她的身子甚至在他的感觉里变成了一湾水,他要以他的勇猛和强悍让这水掀起大浪,他要让他心爱的女人快活,他要给夺去了他的女人的吴上宝戴一顶帽子,一顶绿帽子,让他难受,让他受辱,让他吴家的祖上都跟着他受辱。虽然他过去和柴女女也做过这样的事情,但那时候做那事情像饿了吃烫饭,既想张大嘴山呼海啸吃个痛快,又怕烫了肠子烧了心,和做贼差不多,缩头缩脑,胆战心惊,只能猴急一阵子草草了事,而如今在他身子下的柴女女则完全变成了一匹马,任他来骑,变成了一条河,任他来淌……太阳亮晃晃地照着他们,照着他们的疯狂和快活,照着他们四周的宁静,照着满山的闪着金子样光泽的荒草,照着吴上宝做梦恐怕都想不到的事情。然后,柴女女尖叫了一声,柴赖赖也吼了一声,两座山似的人轰隆隆地倒下了,倒出一片寂静…… 亮晃晃的太阳斜到柴峪沟的西山头上的时候,藏在满山的残雪里的寒冷悄悄跑出来,先唤醒了柴女女,柴女女又唤醒了柴赖呈。 柴赖赖,你该做的都做了,我有一句话要说。柴女女说。她已经把她白嫩嫩的身子裹进灯笼一样的大红袄里去。 说。柴赖赖穿衣服。 今后别再找吴上宝的茬儿,他如今是我男人。 可你是我女人。 我是吴上宝的女人。 你是我的女人。 今后别再找吴上宝的茬儿。是你捅破成亲大船的船底的吧?又是你找的土匪黑三炮抢的吴上宝的铺子的吧?今日,你又和我做了这事,吴上宝知道了,会杀了你,也会杀了我,你害了你,也会害了我。今后别再做这些事了。柴女女站起来。 柴赖赖愣了愣,然后连他自己都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极其没出息地哭了起来。呜呜呜——呜呜呜——,像他在吴上宝娶柴女女那天蹲在山上一样大哭起来。 往后别再这样了。也别再找我。柴女女望着地上的柴赖呈说。 柴赖赖不哭了。他抬起头来,像一个真正的男人那样抬起头来,又像一个真正的男人那样地站起来,盯着柴女女。 要是我杀了吴上宝这狗日的呢?柴赖呈像一个男人那样对柴女女说。 柴女女盯着柴赖赖望了一会儿,才慢慢儿地说:你杀谁我不管,但你别杀我男人。 可你是我的女人呀!柴赖赖说这句话的时候,柴女女已经走出去好远。这句话像狗一样跟着柴女女也走了好远。在金亮亮的夕阳里,柴女女的红棉袄简直就是一盏挂在天地之间的大灯笼呀,一句狗一样的话能撵上么? 日头压山的时候,柴赖赖对着满天的残阳大喉一声: 狗日的吴上宝,你杂种把我的女人还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