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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红尘寻梦

辛弃疾诗词鉴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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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1 02:56 | 显示全部楼层
辛弃疾——《最高楼》

【年代】:宋
【作者】:辛弃疾——《最高楼》
【内容】


吾拟乞归,犬子以田产未置止我,赋此骂之。吾衰矣,须富贵何时?

富贵是危机。

暂忘设醴抽身去,未曾得米弃官归。

穆先生,陶县令,是吾师。

待葺个园儿名“佚老”,更作个亭儿名“亦好”,闲饮酒,醉吟诗。

千年田换八百主,一人口插几张匙?

便休休,更说甚,是和非!            

【鉴赏】:

    词,本是一种纯粹的音乐文学艺术品,但在发展过程中,实用功能不断扩大,许多作品已经兼备了应用文的性质。特别是到南宋,她几乎进入了人们社会交往的各个方面,可以用来谈恋爱,可以用来交朋友,可以用来孝顺父母,可以用来联络亲戚,乃至替人作寿,给人送终,祝人新婚,贺人生子,打阔佬的秋风,拍上司的马屁……真是五花八门,无所不能。然而,写词来训儿子,我们还是头一回见。如若编一本“宋词之最”,这首诗该算一项“纪录”罢?

   此词约作于光宗绍熙五年(1194),当时词人五十五岁,任知福州兼福建安抚使任(从梁启超、邓广铭二先生说)。据词及小序可知,词人因官场上的失意,打算辞官,但那不晓事的“犬子”极力反对,(家中田地、房产还未购置齐全,老头子倒想洗手不干了,一旦他老人家呜呼哀哉,叫咱哥儿们喝西北风去?)于是词人便作了这首词数落他。

    由于“犬子”劝阻自己的充足理由是官做得还不够大,薪俸级别还不够高,一句话,还不够“富贵”,因此,词人首先抓住“富贵”这两个字来作文章,打开窗户说亮话,张口便道:我老啦,干不动了,等“富贵”要等到哪一天呢?接下去改用让步性语气,以退为进:就算能捱到“富贵”的那一天又能怎样?“富贵”是好要的么?爬得高,跌得重,危险得很呐!

    上阕头三句看似肆口而成,其实字字都有来历。“吾衰矣”出自《论语。述而》:“子(孔子)曰:”甚矣吾衰也。‘“”须富贵何时“出自《汉书。杨恽传》杨恽报孙会宗书:”人行乐耳,须富贵何时?“”富贵是危机“则见于《晋书。诸葛长民传》。东晋末年,长民官至都督豫州扬州之六郡诸军事、豫州刺史,领淮南太守,深得实力派、太尉刘裕的信任,权倾一时。他贪婪奢侈,多聚珍宝美女,大建府第宅院。然而显赫的富贵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快乐,相反,由于时时担心遭到杀身之祸,连觉也睡不安稳,竟至一月中有十几夜做恶梦惊起跳踉,如与人厮打。他曾叹息说:”贫贱常思富贵,富贵必履危机。“后来果然为刘裕所杀。词人袭用其语,可见对这样的历史教训深有感触。那么,怎样才是远祸全身的上上之策是什么呢?只有急流勇退,及时辞官归隐。于是,下文便拈出一个正面典型来和诸葛长民作对比。《汉书。楚元王传》记载,汉高祖刘邦之弟刘交封楚王,他以穆生、白生、申公等三人为中大夫,十分恭敬礼遇。穆生不喜欢喝酒,刘交开宴时,特地为他”设醴“(摆上度数不高的米汁甜酒)。后来刘交的孙子刘戊为王,有一次忘了为穆生设醴,穆生退而言曰:我该走了。醴酒不设,说明王爷已开始怠慢,再不走,就将获罪遭殃。穆生称病去职后,刘戊日渐淫暴,白生、申公劝谏无效,反被罚作苦役,真个应验了穆生的预言。”暂忘“句即咏此事。因说穆生,所以,又带出另一位先哲来,那就是在任彭泽县令不肯为五斗米折腰、弃官而归隐田园的陶渊明。揣测词人的作意,请陶渊明到场本是为了应付格律。——此处例须对仗,故不能让”穆先生“落单,一定得给他找位”傧相;但“陶县令”弃官的动因与“穆先生”又不尽相同,他的拂衣而去,还包含着“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的成分,于是,他的出场就给词意增添了一项新的内容,其作用又不仅仅是给“穆先生”当陪衬了。总而言之,词人将这两位高士悬为自己的师范,用意十分明显:“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论语。述而》(朝廷对我既然不太信任,那么再干下去恐怕就会有祸患那又有什么“富贵”可言呢?更何况,牺牲自己的人格和尊严去博取“富贵”,代价也未免太大。这“富贵”求不得,老夫拿定主意要归隐了。

    下阕头四句,谈自己辞官后的打算:辟一处花园,建一座亭阁,闲下来作甚?喝老酒。喝醉了作甚?写诗词。优哉游哉,岂不快哉!陶然欣然,何其超然!“闲饮酒醉,吟诗”为短句流水对,只寥寥六字,两组连续性的动态画面,便写尽了理想中的隐居生活的情趣。然而还不可忽过“佚老”、“亦好”二辞。其一“老”、“好”相叶,是辅韵,与“时”、“机”、“归”、“师”、“诗”、“匙”、“非”等主韵共同构成本调的平仄韵错叶格,有声情摇曳之美,其二,四字俱有典故,“佚老”见《庄子。大宗师》:“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盖谓人生碌碌,只有老来才得安逸(“佚”,同“逸”)。“亦好”语出唐戎昱《长安秋夕》诗:“远客归去来,在家贫亦好。”即今俗话所谓的“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草窝”。词人要以“佚老”、“亦好”命名园、亭,虽不直说颐养天年、安贫乐道,但自珍桑榆、不慕金紫之意,已曲曲传出,韵味更有深长之妙。

   词人自己固然是安贫了,其奈“犬子”不“安”何?不可不给以当头棒喝。于是又折且词笔来训子:千年田换八百主!——多置田产,又有何用?适足害你们弟兄几个成为“败家子”而已!一个人长有几张嘴巴?插得下许多调羹?——家有薄田几亩,还不够你们粗茶淡饭么?你别再说三道四了!如果说上文还带有若干书卷气、不够家常的话,那么最后这一段真可谓口角生风,活生生是老子骂儿子的现场录音,写神了,写绝了!值得一提的是,“千年”二句虽用俚语,却仍有宋人载籍可以参证。“千年田换八百主”,见北宋释道原《景德传灯录》卷十一载五代时韶州灵树院如敏禅师语。僧问:“如何是和尚家风?”师云:“千年田八百主。”僧云:“如何是千年田八百主?”师云:“郎当屋舍勿(没)人修。”这些话头,再早些还可寻溯到王梵志诗:“年老造新舍,鬼来拍手笑。身得暂时坐,死后他人卖。千年换百主,各自循环改。前死后人坐,本主何相(厢)在。”“一人口插几张匙”,范成大《石湖居士诗集》卷二十六《丙午新正书怀》十首其四(穷巷闲门本然):“口不两匙休足谷。”自注:“吴谚曰:”一口不能著两匙。‘“用俗话隐括入律,且对仗工稳,尤为难得,词人的水平,真不可测!

    这首词,既具备历史的思辨,又富有人生的哲理;既充满着书斋里的睿智,又洋溢着生活中的气息;亦庄亦谐,亦雅亦俚;庄而不病于迂腐,谐而不阑入油滑;雅是通俗的雅,俚是规范的俚;显示出词的胸襟之大、见识之高、性格之爽、学养之深,显示出词人具有驾驭各种不同类型语言艺术的非凡能力。

    辛词尤善用典故和化用前人成句,本篇就是一个突出的范例。“吾衰”句用《论语》,是经:“须富”句、“暂忘”句用《汉书》,“富贵”句用《晋书》,是史:“佚老”用《庄子》,是子:“亦好”用唐诗,是集。——一首词中,四部都用遍了。就时代而言,从春秋、战国、汉、晋、唐、五代一直用到宋。就文体言,自诗、文一直用到和尚语录、民间谣谚。就用法而言,或整用成句,或提炼文意,或增减字面,或翻换言语。在此道上,词人真达到了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地步!

    宋代,封建帝王用较优厚的经济待遇来笼络武将和士大夫们,以换取他们的忠勤服务,因此,官僚地主置田庄、营第宅、蓄家妓之风盛极一时。而当时发达的城市商业经济畸形繁荣的色情业,又大大刺激了纨绔子弟的消费欲望,把他们的胃口吊得很高。红烛呼卢,千缗买笑,在“销金锅”里荡尽祖产的不肖子孙处处皆是。“君子之泽”往往二世、三世而斩,不待五世了。北宋沈括《梦溪笔淡》卷九《人事》记载过一个发人深省的故事:将军郭进的新建府第落成,大开筵席,不但请木工瓦匠与宴,而且让他们坐在自家子弟们的上位。有人问道:公子们怎么好同匠人为伍呢?郭进指着工匠们说:这是造房子的。又指着子弟们说:这是卖房子的,当然应该坐在下风。进死后不久,府第果然落入他人之手。郭进者流,看问题不可谓不透彻,做事情不可谓不通达,然而既有先见之明,那又为何还建造府第呢?既然建了,又为何不能对子弟们严加管教,使之成器?相比之下,词人能够不措意于营置田产,且“犬子”嘟嘟囔囔时乃能赋词骂,真算得上是一位高明的家庭教育专家了。这在封建时代真是难能可贵,即便对于今天的人们,恐怕也还有一定的教育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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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1 02:56 | 显示全部楼层
辛弃疾——《沁园春·带湖新居将成》

【年代】:宋
【作者】:辛弃疾——《沁园春·带湖新居将成》
【内容】

三径初成,鹤怨猿惊,稼轩未来。

甚云山自许,平生意气;衣冠人笑,抵死尘埃。

意倦须还,身闲贵早,岂为莼羹鲈脍哉?

秋江上,看惊弦雁避,骇浪船回。

东冈更葺茅斋。

好都把轩窗临水开。

要小舟行钓,先应种柳;疏篱护竹,莫碍观梅。

秋菊堪餐,春兰可佩,留待先生手自载。

沉吟久,怕君恩未许,此意徘徊。

【鉴赏】:

    辛弃疾力主抗金,收复中原,但朝廷无此意,不加重用壮志难酬,一生屡遭贬斥。由于不能见用于苟且偷安的南宋统治集团,他感到前途险恶,早晚必被逐出宦途。为后事计,他任江西安抚使时,在上饶城北带湖之畔,修建了一所新居,作为将来退隐之处。取名为“稼轩”并自号为“稼轩居士”以示去官务农之志。此词即在作引退前一年,即淳熙八年(1181年)新居将落成之时所作,抒发了他当时万端感慨集于一心的复杂感情。

   上片主要写萌发弃政归田之念。首句开门见山,顺题而起。西汉蒋诩隐居时门前开有三条小路的原因,“三径”即成了隐士居处的代称,陶渊明《归去来辞》中就有“三径就荒,松菊犹存”的句子。“三径初成”,日后栖身有所,词人于失意之中亦露几分欣慰。不过这层意思,作者并没有直白的一语道出。而是“鹤怨猿惊,稼轩未来”,以带湖的仙鹤老猿埋怨惊怪其主人的迟迟不至,曲曲吐露。“鹤怨猿惊”出于南齐孔稚珪《北山移文》:“蕙空兮夜鹤怨,山人去兮晓猿惊。”不同的是,孔稚珪是以昔日朝夕相处的鹤猿惊怨周颙隐而复仕,辛弃疾用此典却反其道而行之,假设即将友好伴处的鹤猿怨自己仕而不归。这两句是从新居方面落墨,说那里盼望自己早日归隐:“甚云山”四句,是自言自语一样,写主观想法。既然我的平生志趣是以“云自许”,为什么还老是呆在尘世里当官,惹先贤隐士嘲笑呢!显然,这只不过是辛弃疾在遭到投降派一连串打击之后,所发的一种牢骚自嘲而已。

   谁不知道,辛弃疾的“平生意气”是抗金复国,金瓯一统,岂能以“云山自许”!然而现在乾坤难转,事不由已,有什么办法呢?“意倦须还,身闲贵早,岂为莼羹鲈脍哉?”词人不愿作违心之事,他认为既然厌恶这丑恶的官场又不能以已之力匡正,就应该激流勇退,愈早愈好,不要等被人家赶下了台才离开;再说自己也不是象西晋张翰那样因想起了家乡味美的鲈鱼脍、莼菜羹而弃官还乡,心中无愧,又何苦“抵死尘埃”呢?这里,暗示了作者同南宋统治集团之间的矛盾已到了不可调和的程度,并表明了自己的磊落胸怀。其中“意倦”句,表明自己绝不愿为朝廷的苟安政策效劳,志不可夺去向已定:“岂为”句,说明他之退隐并不是为贪图个人安逸享受;最值得体味的是“身闲贵早”里的“贵早”二字。固然,这是为了呼应前文曲露的对新居的向往,欲归之情,不过主要还是说明,词人不堪统治集团反对派对他的毁谤和打击,而且可能预感到一场新的迫害正在等待着他①。不如抽身早避。因而自然逗出了后面“秋江上”三句,表明了自己离政归田的真正原因是避祸,就象鸿雁听到了弦响而逃,航船见到了恶浪而避一样。他是别无他途,不得不如此。

   下片主要写但对未来生活蓝图的设想。词意仍缘“新居将成”而起。“将成”是指,初具规模但还有待于进一步完善。“东冈”二句,先就建筑方面说,再修一幢茅屋作为书斋,设于东冈,并把窗户全部面水而开,既照应了题中“带湖”二字,又照应了“平生意气”,即“云山自许”的雅致。而“行钓”同“种柳”联系起来,表明词人向往的是“小舟撑出柳阴来”的画境。表达了对官场争斗的厌倦,对乡村宁静的向往。下面写竹、梅、菊、兰,不仅表现了词人的生活情趣,更喻指词人的为人节操。竹、梅、是“岁寒三友”之二物,竹经冬而不凋,梅凌寒而花放。

   从既要“疏篱护竹”,又要“莫碍观梅”中,既表示作者玩花弄草的雅兴,更可以看出他对竹、梅坚贞品质的热忱赞颂和向往。至于菊、兰,都是伟大爱国诗人屈原喜爱的高洁的花草。他在《离骚》中有“餐秋菊之落英”,纫秋兰以佩“等句,表示自己所食之素洁和所服之芬芳,辛弃疾说,既然古人认为菊花可餐,兰花可佩,那我一定要亲手把它们载种起来。显然,”秋菊“两句,明讲种花,实言心志,古人志行高洁。自己亦当仿效。然而屈原餐菊佩兰是在被楚王放逐以后,而辛弃疾当时还是在职之臣。坚持理想节操固然可以由已决定,但未去留岂能擅自安排。所以他接着说:”沉吟久,怕君恩未许,此意徘徊。“这三句初看与前文完全不属,但细想,恰是当时作者心理矛盾含蓄而真实的流露。辛弃疾一生为国志在统一,志向尚未实现本不愿意离政,但形诸文字却说”怕君恩未许“。因此,这一方面固然暴露了作为统治集团一员的辛弃疾仍对腐朽朝廷昏庸皇帝存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另一方面,更可以说,这是他始终不忘复国、积极从政、赤诚用世之心的流露。全词就在这种不得不隐、然又欲隐不能的”徘徊“心境中结束。

   这首词,自始至终可以说是一篇描写心理活动的实录。但上下两片,各有不同。前片写欲隐缘由,感情渐进,由微喜,而怅然,而气恼,而愤慨。读之,如观大河涨潮,流速由慢而疾,潮声也由小而大,词情也愈说愈明。后片写未来打算,读之,似在河中泛舟,水流徐缓而平稳,再不闻澎湃呼啸之声,所见只是波光粼粼。及设想完毕,若游程已终,突然转出“沉吟久”几句,似乎刚才打算,既非出自己心亦不可行于实际如一物突现舟水凝滞不可行,不过,尽管两片情趣迥别,风貌各异,由于通篇皆以“新居将成”一线相贯,因此并无割裂之嫌,却有浑成之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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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1 02:57 | 显示全部楼层
辛弃疾——《摸鱼儿》

【年代】:宋
【作者】:辛弃疾——《摸鱼儿》
【内容】

淳熙己亥,自湖北漕移湖南,同官王正之置酒小山亭,为赋。


更能消几番风雨?

匆匆春又归去。

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

春且住。

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

怨春不语。

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

蛾眉曾有人妒。

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

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

闲愁最苦。

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鉴赏】:

    这是辛弃疾四十岁时,也就是宋孝宗淳熙六年(1179年)暮春写的词。辛弃疾自绍兴三十二年(1162年)渡淮水投奔南宋,十七年中,他的抗击金军、恢复中原的主张,始终没有被南宋朝廷所采纳。

    自己抗金杀敌收拾山河的志向也无法实现,只是作一些远离战事的闲职,这一次,又是被从荆湖北路转运副使任上调到荆湖南路继续当运副使。转运使亦称漕司,是主要掌管一路财赋的官职,对辛弃疾来说,当然不能尽快施展他的才能和抱负。何况如今是调往距离前线更远的湖南去,更加使他失望。他知道朝廷实无北上雄心。当同僚置酒为他饯行的时候,他写了这首词,抒发胸中的郁闷和感慨。<BR> <BR>  上片主要抒发作者惜春之情。

   上片起句“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说如今已是暮春天气,禁不起再有几番风雨,春便要真的去了。“惜春长怕花开早”二句,揭示自己惜春的心理活动:由于怕春去花落,他甚至于害怕春天的花开得太早,这是对惜春心理的深入一层的描写。“春且住”三句,对于正将离开的“春”作者深情地,对它呼喊:春啊,你且止步吧,听说芳草已经长满到天涯海角,遮断了你的归去之路!但是春不答话,依旧悄悄地溜走了。“怨春不语”,无可奈何的怅惘作者无法留住春天,倒还是那檐下的蜘蛛,勤勤恳恳地,一天到晚不停地抽丝网,去粘惹住那象征残春景象的杨柳飞花。如此,在作者看来,似乎这殷勤的昆虫比自己更有收获,其情亦太可悯了。

    下片一开始就用汉武帝陈皇后失宠的典故,来喻指自己的失意。自“长门事”至“脉脉此情谁诉”一段文字,说明自古便有娥眉见妒的先例。陈皇后因招入妒忌而被打入冷宫——长门宫。后来她拿出黄金,买得司马相如的一篇《长门赋》。希望用它来打动汉武帝的心。但是她所期待的“佳期”却迟迟未到。这种复杂痛苦的心情,对什么人去诉说呢?“君莫舞”二句的“舞”字,因高兴而得意,忘形的样子。“君”,是指那些妒忌别人进谗言取得宠幸的人。意思是说:你不要太得意忘形了,你没见杨玉环和赵飞燕后来不是都死于非命吗?“皆尘土”,是用《赵飞燕外传》附《伶玄自叙》中的语意。伶玄妾樊通德能讲赵飞燕姊妹故事,伶玄对她说:“斯人俱灰灭矣,当时疲精力驰骛嗜欲蛊惑之事,宁知终归荒田野草乎!”“闲愁最苦”三句是结句。闲愁,作者指自己精神上的不可倾诉的郁闷。危栏,是高处的栏干。后三句是说不要用凭高望远的方法来排消郁闷,因为那快要落山的斜阳,正照着被暮霭笼罩着的杨柳,远远望去,一片迷蒙。这样的暮景,会使人见景伤情,更加悲伤。

   这首词上片主要写春意阑珊,下片主要写美人迟暮。有些选本以为这首词是作者借春意阑珊来衬托自己的哀怨。这恐怕理解得还不够准确。这首词中当然有作者个人遭遇的感慨,但“春将逝更多的是他对南宋朝廷暗淡前途的担忧。作者一生忧国忧民,这里也是把个人感慨纳入国事之中。春意阑珊,实兼指国势如春一样一日日渐衰,并非象一般词人作品中常常出现的绮怨和闲愁。

    上片第二句“匆匆春又归去”的“春”字,当是这首词中的“词眼”。接下去作者以春去作为这首词的主题和总线,精密地安排上、下片的内容把他心中感慨心绪曲折地表达出来。他写“风雨”,写“落红”,写“草迷归路”,……对照当时的政治现实,金军多次进犯,南宋朝廷在外交、军事各方面都遭到了失败,国家处于风雨飘摇之中。而朝政昏暗,奸侫当权,蔽塞贤路,志士无路请缨,上述春事阑珊的诸种描写件件都是喻指时政且无一不贴切?蜘蛛是微小的动物,它为了要挽留春光,施展出全部力量。在“画檐蛛网”句上,加“算只有殷勤”一句,意义更加突出。作者实有意自拟为蜘蛛。尤其是“殷勤”二字,突出地表达作者对国家的耿耿忠心。这里作者表达了虽然位微权轻,但为报图,仍然“殷勤”而为。

    上片以写惜春为主。下片则都是写古代的历史事实。两者看起来好象不相关联,其实不然,作者用古代宫中几个女子的事迹,来比自己的遭遇,进一步抒发其“蛾眉见妒”的感慨。这不只是个人仕途得失。

    更重要的是志士仁人都如“娥眉见妒”关系到宋室兴衰的前途,它和春去的主题并未脱节,而是相辅相成的。作者在过片处推开来写,在艺术技巧上说,正起峰断云连的作用。

    下片的结句甩开咏史,又回到写景抒怀上来。“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二句,以景语作结,含有不尽的韵味。除此之外,这两句结语还有以下的作用:第一,刻画出暮春景色的特点。李清照曾用“绿肥红瘦”四字刻画它的特色,“红瘦”,是说花谢:“绿肥”,是说树荫浓密。辛弃疾在这首词里,他不说斜阳正照在花枝上,却说正照在烟柳上,这是从另一角度描暮春景色写有着与绿肥红瘦不同的意味。而且“烟柳断肠”,还和上片的“落红无数”、春意阑珊相呼应。如果说,上片的“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开篇,那么下片的“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结尾。两相对映,显得结构严密,章法井然。

    第二“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是暮色苍茫中的景象。这是作者在词的结尾处饱含韵味的一笔,旨在点出南宋朝廷日薄西山、前途暗淡的趋势也抒发自己尚未见用的郁闷。这和这首词春去的主题紧密相联的。宋人罗大经在《鹤林玉露》中说:“辛幼安晚春词:”更能消几番风雨‘云云,词意殊怨。’斜阳烟柳‘之句,其与’未须愁日暮,天际乍轻阴‘者异矣。……闻寿皇(指宋孝宗)见此词颇不悦。“可见这首词流露出来的对国事、对朝廷的耽忧怨望之情是何等强烈感人。

   辛弃疾另一首代表作《破阵子》(醉里挑灯看剑)是抒发作者对抗战的理想与向往。和这首《摸鱼儿》比较,两者内容相似,而在表现手法上,又有区别。《破阵子》比较显,《摸儿》比较隐;《破阵子》比较直,《摸鱼儿》比较曲。《摸鱼儿》的表现手法,比较接近婉约派。它完全运用比、兴的手法来表达词的内容。但在读这首《摸鱼儿》时,感觉到在那一层婉约含蓄之外,有一股沉郁之情,这就是辛弃疾学蜘蛛那样,为国家殷勤织网的一颗耿耿忠心,以及对国势的担忧。似乎可以用“肝肠似火,色貌如花”八个字,来作为这首词的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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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1 02:57 | 显示全部楼层
辛弃疾——《虞美人·赋琵琶》

【年代】:宋
【作者】:辛弃疾——《虞美人·赋琵琶》
【内容】

凤尾龙香拨,自开元霓裳曲罢,几番风月?

最苦浔阳江头客,画舸亭亭待发。

记出塞、黄云堆雪。

马上离愁三万里,望昭阳宫殿孤鸿没,弦解语,恨难说。

辽阳驿音尘绝,琐窗寒,轻拢慢撚,泪珠盈睫。

推手含情还却手,一抹《梁州》哀彻。

千古事,云飞烟灭。

贺老定场无消息,想沉香亭北繁华歇。

弹到此,为鸣咽。

【鉴赏】:

     同一题材,在不同的作家笔底,表现各异;试听“琵琶”,一到作者手里,即翻作新声,不同凡响。

    此琵琶,乃檀木所制,尾刻双凤,龙香板为拨,何其精美名贵!“凤尾龙香拨”。这杨贵妃怀抱过的琵琶,它标志着一个“黄金时代”。作者在此,暗指北宋初期歌舞繁华的盛世。而“霓裳曲罢”则标志着国运衰微与动乱开始。借唐说宋,发端即点到主题而又不露痕迹,可谓引人入胜之笔。

  “浔阳江头”二句,一转,用白居易《琵琶行》所叙事。白氏在江边关客“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诗序云“是夕始有迁谪意”,是听了琵琶曲与弹奏女子自述身世之后的所感。词以“最苦”二字概括,表明作者也有同感。“画舸”句用郑文宝《柳枝词》“亭亭画舸系春潭”句意。作者以白居易的情事自比,并切琵琶,其“天涯沦落”之感亦可知矣。

  “记出塞”接连数句又一转,从个人遭遇写到国家恨事。“望昭阳宫殿”等句分明是写一种特殊感情,与当日昭君出塞时去国怀乡之痛不完全是一回事。这里恐怕是在暗喻“二帝蒙尘”的靖康之变。这种写法在南宋词家中也不乏其人。姜夔《疏影》词中亦有“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之句,郑文焯亦云“伤二帝蒙尘,诸后妃相从北辕,沦落胡地,故以昭君托喻”。

   “辽阳驿使”数句转到眼前的现实。词人怀念北方故土,联想琐窗深处,当寒气袭人时,闺中少妇正在怀念远戍辽阳而杳无音信的征人。她想藉琵琶解闷,结果愈弹愈是伤心。“推手”等句,指弹琵琶,汉刘熙《释名。释乐器》:“枇杷,本出于胡中,马上所鼓也。推手前曰枇,引手却曰杷,象其鼓时,因以为名也。”欧阳修《明妃曲》本此而有“推手为琵却手琶”之句;所弹之曲为《梁州》。《梁州》即《凉州》,唐西凉府所进边地乐曲,梁、凉二字唐人已混用。唐段安节《乐府杂录》谓贞元初康昆仑翻入琵琶。白居易诗:“《霓裳》奏罢唱《梁州》,红袖斜翻翠黛愁。”可见其声哀怨。“哀彻”两字加深了悲凉的意绪。“云飞烟灭”已将上文一齐结束,“贺老”句便是尾声。

   这尾声与发端遥相呼应,再次强调盛时已成过去,已成为历史。贺老即贺怀智,开元、天宝间琵琶高手,他一弹则全场寂静无声。元稹《连昌宫词》云:“夜半月高弦索鸣,贺老琵琶定场屋。”“贺老定场”即无消息,则“沉香亭北倚栏干”(李白《清平调》)的贵妃面影当然也不可见,这“凤尾龙香拨”的琵琶亦无主矣。故作者云“弹到此”即“鸣咽”不止,写悲慨无穷的国难家愁。

   此篇手法新颖,从章法上看与《虞美人。别茂嘉十二弟》。可并为姊妹篇,都列举了许多有关的典故,而其中皆有一线相连。即所用典故中情事都与词人内心的情感和生活经历有关,与当时时代特点有关,故典故虽多,却不为事所累,且抒情气氛浓郁。仍觉圆转流丽。由此我们联想到唐时李商隐的《泪》(永巷长年怨绮罗)一诗,也是列举古来各种挥泪之事,最后归结为一事。辛词章法可能学自李诗,而又有出蓝之妙。再上溯可找到江淹的《恨赋》、《别赋》,李白《拟恨赋》等类篇章,作者用之以为词,可谓创新。

    此词除使用典故多能流转自如外,还显示了辛词的另一特色,即豪放而兼俊美,所谓“肝肠似火,面目如花”者。词中如“望昭阳宫殿孤鸿没”句,不独用昭君出塞之典故,且含嵇康“目送归鸿,手挥五弦”(《四言十八首赠兄秀才入军》)的诗意,形象很美,韵味亦深长。又“轻拢慢撚”四字,不独是用白居易诗点出弹琵琶,而好在将闺人愁闷无意绪、心情懒慢的神态也随之描画出来了。“泪珠盈睫”,令人想见那长睫毛闪动的晶莹珠泪,非而见美,更渲染了哀怨气氛,烘托了主题。

   前人评辛词曰“大气包举”,所谓“大气”,就是指贯穿在词中那种浓烈的爱国之情,沉郁而激昂。而他的词风却不见粗犷,反倒是思理细腻绵密,语言华丽高雅,虽“用事多”,不嫌板滞。“情”在其中,密处见疏,实中有虚,令人读后有荡气回肠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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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1 02:58 | 显示全部楼层
辛弃疾-虞美人·用前韵送杜叔高

【年代】:宋
【作者】:辛弃疾——《虞美人·用前韵送杜叔高》
【内容】


细把君诗说:“恍余音、钧天浩荡,洞庭胶葛。

千丈阴崖尘不到,惟有层冰积雪。

乍一见、寒生毛发。

自昔佳人多薄命,对古来、一片伤心月。

金屋冷,夜调瑟。

去天尺五君家别。

看乘空、鱼龙惨淡,风云开合。

起望衣冠神州路,白日消残战骨。

叹夷甫诸人清绝!

夜半狂歌悲风起,听铮铮、阵马檐间铁。

南共北,正分裂!

【鉴赏】:

   宋孝宗淳熙十六年(1189)春,杜叔高从浙江金华到江西上饶探访作者,作者作此词送别。题云“用前韵”,乃用作者前不久寄陈亮同调词韵。杜叔高是一位很有才气的诗人,陈亮曾在《复杜仲高书》中称其诗“如干戈森立,有吞虎食牛之气,而左右发春妍以辉映于其间”。只因鼓吹抗金,故遭到主和派的猜忌,虽有报国之心,但亦无请缨之路。作者爱其才华,更爱其人品,词中蕴含着的深情厚意即能反映出来。

   上阕头句至“毛发”数句盛赞叔高诗作之奇美。

   头句“细把君诗说”,足见非常爱重。因为爱之深,所以说之细。“恍余音、钧天浩荡,洞庭胶葛”,言杜诗气势磅礴,读之恍如听到传说中天帝和黄帝的乐工们在广阔旷远的宇宙间演奏的乐章的余韵,动人心魂。

   “千丈阴崖尘不到,惟有层冰积雪。乍一见、寒生毛发”乃熔裁唐人李咸用《览友生古风》诗“一卷冰雪言,清泠泠心骨”语意,言杜诗风骨清峻,读之宛若望见尘土都不到的高崖之上的冰雪,不禁毛发生寒。

    如此说诗,不但说得很细,而且说得极美,比喻新颖,想象奇特,既富诗情,亦有画意。接下至“调瑟”数句哀叹叔高的萧索境况。“自昔佳人多薄命,对古来、一片伤心月”,化用苏轼《薄命佳人》诗“自古佳人多命薄,闭门春尽杨花落”二句,以古来美妇多遭遗弃隐喻才士常有沉沦:“金屋冷,夜调瑟”则借汉武帝陈皇后失宠,进一步渲染了被弃的凄苦。这里纯用比兴,虽为造境,却甚真切,艺术效果远胜于直言。

     下阕写叔高之怀才不遇而转及其家门昔盛今衰。

    “去天尺五君家别”乃隐括《三秦记》“城南韦杜,去天尺五”一语,谓长安杜氏本强宗大族,门望极其尊崇,但叔高一家却有异于此,是然足弟五人皆有才学,但只因不善钻营而都未有所成就。“看乘空、鱼龙惨淡,风云开合”则变化《易乾。九五》“云从龙,风从虎”之语,假托鱼龙纷扰、腾飞搏斗于风云开合之中的昏惨景象,暗喻朝中群小趋炎附势、为谋求权位而激烈竞争。一“看”字有冷眼旁观、不胜鄙薄之意。群小疯狂奔竞,反映了朝政的黑暗腐败。叔高兄弟不得进用,原因即在于此;北方失地不得收复,原因亦在于此。故接下乃兴起神陆沉的悲慨:“起望衣冠神州路,白日消残战骨。叹夷甫诸人清绝!”昔日衣冠相望的中原路上,如今唯见一片荒凉,纵横满地的战骨正在白日寒光中逐渐消损。然而当国者却只顾偏安享乐,对中原遗民早已“一切不复关念”(陈亮《上孝宗皇帝书》),许多官僚也“微有西晋风,作王衍阿堵等语”而“讳言恢复”(李心传《建炎以来朝野杂记》乙集卷三此宋孝宗赵语),借以掩饰其内心的怯懦和卑劣。“叹夷甫诸人清绝”即对此辈愤怒斥责。朝政如此腐败,士大夫如引腐朽,词人的爱国之心却仍在激烈搏动:“夜半狂歌悲风起。听铮铮、阵马檐间铁。”中原未复,愁思难眠,夜半狂歌,悲风惊起,听檐间铁片铮铮作响,宛如千万匹冲锋陷阵的战马疾驰而过。此时词人亦仿佛在挥戈跃马,率领锦突骑兵奔赴疆场,他满怀异常畅快的心情。但这只是暂时的幻觉,这幻觉一消失,那虚生的畅快也就随之消失了,代之而来的必然是加倍的痛苦。歇拍“南共北,正分裂”便是在幻觉消失后发出的惨痛呼号。

    细读此词,乃于慰勉朋侣之中,融入忧伤时世之感,故虽为送别之作,但有悲壮之情。然而其运笔之妙,则在于“如春云浮空,卷舒起灭,随所变态,无非可观”(范开《稼轩词序》)。说诗思之深广,则钧天洞庭,浑涵悠远;言诗格之清峻,则阴崖冰雪,奇峭高寒;状境况之萧寥,则冷月哀弦,凄凉幽怨;刺群小之奔竞,则风云鱼龙,纷纷扰扰;悲神州之陆沉,则寒日残骸,惨不忍睹抒报国之激情,则神驰战阵,铁骑铮铮;痛山河之破碎,则声发穿云,肝胆欲裂。凡此皆“有性情,有境界”(《人间词话》),故独高格而不同凡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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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1 02:59 | 显示全部楼层
辛弃疾——《虞美人·同父见和再用韵答之》

【年代】:宋
【作者】:辛弃疾——《虞美人·同父见和再用韵答之》
【内容】


老大那堪说。

似而今、元龙臭味,孟公瓜葛。

我病君来高歌饮,惊散楼头飞雪。

笑富贵千钧如发。

硬语盘空谁来听?

记当时、只有西窗月。

重进酒,换鸣瑟。

事无两样人心别。

问渠侬:神州毕竟,几番离合?

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

正目断关河路绝。

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

看试手,补天裂。

【鉴赏】:

    本词的突出特点在于,把即事叙景与直抒胸臆巧妙结合起来,用凌云健笔抒写慷慨激昂,奔放郁勃的感情,悲壮沉雄发场奋厉的格调。

    文学作品的艺术力量在于以情感人。古今中外的优秀诗作,无不充溢着激情。该词即是如此。作者与陈亮,都是南宋时期著名的爱国词人,都怀有恢复中原的大志。但南宋统洁者不思北复中原。因而他们的宏愿久久不得实现。当时,词人正落职闲居上饶,陈亮特地赶来与他共商抗战恢复大计。二人同游鹅湖,狂歌豪饮,赋词见志,成为文学史上的一段佳话。这首词,就是当时相互唱和中的一篇佳品。词中,作者胸怀对抗战恢复大业的热情和对民族压迫者、苟安投降者的深切憎恨,饱和笔端,浸透纸背。正如周济所云:“稼轩不平之鸣,随处辄发,有英雄语,无学问语”(《介存斋论词杂著》)。词人这种慷慨悲凉的感情,是运用健笔硬语倾泻出来的,因而英气勃郁,隽壮可喜。

    周济还指出:“北宋词多就景叙情,……至稼轩、白石一变而为即事叙景”(《介存斋论词杂著》)。与以情为中心的就景叙情不同,即事叙景是以叙事为主干,以抒情为血脉,以写景作为叙事的烘染或铺垫。这首词的上阕,便采用了即事叙景的艺术手法。在追忆“鹅湖之会”高歌豪饮时,以清冷孤寂的自然景物烘染环境氛围,从而深刻地抒发了词人奔放郁怒的感情。

    作者作为一名忠愤填膺的抗成志士秉笔作词,胸中沸腾的激情难以遏制,不免直泻笔端。“老大那堪说。”直写心怀,感情极为沉郁。“那堪”二字,力重千钧,义蕴极为丰富。当此之时,英雄坐老,壮志难酬,光阴虚度,还有什么可以说的!然而“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曹操《步出夏门行》)。以收复中原为已任的志士们,胸中的烈焰是永远也不会熄灭的。因此,下面“似而今、元龙臭味,孟公瓜葛”两句,抒发了作者的壮怀,并且与陈亮的“同志”之情拍合。“元龙”、“孟公”,皆姓陈,又都是豪士,以比陈亮:“臭味”谓气味相投,“瓜葛”谓关系相连。作者与陈亮友谊既深,爱国之志又复相同,因而引以为快事。不久前,两人“憩鹅湖之清阴,酌瓢泉而共饮,长歌相答,极论世事”(《辛》祭陈同父文《)这是大慰平生的一次相会,故在此词中津津乐道:“我病君来高歌饮,惊散楼头飞雪。笑富贵千钧如发。硬语盘空谁来听?记当时、只有西窗月。”词人时在病中,一见好友到来,立即与之高歌痛饮,彻夜纵谈。

    他们志在恢复中原,心无俗念,视富贵轻如毛发,正笑世人之重它如千钧。讨论世事时硬语盘空(韩愈《荐士》诗:“横空盘硬语,妥贴力排。”),足见议论有力。这几句是他们交谈时情景的实录。因为写在词里,故顺笔插入自然景物的描写。积雪惊堕,状述二人谈吐的豪爽;孤月窥窗,衬映夜色的清寂。英雄志士一同饮酒高唱,雄壮嘹亮的歌声直冲云霄,竟惊散了楼头积雪。这种夸张的描写,把两人的英雄气概与狂放精神充分表现出来。着一“惊”字,真可谓力透纸背,入木三分。然而,当时只有清冷的明月与两人相伴,论说国家大事的“盘空硬语”又有谁来倾听呢?在这里,抗战志士火一样的热情和刚直狂放的性格同积雪惊堕、孤月窥窗的清寂冷寞。形成了强烈的对照,形象地写出了在苟安妥协空气笼罩南宋朝堂的情势下,个别上层抗战志士孤雁难飞的艰危处境。这样把写景与叙事胶着一体,更能充分抒发出翻卷于词人胸中的狂努之情。正因为二人志同道合,所以夜虽已很深,但他们仍“重进酒,换鸣瑟”,兴致不减。

    如果说,词的上阕主要是作者奔放沸腾的感情融于叙事之中,那么下阕则主要是直泻胸臆的赋体,抒发对南宋统治集团的强烈批判和“看试手,补天裂”的壮怀。词人尽情地驰骋笔力,敷陈其事,倾诉肺腑,写来笔飞墨舞,淋漓尽致。“事无两样人心别。”面对时世,山河破碎,爱国志士痛心疾首,而南宋统治者却偏安一隅,把家耻国难全都抛在了脑后。词人用“事无两样”与“人心别”两种不同象意象加以对照,极其鲜明地刻画了南宋统治者苟且偷安的庸懦丑态,尽情地抒发了郁勃胸中的万千感慨。词人义愤填膺,向统治者发出了严厉的质问:“问渠侬:神州毕竟,几番离合?”神州大地,山河一统,自古已然,“合”时多而“离”时少。今当政者不思恢复中原,反而以和议确定了“离”的局面,是何居心!词语中凛然正气咄咄逼人,足以使统治者无地自容。雄健顿挫的笔力,加重了词的感情色彩,使其更富有艺术感染力。

    词人想到:神州大地要想得到统一,就必须重用抗战人材,可是当今社会却是“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当道诸公空说征求人材,但志士却长期受到压制,正象拉盐车的千里马困顿不堪而无人过问一样。徒然去购置骏马的尸骨又有何用!词人连用三个典故,非常曲折而又贴切地表达了郁勃心头而又不便明锐的不平。“一个”空“字,集中表达了词人对朝中当政者打击排斥主战派种种行为的无比怨忿。笔力劲健,感情沉郁,意境极其雄浑博大。”正目断关河路绝。“词人触景生情,由大雪塞途联想到通向中原的道路久已断绝,悲怆之情油然而生。山河分裂的惨痛局面,激起了词人收复中原的热情。他想起了晋代祖逖与刘琨”闻鸡起舞“的动人故事,想起了古代神话中女祸氏炼石补天的美丽传说,更加坚定了统一祖国的信念,唱出了”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这时代的最强音。笔健境阔,格调高昂。用典如水中着盐,浑化无迹,从而丰富了词的义蕴,加强了形象的深广度,呈现出极其浓郁的浪漫主义色彩。全词的意境也最后推向了高潮,给人以极大的艺术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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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1 02:59 | 显示全部楼层
辛弃疾——《虞美人》

【年代】:宋
【作者】:辛弃疾——《虞美人》
【内容】

   陈同父自东阳来过余,留十日。与之同游鹅湖,且会朱晦庵于紫溪,不至,飘然东归。既别之明日,余意中殊恋恋,复欲追路。至鹭鸶林,则雪深泥滑,不得前矣。独饮方村,怅然久之,颇恨挽留之正是遂也。夜半投宿吴氏泉湖四望楼,闻邻笛悲甚,为赋《虞美人》以见意。又五日,同父书来索词,心所同然者如此,可发千里一笑。

把酒长亭说。

看渊明、风流酷似,卧龙诸葛。

何处飞来林间鹊,蹙踏松梢微雪。

要破帽多添华发。

剩水残山无态度,被疏梅料理成风月。

两三雁,也萧瑟。

佳人重约还轻别。

怅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

路断车轮生四角,此地行人销骨。

问谁使、君来愁绝?

铸就而今相思错,料当初、费尽人间铁。

长夜笛,莫吹裂。

【鉴赏】:

   作者与陈亮(字同父)是志同道合的好友。他们始终主张抗金,恢复中原,并为此进行了不懈的努力。他们和朱熹(字元晦,又号晦庵)在哲学观点上虽然不同,但彼此间的友谊却很深厚。淳熙十五年(1188)冬,陈亮自浙江东阳来江西上饶访问作者与他共商恢复大计;并寄信约朱熹到紫溪(江西铅山南)会面朱熹因事未能前去。作者与陈亮同游鹅湖寺(在铅山东北);后到紫溪等候朱熹,由于朱熹没有来,陈亮遂东归。作者于别后次日欲追赶陈亮回来,挽留他多住几天。到鹭鸶林(在上饶东)因雪深泥滑不能再进,只好怅然返回。那天夜里,作者在投宿处写了这首词。

   “把酒长亭说。看渊明、风流酷似,卧龙诸葛。”上阕开头回叙在驿亭饮酒话别的场面。显然,当时双方都说了许多相互推许的话。作者在这里只举了自己对陈亮的称赞,说陈亮的才能和文采既像陶潜,又象诸葛亮。因为陈亮长期住在家乡,没有作官,故以陶渊明、诸葛亮作此。这个评价自然很高,但倒也部分符合陈亮一生言谈、行事和学问的实际,并非夸大溢美。作者不仅理解自己的好友陈亮,而且把历史上两位著名的人物陶潜和诸葛亮(表面看,他们是多么不同!)联系在一起,一并谈论,这是极有见解的。写朱熹对陶潜的看法也是一致的。朱熹《清邃阁论诗》说:“陶渊明诗、人皆说是平淡;据某看,他自豪放,但豪放来得不觉耳。”后来,清代诗人龚自珍在《已亥杂诗》中写道:“陶潜酷似卧龙豪,万古浔阳松菊高。莫信诗人竟平淡,二分《梁甫》一分《骚》”,就融合了作者和朱熹两人的见解。

 “何处飞来林间鹊,蹙踏松梢微雪。要破帽多添华发。这三句骤看起来像横空飞来,与上文毫不相干;细思便能理解:此乃词人挪开话题,把主题转到写个人和国家的命运。鹊踏松梢,雪落破帽(自东晋孟嘉龙山落帽传为美谈后,文人往往喜以破帽自诩),引发了对满头白发的联想。这时,这时与陈亮都近五十岁了。岁月蹉跎,报国无门怎能不触起他们无尽的感喟呢?

  “剩水残山无态度,被疏梅料理成风月。两三雁,也萧瑟。”这几句表面写冬天的景色:水瘠山枯,四野凄凉;仅凭几枝稀疏的梅花妆点风光。暗里写南宋朝廷苟且偷安,不肯锐意恢复中原,因此只能落水剩山残。“疏梅”,暗指力主抗金的志士。但他们犹如掠过长空的两三只雁儿,不成阵队,力量过于单薄,只能使人感到“萧瑟”。词中语意双关,景中藏情,以比兴见意,抒发出无穷感慨,蕴涵着深远的忧国情意。

  下阕又回叙别情。“佳人重约还轻别”;佳人,指陈亮作者既推许他“重约”来晤,又微怨他急于告归(“轻别”)。这是全词主题,但点到即止。接下去便竭力地铺陈和渲染。“怅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

   路断车轮生四角,此地行人销骨。问谁使、群来愁绝?清江,泛指今江西信江上游;时因天寒,水深冰合,行人已无法渡江。雪深泥滑,道路艰阻,车轮象长了角似地转动不了,语本于陆龟蒙《古意》“愿得双车轮,一夜生四角”的诗句。唐圭璋等《唐宋词选注》指出:“这是写别后的景况,又是对眼前局势的影射。”“此地行人”,即词人目谓。“销骨”,用孟郊《答韩愈李观因献张徐州》“富别愁在颜,贫别愁销骨”诗意,极言离愁的销魂蚀骨。接着又以“问谁使”的设问句式,含而不露地道出友人陈亮(兼指自己)的极度愁怨。他们的愁怨,当然不仅是因朋友离别引起,而且更主要是由国家的危亡形势和他们在南宋朝廷里的不幸遭遇所促成。这样,最后几句“铸就而今相思错,料当初、费尽人间铁。长夜笛,莫吹裂”,就不致使读者觉得词人在小题大做了。

   最后几句,暗用了好几个典故。前两句用《资治通鉴》卷二六五载罗绍威的故事。罗绍威联合朱温击败田承嗣后,为供应朱温的需求,把积蓄都花光了。他后悔说:“合六州四十三县铁,不能为此错也。”后两句用《太平广记》卷二○四所记独孤生的故事。唐代独孤生善吹笛,“声发入云,……及入破,笛遂败裂”。又承接小序“闻邻笛悲甚”,用向秀《思旧赋》的典故。错,本指错刀,这里借指错误。料,作岂料解。诗人感叹说:哪里料到当初费尽九牛二虎的力量,竟铸成而今的“相思错”呢?这“相思错”,当然不仅限于指朋友间的思念;实际上也暗寓着为国家统一奋斗的想法。“长夜”一词显然是针对时局而发,非泛指冬夜之长而言。在那样一个“长夜难明”的年代里,如龙似虎的英雄人物如辛弃疾,陈亮等,哪能不“声喷霜竹”似地发出撕裂天地的叫喊呢?

   全词感情浓郁,忧愤深广。典故虽略嫌过多且僻,此辛词之病。但大都能就景叙情,或即事写景,因此形象鲜明。王国维在谈到辛弃疾词的妙处时说:“有性情,有境界。即以气象论,亦有‘横素波,干青云’之概”(《人间词话》卷上),这首词就是这样。词前小序。记述辛、陈二人相会、同游和别后的情思。非常感人。

   由此词倡始,词人和陈亮一连唱和了五首。这在中国文学史上,称得上是一桩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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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1 03:00 | 显示全部楼层
辛弃疾——《山鬼谣》

【年代】:宋
【作者】:辛弃疾——《山鬼谣》
【内容】

 雨岩有石,状怪甚,取《离骚》《九歌》,名曰“山鬼”,因赋《摸鱼儿》改今名。问何年、此山来此?



西风落日无语。

看君似是羲皇上,直作太初名汝。

溪上路,算只有、红尘不到今犹古。

一杯谁举?

举我醉呼君,崔嵬未起,山鸟覆杯去。

须记取:昨夜龙湫风雨,门前石浪掀舞。

四更山鬼吹灯啸,惊倒世间儿女。

依约处,还问我:清游杖履公良苦。

待万里携君,鞭笞鸾凤,诵我《远游》赋。

石浪,庵外巨石也,长三十馀丈。


【鉴赏】:

     作者闲居带湖时,常到博山游览。雨岩在博山之隈,风景绝佳。据题注,“雨岩有石,状怪甚”,词人借用了屈原《九歌》中的“山鬼”名,而将这首词的词牌名由《摸鱼儿》改为《山鬼谣》。

    这首词写得诡异奇特,与石之“怪甚”十分相称。

    上阕头二句“问何年,此山来此?”著一“来”字便把偌大一座博山拟人化了。从历史长河中来看,这座山当有形成的日期,但在科学知识不发达的古代,谁能解答这个问题呢?提问的对象,并不确指,又巧妙地以“西风落日无语”作答,使渺茫的太古融入了瑟瑟西风、奄奄落日之中,竟不能够究洁。既渲染了冷峻阴森的气氛,又引起日落后神秘可怖的悬想。究诘既无所得,所以紧接着便以猜度之词说:“看君似是羲皇上,直作太初名汝”。“伏羲”即太昊。《白虎通·号》:“三皇者,何谓也?谓伏羲、神农、燧人也。”传说伏羲始画八卦,造书契,揭开了人类文明史的第一页。《列子·天瑞》:“太初者,气之始也”;《易》“易有太极”疏云:“天地未分之前,元气混而为一,即是太初。”说这怪石早于伏羲,实际上便把近在眼前的怪石写得超越千古,无与伦比。这是从纵的方面来写的。“溪上路,算只有,红尘不到今犹古”,则是从眼前的景物照应远古写的。空山无人,溪水清澈,缘溪而行,一尘不染。人间虽然经历了沧桑,但这儿依然“红尘不到”,只此才与太古相似。既突出了雨岩环境的无比幽静,又透露了词人对纷扰、龌龊现实的厌恶。词人独游雨岩的词作,大多抒发了知音难遇的感慨。空山独酌,孤寂可知,“一杯谁举”,与之相对者唯有此一块巨石。然而“崔嵬未起,山鸟覆杯去”,巨石不能与我共饮,酒杯却又被山鸟打翻了。巨石不起,是无情之物体;而山鸟覆杯,是无心呢?还是有意呢?还或许是精灵所使吧?或真或幻把“山鬼”之灵从无写到有。由此可见,山鸟的插曲,正是人、物交感的契机。妙在写得空灵,犹如山鸟之去,无迹可寻。与之相对者唯有此一块巨石。然而“崔嵬未起,山鸟覆杯去”,巨石不能与我共饮,酒杯却又被山鸟打翻了。巨石不起,是无情之物体;而山鸟覆杯,是无心呢?还是有意呢?还或许是精灵所使吧?或真或幻把“山鬼”之灵从无写到有。由此可见,山鸟的插曲,正是人、物交感的契机。妙在写得空灵,犹如山鸟之去,无迹可寻。

    如果说上阕写极静的意境,那么下阕就写了极动的景象:龙潭风雨,足以惊人;长达三十馀丈的巨石,然被掀而舞,就更加骇人了。继之“四更山鬼吹灯啸”,能不“惊倒世间儿女”吗?如此层层渲染,步步推进,直到“山鬼”出场,真令人惊心动魄。词人对于雨岩之夜的描绘如此笔酣墨饱,显然快意于这种景象的思想感情。龙潭的风雨,石浪的掀舞,山鬼的呼啸,其势足以冲破如磐夜气,其力足以震撼浑浑噩噩的心灵。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惊倒世间儿女”有什么不好!在这里,词人长期被压抑被钳制的心声,突然爆发出最激越的声响!可知以怪石为知已,不仅在于它远古荒忽,阅尽沧桑,而且更在于它惊世绝俗,能使人在精神上受到震动。词人与之相通者,大概就在这里吧!我以石为知已,石亦以我为知已,所以接着说“依约处,还问我:清游杖履公良苦。神交心许。”这个“苦”字语意双关,既是说登山涉水之劳,也是说内心之苦,知已难得,人间难求,既“神交心许”,便深合默契,难分难解,所以最后说“待万里携君,鞭苔鸾凤,诵我《远游》赋”,从横的空间展示了广阔的天地。韩愈《酬卢给事曲江荷花引见寄》诗云:“上界真人足官府,岂如散仙鞭笞鸾凤终日相追陪。”词人要携带“山鬼”,驾驭鸾凤,云游万里了。《远游》是《楚辞》中的篇名。词人在这里说“诵我《远游》赋”,主要是表明他追求屈原伟大的爱国主义精神。“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离骚》)屈原内心的苦闷是与追求理想的渴望交织在一起的,辛词的用意亦在于此。

   这首词把写景合咏物揉合在一起来抒情言态。由于寓意深刻,感情炽热,形象生动,渗透着对国家兴亡和作者本人身世的感慨,所以读后感到有一种扣人心弦的艺术魅力。元人刘敏中曾写过一首《泌园春·号太初石为苍然》④,显然摹仿本词。这说明《山鬼谣》一词,对后世也是有一定影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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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1 03:00 | 显示全部楼层
辛弃疾——《祝英台近·晚春》

【年代】:宋
【作者】:辛弃疾——《祝英台近·晚春》
【内容】

宝钗分,桃叶渡,烟柳暗南浦。

怕上层楼,十日九风雨。

断肠片片飞红,都无人管,更谁劝啼莺声住?

鬓边觑。

试把花卜心期,才簪又重数。

罗帐灯昏,哽咽梦中语:是他春带愁来,春归何处?

却不解带将愁去。

【鉴赏】:

    清陈廷焯说:“稼轩最不工绮语。”(《白雨斋词话》卷一)此说不确。这首《祝英台近。晚春》抒发了闺中少妇惜春怀人的缠绵悱恻之情,写得词丽情柔,妩媚风流,却是与作者纵横郁勃的豪放风格迥然不同的。

    上阕头三句巧妙地化用了前人的诗意,追忆与恋人送别时的眷眷深情。“宝钗分”,前人以分钗作为分别留赠的信物:“桃叶渡”,指送别之地:“烟柳暗南浦”,渲染了暮春时节送别,埠头烟柳迷濛之景。三句中连用了三个有关送别的典故,最后融会成一幅情致缠绵的离别图景,烘托出作者凄苦怅惘的心境。自从与亲人分袂之后,遭遇了横雨狂风,乱红离披,为此怕上层楼,不忍心再目睹那场景。伤心春去,片片落红乱飞,都无人管束得住,用一个“都”字对“无人”作了强调。江南三月,群莺乱飞,人们感到莺啼预示春将归去。所以寇准说“春色将阑,莺声渐老”(《踏莎行》)。更有谁能来劝止喻示春去的莺声呢?“都无人管”与“更谁劝”,进一步抒发了怨春怀人之情。

    下阕笔锋一转,由渲染气氛烘托心情,转为描摹情态。其意虽转,但其情却与上阕接连不断。“鬓边觑”三字,刻画少妇的心理状态细腻密致,维妙维肖。

    一个“觑”字,就把闺中女子娇懒慵倦的细微动态和百无聊赖的神情,生动地刻画出来。“试把”两句是觑的结果。飞红垂尽“莺声不止,春归之势不可阻拦,怀人之情如何表达。鬓边的花使她萌发了一丝侥倖的念头:数花瓣卜归期。明知占卜并不可信,却又”才簪又重数“。一瓣一瓣数过了,戴上去,又拔下来,再一瓣一瓣地重头数。这种单调的反复动作既令人觉得可笑又叫人觉得心酸。作者在此用白描手法,对人物的动作进行细腻的描写,充分表现出少妇的痴情。然而她的心情仍不能平静,接着深入一笔,以梦呓作结。”哽咽梦中语:是他春带愁来,春归何处,却不解带将愁去。“这三句化用了李邴《洞仙歌》词:归来了,装点离愁无数。……蓦地和春带将归去。”和赵彦端《鹊桥仙》词:“春愁原自逐春来,却不肯随春归去。”可是辛词较李、赵两作更流畅,更委婉。

 出之以责问,托之于梦呓更显得波谲云诡,绵邈飘忽。虽然这种责问是极其无理的,但越无理却越有情。痴者的思虑总是出自无端,而无端之思又往往发自情深不能空者。因此这恰恰是满腹痴情怨语的少妇的内心世界的真实反映,“绵邈飘忽之音最为感人深至。”(郭麐灵芬馆词话)卷二(沈祥龙《论词随笔》云“词贵愈转愈深”,本篇巧得此法。从南浦赠别,怕上层楼,花卜归期到哽咽梦中语。纡曲递转,新意迭出。上阕断肠三句,一波三折。从“飞红”到“啼莺”,从惜春到怀人,层层推进。下阕由“占卜”到“梦呓”,动作跳跃,由实转虚,表现出痴情人为春愁所苦、无可奈何的心态。

  全词转折颇多,愈转愈缠绵,愈转愈凄恻。一片怨语痴情全在转折之中,充分显示了婉约词绸缪宛转的艺术风格。通过描写人物的典型动作,从而表现人物的心理活动,是这首词艺术手法上的又一成功之处。寥寥几笔,“占卜”的全过程一一呈现出来;只一句梦话,痴情人的内心情思便和盘托出。透过这些简单的动作,可以清晰地感到人物脉搏的跳动,人物形象呼之即出。

  此词章法严密,以春归人未还绾合上下阕,词面上不着一“怨”字,却笔笔含“怨”,欲图弭怨而怨仍萦绕不休。沈谦《填词杂说》曰:“稼轩词以激扬奋厉为工,至‘宝钗分,桃叶渡’一曲,昵狎温柔,魂销意尽,才人伎俩,真不可测。”

  张炎《词源》“辛稼轩《祝英台近》……皆景中带情而存骚雅。”黄蓼园《蓼园词选》也认为此词必有所托,说:“史称稼轩人材大类温峤、陶侃,周益公等抑之,为之惜。此必有所托,而借闺怨以抒其志乎!”这话是有道理的。作者从到江南之后,就受到压抑,不被重用。他恢复中原的壮志难以实现,故假托闺怨之词以抒发胸中的郁闷,这和他的另一首名作《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是同一情调,同一抒情手法。我们不能把这首词确指为因某一事而作的,所以宋人张端义《贵耳集》说这首词是辛弃疾为去妾吕氏而作的,是不足为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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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1 03:01 | 显示全部楼层
辛弃疾——《满江红》

【年代】:宋
【作者】:辛弃疾——《满江红》
【内容】

敲碎离愁,纱窗外、风摇翠竹。

人去后、吹箫声断,倚楼人独。

满眼不堪三月暮,举头已觉千山绿。

但试把一纸寄来书,从头读。

相思字,空盈幅;相思意,何时足?

滴罗襟点点,泪珠盈掬。

芳草不迷行客路,垂杨只碍离人目。

最苦是、立尽月黄昏,阑干曲。

【鉴赏】:

   这首词从语气看象是出于女性所作,很有可能是作者设想中情人对自己的怀念。上阕“敲碎离愁,纱窗外,风摇翠竹”,写昼长天暖之时,闺房内外,十分寂静,甚至只有窗前轻风吹动翠竹的声音,才会惊动闺中的人,中断她的凝思,敲碎她的离愁。环境的幽美,衬托出主人公的孤寂、愁闷。“敲碎”既体现了静中之动,又以动衬静:“离”字点出了词中之情。

 这两句景情结合,以景为主,虽是开头,但在全词中却写得最细腻。“人去后,吹箫声断,倚楼人独”,写出主人公的生活状况:所爱之人去了,自己孤独无伴,只好常常倚楼遥望,由于无人欣赏,所以也就无心去吹箫了。“人去”、“人独”,是“倚楼”、“吹箫”的原因。第一个“人”字是对方,是主人公想念的人;第二个“人”字是主人公本人。“满眼不堪三月暮,举头已觉千山绿。”承“倚楼”句,写登楼所见的风景,又点出了时令。“千山绿”虽然可爱,但“三月暮”却又意味着春光消逝、好花凋谢,对于爱惜青春的女性来说,便有“满眼不堪”。之感。这表现了主人公的身分和性格特点。“但试把一纸寄来书,从头读。上面写的,是日常的一般生活;这两句写的是一个特殊的细节。主人公不断地把情人寄来的信,从头细读,这进一步表现她的孤独无聊,也开始深入地揭示了她思念情人的深切感情。这是通过行动来写情的,是事中之情。

 上阕写景写事,没有直接抒情。下阕“相思字,空盈幅;相思意,何时足?”直接抒情:情人寄来的信,满纸写着“相思”之字,说明他没有忘记自己,信中的字,不能安慰、满足自己的“相思”之意,也包含自己没有机会向情人倾吐相思、取得补偿之意。

 思念情人除了空读来信之外,还设法安慰自己,但仍不免“滴罗襟点点,泪珠盈掬”。小珠般的点点眼泪,轻轻地、不断地滴在罗衣上,不但染衣,而且几乎“盈掬”。这两句再以事写情,体现了身分、性格特点,最可看出主人公是个女性。“芳草不迷行客路,垂杨只碍离人目”,又接着以景补充抒情。“芳草”句,意本于《楚辞。招隐士》“王孙游兮不归,芳草生兮萋萋”而又有发展。对比辛词《摸鱼儿》“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迷归路”(或本作“无归路”,意同),则此说“不迷”者,便有盼望他能够回来和归程并不艰难的意思:“垂杨”句,指暮春杨柳长得浓密,却碍人眼界,使人不能远望。二句分写两边,而意自关连。因上句有盼望游人能归意,故倚楼望其或即翩然来归;但“垂杨只碍离人目”,“只”字有怪怨的感情色彩,怪垂杨别的作用不起,“只”起碍人望远的作用。两句将楼头思妇的细微感情,曲曲传出。

  “最苦是、立尽月黄昏,阑干曲。”最后归结,仍从事中写情。第一句从早到晚,第二句呼应上阕的“倚楼”。垂杨遮眼,尽管望不到天涯行人的去处,但是仍然站在楼上阑杆旁边,直到黄昏月亮出来。因此用“最苦”两上字来充分地修饰,不仅详尽地表达了这两句,而且是详尽地表达了全词之情。

 范开《稼轩词序》说辛词也有“清而丽,婉而妩媚”一类的作品,这首写闺的词,正是其中之一。刘克庄《辛稼集序》说辛词“其秾纤绵密者,亦不在小晏、秦郎之下”。然而又完全全是这样,辛氏性格豪放,笔力超迈,所写的艳情词,仍多哀而不伤,不象秦观、晏几道同类的词那样纤细、凄婉,总之,他们各有短长,难以轻论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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