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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花奴

边城浪子(古龙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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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3:1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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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3:18 | 显示全部楼层
沈三娘道:“以你看,什么人最可能是西门春?什么人最可能是杜婆婆?”

  叶开道:“我说过,这种事无论谁都不能太快下判断。”

  沈三娘道:“但只要他们还没有死,就一定还在这地方。”

  叶开道:“不错。”

  沈三娘道:“他们既然可以随时找两个人来做替死鬼,这地方想必一定还有他们的手下。”

  叶开道:“不错。”

  沈三娘道:“这些人随时随地都可能出现,来暗算傅红雪。”

  叶开叹息着点了点头。

  沈三娘道:“你所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

  叶开沉吟着,道:“以他的武功,这些人当然不是他的对手。”

  沈三娘也点了点头。

  叶开道:“他既然是魔教中大公主的独生子,旁门杂学会的自然也不少。”

  沈三娘道:“实在不少。”

  叶开道:“但他却缺少一样事。”

  沈三娘道:“哪样事?”

  叶开道:“经验。”

  他慢慢地接着道:“在他这种情况中,这正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却又偏偏是谁也没法子教他的。”

  沈三娘道:“所以……”

  叶开道:“所以你应该去告诉他,真正危险的地方并不是万马堂,真正的危险就在这小镇上,而且是他看不见,也想不到。”

  沈三娘沉思着,道:“你认为马空群早已在镇上布好了埋伏?”

  叶开道:“你说过,他是个很谨慎的人。”

  沈三娘道:“他的确是。”

  叶开道:“可是现在他身边却已没有一个肯为他拼命的人。”

  沈三娘道:“公孙断的死,对他本就是个很大的打击。”

  叶开道:“一个像他这么谨慎的人,对自己一定保护得很好,公孙断就算是他最忠诚的朋友,他也绝不会想要倚靠公孙断来保护他。”

  沈三娘冷冷道:“公孙断本就不是个可靠的人。”

  叶开道:“他当然比你更了解公孙断。”

  沈三娘道:“所以你认为他一定早已另有布置。”

  叶开笑了笑,道:“他若非早已有了对付傅红雪的把握,现在怎么会还留在这里。”

  沈三娘道:“难道你认为傅红雪已完全没有复仇的机会?”

  叶开道:“假如他只想杀马空群一个人,也许还有机会。”

  沈三娘道:“假如他还想找出那六个人呢。”

  叶开道:“那就很难了。”

  沈三娘凝视着他,忽然叹了口气,道:“你究竟是在替我们担心?还是为马空群来警告我们的?现在我已渐渐分不清了。”

  叶开淡淡道:“你真的分不清?”

  沈三娘道:“你虽然说出了很多秘密,但仔细一想,这些秘密我们却连一点用都没有。”

  叶开道:“哦?”

  沈三娘道:“我若真的将这些话告诉傅红雪,他只有更紧张,更担心,更容易遭人暗算。”

  叶开道:“你可以不告诉他。”

  沈三娘盯着他的眼睛,像是才从他眼睛里看出他心里的秘密。

  可是她什么也没有看见。

  她忍不住又长叹息了一声,道:“现在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叶开又笑了,淡淡道:“问我这句话的人,你已不是第一个。”

  沈三娘道:“从来没有人知道你的来历?”

  叶开道:“那只因连我自己都忘了。”

  他举起酒杯,微笑道:“现在我只记得,我答应过要陪你大醉一次的。”

  沈三娘眼波流动,道:“你真的喝醉?”

  叶开笑得仿佛有些伤感,缓缓道:“我不醉又能怎么样呢?”

  于是叶开醉了,沈三娘也醉了。

  他醒的时候,却已剩下他自己一个人。

  空樽下压着张素笺,是她留下来的。

  笺上只有一行字,是用胭脂写的,红得就像是血:“夜晚在这里陪你喝酒的女人也不是我。”

  樽旁还有胭脂。

  于是叶开又加了几个字:“昨夜我根本就不在这里。”

  不醉又能怎么样呢?还是醉了的好。

  凌晨。

  轻烟般的晨雾刚刚从长草间升起,东方的苍穹是淡青色的,其余的部分带着神秘的银灰色。

  长草碧绿。

  叶开走出来,长长吸了口气,空气新鲜而潮湿。

  草原尚未苏醒,看不见人,也听不见声音,一种奇妙的和平宁静,正笼罩着大地。

  马芳铃现在想必还在沉睡,年轻人很少会连续失眠两个晚上的。

  他们的忧郁通常总是无法抗拒他们的睡意。

  老年人就不同了。

  叶开相信马空群是绝对睡不着的。

  像他这种年纪的人,经过这么多事之后,能睡着除非是奇迹。

  他在干什么?

  是在悲悼着他的伙伴,还是在为自己忧虑?

  萧别离现在想必也该回到他的小楼上,也许正在喝他临睡前最后的一杯酒。

  丁求是不是也在那里陪他喝?

  傅红雪呢?

  他是不是找得着能容他安歇一夜的地方?

  最让叶开惦记的,也许还是沈三娘。

  他实在想不出她还有什么地方可去,但却相信像她这样的女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总会有地方可去的。

  除非她已迷失了自己。

  也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秃鹰,在银灰色的苍穹下盘旋着。

  它看来疲倦而饥饿。

  叶开抬起头,看着它,目中带着深思之色,喃喃道:“你若想找死人,就来错地方了,这里既没有死人,我也还没有死。”

  他眨眨眼,忽然笑了笑,道:“要找死人,就得到有棺材的地方,是不是?”

  鹰低唳,仿佛在问他:“棺材呢?棺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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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3:1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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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3:21 | 显示全部楼层
萧别离道:“镇上人人都知道李马虎并不马虎,他干了十来年,据说已存下上千两的银子。”

  叶开沉吟着,道:“银子是烧不化的。”

  萧别离道:“他也没有后人。”

  叶开道:“所以只要能找得出来那些银子来,就是地保的。”

  萧别离笑道:“难怪他们都说你是个明白人。”

  叶开道:“他们说的话你全都听见了?”

  萧别离叹道:“这些人说起话来,好像就生怕别人听不见。”

  叶开道:“这就难怪你睡不着了,我本来还以为有人陪你在楼上喝酒哩。”

  萧别离目光闪动,道:“你以为是丁求。”

  叶开笑了笑,拉开张椅子坐下去。

  萧别离道:“你想找他?”

  叶开道:“说老实话,我真正想要找的人就是傅红雪。”

  萧别离道:“你不知道他在哪里?”

  叶开道:“你知道?”

  萧别离想了想,道:“他当然不会离开这地方。”

  叶开笑道:“只怕连鞭子都赶不走。”

  萧别离道:“但他在这里却已很难再找得到欢迎他的人。”

  叶开道:“看来的确不容易。”

  萧别离沉吟着,缓缓道:“只不过有些地方既没有主人,门也从来不关的。”

  叶开道:“譬如说哪些地方?”

  萧别离道:“譬如说,关帝庙……”

  叶开的眼睛跟着亮了,忽然站起来,道:“我最佩服的人就是这位关夫子,早该到他庙里去烧几根香了。”

  萧别离笑道:“最好少烧几根,莫要烧着了房子。”

  叶开也笑了笑,道:“幸好关夫子一向不开口的,否则很有这种可能。”

  烧焦了的尸骨已清理出来,银子却还没有消息。

  赵大已歇下来,正用大碗在喝着水,大声地吆喝着,叫他手下的弟兄别偷懒。

  银子若找出来,大家全有一份的。

  叶开走过去,站在他旁边看着,忽然悄悄道:“听说有些人总是喜欢将银子埋在铺底下的。”

  赵大精神为之一振,道:“对,我早该想到这种地方了。”

  他好像这才发觉说话的人是叶开,立刻又回头笑道:“若是找到了,叶公子你在这地方的酒账,全算我赵大的。”

  叶开道:“那倒不必,我只希望你能照顾照顾这个死人,替他们弄两口薄皮棺材。”

  赵大道:“棺材是现成的,而且用不着花钱买。”

  叶开道:“哦,这里居然有不要钱的棺材,我倒从未听说过。”

  赵大笑道:“公子你莫非忘了,前天岂非有人送了好几副棺材来?”

  叶开眼睛又亮了,却又问道:“棺材岂非是要送到万马堂的?”

  赵大悄悄道:“这两天三老板正在走霉运,谁敢把棺材往那里送?”

  叶开道:“棺材呢?”

  赵大道:“本来就堆在后面的空地上,昨天起火的时候,我才叫人移到关帝庙去了,只便宜了这两天死的人,每人都可以落一口。”

  叶开笑道:“看来这两天死在这里的人,倒真是死对了地方。”

  赵大却叹了口气,道:“但没死的人待在这种穷地方,却真是活受罪。”

  叶开道:“谁说这地方穷,说不定那边就有上千两的银子在等着你去拿哩。”

  赵大大笑,道:“多谢公子吉言,我这就去拿。”

  他卷起衣袖,赶过去,忽又回过头,道:“公子你若在这里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赵大一定选口最好的棺材给你。”

  叶开看着他走开了,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过了很久,才苦笑着,喃喃道:“看你这小子倒真他妈的够朋友。”

  这条街虽然是这地方的精华,这地方却当然不止这么样一条街!

  走出这条街往左转,屋子就更简陋破烂,在这里住的不是牧羊人,就是赶车洗马的,那几个大老板店里的伙计,也住在这里。

  一个大肚子的妇人,正蹲在那里起火。

  她的背上背着个孩子,旁边还站着三个,一个个都是面有菜色,她自己看来却更憔悴苍老得像是老太婆。

  叶开暗中叹了口气——为什么越穷的人家,孩子偏偏越多呢?

  是不是因为他们没钱在晚上点灯,也没别的事做。

  无论如何,人越穷,孩子越多,孩子越多,人就更穷,这好像已成了条不变的定律。

  叶开忽然觉得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却又想不出什么方法来让别人少生几个孩子。

  但他相信,这问题以后总有法子解决的。

  再往前面走不多远,就可以看到那间破落的关帝庙了。

  庙里的香火并不旺,连关帝老爷神像上的金漆都已剥落。

  大门也快塌了,棺材就堆在院子里,院子并不大,所以棺材只能摞起来放。

  庙里的神案倒还是完整的,若有个人睡上去,保证不会垮下来。

  因为现在就有个人睡在上面。

 一个脸色苍白的人,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柄漆黑的刀,一双发亮的眼睛,正在瞪着叶开。

  叶开笑了。

  傅红雪却没有笑,冷冷地瞪着他,道:“我说过,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

  叶开道:“我听你说过。”

  傅红雪道:“你为什么又来找我?”

  叶开道:“谁说我是来找你的?”

  傅红雪道:“我。”

  叶开又笑了。

  傅红雪道:“这地方只有两个人,一个活人,一个木头人,你来找的总不会是木头人。”

  叶开道:“你说的是关夫子?”

  傅红雪道:“我只知道他是个木头人。”

  叶开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从来不会尊敬别人,但至少总该对他尊敬的。”

  傅红雪道:“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因为他已成神。”

  傅红雪冷笑道:“他是你的神,不是我的。”

  叶开道:“你从不信神。”

  傅红雪道:“我信的不是这种人,也想不出他做过什么值得我尊敬的事。”

  叶开道:“他至少没有被曹操收买,至少没有出卖朋友。”

  傅红雪道:“没有出卖朋友的人很多。”

  叶开道:“但你总该知道……”

  傅红雪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我只知道若不是他的狂妄自大,蜀汉就不会亡得那么快。”

  叶开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不尊敬他了。”

  傅红雪道:“哦?”

  叶开道:“因为别人都尊敬他,你无论做什么事,都一定要跟别人不同。”

  傅红雪忽然翻身掠起,慢慢地走了出去。

  叶开道:“你这就走?”

  傅红雪冷冷地道:“这里的俗气太重,我实在受不了。”

  叶开叹道:“一个人若要活在这世上,有时就得俗一点的。”

  傅红雪道:“那是你的想法,随便你怎么想,都跟我没关系。”

  叶开道:“你怎么想?”

  傅红雪道:“那也跟你没关系。”

  叶开道:“难道你不准备在这世界上活下去?”

  傅红雪道:“我根本就没有在你这世界上活过。”

  他没有回头。

  叶开看不见他的脸,却看见他握刀的手突然握得更紧。

  只可惜无论他如何用力,也握不碎心里的痛苦。

  叶开看着他,缓缓道:“无论你怎么想,总有一天,你还是会回到这世上来的,因为你还是要活下去,而且非活下去不可。”

  傅红雪似已听不见这些话,他左脚先迈出一步,僵直的右腿才跟着拖过去。

  叶开看着他的腿,目中忽又露出了忧虑之色。

  纵然他的刀能比路小佳的剑快,但是这条腿……

  傅红雪已走出了院子。

  叶开并没有留他,也没有提起路小佳的事。

  路小佳至少还有两三个时辰才能来,他不愿让傅红雪从现在一直紧张到日落时。

  他到这里来,本来就不是为了警告傅红雪。

  他为的是院子里的棺材。

  棺材本来是全新的,漆得很亮,现在却已被碰坏了很多地方,有些甚至已经被烧焦。

  若不是赵大突然心血来潮,这些棺材只怕也已被那一把火烧光。

  也许那放火的人本就打算将这些棺材烧了的。

  叶开捡了一大把石子,坐在石阶上,将石子一粒粒往棺材上掷过去。

  石子打中棺材,就发出“咚”的一响。

  这棺材是空的。

  但等到他掷出的第八粒石子打在棺材上时,声音却变了。

  这口棺材竟好像不是空的。

  棺材里有什么?

  空棺材固然比较多,不空的棺材居然也有好几口。

  叶开脸上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竞走过去将这几口棺材搬出来。

  他为什么突然对空棺材发生了兴趣。

  打开棺盖,里面果然不是空的。

  棺材里竟有个死人。

  除了死人,棺材里还会有什么?

  但这死人竟赫然是刚才还在跟他说过话的张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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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3:22 | 显示全部楼层
他静静地躺在棺材里,身上那块油围裙总算已被脱了下来。

  这辛苦了一辈子的老实人,现在总算已安息了

  但他刚才明明还在镇上,身上明明还系着那块油围裙,现在怎么已躺在更奇怪的是,陈大倌、丁老四、宋老板和街头粮食行的胡掌柜,居然也都在棺材里。

  这些人刚才明明也都在镇上的,怎么会忽然都死在这里?

  是什么时候死的?

  摸摸他们的胸口,每个人都已冰冷僵硬,至少已死了十个时辰。

  他们都已死了十来个时辰。

  他们若已死了十来个时辰,刚才在镇上和叶开说话的那些人又是谁呢?

  叶开看着这些尸身,脸上居然也没有惊奇之色,反而笑了,竟似对自己觉得很满意。

  难道这件事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人既然死了,当然有致命的原因。

  叶开将这些人的致命伤痕,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忽然将他们全都从棺材里拖了出来,藏到庙后的深草中。

  然后他就将这几口棺材,又摆回原来的地方。

  他自己却还是不肯走,居然掠上屋脊,藏在屋脊后等着。

  他在等谁?

  他并没有等多久,就看到一骑马自草原上急驰而来,马上人衣衫华丽,

  背后驼峰高耸,竟是“金背驼龙”丁求。

  丁求当然没有看见他,急驰到庙前,忽然自鞍上掠起,掠上墙头。

  棺材仍还好好地放在院子里,并不像被人动过的样子。

  丁求四下看了一眼,附近也没有人影。

  这正是放火的好机会。

  于是他就开始放火。

  放火也需要技巧的,他在这方面竟是老手,火一燃起,就烧得很快。

  将这些棺材带来的人是他,将这些棺材烧了的人也是他。

  他为什么要辛辛苦苦将这些棺材带来,又放火烧了呢?

  太阳已升得很高了,但距离日落却还有段时候。

  叶开已回到镇上来。

  他不能不回来,他忽然发觉自己饿得简直可以吞下一匹马。

  关帝庙的火已烧了很久,现在火头已小,犹在冒着浓烟。

  “关帝庙的火怎么会烧起来的?”

  “一定又是那跛子放的火。”

  “有人亲眼看见他睡在庙里的神案上。”

  一堆人围在火场前议论纷纷,其中赫然又有陈大倌、丁老四和张老实。

  叶开却一点也没有觉得奇怪,好像早已算准会在这里看到他们。

  但他却没有想到会看见马芳铃。

  马芳铃也看见了他,脸上立刻露出很奇怪的表情,似乎正在考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跟他打招呼。

  叶开却已向她走了过去,微笑着道:“你好。”

  马芳铃咬着嘴唇,道:“不好。”

  她今天穿的不是一身红,是一身白,脸色也是苍白的,看来竟似瘦了很多。

  难道她竟连着失眠了两个晚上?

  叶开眨了眨眼,又问道:“三老板呢?”

  马芳铃瞪着眼,道:“你问他干什么?”

  叶开道:“我只不过问问而已。”

  马芳铃道:“用不着你问。”

  叶开叹了口气,苦笑道:“那么我就不问。”

  马芳铃却还是瞪着眼,道:“我倒要问问你,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叶开又笑了,道:“我既然不能问你,你为什么要问我?”

  马芳铃道:“我高兴。”

  叶开淡淡道:“我也很想告诉你,只可惜男人做的事,有些是不便在女人面前说的。”

  马芳铃咬了咬嘴唇,恨恨道:“原来你做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事。”

  叶开道:“幸好我还不会放火。”

  马芳铃道:“放火的是谁?”

  叶开道:“你猜呢?”

  马芳铃道:“你看见那姓傅的没有?”

  叶开道:“当然看见过。”

  马芳铃道:“几时看见的?”

  叶开道:“好像是昨天。”

  马芳铃瞪着他,狠狠地跺了跺脚,苍白的脸已气红了。

  叶开想了想,忽然道:“不知他会不会去找三老板……”

  马芳铃冷笑道:“他找不着的。”

  叶开道:“为什么?”

  马芳铃道:“因为连我都找不着。”

  三老板怎么会忽然不见了呢?到哪里去了?

  有人正想问,但就在这时,已有一阵马蹄声响起,打断了他们的话。

  一匹油光水滑,黑得发亮的乌骓马,自镇外急驰而来。

  马上端坐个铁塔般的大汉,光头、赤膊,黑缎绣金花的灯笼裤,倒赶千层浪的绑腿,搬尖大洒鞋,一双手没有提缰,却抱着根海碗粗的旗杆。

  四丈多高的旗杆上,竟还站着个人。


一个穿着大红衣裳的人,背负着双手,站在杆头,马跑得正急,他的人却纹丝不动,竟似比站在平地上还稳些。

  叶开只抬头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喃喃道:“他来得倒真早。”

  乌骓马已急驰入镇,每个人都不禁仰起了头去看,显得又是惊奇,又是欢喜。

  每个人都已猜出来的人是谁了。

  突然间,健马长嘶,已停下了脚。

  红衣人还是背负着双手,纹丝不动地站在长杆上,仰着脸道:“到了么?”

  光头大汉立刻道:“到了。”

  红衣人道:“有没有出来迎接咱们?”

  光头大汉道:“好像有几个。”

  红衣人道:“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光头大汉道:“看起来倒都还像个人。”

  红衣人这才点了点头,喃喃道:“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倒真是杀人的天气。”

  叶开笑了,微笑着道:“只可惜在那上面只能杀几只小鸟,人是杀不到的。”

  红衣人立刻低下头,瞪着他。

  从下面看上去,也可以看得出他是个很漂亮的年轻人,一双眸子更亮如点漆。

  他高高在上,瞪着叶开,厉声道:“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叶开道:“你。”

  红衣人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叶开道:“莫非你就是杀人不眨眼的路小佳?”

  红衣人冷笑道:“总算你还有些眼力。”

  叶开笑道:“过奖。”

  红衣人道:“你是什么人?”

  叶开道:“我姓叶。”

  红衣人道:“他们请我到这里来杀的人,是不是就是你?”

  叶开道:“好像不是。”

  红衣人叹了门气,冷冷道:“可惜。”

  叶开也叹了口气,道:“实在可惜。”

  红衣人道:“你也觉得可惜?”

  叶开道:“有一点。”

  红衣人道:“我杀了那人后,再来杀你好不好?”

  叶开道:“好极了。”

  他居然好像觉得很愉快的样子。

  红衣人仰起脸.冷冷道:“谁说他看起来像个人的,真是瞎了眼睛。”

  光头大汉道:“是,奴才是瞎了眼睛。”

  红衣人道:“这里是不是有个姓陈的?”

  陈大倌立刻抢身道:“就是在下。”

  红衣人道:“你找我来杀的人呢?”

  陈大倌赔笑道:“路大侠来得太早了些,那人还没有到。”

  红衣人沉下了脸,道:“去叫他来,让我快点杀了他,我没空在这里等。”

  听他说话的口气,就好像能死在他手里本是件很荣幸的事,所以早就该等在这里挨宰。

  连陈大倌听了都似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又赔着笑道:“路大侠既然来了,为何不先下来坐坐?”

  红衣人冷冷道:“这上面凉快……”

  一句话未说完,突听“咔嚓”一声,海碗般粗的旗杆,竟突然断了。

  红衣人双臂一振,看来就像是只长着翅膀的红蝙蝠,盘旋着落下。

  每个人的眼睛都已看直了,马芳铃突然拍手道:“好轻功……”

  她刚说完这三个字,就发现红衣人已落在她面前,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她,冷冷地道:“你又是什么人?”

  他的眼睛又黑又亮。

  马芳铃的脸却似已有些发红,垂下头道:“我……我姓马。”

  又是“砰”的一声,断了的半截旗杆,这时才落下来,打在屋脊上,再掉下来眼看就要打中好几个人的头。

  谁知那大汉竟窜过来,用光头在旗杆上一撞,竟将这段旗杆撞出去四五丈,远远抛在屋脊后。

  马芳铃又忍不住嫣然一笑,道:“这个人的头好硬啊。”

  红衣人道:“你的头最好也跟他一样硬。”

  马芳铃眨了眨眼,道:“为什么?”

  红衣人道:“因为还有那半截旗杆,马上就要敲到你头上来了。”

  马芳铃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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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3:23 | 显示全部楼层
红衣人沉着脸道:“这旗杆怎么会忽然断了的?难道不是你搞的鬼?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马芳铃的脸又通红,这次是气红的,她手里还提着马鞭,忽然一鞭向红衣人抽了过去。

  谁知红衣人一伸手,就将鞭梢抓住,冷笑道:“好呀,你胆子倒真不小,竟敢跟我动手。”

  他的手往后一带,马芳铃就身不由主向这边跌了过来,刚想伸手去掴他的脸,但这只手一伸出来,也被他抓住。

  马芳铃连脖子都已涨红,咬着牙道:“你……你放不放开我?”

  红衣人道:“不放。”

  马芳铃道:“你想怎么样?”

  红衣人道:“先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在地上再爬两圈,我就饶了你!”

  马芳铃叫了起来,道:“你休想。”

  红衣人道:“那么你也休想要我放了你。”

  马芳铃咬着牙,跺脚道:“姓叶的,你……你难道是个死人?”

  叶开叹了口气,悠悠道:“这里的确有个死人,但却不是我。”

  马芳铃恨恨道:“不是你是谁?”

  叶开笑了笑,却抬起了头,看着对面的屋脊道:“旗杆明明是你打断的你何苦要别人替你受罪。”

  大家都忍不住跟着他看了过去,屋顶上空空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但屋檐后却忽然有样东西抛了出来,“噗”的掉落地上,竟是个花生壳。. 过了半晌,又有样东西抛出来,却是个风干了的桂圆皮。

  红衣人的脸色竟似变了,咬着牙道:“好像那个鬼也来了。”

  光头大汉点点头,突然大喝一声,跳起七尺高,抡起了手里的半截旗杆向屋檐上扑了过去。

  只听风声呼呼,整栋房子都像是要被打垮。

  谁知屋子后突然飞出道淡青色的光芒,只一闪,旗杆竟又断了一截。

  光头大汉——下子打空,整个人都栽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那截被削断了的旗杆,却突然弹起,再落下。

  屋檐下又有青光闪了闪。

  一截三尺多长的旗杆,竟然又变成了七八段,片片落了下来,每个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叶开又叹了口气,喃喃道:“好快的剑,果然名不虚传。”

  红衣人却用力跺了跺脚,恨恨道:“你既然来了,为什么还不下来?”

  屋檐后有个人淡淡道:“这上面凉快。”

  红衣人跳起来,大声道:“你为什么总是要跟我作对。”

  这人道:“你为什么总是要跟别人作对?”

  红衣人道:“我跟谁作对?”

  这人道:“你明明知道旗杆不是这位马姑娘打断的,为什么要找她麻烦?”

  红衣人道:“我高兴。”

  叶开笑了。

  马芳铃本来已经够不讲理了,谁知竟问着个比她更不讲理的。

  红衣人大声道:“我就是看她不顺眼,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帮她说话,我受了别人气时,为什么从来不帮着我?”

  这人道:“你是谁?”

  红衣人道:“我……我……”

  这人道:“杀人不眨眼的路小佳,几时受过别人气的?”

  红衣人居然垂下了头,道:“谁说我是路小佳?”

  这人道:“不是你说的?”

  红衣人道:“是那个人说的,又不是我。”

  这人道:“你不是路小佳,谁是路小佳?”

  红衣人道:“你。”

  这人道:“既然我是路小佳,你为什么要冒充?”

  红衣人忽又叫起来,道:“因为我喜欢你,我想来找你。”

  这句话说出来,大家又怔住,一个个全都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红衣人道:“你们看着我干什么,难道我就不能喜欢他?”

  他突然将束在头上的红巾用力扯了下来,然后大声道:“你们的眼睛难道全都瞎了,难道竟看不出我是个女人!”

  他居然真的是个女人!

  她仰起了脸,道:“我已经放开了她,你为什么还不下来?”

  屋檐后竟忽然没有人开腔了。

  红衣女人道:“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忽然变成了哑巴?”

  屋檐后还是没有声音。

  红衣女人咬了咬嘴唇,忽然纵身一跃,跳了上去。

  屋檐后哪里有人?

  人竟已不见,却留下一堆剥空了的花生壳。

  红衣女人脸色变了,大喊道:“小路,姓路的,你死到哪里去了,还不给我出来。”

  没有人出来。

  她跺了跺脚,恨恨道:“我看你能躲到哪里去?你就算躲到天边,我也要找到你。”

  只见红影一闪,她的人也不见了。

  那光头大汉竟也突然从地上跃起,跳上马背,打马而去。

  陈大倌怔在那里,苦笑着,喃喃道:“看来这女人毛病倒不小。”

  马芳铃也在发着怔,忽然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我倒很佩服她。”

  陈大倌又一怔,道:“你佩服她?”

  马芳铃垂下头,轻轻道:“她喜欢——个人时,就不怕当着别人面前说出来,她至少比我有勇气。”

  一阵风吹过,吹落了屋檐上的花生壳,却吹不散马芳铃心中的幽怨。

  她目光仿佛在凝视着远方,但有意无意,却又忍不住向叶开瞧了过去。

  叶开却在看着风中的花生壳,仿佛世上再也没有比花生壳更好看的东西。

  也不知为了什么,马芳铃的脸突又红了,轻轻跺了跺脚,呼哨一声,她的胭脂马立刻远远奔来。

  她立刻窜上去,忽然反手一鞭,卷起了屋檐上还没有被吹落的花生壳,撒在叶开面前,大声道:“你既然喜欢,就全给你。”

  花生壳落下来时,她的人和马都已远去。

  陈大倌似笑非笑地看着叶开,悠然道:“其实有些话不说,也和说出来差不多,叶公子你说对吗?”

  叶开淡淡道:“不说总比说了的好。”

  陈大倌道:“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多嘴的人总是讨人厌的。”

  陈大倌笑了,当然是假笑。


叶开已从他面前走过去,推开了那扇窄门,喃喃道:“不说话没关系,不吃饭才真的受不了,为什么偏偏有人不懂这道理?”

  只听一人悠然道:“但只要有花生,不吃饭也没关系的。”

  这人就坐在屋子里,背对着门,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大堆花生。

  他剥开一颗花生,抛起,再用嘴接住,抛得高,也接得准。

  叶开笑了,微笑着道:“你从未落空过?”

  这人没有回头,道:“绝不会落空的。”

  叶开道:“为什么?”

  这人道:“我的手很稳,嘴也很稳。”

  叶开道:“所以别人才会找你来杀人。”

  杀人的确不但要手稳,也要嘴稳。

  这人淡淡道:“只可惜他们并不是要我来杀你。”

  叶开道:“你杀了那人后,再来杀我好不好?”

  这人道:“好极了。”

  叶开大笑。

  这人忽然也大笑。

  刚走进来的陈大倌却怔住了。

  叶开大笑着走过去,坐下,伸手拿起了一颗花生。

  这人的笑容突然停顿。

  他也是个年轻人。一个奇怪的年轻人,有着双奇怪的眼睛,就连笑的时候,这双眼睛都是冷冰的,就像是死人的眼睛,没有情感,也没有表情。

  他看着叶开手里的花生,道:“放下去。”

  叶开道:“我不能吃你的花生?”

  这人冷冷道:“不能,你可以叫我杀了你,也可以杀了我,但却不能吃我的花生。”

  叶开道:“为什么?”

  这人道:“因为路小佳说的。”

  叶开道:“谁是路小佳?”

  这人道:“我就是。”

  眼睛是死灰色的,但却在闪动着刀锋般的光芒,

  叶开看着自己手里的花生,喃喃道:“看来这只不过是颗花生而已。”

  路小佳道:“是的。”

  叶开道:“和别的花生有没有什么不同?”

  路小佳道:“没有。”

  叶开道:“那么我为什么一定要吃这颗花生呢?”

  他微笑着,将花生慢慢地放回去。

  路小佳又笑了,但眼睛还是冰冷,道:“你一定就是叶开。”

  叶开道:“哦?”

  路小佳道:“除了叶开外,我想不出还有你这样的人。”

  叶开道:“这是恭维?”

  路小佳道:“有一点。”

  叶开叹了口气,苦笑道:“只可惜十斤恭维话,也比不上一颗花生。”

  路小佳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从不带刀的?”

  叶开道:“至少还没有人看见我带刀。”

  路小佳道:“为什么?”

  叶开道:“你猜呢?”

  路小佳道:“是因为你从不杀人,还是因为你杀人不必用刀?”

  叶开笑了笑,但眼睛里却也没有笑意。

  他眼睛正在看着路小佳的剑。

  一柄很薄的剑,薄而锋利。

  没有剑鞘。

  这柄剑就斜斜地插在他腰带上。

  叶开道:“你从不用剑鞘?”

  路小佳道:“至少没有人看过我用剑鞘。”

  叶开道:“为什么?”

  路小佳道:“你猜呢?”

  叶开道:“是因为你不喜剑鞘,还是因为这柄剑本就没有鞘?”

  路小佳道:“无论哪柄剑,炼成时都没有鞘。”

  叶开道:“哦?”

  路小佳道:“剑鞘是后来才配上去的。”

  叶开道:“这柄剑为何不配鞘?”

  路小佳道:“杀人的是剑,不是鞘。”

  叶开道:“当然。”

  路小佳道:“别人怕的也是剑,不是鞘。”

  叶开道:“有道理。”

  路小佳道:“所以剑鞘是多余的。”

  叶开道:“你从来不做多余的事?”

  路小佳道:“我只杀多余的人!”

  叶开道:“多余的人?”

  路小佳道:“有些人活在世上,本就是多余的。”

  叶开又笑了,道:“你这道理听起来倒的确很有趣的。”

  路小佳道:“现在你也已同意?”

  叶开微笑着,道:“我知道有两个人佩剑也从来不用鞘的,但他们却说不 出如此有趣的道理。”

  路小佳道:“也许他们纵然说了,你也未必能听得到。”

  叶开道:“也许他们根本不愿说。”

  路小佳道:“哦?”

  叶开道:“我知道他们都不是多话的人,他们的道理只要自己知道就已足够,很少会说给别人听。”

  路小佳盯着他,说道:“你真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叶开点点头。

  路小佳冷冷道:“那么你就知道得太多了。”

  叶开道:“但我却不知道你。”

  路小佳道:“幸好你还不知道,否则这里第一个死的人就不是傅红雪,是你。”

  叶开道:“现在呢?”

  路小佳道:“现在我还不必杀你。”

  叶开笑了笑,道:“你不必杀我,也未必能杀得了他。”

  路小佳冷笑。

  叶开道:“你见过他的武功?”

  路小佳道:“没有。”

  叶开道:“既然没有见过,怎么能有把握?”

  路小佳道:“但我却知道他是个跛子。”

  叶开道:“跛子也有很多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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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3:23 | 显示全部楼层
路小佳道:“但跛子的武功却通常只有一种。”

  叶开道:“哪一种?”

  路小佳道:“以静制动,后发制人,那意思就是说他出手一定要比别人快。”

  叶开点点头,道:“所以他才能后发先至。”

  路小佳忽然抓起一把花生,抛起。

  突然间,他的剑已出手。

  剑光闪动,仿佛只一闪,就已回到他的腰带上。

  花生却落入他手里——剥了壳的花生,比手剥得还干净。

  花生壳竟已粉碎。

  门口突然有人大声喝彩,就连叶开都忍不住要在心里喝彩。

  好快的剑!

  路小佳拈起颗花生,送到嘴里,冷冷道:“你看他是不是能比我快?”

  叶开沉默着,终于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幸好我还不知道。”

  路小佳道:“只可惜了这些花生。”

  叶开道:“花生还是你吃的。”

  路小佳道:“但花生却要一颗颗地剥,一颗颗地吃,才有滋味。”

  叶开道:“我倒宁愿吃剥了壳的。”

  路小佳道:“只可惜你吃不到。”

  他的手一提,花生突然一连串飞出,竟全都像钉子般钉入柱子里。

  叶开叹道:“你的花生宁可丢掉,也不给人吃?”

  路小佳淡淡道:“我的女人也一样,我宁可杀了她,也不会留给别人。”

  叶开道:“只要是你喜欢的,你就绝不留给别人?”

  路小佳道:“不错。”

  叶开又叹了口气,苦笑道:“幸好你喜欢的只不过是花生和女人。”

  路小佳道:“我也喜欢银子。”

  叶开道:“哦?”

  路小佳道:“因为没有银子,就没有花生,更没有女人。”

  叶开道:“有道理,世上虽然有很多东西比金钱重要,但这些东西往往也只有钱才能得到。”

  路小佳也笑了。

  他的笑冷酷而奇特,冷冷地笑着道:“你说了半天,也只有这一句才像叶开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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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3:2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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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3:25 | 显示全部楼层
难道真的只有看不见的刀,才是最可怕的?

  叶开轻烟般从屋顶上掠下来,先拾取了两件暗器,再拔出了他的刀。

  他凝视着他的刀,表情忽然变得非常严肃,严肃得甚至已接近尊敬。

  “我绝不会要你杀死多余的人,我保证,我杀的人都是非杀不可的!”

  宋老板张开了眼睛。

  屋子里有两个人,两个人都睡在床上,一个女人面朝着墙,睡的姿势几乎和陈大倌的妻子完全一样,只不过头发已灰白。

  他们夫妻年纪都已不小。

  他们似乎都已睡着。

  直到屋子里有了第三个人的声音时,宋老板才张开眼睛。

  他立刻看见了一只手。

  手里有两样很奇怪的东西,一样就像是山野中的芒草,一样却像是水银凝结成的花朵。

  他再抬头,才看见叶开。

  屋子里也很暗,叶开的眼睛却亮得像是两盏灯,正凝视着他,道:“你知道这是什么?”

  宋老板摇了摇头,目中充满了惊讶和恐惧,连脖子都似已僵硬。

  叶开道:“这是暗器。”

  宋老板道:“暗器?”

  叶开道:“暗器就是种可以在暗中杀人的武器。”

  宋老板也不知是否听懂,但总算已点了点头。 .

  叶开道:“这两样暗器,一种叫‘五毒如意芒’,另一种叫‘火树银花’,正是采花蜂潘伶的独门暗器。”

  宋老板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勉强笑道:“这两位大侠的名字我从未听说过。”

  叶开道:“他们不是大侠。”

  宋老板道:“不是?”

  叶开道:“他们都是下五门的贼,而且是采花贼。”

  他沉下了脸,接着道:“我一向将别人的性命看得很重,但他们这种人却是例外。”

  宋老板道:“我懂……没有人不恨采花贼的。”

  叶开道:“但他们也是下五门中,最喜用暗器的五个人。”

  宋老板道:“五个人?”

  叶开道:“这五个人就叫做江湖五毒,除了他们两个人,还有三个更毒的。”

  宋老板动容道:“这五个人难道已全都来了?”

  叶开道:“大概一个也不少。”

  宋老板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叶开道:“前天,就是有人运棺材来的那一天。”

  宋老板道:“我怎么没看见那天有五个这样的陌生人到镇上来!”

  叶开道:“那天来的还不止他们五个,只不过全都是躲在棺材中来的,所以镇上没有人发现。”

  宋老板道:“那驼子运棺材来,难道就是为了要将这些人送来?”

  叶开道:“大概是的。”

  宋老板道:“现在他们难道还躲在棺材里?”

  叶开道:“现在棺材里已只有死人。”

  宋老板松了口气,道:“原来他们全都死了。”

  叶开道:“只可惜死的不是他们,是别人。”

  宋老板道:“怎么会是别人?”

  叶开道:“因为他们出来时,就换了另一批人进去了。”

  宋老板失声道:“换了什么人进去?”

  叶开道:“现在我只知道采花蜂换的是陈大倌,潘伶换的是张老实。”

  宋老板道:“他……他们怎么换的?”

  叶开道:“这镇上有个人,本是天下最善于易容的人!”

  宋老板道:“谁?”

  叶开道:“西门春。”

  宋老板皱眉道:“西门春又是谁呢?我怎么也从未听见过?”

  叶开道:“我现在也很想找出他是谁,我迟早总会找到的。”

  宋老板道:“你说他将采花蜂扮成陈大倌,将潘伶扮成了张老实?”

  叶开点点头,道:“只可惜无论多精妙的易容术,也瞒不过自己亲人的,所以他们第一个选中的就是张老实。”

  宋老板道:“为什么?”

  叶开道:“因为张老实既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而且很少洗澡,敢接近他的人本就不多。”

  宋老板道:“所以他就算变了样子,也没有人会去注意的。”

  叶开道:“只可惜像张老实、丁老四这样的人,镇上也没几个。”

  宋老板道:“他们为什么要选中陈大倌呢?”

  叶开道:“因为他也是个很讨厌的人,也没有什么人愿意接近他。”

  宋老板道:“但他却有老婆。”

  叶开道:“所以他的老婆也非死不可。”


宋老板叹了口气,道:“这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了。”

  他叹息着,想坐起来,但叶开却按住了他的肩,道:“我对你说了很多事,也有件事要问你。”

  宋老板道:“请指教。”

  叶开道:“张老实既然是潘伶,陈大倌既然是采花蜂,你是谁呢?”

  宋老板怔了怔,讷讷道:“我姓宋,叫宋大极,只不过近来已很少有人叫我名字。”

  叶开道:“那是不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你老奸巨猾,没有人敢缠你。”

  宋老板勉强笑道:“幸好那些人还没有选中我作他们的替身。”

  叶开道:“哦?”

  宋老板道:“我想,叶公子总不会认为我也是冒牌的吧。”

  叶开道:“为什么不会?”

  宋老板道:“我这黄脸婆,跟了我几十年,难道还会分不出我是真是假?”

  叶开冷冷道:“她若已是死人的话,就分不出真假来了。”

  宋老板失声道:“我难道还会跟死人睡在一张床上不成?”

  叶开道:“你们还有什么事做不出的?莫说是死人,就算是死狗……”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床上睡着的老太婆突然叹息着,翻了个身。

  叶开的话说不下去了。

  死人至少是不会翻身的。

  只听他老婆喃喃自语,仿佛还在说梦话……死人当然也不会说梦话。

  叶开的手缩了回去。

  宋老板目中露出了得意之色,悠然道:“叶公子要不要把她叫起来,问问她?”

  叶开只好笑了笑,道:“不必了。”

  宋老板终于坐了起来,笑道:“那么就请叶公子到厅上奉茶。”

  叶开道:“也不必了。”

  他似乎已不好意思再呆下去,已准备要走,谁知宋老板突然抓起那老太婆的腕子,将她整个人向叶开掷过来。

  这一着当然也很出入意外,叶开正不知是该伸手去接,还是不接。

  就在这时,被窝里已突然喷出一股烟雾。

  浅紫色的烟雾,就像是晚霞般美丽。

  叶开刚伸手托住那老太婆,送回床上,他自己的人已在烟雾里。

  宋老板看着他,目中带着狞笑,等着他倒下去。

  叶开居然没有倒下去。

  烟雾消散时,宋老板就发现他的眼睛还是和刚才一样亮。

  这简直是奇迹。

  只要闻到一丝化骨瘴,铁打的人也要软成泥。

  宋老板全身都似已因恐惧而僵硬。

  叶开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果然是你。”

  宋老板道:“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叶开道:“若不知道,我现在已倒了下去。”

  宋老板道:“你来的时候已有准备?”

  叶开笑了笑,道:“我既然已对你说了那些话,你当然不会再让我走的,若是没有准备,我怎么还敢来?”

  宋老板咬着牙,道:“但我却想不出你怎能化解我的化骨瘴。”

  叶开道:“你可以慢慢地去想。”

  宋老板眼睛又亮了。

  叶开道:“只要你说出是谁替你易容改扮的,也许还可以再想个十年二十年。”

  宋老板道:“我若不说呢?”

  叶开淡淡道:“那么你只怕永远没时间去想了。”

  宋老板瞪着他,冷笑道:“也许我根本不必想,也许我可以要你自己说出来。”

  叶开道:“你连一分机会也没有。”

  宋老板道:“哦?”

  叶开道:“只要你的手一动,我就立刻叫你死在床上。”

  他的语调温文,但却充满一种可怕的自信,令人也不能不信。

  宋老板看着他,长长叹了口气,道:“我连你究竟是谁都不知道,但是我却相信你。”

  叶开微笑道:“我保证你绝不会后悔的。”

  宋老板道:“我若不说,你永远想不到是谁……”

  他这句话并没有说完。

  突然间,他整个人一阵痉挛,眼睛已变成死黑色,就好像是两盏灯突然熄灭。

  叶开立刻窜过去,就发现他脖子上钉着一根针。

  惨碧色的针。

  杜婆婆又出手了!她果然没有死。

  她的人在哪里?难道就是宋老板的妻子?

  但那老太婆的人却已软瘫,呼吸也已停顿,化骨瘴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像叶开一样抵抗的。

  断肠针是从哪里打来的呢?

  叶开抬起头,才发现屋顶上有个小小的气窗,已开了一线。

  他并没有立刻蹿上去。

  他很了解断肠针是种什么样的暗器。

  刚才他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现在也要从什么地方出去。

  因为他知道这是条最安全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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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6 13:2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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